兜兜有銅錢
蕭祁墨擰眉看著陸眠。
陸眠的手插在褲兜里,腳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地板。
一個斯文有禮,一個紈绔不羈。
“看我做什么?”陸眠突然笑起來,眉眼微彎,瀲滟芳華。
蕭祁墨哪里還敢說什么,只不輕不重地囑咐她“不準喝酒”。只不過他眼角的余光掃向陸眠,卻發(fā)現(xiàn)她的臉頰泛起不正常的緋紅。
這丫頭該不會……
蕭祁墨心中的念頭一閃而逝,輕聲關心道:“你怎么了?”
“沒怎么呀?!迸⒒卮鸬檬指纱?,卻輕輕甩了一下腦袋,等再抬頭時,眼里氤氳著霧氣,迷迷蒙蒙的。反觀她的小臉,還是那么一本正經(jīng),一動不動。
還說沒怎么,她明明就是醉了。
怎么會?明明剛剛那杯飲料酒精含量很低。
“有沒有不舒服?”
陸眠歪了一下頭:“心率加快伴隨短暫性眩暈,反應速度降低百分之二十,體表溫度降低零點五度,初步判斷……”
陸眠頓了一下:“急性酒精中毒。”
蕭祁墨上前一步,紳士地將陸眠扶到沙發(fā)上坐下,又喚來用人倒了一杯溫水,慢慢給她喝了下去。
“陸眠,能聽清我說話嗎?”蕭祁墨有些手忙腳亂,他從未主動照顧過人,更沒照顧過喝醉酒的人。
眼前這個丫頭在別人看來,除了臉蛋有些紅,其他還算正常,可一些細微的差別卻逃不過他的眼睛。
此刻的陸眠跟平時不太一樣,身上少了一些戾氣,多了一些……可愛,讓人忍不住想哄。
“陸眠,你還好嗎?”
陸眠覺得自己還行,點點頭,情緒正常,不吵也不鬧。她坐在沙發(fā)上的姿態(tài)是前所未有的板正,乖得有些過分。
蕭祁墨不知該怎么處理。
葉謹聞的電話就在此刻打來。
當蕭祁墨扶著陸眠坐到車里,葉謹聞才知道蕭祁墨剛剛陰沉的口氣是為何。
“小眠眠喝了多少???”
“一口,飲料。”
“一口飲料就醉成這樣?”這也太神奇了,不過在醫(yī)學上確實有一種體質,一點酒精不能沾,一沾就醉。
不出意外,陸眠就是這種體質。
蕭祁墨幫陸眠擺正姿勢,讓她盡可能舒服些,并順手拎過毛毯,搭在她的身上。
陸眠也乖,給她擺成什么樣就什么樣,也不說話,就睜著大眼睛靜靜地看著蕭祁墨,表情是那種極可愛的嚴肅。
好像此時對她做什么,她都會乖巧地接受,偶爾還會沖他們勾起一抹無害的笑。
本來那張小臉就絕美迷人,這一乖巧下來,一顰一笑皆是撩。
葉謹聞連忙轉過身,啟動車子。
“小眠眠喝醉酒還挺乖的。”
葉瑾聞嘴里念個不停,甚至還鋌而走險地往后看了一眼,突然有了一個壞主意。
這么乖巧,不知道問陸眠一些問題,她會不會據(jù)實已告……
惡向膽邊生,葉謹聞完全忘了陸眠平時有多高冷,不怕死地調侃 :“陸眠同學,請問救你回來的神秘人‘十三號在哪里?”
“‘十三號啊……”
車內的氣氛陡然收縮,像被按了暫停鍵。
在這聲綿軟的回應下,蕭祁墨和葉謹聞的臉色同時起了變化,不禁緊張起來。這可是他們追查已久的信息,到現(xiàn)在仍一無所獲。
陸眠終于肯說實話了嗎?
葉謹聞通過后視鏡看著陸眠,兩眼發(fā)光。
陸眠不知他們的心思,板板正正地靠在座位上,手指揪著毛毯上的絨毛,偏頭笑了起來。
她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們Z國目前發(fā)射的神X飛船只到十一號,十三號還在研究當中,預測未來三五年內才會正式發(fā)射神X十三號?!?/p>
葉謹聞一臉震驚。
他問的是神秘人“十三號”,為什么會扯到神舟飛船十三號?
蕭祁墨在旁邊靜默,嘴角卻勾起一抹笑。
“小眠眠,你被綁架那兩年里發(fā)生了什么?”葉謹聞依舊不死心。
陸眠雖然醉了,但不傻,她斂著羽睫,再抬頭時,板起學術小臉很有原則地道 :“現(xiàn)在輪到我問你了?!?/p>
這什么操作?她都醉了,還惦記著這些?
“物理界的兩朵烏云是什么?”
猝不及防,葉謹聞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僵硬。
葉瑾聞收回之前的所有話,醉酒后的陸眠同樣不好對付。
葉謹聞沒說什么,后座卻傳來一個溫文爾雅的男性的聲音。
“這是著名物理學家開爾文在上個世紀初提出的。第一朵烏云,主要是指邁克爾遜-莫雷實驗結果和以太漂移說相矛盾;第二朵烏云,主要是指熱學中的能量均分定則在氣體比熱以及熱輻射能譜的理論解釋中得出與實驗不等的結果。”
葉謹聞握著方向盤的手抖了抖。
陸眠像是找到了共同話題,身子微微坐起,臉頰還染著緋紅,眼底強烈而巨大的探索欲在熊熊燃燒。
“那我們來聊一下相對論和量子力學吧?”
蕭祁墨斯文地點頭:“好?!?/p>
葉謹聞一臉無語的表情。
一路開車回錦城壹號。時間不長,后排兩位大佬已經(jīng)從量子力學聊到了蟲洞理論。
葉瑾聞知道陸眠的物理好,卻沒想到會好到逆天。
他們的話題葉瑾聞一個字都插不進去,就算偶爾說上一句,也會被陸眠懟得連破襪子都不是。
這個時候的陸眠,別說套她的話了,簡直就是一個折磨死人的學術狂。
葉謹聞心塞地揉了揉太陽穴,假笑著提醒后排的人:“七哥,到了。”
陸眠動作有些緩慢地下了車,片刻的眩暈讓她頓了頓。再回神時,她身邊已經(jīng)多了一條手臂。
斯文男人真誠而內斂地微笑:“實在不行,你可以扶著我。”
陸眠沒應,先一步抬腿離開,還不忘提醒后面的蕭祁墨和葉謹聞。
“你們到我家來,我們繼續(xù)?!?/p>
那口氣,更像是……學識淵博的教授。而他們,是她的學生。
“七哥,你自己去吧。我累了,真的?!?/p>
蕭祁墨倒是想這樣,關鍵是陸眠壓根不同意,轉身后很嚴肅地瞪著他們二人,并強調:“一個都不能少。”
——求助,醉酒大佬強行給自己上物理課,我該怎么拒絕?!
葉謹聞腳步虛浮地跟著上了樓,看著前面大佬走姿的陸眠,再看看身旁斯文優(yōu)雅的“墨爺”,心中無限悔恨。
早知自己會被這么迫害,他肯定堅決不去招惹醉酒的陸眠。可自己這時已經(jīng)被她盯上了,不去不行。
頭一次來到陸眠的小天地,葉謹聞除了不想學習,還好奇得不行。
蕭祁墨抓住葉瑾聞的衣領子,將他丟在沙發(fā)上,目不斜視道:“別亂看?!?/p>
“七哥,你不好奇?”葉謹聞不信。
蕭祁墨推著金絲邊框眼鏡,儒雅地微笑:“不好奇?!?/p>
他們聊天的工夫,陸眠的手里已經(jīng)多了一本《時間簡史》,又拿出白紙和筆分給他們。還是那身黑衣黑褲,此時的她除了清冷酷帥的氣場,還多了幾分學術氣息。
葉謹聞心呼不妙,他不想坐在這里,他寧可去追蕪城守護神,也不要聽物理課。
“七哥,小眠眠這么下去不行啊。你看她這亢奮的狀態(tài),今晚絕對是通宵?!?/p>
“所以?”
“我想想辦法……”葉謹聞的腦速轉得前所未有快,“對了,找隋愿,隋愿跟她關系好,肯定知道該怎么辦。”
蕭祁墨默許了。
通宵沒問題,但不能讓陸眠一個女孩熬通宵,更何況她明天還得上課。
大晚上的,葉謹聞幾經(jīng)周折才找到隋愿的電話,給她撥了過去。
“眠眠喝帶酒精的飲料了?”電話里,隋愿的聲音雖微弱,驚訝之意卻很明顯。她也沒有推辭,連忙跟班主任請了假出了寢室。
有蕭祁墨的幫忙,隋愿出校很順利。
葉謹聞去接隋愿,隋愿怯怯的小臉上一直掛著擔憂。
“怎么,陸眠喝醉酒很麻煩?”葉謹聞也跟著捏了一把汗。
“也不是麻煩,就是……”隋愿不愿多說,私心里其實也在防備著什么。
兩個人重新回到陸眠的住處。還沒進門,里面率先傳來一道理智而冷冽的少女的聲音。
“你可以不聽,但你得先打贏我?!?/p>
聲音過于冰冷無情,葉謹聞覺得周圍空氣的溫度都降低了兩三度。
“不太妙……”隋愿弱弱地說了一聲,擰著眉心直搖頭,“眠眠已經(jīng)開始第二層教學模式了。”
“什么第一層、第二層的?”
“第一層是理智教學,她會平心靜氣地跟你科普知識點。第二層是暴力教學,誰想勸她睡覺或是不好好聽課,她就會生氣。她生氣的時候還挺嚇人?!?/p>
是,葉謹聞知道,太知道了。她揍起人來簡直跟大神屠殺新手村沒什么區(qū)別。
“還有第三層?”
“魔鬼教學?!彼逶干钗豢跉?,要不然她的學習成績怎么會這么好呢?
隋愿連忙刷了指紋進門。
兩個人進門就看見黑衣黑褲的帥女孩一只手端著書本,一只腳踩著茶幾,清冷的面龐上染著邪肆不羈的霸氣和邪氣,簡直紈绔至極。
而在她面前的蕭祁墨正捏著鼻梁,無聲地嘆著氣。
“好……好可怕?!比~謹聞默默地站到隋愿身后。
隋愿不喜歡和別人交流,但此刻也沒辦法,上前勸道:“祁主任,你不能讓眠眠去睡覺,她會覺得你是在挑釁她?!?/p>
“你得跟她探討問題,她說什么你就聽著、應著,最好順便做一下筆記?!?/p>
蕭祁墨捏著鼻梁的手指一時間頓住。她醉個酒都這么別致?
“這種狀態(tài)會持續(xù)多久?”蕭祁墨順手拿起茶幾上的筆,妥協(xié)道。
“不出意外,她大概上兩個小時就會下課?!?/p>
葉謹聞大驚失色:“還要兩個小時!”
蕭祁墨:“大家一起坐吧?!?/p>
三個人終究還是聽完了陸眠的深夜物理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