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萬梅
西夏字書《文海寶韻》(后文簡稱《文?!罚┦顷U釋西夏文字形、音、義的核心材料,是推進西夏語言文字研究重要的工具。自問世以來,蘇聯(lián)學者聶歷山、索夫羅諾夫、克恰諾夫利,以及國內(nèi)學者史金波、白濱、黃振華、李范文、韓小忙等先后進行了不同層面的釋讀與研究,產(chǎn)生了一批重要成果。如:聶歷山的《唐古特語文學》①Н.А.Невски.З.И.Горачева.(сост).Тангутская илология.Исследо и словарь.(В 2-х книгах).Москва.Изательствовосточно.литературы.1960.。1983 年,史金波、白濱、黃振華合著的《文海研究》②史金波、白濱、黃振華:《文海研究》,社會科學出版社,1983 年。,此書在字義研究方面價值最大,也最具影響力。李范文《夏漢字典》③李范文:《夏漢字典》,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7 年。在字義解釋方面多繼承《文海研究》的內(nèi)容,以及韓小忙《〈同音文海寶韻合編〉整理與研究》④韓小忙:《〈同音文海寶韻合編〉整理與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 年。等。相比較而言,在形、音研究方面,已有研究利用這些字書材料相對比較充分,但字義方面研究稍顯滯后,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文海》字義注釋多采用“××也,××也,××也……,××之謂也”的格式。黃振華先生在文章中表述道:“只要確知其中某個西夏字的字義,就能估計西夏本字的意義范圍,從而譯出同義字(詞)或近義字(詞)?!雹冱S振華:《西夏語同義詞詞源研究芻議》,《民族語文》2002 年05 期。此后多數(shù)學者也將《文?!吩瓡械淖⑽?,在現(xiàn)有翻譯基礎上將各自之下的數(shù)個義訓材料當作同義關系處理。實際上這里有不少解釋是通過其復合詞或組合形式來解釋某個字的。一個字可以在多個組合形式中出現(xiàn),不同的組合形式可能表達不同的意義,《文?!吠ǔ⒍鄠€組合形式列出來,但它們未必同義;此外,即便從意義上看確為同義,但它們在語言中實際的用法也往往表現(xiàn)出差別。如不將這些問題解釋清楚,便不利于對西夏文獻進行準確解讀。20 世紀90 年代以來,西夏文獻材料陸續(xù)刊布,一大批文獻因為有漢文本或藏文本對照而得以解讀,大量西夏文的字詞、語法研究取得重大突破,為《文?!分谐霈F(xiàn)的大量詞語意義落到實處,提供了確切依據(jù)和可靠參照。本文擬在前人翻譯成果基礎上,利用最新的研究材料和文獻解讀成果,試就《文海》被釋詞與析義項②此概念采用黃振華先生對《文?!繁蛔⑨屪肿⑽牡拇Q。參見黃振華:《西夏語同義詞詞源研究芻議》,《民族語文》2002 年05 期。之間、不同析義項之間的關系,做初步探討。
綿:[沒]圍發(fā)左。綿者綿軟也,蛆蟲也,柔軟之謂。bji1.11k?1.27。
耙:火掘翻右。耙者耙鏟也,翻火用也,盛灰用也,拾糞用也,故名扒耙也。
至此,可以明確:被釋義字與析義項,以及不同析義項皆被當作同義關系處理,實際上是并不恰當?shù)?。上文被釋義字與每個析義項之間都有關聯(lián),但不同析義項之間卻未必有聯(lián)系。如:例(3)釋義作“祭祀者祭祀也、燒香也、禱告也,祭祀地祇、大神之謂?!钡谝粋€析義項為被釋義字與另一個西夏字組成的詞組,表示“祭祀”之義,分別與第二、第三個析義項有關聯(lián),“燒香”與“禱告”分別是“祭祀”的不同儀式,但“燒香”與“禱告”詞義上卻毫無關聯(lián)。再如:文中例(1)與例(6)皆現(xiàn)“”(棉花)一詞,在例(1)中“”(棉花)與“”(蛆蟲)共同注釋“”(綿)字,在例(6)中“”(棉花)與“”(嬰兒)、“”(柔軟)共同注釋“”(嬰)一詞。可見,《文?!妨x訓的關系與形式是相當豐富的,編寫原則亦非單一,可以通過同一個事物的不同側(cè)重點來注釋不同物體,也可以通過不同事物的關聯(lián)性特征來注釋同一個物體。因此,不能簡單將同一條釋文的不同析義項作同義關系處理,需要仔細斟酌與考量,但必須明確的是:被釋義字與析義項之間必須具有某種關聯(lián)。由此,通過釋讀《文?!妨x訓條文,可知西夏人在解釋字詞方面發(fā)揮了深刻的洞察力與豐富的想象力,這增加了解讀文獻的難度。正因如此,我們在解讀這些條文時須周詳考量,謹慎推敲,切忌狹隘僵化地生搬硬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