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笛揚

還在堅持直播的“網紅”官員們，基本都是在上級領導的支持或推動下才走到鏡頭前的。

雖然近期多位直播“網紅”官員被提拔，他們從組織部門收到的“正向反饋”也逐漸增多，但堅持直播的“網紅”官員卻越來越少。

抱團取暖

“在網絡上拋頭露面后，我們就得在陽光下行走，公眾監(jiān)督的壓力對我們來說也是非常大的?！标兾魃疥柛笨h長金雪華是一名“直播官員”，“在山陽90%以上的人都認識我?！弊詮幕鹆撕?，他連出門吃飯都非常小心。

靠“吃雞”走紅的山東商河縣原副縣長王帥，直播時曾一口氣連吃了4只當地特產扒雞，當時就有網友評論說，“這屆領導不好當?！?/p>

一些人看了視頻后也提出質疑，“說我不務正業(yè)，直播不是縣長該做的事，縣長應該解決大問題。”王帥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

金雪華認為，大部分干部沒有和媒體接觸的經驗，一旦在網絡上受到大量關注會恐慌。

新疆昭蘇原副縣長賀嬌龍是粉絲最多的一個“網紅”官員，在抖音上的粉絲數已經超過了300萬。她此前接受記者采訪時說，“全國網民都在監(jiān)督我們，包括對我們進行人肉搜索。網友把我的家人都搜出來，把我的簡歷全部都曝光在網上?！?/p>

境遇相似，這些“網紅”官員開始“抱團取暖”。湖南安化縣副縣長陳燦平也是直播“網紅”官員，2020年4月他拉了一個微信群，群名為“全國各地基層干部帶貨交流”，群友是全國各地的“網紅”官員。當時有多位縣長、局長在直播平臺上私信陳燦平，建議“抱團發(fā)展、互相學習，這樣也更有安全感”。

金雪華看到，微信群里大家會互相鼓勵，看到有人取得成績后，其他人會在群里點贊。有時候也會在群里分享一些困惑，比如遇到黑粉怎么處理，大家會一起討論。

2021年4月28日，陳燦平給記者發(fā)來該微信群的一段聊天記錄，有人分享了賀嬌龍升任伊犁州文旅局正處級副局長的消息，其他人紛紛祝賀、恭喜、點贊。

伊犁州委組織部一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提拔干部是需要從多方面通盤考慮的，賀嬌龍的提拔和她在直播上的出色成績“應該是有關系”。

近期，群里的“好消息”不斷，除了賀嬌龍，山東商河縣原副縣長王帥等人也在2021年4月獲提拔重用。

陳燦平判斷，“未來組織上會給予我們這些敢于做‘網紅的基層干部更多支持?！币驗樵诜鲐?、帶貨工作上成績出色，陳燦平獲得了“全國脫貧攻堅獎創(chuàng)新獎”“全國脫貧攻堅先進個人”等榮譽。

不斷有人低調停播

雖然得到組織認可的“網紅”官員越來越多，但還在堅持直播的已經寥寥無幾。

2020年暴發(fā)的新冠肺炎疫情則為官員直播添了一把火。疫情嚴重時，幾個知名網絡直播平臺都舉辦了助力農產品銷售的活動，邀請各地政府派官員參加。金雪華稱，當時不少官員都是在上級領導的安排下才參加直播的，活動結束后大多都沒再堅持。

金雪華還發(fā)現，能一直堅持直播的“網紅”官員都是很勤奮，并取得一定成果的，“走秀式、站臺式的縣長、局長逐漸都不做直播了?！?/p>

也有官員認為，疫情期間領導干部直播帶貨只是非常之舉。

安徽太湖的“網紅”副縣長唐翔曾表示，縣長帶貨只能起個表率作用，帶貨的主體最終還是應該回歸企業(yè)自身，官員應該借此機會提升企業(yè)的電商意識。

遼寧喀左縣副縣長陳士忠在疫情初期開始直播帶貨，幫助當地銷售小米、陳醋等農副產品。幾個月后，陳士忠低調停播，還注銷了新媒體賬號。

陳士忠向記者解釋，他認為領導直播帶貨是在疫情期間的一種應急措施，國內經濟已回歸常態(tài)，線下銷售已很火爆。此外由于他個人事務變得繁忙，業(yè)余時間不夠，所以不再直播。

停播的另一原因是，他覺得在大多數人眼里，直播、小視頻是娛樂項目，不是一種可以利用的工具，“參與太多怕影響公務員形象”。

眾多官員停播，還與“規(guī)范管理”的要求有關。

多名“網紅”官員告訴記者，2020年下半年，中央有關部門曾出臺文件，要求規(guī)范公職人員的網絡直播，官員開展直播須向組織報備。這一規(guī)定出臺后，堅持直播的官員就更少了。

地方也相繼出臺了對公職人員直播加強管理的文件。2020年6月，安徽省網信辦制定的一份文件就要求，參與網絡公益直播活動的黨政領導干部，要把握角色定位，注意自身言行，不得參加任何非公益性質的活動，不得收取任何形式的報酬。

此類文件出臺的背景是，某些地方在領導直播帶貨活動中出現了“跑偏”的現象。

“確實需要規(guī)范，有些地方在官員直播上的投入比帶貨賺得還多?！币晃桓笨h長向記者表示，“但上級部門一要求備案，基層領導就會有更多顧慮，擔心這不是一件好事?！?/p>

實際上，還在堅持直播的“網紅”官員們，基本都是在上級領導的支持或推動下才走到鏡頭前的。

還在堅持的掛職干部居多

有領導的支持，也有部分人受到了組織的認可，但“網紅”官員們仍有很強的不安全感。

相比網友的質疑，對他們來說，“體制內”的偏見更可怕，部分思想保守的領導覺得可能影響他們的仕途。

一中部省份的縣委書記告訴記者，當前的環(huán)境下，做“網紅”官員的風險很大，就算出發(fā)點是好的，一些上級和同僚也會認為是“出風頭”“自我炒作”，很容易成為“針對”的對象。

唐翔就表示，有同事提醒過她，要注意政治前途。安徽金寨副縣長蔡黎麗曾說，“直播就像在刀尖上跳舞?！辟R嬌龍在粉絲激增的那段時間一度停播，她說“直播是有政治風險的”。

在一副縣長看來，主流干部群體普遍還是低調保守，不愿拿仕途去冒險，“因為在有的領導眼里，做‘網紅就是個壞事，直播是高調不穩(wěn)重?！?/p>

官場上的一些案例讓部分“網紅”官員動搖。內蒙古多倫縣原縣長劉建軍不僅自己是“網紅”，還號召全縣各局局長都走進直播間，2020年6月，劉建軍也黯然辭職，轉行成為一名中醫(yī)。

記者發(fā)現，目前仍在堅持“直播”的縣長、局長中，掛職干部占了大多數，王帥是山東省科學院下派到商河掛職的科技副縣長，金雪華是中國鋼研科技集團下派的掛職干部。

相比掛職干部，本地干部要更謹慎，顧慮更多。金雪華分析，他們在當地熟人比較多，有時會覺得不好意思，此外，“因為他們還要在這個地方一步步往上走，一旦有什么風吹草動，對他們來說是致命的?！?/p>

“我們這些掛職干部，如果辦砸了，最多也只是一個‘污點，就算有一些不好的評價，影響也不會太大。掛職結束回到原單位后，不會像本地干部那樣受到直接的影響。”金雪華說。

摘編自《南方周末》 2021年5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