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從古至今酗酒問題一直困擾著俄國。國家壟斷酒銷售既是俄國政府增加財政收入的舉措,也是治理民眾酗酒問題的手段。1894—1914年俄國實施了酒銷售壟斷政策,初衷是增加國家歲入,同時引導民眾文明飲酒和減少酗酒。然而,減少民眾酒消費和增加國庫收入存在根本矛盾,二者很難兼顧,因此面臨取舍的難題。而在俄國政府看來,國庫利益永遠高于戒酒利益,當國家財政緊張時就更是如此。這是酗酒問題難以根除的客觀原因,民眾的飲酒方式和習俗則是主觀原因,俄國各階層民眾都有飲酒習慣。圍繞對酒壟斷的原則與目的、酒銷售壟斷的財政結果、影響烈性酒消費收入增加的若干因素、酒銷售壟斷與酒消費、民眾飲酒方式和習俗的探討,可以理解酒壟斷時期俄國政府的兩難處境與未能緩解民眾酗酒的原因。
[關鍵詞]酒銷售壟斷財政收入飲酒習俗酗酒問題
[作者簡介]張廣翔,吉林大學東北亞研究院與東北亞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導師(長春130012)
[中圖分類號]K50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3541(2021)04-0135-23八、酒銷售與酒消費
政府聲稱,實行國家酒銷售意在變酗酒為適度飲酒。為回答酒壟斷對戒酒、減少酗酒的影響,首先應該分析酒壟斷時期官方公布的40°酒消費量、人均酒消費的變化、酒總消費量的變化:1893—1894、1895—1899、1900—1903、1904—1908 和 1909—1911年,酒消費量分別為6170、6626、6875、8200、9263萬桶[60]55,1893—1894、1895—1899、1900—1903、1904—1908 和 1909—1913年,人均酒消費分別為052、 051、050、059 和 061桶[21]394。1905和1911年啤酒生產(chǎn)和消費情況是這樣的:啤酒廠分別為918和994家,啤酒產(chǎn)量分別為3828萬和8929萬桶,平均每個酒廠產(chǎn)量分別為6.5萬和9萬桶,人均消費分別為516和664桶[75]56。
1903—1907年,英國、法國人年均收入折算盧布分別為309和256盧布,其中英國人和法國人均飲酒消費分別為32和34盧布,俄國人年均收入為63盧布,人均酒消費為6盧布83戈比[3]153。1913年俄國1.7億人口,包括婦女、兒童和老人,人均間接稅2盧布7戈比,而人均從官營酒鋪購酒支出4盧布23戈比[76]14。1913年俄國人均稅額低于英國、法國和德國,但俄國稅額占收入的135%,高于上述三國[9]394;[12]249。上述事實證明酒壟斷沒有減少酒消費。酒壟斷是否改變了酒消費的性質,使民眾更有節(jié)制地飲酒呢?很難確切地回答這個問題,但可以大致概括酒壟斷時期酒消費的性質。
若問酒壟斷時期俄國誰喝酒,誰喝酒多,恐怕無人能解釋清楚。喝酒是俄羅斯民族的傳統(tǒng),喜怒哀樂都離不開酒[10]207;[71]69,俄國所有等級都喜歡喝酒,貴族、商人、農(nóng)民、工人、僧侶、官吏以及自由職業(yè)者飲酒互不示弱,認為只有下層人嗜酒無度是一個認識誤區(qū)[77]53。有人力圖證明嗜酒無度不是緣于罪惡念頭,而是由于總的生活條件。嗜酒無度取決于貧困,緣于導致財富分配不公的資本主義生產(chǎn)方式、社會地位和生活水平。這種理論無論在歷史上還是在酒壟斷時期都站不住腳。所有等級都有嗜酒無度者,差異只是酗酒的方式。我們?nèi)狈Σ煌燃壪M烈性酒的可信資料,農(nóng)民、工人酗酒記載多些,而關于商人、僧侶、官吏、學者、作家、學生酗酒的記載很少。
據(jù)官營售酒統(tǒng)計,城市喝酒量遠高于農(nóng)村,1912年城鄉(xiāng)人口飲40°酒分別為152和047桶。各省情況差異也很大:塞米巴拉金斯克和雅庫特地區(qū)城市人飲酒量比各自農(nóng)村人分別高40和26倍,烏拉爾城市人飲酒量比農(nóng)村人高14倍,庫爾蘭、愛斯特蘭、科斯特羅馬和諾夫哥羅德城市人飲酒量分別高于農(nóng)村人12、8和6倍[21]398。
為何城市飲酒多于農(nóng)村呢?在德米特里耶夫看來,城鄉(xiāng)烈性酒消費差異的原因在于,在城市生活條件下,喝酒很平常,酒是每天消費的東西,對很多人而言,可以數(shù)日無面包,但不可一日無酒,酒成為須臾不可離開之物。甚至部分城市人為酒可拋開人的任何需要,其用于買酒的錢超過所有其他花銷,即使冬天僅剩一件襯衣御寒,也要買酒。德米特里耶夫認為,無論是漲價還是政府的限制措施,無論是豐年還是歉收,對酒消費影響甚小。酒不是一般的商品,供求規(guī)律無法解釋酒消費的增減,心理動機抵消了消費規(guī)律,使人的行為不受經(jīng)濟目的所左右。他引用了烏斯賓斯基的小說《大地的魅力》中的片段,解釋了當農(nóng)民離開了土地,從心理上不適應城市新的生活條件,對金錢看得淡。農(nóng)民習慣于根據(jù)錢在生產(chǎn)中的實際用途判斷錢該用于何處,脫離了農(nóng)村,脫離了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便不知所從。錢對他而言只是滿足自身需要(攢錢)的手段,但他常常不知道,若不買酒和不找妓女,這筆“閑錢”該如何用[78]203,212;[79]26。
九、工人交往離不開酒
先分析工人如何喝酒。彼得堡、莫斯科、弗拉基米爾、契爾尼戈夫和彼爾姆等地的一些工人,每逢每月2次或3次發(fā)薪日,連續(xù)2-3天,甚至連續(xù)一周暢飲,每逢節(jié)日必醉;一些工人早上飲酒后去上工,一天喝上1-2瓶酒不在乎,以善飲為榮;節(jié)日后第一天和周一上工的工人很少[62]118; [21]398;[55]243-244,288。
由昔日農(nóng)民組成的工人隊伍保留了農(nóng)民慷慨好客的遺風。在歐俄地區(qū),無論是工人得到第一筆工資、轉換工資高的工種、漲工資,還是學徒出徒,都要請客,所有工人都參加?!罢埧汀?通常于工作結束后的傍晚舉行,不拘地點和天氣,多在小飯館,有時甚至在工廠門口[80]10。在莫斯科和莫斯科省、弗拉基米爾省、雅羅斯拉夫省的紡織工廠,在彼得堡、盧甘斯克、土拉、沃洛涅什、薩馬拉、察里津、頓河羅斯拉夫、特維爾的金屬加工與機器企業(yè),請客十分流行。學徒喝酒很莊重,在師傅和周圍人祝福聲中,學徒第一次可以在眾人面前開懷暢飲,很多人因此戀上了杯中物,而一發(fā)不可收拾。在伊萬諾夫的紡織工廠,工人絕大部分是女工,她們保留這樣一個習慣:女工新婚后上班要辦“答謝酒”,眾女工也紛紛湊份子買酒買菜,當工廠主離開后眾人舉杯暢飲,且邊喝邊唱邊跳。其他地區(qū)的紡織廠情況大同小異[81] 116-117。
每逢周日、節(jié)日,以及平日,小飯館和茶館成為工人光顧最勤的地方。女工也結伙兒光顧那里。不飲酒的工人喜歡泡茶館。多數(shù)工人的閑暇時間是在酒館度過的,他們邊聽音樂邊品酒邊交談,以忘卻日常生活中的所有煩惱,借酒澆愁,常常將其最后一個戈比買酒,留戀酒館使工人酗酒成風。
“喝稀湯”節(jié)只有婦女參加,緣于養(yǎng)牛倌為集體宿舍家家戶戶提供的泔水賞一些錢,加上婦女紛紛從自己的“私房錢”中再添點錢,湊份子買酒買菜,聚餐在集體宿舍的走廊進行,“喝稀湯”節(jié)經(jīng)常以喝得爛醉的婦女在附近的大街上走上一圈才罷休,其出格行為不會受到丈夫的責怪。農(nóng)村婦女酒后也到村里的路上走來走去[81] 119。
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工人文化水平低、艱苦的生活條件、缺乏和很少享受合理的娛樂,導致酗酒發(fā)生。例如,在雅羅斯拉夫,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前僅在一個“編筐廠”附近就有11個啤酒館,5個小飯館和3個官營酒鋪[81]121-122,125。19世紀90年代官營的和私人企業(yè)都設立了工廠小鋪,名義是改善工人的狀況。伊若爾造船廠工人從一進廠就得向小鋪老板賒賬,幾乎每個小鋪都與酒鋪相鄰,常常買酒也可賒賬[82]186。這在革命前的俄國很典型。
企業(yè)之內(nèi)和企業(yè)之外工人之間的交往離不開酒。以普羅霍羅夫手工工場和古容工廠的工人為例,普羅霍羅夫手工工場是紡織企業(yè),女工居多,1905年女工占44%(7812人中有3457人是女工),紡織車間女工則占80.4%,古容工廠是冶金企業(yè),1905年該廠女工僅占2%(2200人中有52人是女工)。這些工人不久前來自農(nóng)村,普通工人的團結不是源于階級意識,而是日常交往。由于工人日勞動時間在12—14小時之間,故工廠內(nèi)的交往很重要。當時女工和有家室的工人的日常交往較少。20世紀初歐俄工人的平均工資為17盧布。工廠的日常交往常常取代了工人的家庭職能。工人交往的范圍取決于其所在企業(yè)的特點,古容工廠絕大多數(shù)工人是男工,促進了工人群體和小組的出現(xiàn),這種集體與政治動機無關,工人每天都在交往。新工人為融入這種“集體”,必須請車間工友喝酒吃菜。此后工友將其視為“自己人”,完全接納他,會與其共事和出手相助。整個車間的人都參加吃請,工人蹭酒必一醉方休為常事, “請客”推動了工人間的一般交往。當然,車間“集體”的生活不限于“請客”,集體主義促進了非正式交往。古容工廠習慣于“直接用茶缸喝葡萄酒,一人起杯,他人依次喝干,隨后第二個人再起杯,其他人輪番喝干。在工廠中,工人的交往基本上都離不開喝酒。古容工廠的工人普遍喝酒,無時不喝,在工廠的更衣室喝酒,在車間也喝酒,還玩牌,有人望風,互相望風、打掩護。關于工人酗酒情況,從古容工廠的廠規(guī)中可見一斑。其廠規(guī)一再重申禁止工人酒后上班,禁止工作期間飲酒,但在車間,工人一起想辦法規(guī)避廠規(guī)和懲罰。即使工人在一起沒喝酒,其言談也離不開酒字。在古容工廠和其他工廠,工人談話都與酒有關,休息日過后人們一見面一定問,喝得怎么樣,在那里喝的。普羅霍羅夫手工工場工人同樣喜歡發(fā)薪日和節(jié)日結伙飲酒,但工人交往與古容工廠稍有區(qū)別,請客不是必須的,盡管存在請客這種習慣,但前者不像后者一樣嚴格遵守,即使請客,一次的破費也不超過3盧布,后者請客則需要3—15盧布,且前者女工居多,其中有家室者較顧家,不像后者愛交往、愛飲酒。工人的交往取決于工廠文化,男工和女工飲酒者多寡有別[83]144,148,152,155。
企業(yè)對工人酗酒深惡痛絕。19世紀80年代初,莫羅佐夫工廠擁有各類工人17萬人。廠方認為,懈怠的工人以酗酒為首,堅決解雇小偷和酒鬼。其分廠尼古拉手工工場從1882到1906年,24年間解雇了247名工人,其中1/10以上是因為酗酒[84]229。報紙上登載烏拉爾技術工業(yè)公司的招聘啟事,言明招聘的電工不僅要有經(jīng)驗,而且絕對不飲酒[85]23。古容工廠的廠規(guī)一再重申,禁止工人酒后上班,禁止工作期間飲酒[83]152。1907年春天,科爾比那城工人的妻子舉行集會,反對丈夫酗酒無度。婦女們呼吁國家杜馬關閉城鎮(zhèn)的所有酒鋪,請求工人組織影響自己酗酒的同伴,請求工廠行政部門將工資發(fā)給嗜酒過度者的妻子[81]125。這些事實從一個側面證明工人酗酒很嚴重。
關于工人飲酒支出的資料很少,但一些零星資料還是可以說明一點問題。1909年2月到4月期間,著名經(jīng)濟學家С.Н.普羅科波維奇對彼得堡工人支出進行問卷調(diào)查,被調(diào)查的單身工人263人,其中222人既飲酒又吸煙,成家的工人307人,其中281人既飲酒又吸煙 。與農(nóng)村失去經(jīng)濟聯(lián)系的彼得堡單身和娶妻的工匠,其購酒、就醫(yī)、文化教育方面支出分別占其總支出的102%和53%、09%和12%、4%和25%,而單身和娶妻的工匠接濟家人的支出分別占11%和2%[86]16;[87]49;[12]255。據(jù)М.達維多維奇的觀察,20世紀初,彼得堡紡織工廠成家工人購酒支出為22盧布。單身工人購酒支出為30—40盧布,紡織工人購酒支出的相對量可通過以下的數(shù)字加以解釋:單身工人總支出為31051盧布,購酒支出為3756盧布,占總支出的121%;成家工人中一般工人總支出為23862盧布,購酒支出為364盧布,占總支出的153%;先進工人總支出為22357盧布,購酒支出為288盧布,占總支出的129%。其中母親與子女同在工廠做工的家庭飲酒多些,母親居家而子女做工的家庭飲酒少些。比較單身和成家的工人支出時,必須補充的是周六居家飲酒的不單單是男主人一人,主婦常常多少喝一些[88]186。
20世紀初,Г.納烏莫夫向基輔不同工種的1042名工人發(fā)出調(diào)查表,572人填寫了調(diào)查表,其中男子和女子分別為556和16人,成家者為288人(男子為284人),男子年平均收入為445盧布11戈比。調(diào)查的結果是,工人將收入用于滿足飲酒需要,而不是用于其他需要。酒消費的絕對量和相對量都在增長,兩個因素(居住和飲食條件)決定酒消費的多寡,居住條件愈差的工人飲酒愈多,按職業(yè)而言,皮匠居住最差,住在街頭的皮鞋匠比住在屋子里的皮鞋匠飲酒多。不應將酒消費支出和酗酒加重混為一談,下層人的全部支出用于購酒,他們從地下酒販手中購買的酒質量極差,相反,體面的人則在餐廳消費高檔酒,且一定結伙邊高談闊論,邊喝酒,飲酒比較文明。年收入在300盧布以下的工人,每月用于飲酒、文化教育、娛樂和互助的支出分別為235、1、2和02盧布;年收入在500盧布以下的工人,每月用于飲酒、文化教育、娛樂和互助的支出分別為356、16、19和05盧布;年收入在700盧布以下的工人每月用于飲酒、文化教育、娛樂和互助的支出分別為361、11、26和07盧布;收入在700盧布以上的工人用于飲酒、文化教育、娛樂和互助的支出分別為283、15、27和07盧布。以上是單身工人,成家的工人每月飲酒支出比同檔次收入的單身工人略低些[89]265,285。20世紀初,西伯利亞地區(qū)布達佩什特城的工人平均酒支出為15%[90]269。應當指出,1898年歐俄工人家庭平均收支為350盧布(每月29.17盧布),彼得堡工人家庭平均收支為440盧布(每月36.67盧布)[90]276。
十、農(nóng)民無酒不成席
在農(nóng)民的意識中節(jié)日不能缺酒,這種傳統(tǒng)十分久遠[91]76。
農(nóng)民何時喝酒和如何喝酒,根據(jù)筆者的考察可概括如下:絕大多數(shù)農(nóng)民飲酒無規(guī)律;農(nóng)民節(jié)假日離不開酒;喜歡請客和做客,喜歡聚眾豪飲;除節(jié)假日農(nóng)民可堂而皇之地飲酒外,農(nóng)民高興時喝,失意時喝,大事小情如婚喪嫁娶、生子、外出打工、趕集、買賣成交、新兵應征、打官司和村社組織的各種活動等,都飲酒。
節(jié)假日與農(nóng)民飲酒息息相關,有必要花些筆墨。俄國的節(jié)假日分為三類:禮拜日;國家和教會的正式節(jié)日;民間節(jié)日,即所謂的教主命名日或習俗節(jié)。禮拜日是固定的,一年52天。正式節(jié)日的數(shù)量也較固定,19世紀50年代、1878和1900年分別為31、33和32個(不包括與禮拜日重合的節(jié)日)。民間節(jié)日多為宗教節(jié)日,通常由習慣法和當?shù)貍鹘y(tǒng)決定,不同地區(qū)和民族這類節(jié)日的數(shù)量和構成差別大,也影響到節(jié)假日的總天數(shù)。19世紀50年代、1872和1902年節(jié)假日分別為95、105和123個,分別占一年時間的26%、29%和34%。每年的4—10月為農(nóng)忙季節(jié),農(nóng)忙季節(jié)的節(jié)日絕對數(shù)和相對數(shù)多于其他時間,農(nóng)忙季節(jié)的勞動天數(shù)占全年的58%,節(jié)日天數(shù)占全年的62%[92]325-326。節(jié)假日只是休息日的一部分。除節(jié)日本身以外,農(nóng)民節(jié)前要準備,節(jié)后要休息。農(nóng)民盛行節(jié)日期間縱酒。節(jié)后第二天,農(nóng)民通常不能干活。節(jié)日一般都被拖長。農(nóng)民都有自己的家庭節(jié)日,一年中還有一些日子用來趕集、看病。更多時間因無霜期短和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季節(jié)短農(nóng)閑時間長[93]77;[94]40。據(jù)米羅諾夫統(tǒng)計,19世紀50年代、1872和1902年農(nóng)民的勞動日分別為135、125和107天,休息日分別為230、240和258天[92]325,節(jié)假日的主要內(nèi)容是做祈禱、宴請客人和到他人家做客或者集體游玩。這種觀點得到了俄羅斯同行的認可[95]45,93,98;[96]119-121;[97]213。
由于農(nóng)民節(jié)假日眾多和農(nóng)閑時間多,無法一一列舉農(nóng)民如何喝酒。僅選擇聚餐、本堂節(jié)、秘密約定的節(jié)日、婚喪嫁娶、新兵應征、外出打工加以介紹。
節(jié)日文化構成俄國農(nóng)民生活鮮活的多樣性特征。在農(nóng)民看來,“我們常年勞作就是為了過節(jié)”,村子中所有成年人必須參加(老弱病殘例外),同村人對逃避節(jié)日者持鄙夷的態(tài)度,節(jié)日是村社生活的中心,希望全村社的人參與,“節(jié)日里客人不多不體面”。節(jié)日里不僅允許“外人”“生人”來,而且鼓勵人們前來,科斯特羅馬省為窮人設公餐。任何節(jié)日都伴隨家庭和個人的煥然一新,打掃屋子,擦拭家具[97]225,在節(jié)日里成年人完全放松,沉浸在喜慶的氛圍之中(在神圣的時間里,其它一切都被置于腦后),迎接客人和招待與照顧客人,喝酒和唱歌,若不這樣則被視為不周。酒是節(jié)日最常見的,被稱為俄羅斯民族的飲料[98]67。節(jié)日的上述特點與基督教的虔誠(禱告)、戒酒、去教堂相去甚遠。節(jié)日里張燈結彩,人們穿戴一新,互相問候,都談喜慶之事,不談不快之事。喝酒幾乎是節(jié)日的最主要的活動,難怪俄國很多地區(qū)將正式節(jié)日稱為“飲酒節(jié)”。教會試圖限制節(jié)日飲酒,規(guī)定午前不飲酒,飲酒不超過3盅,但事實是用餐前先飲酒,整個用餐過程更是頻頻舉杯,主人先敬眾人,一桌人輪番敬酒,每換一道菜必舉杯。邊飲酒邊唱歌助興。科斯特羅馬省維特盧日縣每一次斟滿酒,男子們便唱起新歌,唱罷再次飲酒(俄國人常說,喝多少酒,就唱多少歌,或相反)[97]225-226。節(jié)日里醉酒狀態(tài)是進入節(jié)日狀態(tài)的重要標志,平日里短時間的休息和整個村社一連數(shù)日完全不顧日常活動和不做農(nóng)活,都是節(jié)日應有之義,成年人的節(jié)日時間明顯超過平日時間,與平日交替并超過平日[97]229。
村社的成員為慶祝教俗節(jié)日舉行公共聚餐的習俗源遠流長。收割后的聚餐是村社上年紀男子的專利,由村社出資或按戶集資,提前釀酒和準備食品,有時指定掌勺師傅。收割后的聚餐一般在教堂附近舉行,集體向保護他們的圣徒致謝[99]4。一些地方婦女也合伙舉辦類似男子的收割后的聚餐,長者坐首席,年幼者坐末席。青年男子和姑娘集錢集物分別聚餐,也釀啤酒。節(jié)日前一天的聚餐也很普遍,由農(nóng)民輪番做東,而村社出面組織的此種聚餐的費用由各戶均攤,邀請主持祈禱的教士、未出資的農(nóng)民以及乞丐用餐。公共聚餐不僅在俄國北部、西北部,而且在中部、東部和南部大俄羅斯人聚居區(qū),以及白俄羅斯人和小俄羅斯人聚居區(qū)十分流行,烏拉爾山前地帶的農(nóng)村保留著“村社聚餐”的傳統(tǒng)[100]132-145;[101]202;[102]366。
19世紀60年代,維亞特卡省的維亞特卡和奧廖爾縣這種記載很詳盡。在這里春天和夏天共同出資的節(jié)日聚餐很盛行,有的地方40個村子一起聚餐,一般規(guī)模為5—10個村子(每村5-10戶),從所有農(nóng)戶征集食品和啤酒。在維雅特卡縣的尼古林教區(qū),每年在波里斯和格列勃節(jié)日前從教區(qū)的所有農(nóng)戶征集食品,數(shù)個村子之間輪番舉辦公共聚餐[103]371。在阿爾泰的布勒琳鄉(xiāng),每逢尼克林日、彼得日、彼得最后一次葷食日、米哈伊洛夫日、圣誕節(jié)、洗禮日,相鄰的村子之間相互做客,整村的人到鄰村做客,輪流做莊[101]204。
在北部和伏爾加河上游地區(qū),村社秘密約定的節(jié)日現(xiàn)象很普遍,是村社生活中的重要事件。這一天有各種稱呼,男子聚在一起商談種田和公共事務,聽老人、士兵和走南闖北的手藝人講傳聞,大聲地閱讀,唱男子漢的歌曲,打牌和喝酒。諾夫哥羅德省季赫文縣的秘密約定的節(jié)日,午飯后聚到河岸邊,男人們放聲高歌,期間一人喊道“上酒”,女子便提著酒桶依次為眾人倒上一碗碗啤酒,唱一首歌的時間要倒數(shù)次酒,唱罷,喝罷,便跳舞。史料證明,從19世紀初期起,人們在餐桌上和飯后唱老歌、宗教詩、贊美詩、祈禱歌。19世紀初,阿爾罕格爾斯克省老年人每逢本堂節(jié)唱起老歌,持續(xù)4—5天。19世紀末之前,沃洛格達省聚餐時唱贊美詩。從此時起發(fā)生變化,只有很少的場合唱贊美詩,阿爾罕格爾斯克的老人每逢豐收后的聚餐唱從相鄰村子學到的老歌[97]217,227。男子聚會帶有保密性質,在村外的特殊地點,嚴禁婦女參加。夏季和初秋的男子節(jié)要宰牛、宰羊,趕在彼得最后一次葷食日之前,這些天男人節(jié)日離不開肉。北部和伏爾加河地區(qū)割草和收割前村社儲備肉和酒,只有成年人參加。女子聚會很普遍,一般春末進行,餐桌上以菜為主,在北部和伏爾加河流域女子聚會也釀酒,在南部地區(qū)只有已婚婦女參加,釀啤酒。在節(jié)日期間男女分開活動,男子坐在餐桌邊,女子坐在屋子的一角,年輕人在街頭。走家串戶時男女各自結幫結伙,各唱各的歌曲。當然節(jié)日的熱烈氣氛很容易使彼此間的界限打亂。但村社豐收后的聚餐以成年男女為主,且男女分開活動[97]227。男子和女子的節(jié)日與特殊的祭祀儀式有關,“祭祀品”與畜牧業(yè)、農(nóng)業(yè)周期有關,祈求消除自然災害,風調(diào)雨順。
本堂或教堂節(jié)日是東正教教會的節(jié)日,其成員是教堂周圍的成員,所以該節(jié)日是地方性質的節(jié)日。本堂節(jié)日在一年的節(jié)日里有祈福之意。依照農(nóng)民的禮節(jié),每人都應在節(jié)日時宴請鄰居和同村人。宴會時啤酒(家釀啤酒)像水一樣往出到。村社提前釀制的啤酒數(shù)量巨大,到20世紀前北部和伏爾加河上游地區(qū)保持著村社釀啤酒的傳統(tǒng)。在特維爾、紅霍爾姆、別熱茨克、維希果斯克,本堂節(jié)日前用公用大鍋釀啤酒,指定公認的釀酒師傅和助手,每人自帶麥芽,根據(jù)每人交的麥芽的多少分啤酒。在教堂節(jié)日期間,整個教區(qū)同時釀啤酒。稱為聚餐酒,公共聚餐有別于農(nóng)民的其他節(jié)日之處在于人數(shù)特別多,接納乞丐、全體教士和鄰村人。在教堂節(jié)期間,來自各村子的中年和老年農(nóng)民熱烈地交流,每戶農(nóng)民接待自己的客人(親朋好友),此外,客人隨同主人挨戶串,從這個角度而言教堂節(jié)具有村社的性質。在奧廖爾省卡拉恰葉夫縣很早就開始為教堂節(jié)做準備,提前數(shù)日神甫率領全體教士在教區(qū)內(nèi)巡游,為慶祝節(jié)日的農(nóng)民家庭主持祈禱,每戶給其賞錢和大圓形面包[103]365。
北部地區(qū)教堂的建筑風格受到本堂節(jié)日村社聚餐的影響,首先教堂的公共飯廳特別寬敞,特別大,教堂似乎設在公共飯廳里,教民聚集在公共飯廳里,品嘗散裝啤酒[104]147。所有教區(qū)都慶祝教堂節(jié),因此一些地方也稱其為教區(qū)節(jié)。在城市,特別是大城市,一部分居民過節(jié)。一個教區(qū)的村子分布在不同的鄉(xiāng)、縣、甚至省,在沃洛格達、科斯特羅馬、諾夫哥羅德省以及西伯利亞的大教區(qū),教堂節(jié)持續(xù)1至2周,在俄國西部和南部地區(qū)(卡盧加、圖拉、庫爾斯克和奧勒爾?。┖脱帕_斯拉夫省,教堂節(jié)持續(xù)3—5天或更長時間。西伯利亞情況,也大致如此[103]365;[105]603。沃洛格達省瑟索里斯河口縣有10多個教區(qū),每個教區(qū)有自己的重要節(jié)日,與相鄰的教區(qū)節(jié)日重合。在沃洛格達省的尼克利縣,16個村子依次過節(jié),依次相互做客。在諾夫哥羅德省季根教區(qū)的22個村子,每年一起過節(jié)不少于3次[97]217。據(jù)史料記載,在教堂節(jié)唱歌和跳舞必不可少,各種樂器響聲一片,包括三弦小提琴、三弦琴、古斯里琴、木笛、豎笛。教堂節(jié)的待客禮節(jié)是這樣的:主人午餐前誦讀祈禱文,款待每一位客人,女主人每一次先鞠躬,再將菜肴端上餐桌或獻酒,女主人與客人見面時,與每位客人親吻;女主人將離去的客人送至門口。
19世紀中期,科斯特羅馬省農(nóng)民家里的餐桌擺滿了佳肴,羊湯、羊肉粥、各種冷盤、各種煎炒烹炸、各種炒菜、大杯喝啤酒,再喝上一俄升酒,主人反復敬客人酒。19世紀中期,梁贊省扎拉縣教堂節(jié)的午餐擺滿了農(nóng)民的勞動果實,腌肉、帶辣味的豬肉火腿、牛肉火腿,冷凍的豬腿和牛腿,豬肉、牛肉或火腿湯,用油和面或用奶和面的面條,硬麥粥,奶粥、炸羊肉、豬肉或牛肉,用油或奶煮的飯,用燕麥米做的果子酪,午餐前請客人喝一茶杯酒,喝湯前喝第二杯酒,喝粥前喝第三杯酒,吃熱菜前喝第四杯酒,等等[104]147。在秋明縣尼欽渡口鄉(xiāng),節(jié)日的菜肴有所不同,但午餐期間和午餐后不斷地請客人喝酒和啤酒。本堂節(jié)豐盛的午餐傳統(tǒng)一直延續(xù)到20世紀。
用啤酒慶祝節(jié)日時,無論家境如何,事先都盤算將會有多少客人造訪,將釀多少黑麥酒,將買多少酒。在雅羅斯拉夫省羅斯托夫縣、喀山省斯巴斯縣,農(nóng)民挨家挨戶慶祝節(jié)日。在鄰居家與外鄉(xiāng)人相遇,也會將外鄉(xiāng)人邀請至自家做客。本堂節(jié)期間,每戶的門不僅對親友敞開,而且對任何人敞開[106]6。在卡德尼科夫縣,農(nóng)民家里整天擺著飯桌,不管熟人還是生人,當?shù)厝嘶蚴沁^路人,都可不請自來,都會當成上賓,客人面前擺著美酒佳肴,像自家人一樣盡情享用。在托杰姆和維列縣,農(nóng)民對客人畢恭畢敬,客人喝足飯飽,最后手都拿不住酒杯[104]147,151-153。在特維爾、沃洛格達和諾夫哥羅德的農(nóng)村,不請自來的客人向主人討酒喝,陌生人一般會問“能否借貴宅的凳子一坐”,這話暗指向主人討酒之意,主人將熱情地迎請陌生人,待客人依次圍著桌子坐定,主人拎著酒桶為客人倒啤酒。特維爾省這種風氣最濃,與該省流行共同釀啤酒有關??扑固亓_馬省為窮人設公餐[104]154。本堂節(jié)日同其他重要節(jié)日一樣,按年齡請客很有特點,家族的長者相互宴請,年輕的男女也相互請客。成年男子、家庭主婦、小伙和姑娘相互宴請最積極。節(jié)日第一天,成年男子結伙從東家進西家,第二天和第三天家庭主婦、小伙和姑娘相互做客,按年齡、性別各自聚到一處進餐,有的地方則是不分年齡、不分性別在一起聚餐[104]148-152;[101]204;[97]224;[103]364。
成年的小伙子有權參加教堂的節(jié)日,可去鄰村做客數(shù)日;在跳完圓圈午后接著晚間集會,甚至通宵達旦,青年男女一起到對方家做客,小伙子一起湊份子聚餐。年輕人在教會節(jié)日期間的娛樂包括請客。一些記載中有姑娘湊份子聚餐的情形,如梁贊省葉戈里葉夫縣的姑娘節(jié)日結束前湊份子聚餐,從家中拿出油、酸奶油、黍米、小面包圈,買一些酒,支起茶炊。女子和姑娘不經(jīng)常飲酒,但這一天無限制。在弗拉基米爾縣等地,為請男女青年做客風行類似的湊份子聚餐??ūR加省麥蒂縣達羅莫夫鄉(xiāng)教堂節(jié)期間,邊唱著歌邊挨家串門,圓圈午和晚間集會交替進行,姑娘為每戶跳圓圈舞,請每位姑娘吃肉、煎蛋和粥,小伙子則愛喝酒和滋事。當?shù)夭皇劢o姑娘酒,由小伙子買葡萄酒給姑娘喝。男女青年或結伴或分開,挨家串門[103]437;[105]606;[97]238。
婚禮在個人和村社生活中非常重要?;槎Y具有家庭性質,但婚禮儀式遠遠地超出了家庭范圍,變成了整個村子的事件[103]372;[70]81。農(nóng)民結婚喝喜酒,婚禮前必自釀啤酒,這在阿爾漢格爾斯克、沃洛格達、諾夫哥羅德、奧羅涅茨、下諾夫哥羅德、科斯特羅馬、雅羅斯拉夫等省尤為突出[107]110。結婚之前就酒宴不斷,包括說媒、訂婚、相親、出嫁前告別女友的晚會。烏拉爾地區(qū)的科米人,說媒一般持續(xù)2—3天,訂婚一般在說媒后的2—3天后進行,訂婚一般商量婚禮日期、嫁妝、新郎和新娘的禮物,訂婚無書面協(xié)議,雙方同意以擊掌形式結束。男方家的小伙子和親屬隨身攜帶葡萄酒?!坝喕椤眱x式很熱鬧,請藝人吹吹打打。在“訂婚”時,未婚妻的父母召集自己的親屬,訂婚的姑娘請上自己的女友,未婚夫、未婚夫父母及其親友趕著數(shù)輛馬車前來,邀請30—40人,先是未婚妻和未婚夫見面,喝一盅酒,未婚妻贈給未婚夫、未婚夫的父母和親屬每人一塊麻布、印花布、頭巾、帶子等,未婚妻的父母款待所有在場者午飯,然后未婚妻的親友招待未婚夫的父母午飯?!坝喕椤眱x式結束后,招待閑玩歸來的年輕人用餐[108]176。
迎親過程中也得用酒開路,如新郎迎娶新娘時往往遇到閉門羹,新娘的家大門緊閉,此時媒人需與新娘的父母交涉,新郎獻上餡餅、啤酒或錢,才可以繼續(xù)后面的程序[105]482;[109]133,137。婚禮當日醉倒一片,不拘男女,不拘老幼,只要坐到酒桌前,端起酒杯就不是簡單地喝點,而是喝透,因為通常認為,客人愈多,喝醉酒的人愈多,婚禮愈體面,愈氣派,新人愈幸福,同宗同族愈光榮。一般婚禮后醉酒狀態(tài)持續(xù)2天,富裕人家的婚禮醉酒狀態(tài)持續(xù)4-5天。不僅主人傾全力上酒,前來助興的客人也自己合伙買酒,每逢婚禮都有客人合伙買酒的現(xiàn)象[21]407;[91]76;[97]245。19世紀60年代后,在烏拉爾杰久辛工廠,婚禮持續(xù)4天,第3和第4天客人自己湊份子買酒,第三天的招待具有象征性質[110]40。
安葬和追悼亡靈的儀式由家庭定期舉行。當哪家有人故去,消息很快被其親屬和同村人所知。所有人得知這一消息后紛紛前來,親屬、同村人和鄰村人紛紛同亡者告別,同村人的死亡成為整個家族和整個村子的事情[97]215。不僅涉及其親屬,而且涉及所有周圍人,親人不是單獨面對痛苦。死者下葬后一定安排忌辰宴,桌上擺著酒和啤酒,人們放開量喝酒。死者死后的3、9、20和40天一定擺忌日宴,人們先去死者的墓地。接著舉辦忌日宴和施舍,富人家在持續(xù)40天之內(nèi)天天擺忌日宴。相傳人死后魂不散,在這些日子亡魂會回來,這時人們相聚喝酒使其感受到。在弗拉基米爾、沃洛格達、科斯特羅馬、卡盧加、諾夫哥羅德、梁贊、圖拉等省,這種風氣最盛。 40天時的忌日宴最隆重,相傳死者的魂兒最后一次回家,這一天邀請的人很多,飯菜最豐盛,各省的程序都一樣,必須先去教堂,然后去死者的墓地,最后才是忌日宴。通常請來全村的人,包括兒童,神甫主持法事,有的地方忌日宴通宵達旦[105]517,521,524-526。
平日里節(jié)期長的當屬征新兵。新兵通常在農(nóng)業(yè)區(qū)忙完農(nóng)田活后到11月出發(fā)前解除工作,有權穿節(jié)日服裝(一些地方有新兵的專門衣帽),新兵結伙(有時與鄰村的新兵)輪番到對方家做客。用咸肉、咸雞蛋、咸薄餅招待新兵;酒在完成新兵離家前所有過程中不可或缺。新兵娛樂期間其家庭常常要破費4桶酒。新兵吃喝肆無忌憚,不請自來向主人要這要那(不該拒絕),還打架滋事。當新兵離開哪家時,一家人應該向其告別,因為新兵的行為歷來如此,并無不當之處。當新兵出發(fā)時,全村人應送行,住在外村的親屬和熟人也會趕來,因為這是村社的大事[111]135;[97]211-212。
在歐俄地區(qū),農(nóng)民外出打工的比例非常高。1898—1910年,每年外出打工一年及一年以上的農(nóng)民在百萬人以上,每千人中有322人外出謀生根據(jù)1898—1900年俄國政府頒發(fā)的外出打工農(nóng)民的身份證數(shù)量,大體判斷出每年外出打工的農(nóng)民數(shù)量。參閱拙文:俄國農(nóng)民外出打工與城市化進程 《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06年第6期第11頁。。農(nóng)民很重視外出打工,出去時和歸來時都要慶祝[91]75,例如,在弗拉基米爾省尤里耶夫縣,年輕的丈夫或小伙子外出打工前一周被稱為節(jié)日時間,不用勞動或出工不出力,穿戴一新,這一周的任何時間可喝酒和做客。在該省蘇達格德縣,農(nóng)民外出打工前應向親人、鄰居和同村人告別,在村子和村口,一些人將打工者一直送很遠[97]211。
農(nóng)民的節(jié)日生活和日常生活中離不開酒,所需的酒一是購買,二是自釀。農(nóng)民自釀啤酒歷史悠久,從15世紀一直持續(xù)到20世紀初15—16世紀,羅斯普遍釀啤酒。16世紀,根據(jù)釀制啤酒的糧食的種類,啤酒分為大麥、黑麥和燕麥啤酒;根據(jù)制作方法,啤酒分為假啤酒、德國啤酒、熱啤酒、淡啤酒、普通啤酒和加蜜啤酒;根據(jù)制作的時間不同,有三月啤酒。在啤酒中添加馬林果、醋栗、石生懸鉤子、草莓、熊蔥、蜂蜜和麥芽糖。不同品種的啤酒在顏色和度數(shù)上有區(qū)別。在16—17世紀,用發(fā)芽的糧食生產(chǎn)的麯來制作啤酒,其中黑麥麯最佳。家釀啤酒制工藝過程是麯和啤酒花要進行蒸和浸兩個加工階段,釀酒的器具是帶箍的大木桶、大圓桶、量筒(一種木質器具,用作保存和計量液體和粉末狀物體的容器)、大鍋、舀子、直幫木桶。啤酒房和釀啤酒的器具既可能是公共的,屬于整個村子,也可能是私人的,歸富裕的人們或啤酒師所有。參見:Т.Б.Андреева Сельские пивоварение на Русском Севере в ⅩⅨ-начале ⅩⅩ в. Хмельное и иное напитки народов мира. Отв ред.С.А.Арутюнов Т.А.Воронина, Москва:Наука, 2008.с.102,с. 103,с. 109。[96]122。政府屢出重拳禁止私釀,如17世紀將非法釀酒和非法售酒者剁掉雙手后再發(fā)配西伯利亞[112]268。教會也對此加以勸誡,例如,梁贊大主教木羅姆斯基·米薩伊爾不準教會農(nóng)民節(jié)日酗酒、釀土酒、啤酒和蜜酒[113]96。雖然有如此重典,私釀仍屢禁不絕。農(nóng)民私釀成本遠遠低于官營酒的價格,例如,1890年西伯利亞托波利斯克城每普特小麥粉和黑麥粉分別為80和70戈比,一桶土豆11戈比,一普特上等豬肉和牛肉不超過2盧布25戈比,而1桶40o酒1盧布50戈比,1桶黑啤酒為3—4盧布[114]157。
農(nóng)村家庭沒有釀酒工具、不私自釀酒的很少,差別只是釀多釀少[115]289。招待少量的客人用陶罐在爐子上煮啤酒,被稱為“罐子酒”。風行為集體節(jié)日(節(jié)日酒宴)村社組織釀酒,相應地釀酒量大,使用更大的容器[116]74。各地普遍通過燕麥或黑麥麥芽發(fā)酵再加上酒花的方法釀啤酒,為了使啤酒度數(shù)更高,富有的農(nóng)民往里添加酒或酒精,使其勁兒更大。在俄國北方的阿爾漢格爾斯克、沃洛格達和諾夫哥羅德省,所有的農(nóng)民都用大瓦罐和大鍋制作家釀啤酒[117]48。同歐俄其他省份相比,這在很大程度上抑制了當?shù)仄【乒I(yè)的發(fā)展。在1878—1885年間,阿爾漢格爾斯克、沃洛格達、奧羅涅茨省啤酒工廠的規(guī)模非常小,在沃洛格達和阿爾漢格爾斯克省分別有3家和2家啤酒廠。1896-1898年,奧羅涅茨省每年酒廠產(chǎn)酒5-9千桶、阿爾漢格爾斯克省每年酒廠產(chǎn)酒43—53萬桶、沃洛格達省每年產(chǎn)酒66—75萬桶、諾夫哥羅德省每年產(chǎn)酒85—117萬桶,而同期比薩拉比亞一省產(chǎn)酒222萬桶,下諾夫格羅德省生產(chǎn)酒383萬桶[107]105,109。
家釀啤酒的數(shù)量無從統(tǒng)計[75]56。無法確切知道農(nóng)民自釀多少酒,用掉多少糧食,提到農(nóng)民釀酒量時一般用“多”、“很多”、“數(shù)量巨大”等模糊的字眼。下列記載很珍貴。19世紀末,沃洛格達省威爾斯克縣塔夫列恩克斯克鄉(xiāng)雷茨諾-博洛夫斯克村,每逢喝酒的節(jié)日,每戶釀一次酒就要破費10—15普特(163—244.5公斤)黑麥;該省沃洛格達縣,貧困的農(nóng)民合伙用大鍋釀啤酒,每人得到幾桶啤酒,中等收入和富裕的農(nóng)民分別釀啤酒20—160桶。在諾夫哥羅德省別羅杰爾斯基縣,每逢節(jié)日,貧窮的、中等收入和富裕農(nóng)民分別釀啤酒8、16和40桶,該縣中等收入的農(nóng)民一年釀啤酒耗費的糧食12—16俄斗,即3144—4192升。在奧羅涅茨省,大型宗教節(jié)日前釀1—2次啤酒。在科斯特羅馬省,若干農(nóng)民合伙用大鍋釀啤酒,為釀制啤酒,每人每次平攤2—3普特(32.6—48.9公斤)黑麥和0.2普特燕麥。在特維爾省,農(nóng)民用于釀制啤酒的啤酒花費用占其收入的1/5[107]119-120。
西伯利亞農(nóng)民也有釀酒的傳統(tǒng),到20世紀初,他們?nèi)员3重S收后的聚餐或教會節(jié)日、地方性的節(jié)日前夕,村社集中釀啤酒和聚餐的習俗[118]248;[119]325。西伯利亞的切爾甘茨人分布在列別德河流域,他們用釀酒工具將土豆與小麥、麥芽混合蒸餾后得到酒,他們也釀奶酒。西伯利亞的阿爾泰人、哈卡斯人、吉爾吉斯人、庫曼林人、捷列烏特人、托木斯克韃靼人、巴拉賓斯韃靼人、巴什基爾人、米莎爾韃靼人和佛教徒,都用大麥釀酒[120]110,190。
20世紀初,俄國酒消費的主要特點是私釀土燒酒比重高。十月革命后,俄國農(nóng)民消費酒和土燒酒的比例長期穩(wěn)定,1927年為1:41;而20世紀90年代中期為1:48[121]34。城市人口酒消費結構大抵如此,城市土燒酒的消費占60%—70%,城市人多由昔日的農(nóng)民組成。1927年,楚瓦什地區(qū)超過52.3%的農(nóng)戶自己釀土燒酒。自釀土燒酒風行一時的原因是,一普特黑麥可釀3/4桶酒,3/4桶酒可抵上9普特糧食的售價。1924年,農(nóng)民用一普特面粉釀出的土燒酒可得8盧布50戈比,而當時1普特面粉的市場價為1盧布34戈比。1927年,農(nóng)民自釀土燒酒用去44.2萬普特面粉、23.2萬普特糧食、14.6萬普特土豆[122]87;[123]110。
行文至此,可對僅根據(jù)官營酒銷售判斷酒消費的片面性做出重要修正。
目前,在阿爾罕格爾斯克和沃洛格達省的一些地區(qū),農(nóng)民仍用黑麥芽釀啤酒,不僅自用和供給親朋好友,還接受同村人的訂貨。沃洛格達地區(qū)的上瓦什和塔爾諾格區(qū)有眾多用傳統(tǒng)方法釀啤酒的酒匠,每當新兵入伍或退伍歸來、新婚以及特別的節(jié)日,他們?yōu)橥瓿纱罅坑嗀?,不停地忙于釀造啤酒。在阿爾罕格爾斯克州維爾區(qū),人們?nèi)匀幌矚g傳統(tǒng)釀制的啤酒,啤酒仍被稱為家釀啤酒,度數(shù)不一[98]67。
十一、三教九流都鐘情于酒
在俄國,上至王公貴族,下至一般民眾,無不鐘情于酒。因有據(jù)可查的資料零散,無法全面復現(xiàn)三教九流的飲酒方式和酒消費的多寡。市民的職業(yè)和他們的生活習慣要求其經(jīng)常不居家用餐,甚至一段時間離開居住的城市。因此,城市市場上各種熟食、小吃暢銷。18世紀,小飯館、酒館、咖啡廳、飯店、食堂的數(shù)量明顯增加,這些場所不僅匯聚于市場,而且散布于街頭,用來談公務、休息和娛樂。上述設施間差別不明顯,小飯館也稱旅館,可用于臨時居住和用餐[124]282;[118]126。飯館在莫斯科很受歡迎。除了宗教儀式,只有娛樂活動和飯館能把莫斯科人聚到一起。在飯館吃飯、喝酒、喝茶往往能辦成大事,尤其是一些商務活動。維特時期,國家訂貨和官員對生產(chǎn)的直接干預升級,缺乏競爭,企業(yè)主獲得資金和訂貨不是在市場上進行爭斗,而是在大臣的辦公室或是在酒宴上,這一切使彼得堡成為一個揮霍場所[78]34;[125]45。1894年彼得堡有1618家飯店、旅店、咖啡廳,年營業(yè)額1688萬盧布[126]203。
每天工作之余,莫斯科人最喜歡的是熱鬧。1901年,А.А.奧西波夫是這樣描寫莫斯科夜生活的:“公務人員、商人、企業(yè)主、銀行家和交易所工作者,白天忙于奔波,晚上則喜歡休閑,衣著齊整到餐廳相聚買醉。”莫斯科有一個老傳統(tǒng),晚上在飯店用餐。1913年,莫斯科有120家不同品位的設施[69]357,387,吸引王公貴族、富商和文人墨客光顧。艾爾米達什飯店平日里客人盈門,每逢節(jié)日則一座難求。富商和企業(yè)家喜歡在這里工作、午宴和晚宴,律師、教授、作家和著名演員也喜歡這里。當時有人戲稱莫斯科有三處智力中心:大學、小劇院和艾爾米達什飯店。斯拉夫集市日飯店特別受大商人和外國人的青睞。蘇金兄弟、В.С.佩爾洛夫、П.В.蘇馬赫爾等商人,每月在該飯店為紀念下諾夫哥羅德展銷會聚餐一次,知名茶商佩爾洛夫十分熱衷此事?!安祭瘛憋埖暝谀箍浦R分子中最有好感,劇作家、詩人、文學家在這里會客、演出、舉辦紀念活動,如為紀念莫斯科音樂學院奠基人尼古拉·魯賓斯坦因舉行慶?;顒樱嗄旰竺麨楸碚靡魳穼W院青年才俊而舉辦的魯賓斯坦因午宴,成為傳統(tǒng)延續(xù)下來。以克留切夫斯基為首的俄國歷史學會也在這里開會。當年的一些政治風云人物,如В.М.戈里欽、В.В.普洱熱瓦里斯基、Д.Н.西波夫、Н.И.阿斯特羅夫、Н.М.基西金、Н.В.杰斯連科等,紛紛光顧此地。1913年1月,為慶祝Г.И.立沃夫當選莫斯科市長舉辦宴會,立沃夫后來成為第一屆臨時政府主席。這里也是軍官常來常往之地,他們以莫斯科陸軍司令部軍官居多。莫斯科大旅館的餐廳包間,布置十分高雅,令人有“賓至如歸”的感覺,衣著漂亮的客人在這里放聲說笑,盡情快活,生活和工作中的煩惱煙消云散。只要花錢,可口的佳肴、美酒和滿面春風的美女垂手可得。這里的種種誘惑,不知讓多少人忘記了羞恥、良知,心甘情愿地花光最后一個戈比,甚至鋌而走險去犯罪。一些漂亮女子在餐桌間穿行,時而向這位問好,時而向那位請安,他們總是笑容可掬,敞肩露臂。這些莫斯科藝伎(гейща)都有自己的苦衷,有錢人朝三暮四,不斷地更換中意的藝伎。 前來享樂的客人不停地飲酒。一些公爵為欣賞茨岡姑娘美妙動聽的歌聲前來莫斯科的“雅爾”飯店,其中有年輕的公爵菲利克斯.尤蘇波夫、伯爵蘇馬羅科夫—艾利斯敦(后來曾參與行刺拉斯普庭)。連續(xù)數(shù)年,天天有演員、藝術家、作曲家、醫(yī)生、雕塑家以及軍官等光顧“雅爾”和“箭頭”飯店,茨岡女歌手將客人迎至餐桌邊,她們穿戴悅目,言談得體。飯店老板為鼓勵女歌手慫恿客人點貴菜和貴酒,給其消費額的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的提成[69]401-402,406,408,412-413,423。20世紀初,西伯利亞商人周日和節(jié)日常常光顧飯店,為了品茶和會見商業(yè)伙伴及朋友[114]155。
莫斯科知名酒店的服務員收入很高。女仆沒有工資,甚至還要給老板錢,每天20—40戈比,以及小費的1/4。服務員的工資由主人的工資和小費構成。還有一個收入來源,那就是欺騙客人。比較普遍的方法是給客人算錯帳(主要是趁客人不注意就放上一些空酒瓶)。飯館的女仆人常常勾結妓女,幫助她們把顧客的錢套光。因為喝多的俄國人不愿意計較,也不會因為記錯帳而吵架,那些失去意識的顧客拿錢就像拿紙一樣痛快。
普通市民通常在節(jié)日接待客人,富人則不同,只要需要,他們會在任何時間待客。豐收后的聚餐—集體宴會可不請自到。19世紀60年代,在麥杰尼城,市民夫婦一起去做客,但男女分開坐,妻子離席后,丈夫還在那里暢飲??腿说淖前闯錾砗蜕鐣匚话才诺摹?常常為“健康”干杯。為飲酒盡興,特制大號銀制酒杯,席間主人頻頻勸酒。酒宴的高潮從午餐開始,名為午餐,每每進行到晚上,甚至深夜[118]206。待客的習慣數(shù)百年變化很小。每逢節(jié)日,普通人去做客和請客,但富有的市民不在此列。須知,請客最容易使家庭間溝通和接近。
18世紀末至19世紀初,各地富商熱衷于請客,最典型的當推季米特里的商人И.А.托爾切諾夫。此人在當?shù)睾苁茏鹬?,?780—1796年的16年間,他做客905次,平均6—7天一次,而他居家之時,差不多每天都有人造訪。他常常安排晚宴,當?shù)刭F族、官吏和富商是其座上賓,他家的大門一直敞開著待客。他愛交際,愛玩牌。家道中落后,他移居莫斯科,待人接客有所收斂。在1797—1811年的11年間,他外出做客457次,平均11—12天一次,比以往有所減少。但他居家時,仍然賓客盈門,有家鄉(xiāng)的,也有當?shù)氐?。這是城市富商的典型??傊?,18—19世紀,城市富商平均2周赴宴1次。19世紀上半期,俄國城市請客成風,家中每逢婚喪嫁娶一定大宴賓客[118]202-204,206。20世紀初,西伯利亞商人大多雇傭廚師,而富有的商人則從首都聘廚師下廚。節(jié)日午餐十分豐盛,桌子上擺滿了啤酒、格瓦斯、蜂蜜、酒和果酒[127]34。上菜的順序是涼菜、湯、調(diào)味汁、熱菜。伊爾庫茨克商人待客時,先是斟滿酒、咖啡和茶,然后獻上餡餅[90]173。比斯克商人過家庭節(jié)日時,中午12點相聚,先給客人獻茶,接著上菜上酒。
19世紀末,葉尼塞的金礦主們在慶祝命名日時出手闊綽,儀式從早晨9點起,巨型的長方桌上擺滿了美酒佳肴,旁邊藝人演奏著樂器,隨后教區(qū)的全體教士出場做禱告,唱贊美詩,主人向教士和藝人行賞,客人一一入座,一邊攀談,一邊飲酒用菜,午宴持續(xù)時間很長,接著是晚宴,午宴和晚宴之間擺上下酒的小菜,玩紙牌,客人第二天方散去。來赴宴的不僅有當?shù)氐暮糜?,還有遠在300多俄里之外的客人。來訪的上百名客人,多是當?shù)氐纳倘?、金礦主、管家和職員。慶祝日城里無人理事[90]302-303。
貴族尤其青年貴族幾乎天天做客[124]285。貴族出身的政府要員更是出手闊綽,十分排場。Е.В.波格達諾維奇將軍是內(nèi)務大臣的顧問,與俄國政要和社會名流交際廣泛,其家?guī)缀跆焯熨e客盈門。每逢波格達諾維奇家庭重要活動以及喬遷之喜,大臣、將軍、總督等名人紛紛到其府上祝賀。1913年他80壽辰時,政府要員、國務會議成員及名流前來祝壽者超過800人,收到賀聯(lián)400多幅[128]141。
某一等級或職業(yè)團體的節(jié)日受到的重視程度絲毫不亞于重大節(jié)日,大學生節(jié)即是其中之一。19世紀—20世紀初,俄國沒有共同的大學生節(jié)日。每所高校一年都有一天喜慶的日子,大學生無所顧忌,教授也很自由。這一天各個高校不一致,因為多數(shù)高校以皇帝批準學校章程的日子為慶祝日,但也有隨意性。從19世紀50年代中期起,莫斯科大學以苦難圣徒塔吉亞寧的生日—1月12日,也是葉麗扎維塔·彼得洛芙娜簽署相關法令的日子,為學校的節(jié)日[129]235。每年這一節(jié)日到來前,各地早早成立籌備委員會,一般由當?shù)亟淌?、校友中有威望的長者以及精力充沛的年輕人組成,負責大學生酒宴的籌備。無疑,眾人最關心的是以往校友參加的大宴會,也有精彩的芭蕾,歌曲。俄國各地高校的教授和大學生組成代表團,前往莫斯科大學。俄國所有高校紛紛向莫斯科大學發(fā)電報問候,莫斯科大學也一一回敬,這一天莫斯科大學成為俄國知識界的心臟[130]38。
莫斯科大學在苦難圣徒塔吉亞寧教堂舉辦節(jié)日活動,當?shù)卣淖罡吖賳T、實業(yè)界代表一定前來,當然佩戴勛章和獎章的教授與大學生也出席。 莫斯科總督謝爾蓋·亞歷山大羅維奇大公逝世前,每年都攜大公夫人葉麗扎維塔·費多羅夫娜一起出席塔吉亞寧日的慶?;顒印@械男iL總結、頒獎和外地高校獻詞正式儀式結束后,大學生成了主角,他們離開了舉行典禮的大廳,涌向尼吉塔門和特維爾街心花園,復活節(jié)廣場,整個特維爾街心花園、尼吉塔門、啤酒店、咖啡和飯店家家爆滿, “無拘無束地和盡情地快樂”是節(jié)日的口號,“醉人的酒和渾濁的啤酒是塔吉亞寧日的兩種飲料”。 大學生成為莫斯科的主人。20世紀初,“艾爾米達什”飯店是大學生最喜歡的地方。晚上6點,大學生邊放聲高歌,邊向“艾爾米達什”飯店行進,所有的歌曲都有“醉酒和塔吉亞寧”這樣的歌詞。“艾爾米達什”飯店一改其平日豪華的擺設,將大廳中的所有貴重的家具換上普通的木桌、凳子,植物能移走的全部移走,瓷器餐具全部換成陶器餐具,地板鋪上厚厚的鋸末子。在小吃部和后廚僅剩下涼的食品、酒、啤酒和劣質葡萄酒。教授也一改平日的威嚴,無拘無束,同大學生擁抱,碰杯和唱歌,不醉不休。
塔吉亞寧日在俄國知名度甚高。從19世紀八九十年代起,塔吉亞寧日成為所有俄國高校的大學生和所有知識分子的節(jié)日。塔吉亞寧日曾是,也永遠是莫大在校生和分布在各地莫大畢業(yè)生一年一度的節(jié)日。塔吉亞寧日是典型的國家大學生節(jié)日。在這種情況下縱酒無度是節(jié)日應有之義[129]238-240;[69]39-40;[130]38-39;[105]583。2010年的塔吉亞寧日,普京總理來到莫斯科大學的學生中間,與莫大師生共同慶祝該節(jié)日。
像莫斯科大學一樣,彼得堡大學每年2月8日,喀山大學每年11月5日,基輔大學每年在科學院的節(jié)日—圣徒弗拉基米爾日,民辦高等女子學校每年11月20日,彼得堡礦業(yè)大學每年12月5日,都舉辦慶?;顒?,大學生都會興高采烈地聚集在酒館、啤酒館、小吃店痛飲一番,通宵達旦地娛樂和跳舞[129]240,240-245。
直接影響大學生健康狀況的因素包括飲食質量差且用餐不規(guī)律、衣物不足、性關系混亂、經(jīng)常過度飲酒。根據(jù)1904—1910年大學生調(diào)查資料,彼得堡技術學院、采礦和工業(yè)學院,莫斯科大學、哈里科夫大學、托姆斯克大學和尤里耶夫大學被調(diào)查大學生的58%—74%經(jīng)常飲酒、白蘭地酒、葡萄酒和啤酒,95%是結伙飲酒。1905年,莫斯科大學有據(jù)可查的經(jīng)常飲酒者占18%;1909年,彼得堡技術學院有據(jù)可查的經(jīng)常飲酒者占34%。托姆斯克大學和尤里耶夫大學的大學生飲酒者比例高,分別占741%和715%,前者由于西伯利亞的寒冷氣候,后者由于俄國大學生中酗酒普遍。大學生每月飲酒支出在25—6盧布之間。中等消費水平的大學生每月支出25盧布,其中午餐支出為7盧布50戈比,低等消費水平的大學生每月支出18盧布50戈比,其中午餐支出也是7盧布50戈比[131]295-296。
由企業(yè)主創(chuàng)辦的企業(yè)也有各自的節(jié)日,例如,蘇沃林斯基《新時代報》的卡西諾夫日。該報創(chuàng)刊于1876年2月29日,創(chuàng)刊日即為該報的節(jié)日,每4年紀念1次。卡西諾夫日從在印刷廠的感恩祈禱開始,工人與學徒、職員、書店的店員、出版商連同家人、編輯部成員共聚一堂[132]248。祈禱后,А.С.蘇沃林在彼得堡的一家飯店招待員工午宴,近400人出席。從下午2點開始的午宴一直持續(xù)到晚上8點,席間熱烈交談,頻頻舉杯,且有軍樂隊助興。其他出版社、印刷廠等企業(yè)逢廠慶和其他節(jié)日都隆重地紀念,工廠請工人客,逢廠慶時給老工人貴重禮物、紀念章、證章。廠主希望通過這些節(jié)日,緩解廠方與勞動者之間的緊張情緒[105]584。
社會各界上層精英的世俗交往也離不開酒。各界精英云集彼得堡和莫斯科。19世紀末,彼得堡的世俗生活以宮廷、劇院和俱樂部為中心。宮廷舞會一年舉辦數(shù)次,其中最大的一次在冬宮的尼古拉舞廳舉行,近3000人參加。宮廷舞會不僅是娛樂活動,因為沙皇親自出席,所以有機會接近沙皇。舞會中間用晚餐,晚餐期間沙皇和皇后一一到所有餐桌,與一些客人進行簡短的交流。從世俗社會的角度而言,出席宮廷招待會,特別是在這里用早餐和晚餐,何等榮耀。被邀請本身意味著人的社會地位[133]107。
19世紀,俄國社會中自由主義、激進主義和保守主義力量博弈激烈。這些派別組織在各種政治、社會和學術活動之余,也舉辦規(guī)模不等的宴會。例如,從1904年11月下旬到1905年革命前,《解放同盟》倡議為慶祝司法章程實施40年舉行“宴會活動”,使自由主義反對派情緒急劇升溫,在彼得堡、莫斯科、基輔、科斯特羅馬、卡盧加、下諾夫哥羅德等34個城市舉行了120多次宴會和會議,近5萬人參加。盡管活動以宴會形式舉行,仍然為政府所不容[134]293-299;[135]145。
19世紀末—20世紀初,受到政府資助的彼得堡—莫斯科右翼沙龍(亦稱小組)十分活躍,1914年前有據(jù)可查的17個右翼沙龍,每個沙龍參加者從數(shù)十人到數(shù)百人不等,經(jīng)常參加者在20—30人之間。沙龍成員復雜,大臣、將軍、名門之后、知名學者、神職人員、黑色百人團成員皆在其列,如財政大臣維特、內(nèi)務大臣И.Н.杜爾諾沃和А.В.克里沃舍因和普列維、交通大臣А.Я.丘別涅特,陸軍大臣В.А.蘇霍姆里諾夫、華沙總督Н.В.科列伊格里斯、神甫加邦、出版家和評論家А.С.蘇沃林、出版家В.П.麥舍爾斯基公爵等。沙龍的組織結構和活動方式不同,包括品茶、豪華的招待、早餐、午餐、文學和宗教交談等。這些活動有的每天都進行(波格達諾維奇沙龍);有的每周進行(麥舍爾斯基沙龍);有的時間不確定(安德羅尼科夫沙龍)。因保留下來的資料不完整,很難判斷參加沙龍的總人數(shù)。波格達諾維奇沙龍留下的資料稍多,根據(jù)波格達諾維奇的日記、被邀請者的記錄冊以及與波格達諾維奇的通信,可以得出1901—1913年參加該沙龍的人為數(shù)百人的結論。每個沙龍有其傳統(tǒng)的“晚會”、“午餐”,都由名廚掌勺,提供豐盛的佳肴和美酒,各種酒包括進口的紅白葡萄酒可盡情享用[128]50,52,60,138-139,290。
20世紀初,每逢冬季特別是圣誕節(jié)后,人們蜂擁進入莫斯科,從俄國各地來的人塞滿了街道和廣場,博物館、劇院,飯店擠滿了用餐者,商店里寸步難行[69]65。
19世紀末,俄國城市化進程加快,農(nóng)民占城市人口比重很高,如1902年,莫斯科外來人口達724%[79]16。從農(nóng)村遷往城市的外來者偏離以往的行為規(guī)范,納入城市環(huán)境后導致社會監(jiān)督弱化,開始無所顧忌,酗酒、貪嘴、賣淫、暴力、成為城市生活的孿生物。城市報紙?zhí)焯靾蟮榔茐纳鐣刃虻氖虑?,其中就有醉酒的馬車夫空車在夜間的街道疾馳而軋死行人之事[85]23。
作為社會毒瘤之一的賣淫集中在城市,莫斯科有一些妓院,有注冊的妓女,也有地下的妓女[69]432。隨著西伯利亞采金業(yè)興起,在西伯利亞所有城市的小酒館里存在秘密的淫窩,1889年注冊妓院有90家,那里有500名左右的妓女,而多數(shù)賣淫的婦女處于地下狀態(tài),妓女生活貧困[70]83。1879年彼得堡注冊有妓院206家,妓女1528人,光顧者主要是城市下層人員,如小官吏、商人、手藝人、工人等。19世紀末彼得堡的賣淫女子平均年齡24歲,妓院多與小旅店(附飯館)、小鋪和糧店毗鄰。19世紀90年代,在彼得堡妓女年輕時初入煙花巷,每接1次客可得3盧布,年齡稍大且染上性病時,每接1次客僅得30戈比,此時妓女迫于生計每天最少接客15—20次,妓院老板為其提神,給每人4杯酒,妓女自然成為酒鬼。與合法妓院并存的,是靠自己攬活的單干妓女。她們自由地到街頭拉客,將客人領回住處,旅館老板幫助安頓。1883年,單干妓女為3463人。彼得堡每年涌入大量的外來人口,住宅十分緊張,來不及租房和住不起旅店的外來人口只好去小旅館安身,女子在這些地方容易攬活。19世紀80年代,彼得堡注冊的小旅店400多家,主要接待小官吏、商人、伙計等。這里飯菜便宜且有娼妓服務,每個光顧者都會被灌得酩酊大醉,來此地逍遙者不光為吃喝,而是為一醉方休。除注冊的妓女外,秘密娼妓愈來愈多,一是女子兼職,女演員晚上去舞廳陪唱陪跳陪喝;二是秘密娼妓,她們活躍在餐廳、咖啡店、小飯館,在那里等客;三是外來打工的女子,她們是秘密娼妓的主體。1893年,全俄妓女4.9萬人,其中秘密娼妓1.4萬人,1910年彼得堡秘密娼妓2600名。下層人的行為離經(jīng)叛道,而當時社會名流則紛紛養(yǎng)情婦,女子樂于傍名人,知識分子行為不羈,奔波于燈紅酒綠之間[136]23-24,30,40,42。
我們試圖總結酒銷售壟斷對抵制酗酒的結果。酒壟斷期間人均酒消費非但未減少,反而增加,酒消費不是更均衡、更適度,舊酒館沒有退出歷史舞臺,只是改頭換面,更合乎當時的要求。酒壟斷初期,財政部曾采取果斷措施防止小酒館和啤酒館的增加,但取締合法飲酒場所的同時,街頭飲酒和地下售酒卻泛濫成災。為抵制這種不正?,F(xiàn)象,改革采取了截然相反的行動,即放寬設立小酒館和啤酒館,期望用合法酒銷售阻止地下售酒。但是,這種政策是壟斷的自我否定。事情進退兩難。迫使民眾從長期習以為常的結伙飲酒回歸居家飲酒未果,對秘密售酒也無可奈何,因為地下售酒源于民用于民,民眾需要它,歡迎它,保護它,地下售酒神出鬼沒,防不勝防。財政部對此無能為力,便索性對小酒館和地下售酒聽之任之。
國家酒銷售壟斷未果的基本原因大抵如此。次要的原因有推廣小瓶裝酒。小瓶裝酒便利于在在街頭巷尾偷偷流動銷售。
財政部的失誤在于,自己的設想落空后,不能果斷地改弦更張,采取更合適的組織形式,糾正酒銷售組織方面暴露出來的問題。財政部漠視民眾酗酒,它更關心的是巨額的售酒收入。當然,需要為此負責的不單單是財政部,而是無視廣大民眾利益的整個政府和國家體制。
壟斷的錯誤不在于其行動不當。將酒銷售集中于國家之手,壟斷有可能更容易、更便捷、更直接和更有力地影響嗜酒過度問題。若國家準備抵制酗酒并為此全力以赴,壟斷有可能成為國家的利器。但是,國家若將抵制酗酒停留在口頭上,國家酒銷售組織又非盡善盡美,且與民眾長期形成的飲酒習俗相沖突,導致壟斷對酒消費的影響未能如愿以償。其實實施消費稅制度時期對酗酒也是無可奈何的。顯然,不是酒稅和酒銷售決定酗酒的消除,而是國家的相關政策、意圖決定勝負。比起消費稅制度,壟斷更容易實施戒酒。
十二、關于民間戒酒慈善機構的活動
在實施國家酒銷售壟斷的同時,設立民間戒酒慈善機構,此舉并非取締酒消費,而是防止民眾濫喝烈性酒。維特認為,慈善機構“不應當不切實際地空想”,該機構活動應當解決如下問題:限制烈性酒的銷售;在民眾中宣傳過度飲烈性酒的危害;盡可能地使民眾不再到酒館消磨閑暇時間[24]102;為治療酒癖設立和供應收容所;協(xié)助與慈善機構有同樣目的機構和私人公司。
財政部希望,慈善機構能夠與地方力量一道,將過去的酒館變成官營酒鋪,變酗酒為節(jié)制飲酒。實際上,財政部未能如愿以償。慈善機構的活動搖擺于兩端,它既想促使民眾覺醒,又不得不看財政部的眼色行事,它不能與酒銷售壟斷走得太遠。慈善機構是國家機構,它吸收的地方各部門公職人員兼職從事慈善機構工作,為此難以盡心盡力,其活動自然不易見效。慈善機構人員間缺乏親和力,導致其不能積極、有效地抵制酗酒。慈善機構的成員主要是政府官員,無人可知其是否主張戒酒,而沒有任何權利的“非正式成員”僅是其助手[137]65。
慈善機構組織不能充分吸收社會有識之士加入其中,也影響到其活力。最終該機構的活動局限于簡單的文牘業(yè)務和應對雜事。慈善機構管轄的幾乎所有省級和縣級委員會的工作也概莫能外。此外,省級和縣級委員會由內(nèi)務部的代表主事,該代表僅關心由其支配的經(jīng)費,其余之事全部推給了辦公室[24]103。
慈善機構成員總數(shù)以1906年為最多,達16370人,此后減少;正式成員以1907年為最多,達15234人,此后減少;由財政大臣指定的人員1907年為最多,達649人,此后減少,由省委員會主席聘請的地方活動家1904和1911年分別為549和337人。名譽成員,1902、1906和1911年分別為142、223和151人;1904-1914年,非正式成員從4.2萬減至1.5萬人,1903—1912年,每個委員會的非正式成員和骨干人員分別由63人減至20人,由22人減至7人,召開會議次數(shù)由10次減為5次[21]457-458。這些數(shù)字證明慈善機構逐漸萎縮。1902—1906年,弗拉基米爾省慈善機構非正式成員也呈減少的趨勢,1906年有非正式成員僅360人。對擁有200萬人口以上的省份而言,該機構活動微乎其微,該省172個通訊員中的85%對戒酒協(xié)會的成績失望[138]29-31。
慈善機構的活動還包括其他方面。慈善機構的資金來源于國庫撥款、捐款、銷售出版物的收入、經(jīng)營大眾消遣活動的收入、慈善機構成員發(fā)現(xiàn)烈性酒銷售違規(guī)所得的罰款。例如,1903年慈善機構收入為918.8萬盧布,其中國庫撥款、茶館和食堂收入與其他收入分別占51%、36%和13%;1912年慈善機構收入為497.4萬盧布,其中國庫撥款、茶館和食堂收入與其他收入分別占46%、25%和29%[21]458。顯然,其他收入的作用提高了。
1894—1914年,在慈善機構存在的20年期間,得到國庫撥款5200萬盧布以上,或每年250萬盧布,但呈遞減之勢,例如,1904年為450萬盧布,而10年后則為250萬盧布。值得一提的是,彼得堡和莫斯科的慈善機構收入占據(jù)俄國慈善機構收入的半壁江山[139]130??梢?,與整個帝國抵制酗酒的使命相比,這筆經(jīng)費微不足道。
1902年,其用于茶館和食堂、民眾文娛館、劇院、閱覽室和圖書館的支出分別占44%;13%、11%和4%,1911年,其用于茶館和食堂、民眾文娛館、劇院、閱覽室和圖書館的支出分別占21%、24%、16%和9%[21]458??梢?,1902年和1911年,其支出以民眾文娛館、茶館、食堂和劇院的花銷為主。
至于涉及慈善機構監(jiān)督烈性酒銷售的職責完成得如何,財政部不得不承認,1895年(實施酒銷售壟斷后的一年)私釀酒銷售猖獗,慈善機構的活動毫無起色。下列數(shù)字可資佐證:1903年該機構651人發(fā)現(xiàn)酒銷售違規(guī),收取罰金278盧布[24]106。顯然,慈善機構中的官吏身在其位,不謀其政,很少注意酒銷售進展和是否存在違法售酒現(xiàn)象。
慈善機構在民眾中傳播“過度飲烈性酒有害健康的常識”活動,尚不如監(jiān)督酒銷售。慈善機構在其提交的報告書中,只字不提這方面的活動[140]229。按慈善機構的章程,它應設茶館,民間講座等。但在民眾識字率僅為14%的情況下,民間講座對酗酒能產(chǎn)生多大的影響呢?統(tǒng)計資料證明,民間講座和有閱覽室的圖書館逐漸減少。1903—1912年,圖書館從3266家增至3849家,民間講座地點從413家減至165家,有閱覽室的圖書館從1786家減至1701家[24]107。最終財政部被迫承認,民間講座的良好愿望在民眾多數(shù)目不識丁情況下很難實現(xiàn)。
從上述事實可以判斷慈善機構的活動結果,也可以根據(jù)民眾對其活動的態(tài)度進行評價。基輔省有這樣的報道,“慈善機構在為民眾提供精神食糧方面無所作為,僅關心人的胃口,賣茶、賣煙和果汁”。其實茶館多數(shù)生意冷清,不足1/10的人知道它,而酒鋪卻是人人皆知。1904年茶館和食堂最多,為3875家,光顧者81594人,1911年茶館僅剩966家,有25373人光臨[55]294。
民眾對很多慈善機構一無所知,因為它與民眾的真正的精神需要背道而馳。在缺乏客店的地方,官方突然開設了免費茶館,行人可以歇腳,取暖,只是不解其意。城市劇院的演出于減少酗酒無補,因為工人比富人更需要休息和娛樂,他們終日做工,一家人尚難以溫飽,尚無體面的服裝,更無屬于自己的棲身之處,數(shù)口之家擠在陰冷潮濕的工棚中,他們最需要的是繁重工作后片刻的安寧,而不是舞蹈、魔術一類的藝術演出。例如,彼得堡民眾對劇院和民間講座反應冷淡,一是劇院上演的劇目曲高和寡,不對民眾的胃口;二是對普通人而言票價過高;三是參加游藝活動的主要是職員、下層官吏,工人很少。總之,光顧劇院的主要是中下層官吏,商人和伙計。農(nóng)民除了酒不知道任何娛樂,娛樂是遠水,難解近渴。更有甚者,在慈善機構組織的文學交流、圖書館、閱覽室,甚至在最廉價的茶館和免費食堂,常常會出現(xiàn)不速之客,進行令人不快的監(jiān)督[21]464。
另一個嚴重不足在于,慈善機構管轄范圍過大。只有在強有力的財力支持下,方能在一縣范圍內(nèi)順利完成章程規(guī)定的的任務,但慈善機構的經(jīng)費捉襟見肘。在經(jīng)費有限的情況下,慈善機構將其活動集中于人口較密集的地方,主要是城市、工廠區(qū)和若干村鎮(zhèn);完全顧不上偏遠的農(nóng)村。
政府對慈善機構的監(jiān)督,使其難以順利推廣所倡導的民間娛樂,甚至農(nóng)村僧侶的活動也不自由,地方當局或者不許舉行周日交流和講座,或者需要經(jīng)過層層批準。
一些人盡管支持慈善機構根治嗜酒過度的各種措施,但認為,在缺乏農(nóng)村學校和專業(yè)學校情況下,不可能興辦民間娛樂。1910年,盡管國家教育支出比以前增加了3倍,但僅占國家預算支出的4%。俄國用于國民教育的支出遠遠低于監(jiān)獄、法庭和警察機構的支出;用于高等教育的支出與養(yǎng)活監(jiān)獄警衛(wèi)人員的費用相當;用于建設學校的經(jīng)費遠遠低于用于建造和維修監(jiān)獄的費用[141]163-190。
在俄國這樣的大眾文化水平低的國家,慈善機構所采取的減少酗酒措施收效甚微是不難理解的。自然,沒有社會力量參與,戒酒宣傳不易實現(xiàn)。而行政當局卻不許社會各界人士參與慈善機構的活動。
酒銷售壟斷的倡導者主張根治酗酒是虛,全力以赴地增加稅收是實。恰恰由于這個原因,慈善機構的活動,甚至在教育活動方面也無所進展。
應該承認,財政部不給農(nóng)村公社和城市公社禁止在其區(qū)域內(nèi)售酒的權利,是其不想根治酗酒的最充分的證據(jù)。其實在消費稅時期,酒鋪須先征得村社的同意,才可辦理營業(yè)執(zhí)照,然后營業(yè)。盡管財政部1894年頒布的法令中提到,若村子中沒有私釀或不臨路,若3/4的人口不贊成開酒鋪,那么這種愿望應該滿足。改革名義上旨在減少飲酒,抵制酗酒,村社有權拒絕在其管轄范圍內(nèi)開酒鋪。但實際上,政府機關常常對村社在其管轄區(qū)域內(nèi)禁售烈性酒的決議置若罔聞。
剝奪村社自己定奪在其區(qū)域內(nèi)是否開酒鋪的權利,引起了抵制酗酒的社會活動家的不滿。例如,斯莫棱斯克省地方自治局主席認為,“剝奪農(nóng)民拒絕在本村開酒鋪的權利很不明智,因為村子不賣酒將大大地提高農(nóng)民的精神和物質生活水平”。彼得堡省首席貴族認為自己有義務指出,在是否允許村社自己選擇開酒鋪時,消費稅機構一直將國庫收入置于首位,而將民眾利益置于次要地位[44]195。
1900年6月15日, 俄國保護民眾健康協(xié)會針對1898年6月26日財政部頒布限制村社選擇售酒權的法令,從保護民間財富、健康和勞動能力角度出發(fā),呼吁允許村社有充分的權利選擇是否在本村社內(nèi)開酒鋪[142]22。協(xié)會的根據(jù)是,從法律角度而言村社是自治單位,它不能失去這樣一項重要權利,即是否情愿在村社內(nèi)開酒鋪。協(xié)會建議,予以村社10年或無限期地在其管轄區(qū)內(nèi)選擇是否開酒鋪的充分權利;當對村社否決開酒鋪的理由產(chǎn)生疑義時,應先由關于民間戒酒慈善機構的縣委員會,后由省委員會解決爭議;在拒絕開酒鋪的村子發(fā)現(xiàn)私自售酒時,若不能證明系村社自己縱容情況下,在該村社設官營酒鋪的理由仍然不充分[143]408-410。
1902年1月14日,非定額稅和酒銷售壟斷總管理局通知俄國保護民眾健康協(xié)會主席,酒銷售壟斷事務會議認為,其建議“根據(jù)不充分”,不予采納。1901年11月16日,酒銷售壟斷事務會議記事簿上記載了不予采納的原因,其中指出,很難相信村社所提交的禁止性決議,因為多數(shù)情況下禁止性決議是迫于上司如地方長官的壓力,影響到偷偷賣酒的農(nóng)民,經(jīng)驗證明,“很難查明提交禁止性決議的原因”,因此只能等待問題全部澄清之時方可改變現(xiàn)行制度[24]112。
財政部認為,在該問題上對其指責都是無根據(jù)的,因為“減少合法經(jīng)營烈性酒場所,如果此舉并非真正出自民意,不能使民眾真正與酒分手,而只會使私下酒交易成災”。財政部擔心,禁止性決議今后非但不能實現(xiàn)節(jié)制飲烈性酒,只能使農(nóng)民更加熱衷于私下酒交易。俄國保護民眾健康協(xié)會仍然為村社自己決定是否設官營酒館的權利據(jù)理力爭。1903年,19省俄國保護民眾健康協(xié)會為此向財政部呼吁,但財政部仍然不予理睬[144]8。
國家杜馬部分成員圍繞《關于消費稅若干條款的修改與補充》法律草案,提出修正國家酒壟斷的缺陷,國務會議也為此爭論激烈。第三屆國家杜馬活動初期宣布,國家財政政策的出發(fā)點是抵制酗酒[21]488。第三屆杜馬成員、薩馬拉省俄國保護民眾健康協(xié)會主席М.Д.切雷舍夫是抵制酗酒的斗士,他旗幟鮮明地反對財政部靠酒消費增加收入。在1907年11月16日杜馬會議上,他指出,1889—1891年各地關于不在自己的村子內(nèi)開酒館的決議2.4萬份,而1894年為3.9萬份,反映出民眾戒酒的愿望[145]27。但似乎旨在減少酗酒和更合理地售酒的酒銷售壟斷法令,卻導致20年間沒有酒館的地方“強行設立官營酒鋪”。農(nóng)民試圖抵制官營酒鋪,但未果。切雷舍夫還提到,1907年夏,當薩馬拉因霍亂情況不妙時,城市杜馬一致通過了禁止售酒的決定。但地方當局與財政部以此舉將使國庫和個人損失70萬盧布為由,拒不批準[144]8。
切雷舍夫認為,“政府無論如何改革,只要俄國存在酗酒,這種改革都徒勞無益”。他列舉了1902—1906年酒消費從6300萬桶增到8500萬桶,即增加了40%的事實,得出如下結論:“當俄國人沉浸在杯中之物時,就會皆大歡喜”。切雷舍夫大聲疾呼:“消滅酒精就是拯救祖國!若我們不戒酒,那么我們很快無人理事并從故鄉(xiāng)消失…,我們強大的國家也不?!盵144]83。
在1907年11月27日杜馬會議上,切雷舍夫指出,目前借助于教育很難抵制嗜酒過度。1907年,地方自治局、私人和國家投向教育的經(jīng)費為7000萬盧布,而同年消費各種酒耗去了10億盧布。解決用1個盧布教書、用15個盧布喝酒的問題,“唯一辦法是國內(nèi)不許生產(chǎn)和銷售酒,也不許進口烈性酒”[21]489(切雷舍夫的聲音傳遍了全俄國,俄國各地寄來的信件和電報紛紛支持其倡導的“禁酒法令”。如奧諾爾醫(yī)生、第一屆莫斯科戒酒協(xié)會主席科洛文和唐波夫省新尼古拉耶夫斯克城居民)。1907年12月4日,切雷舍夫申請設立關于取締消費稅和尋求新的收入來源委員會,有65名杜馬成員附議。3天后國家杜馬通過決,議遴選抵制酗酒委員會,包括切雷舍夫在內(nèi)22人入選,由31名代表提交國家杜馬的抵制酗酒新方案直到1911年12月9日獲得通過,6天后提交國務會議,國務會議將其交給特別會議審議,一直審議到1913年6月[24]117。
1914年,俄國酒銷售壟斷歷史進入了新的時代。1914年1月30日,巴爾克在正式任職財政大臣職務之際,接到沙皇的圣旨,圣旨中提到:“民眾體弱多病、家庭貧困和田園荒蕪的禍根源于飲酒”[24]117。沙皇聲稱:“國庫的充盈不應當建立在眾多忠誠的國民飽受精神和物質痛苦之上”[21]537。必須對財政和經(jīng)濟政策實施“大手術”。
1914年4月底和5月初,非定額稅和酒銷售壟斷總管理局召開的抵制酗酒措施會議,將減少售酒場所放在首位,滿足村社的禁止售酒權。1914年8月22日和11月1日,先后禁止出售各種酒和啤酒,到戰(zhàn)爭結束前,所有村社、地方自治局和城市杜馬均有權在其管轄范圍內(nèi)禁止售酒。由此,俄國絕對戒酒,至少法律上如此。從此時起,政府不止一次地聲稱,戰(zhàn)后俄國將不存在酒壟斷,也不售酒[21]542。
結語
抵制酗酒無疑是國家要務。戒酒是國家昌盛和民眾幸福的保證,酗酒卻可以拖垮和毀掉一個民族。1894年政府實施的酒銷售壟斷,目的是根除酗酒,但實際結果怎樣呢?19世紀末—20世紀初,俄國廣大民眾的社會—經(jīng)濟狀況極為沉重,這是刺激民眾以酒精聊以自慰的原因之一。研究成果表明,1894年實行的酒銷售壟斷非但未能減少飲酒,反而使飲酒范圍擴大了。
從以上分析可得出結論,雖然改革前的酒館消失了,但酗酒非并未消失,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因為酒消費一增再增,在酒精作用下犯罪率遞增。
政府取締零飲酒鋪,卻未料到它從隱蔽的酒館先是走上街頭,后為躲避監(jiān)督隱藏在秘密的私人酒館。政府力圖減少酒鋪的數(shù)量,取締合法的私人售酒,卻使得非法酒銷售泛濫。政府試圖限制酒銷售時間和整頓其經(jīng)營形式,卻使不受任何限制的秘密售酒抬頭。最終,作為抵制街頭酗酒和秘密酗酒(常常伴以借債和典當物品)的手段,決定不干涉開小飯館和啤酒館,它們再次成為滋生酗酒和縱酒的場所。而且,官營酒鋪專供外賣,成為獲得酒的唯一渠道,使其變成秘密售酒的批發(fā)倉庫,滋生出合法的和非法的零飲酒鋪。以上這一切,根子究竟在那里呢?酒銷售壟斷對抵制酗酒毫無用處?抑或政府此舉只是虛晃一槍?
實施酒銷售壟斷首先著眼于稅收利益,即增加國庫收入,而將減少酗酒置于次要地位。就減少民眾酗酒和重建民眾的道德而言,這次改革非但未達到預期的效果,反而起到相反的作用。
政府提出的目標無法實現(xiàn),是因為政府此舉過于輕率,企圖以一項法令便可以改變民眾酒消費的全部習慣,這種方法是不妥的。民眾的飲酒習俗延續(xù)了數(shù)百年時間,且與日常生活、經(jīng)濟和氣候條件密切相關。關于國家酒銷售壟斷的法令的命運和后果,與任何一項不考慮實際情況的法令的命運與后果并無二致。應當承認,任何法律都難以迅速改變民眾習以為常的飲酒方式,習俗的改變只能是漸進的,同時輔之以純樸民風的回歸、文化素養(yǎng)的提高和物質生活的改善。
解決經(jīng)濟落后問題須正民風,興德行,大興學堂和文化之風。但是,如上所述,改革甚至將民眾搜刮得干干凈凈,村社竟不能從中分得一杯羹,農(nóng)村用以彌補興學經(jīng)費的渠道斷流,改革使民眾的負擔更重,民眾的識字水平滑坡。據(jù)測算,只要拿出酒銷售收入的1/10,即可以解決農(nóng)村適齡兒童的識字問題,無疑也有助于復興淳樸的民風[24]121。
普遍酗酒威脅到國家最寶貴的財富即民族的身體和精神健康,失去了它任何其他財富都無法補償。國家無論出于什么目的,都不能允許危害民眾健康的現(xiàn)象泛濫。嗜酒過度這種惡俗與其他危害身體的因素的結合,將形成特殊的基因,導致人的后代退化、弱智。
酒類經(jīng)營方面的事務更多地取決于政府的選擇:刺激或者抑制酗酒。無論如何,維特實施酒銷售壟斷的結果使人對其改革初衷產(chǎn)生懷疑。除了經(jīng)濟措施,政府還能采取什么措施,從而即使不能根治酗酒,也能減少人均酒消費呢?很多專家首推教育,認為教育與嗜酒過度截然對立。在教育普及的國家,民眾的酒癮不像俄國這么大,飲酒不會影響民眾的勞動和勞動本能,因為發(fā)展和改進教育不僅提高教育水平,而且提高健康水平。無獨有偶,俄國各地紛紛請求設立學校。來自彼爾姆省的信中提到,“國家酒銷售應傾全力從物質上幫助學?!?[24]124。
當然,普及識字和必要的專業(yè)知識并非一定能使民眾戒酒。專家和社會活動家正確地認識到,在民間推廣宗教知識即宗教教育,是根治民間酗酒的良方,它喚起全社會的責任感,特別是僧侶的責任感。分裂派—舊教徒和否認正教儀式的教派絕對不酗酒的行為令當代人吃驚。
政府承認,設立民間戒酒的慈善機構,號召世俗人士保護民眾,使其免受酗酒之苦,是對教會人士相關任務的分擔。但世俗人士和教職人員的工作方式有別。教士被認為是由上帝授權實施教化和普濟眾生的,當時民眾信任教士勝過信任官吏。世俗人士試圖借助教育、文學作品和舞臺藝術形象說服民眾戒酒,但語言生硬,信服者寡。
在1914年1月10日召開的國務會議上,維特本人不得不承認酒銷售壟斷失敗。他表示,“從抵制酗酒角度而言,酒銷售壟斷的結果適得其反”,因為從1904年起,“旨在減少酗酒的改革目的退居次席,而為國庫收入通過酒銷售改革掏空民眾的腰包成為要務”。他公開承認,“在俄國酗酒達到可怕的程度”。他接著自問自答“如何抵御足以毀滅俄羅斯民族的這些重災呢”?“毫無辦法”。他對此的解釋是,國家將國家預算的希望過多地寄托在酒銷售收入上。至此維特仍然堅信酒銷售壟斷有效[24]125。
科尼對維特的上述看法作了精彩的評論:“1914年1月,維特自負地相信國家酒銷售壟斷不可動搖,這是其對此發(fā)表的最后一次發(fā)言,時隔半年后卻突然被全部推翻。國家酒銷售退出歷史舞臺不是靠‘自發(fā)的力量,而是因其無法根治酗酒,反而酗酒愈演愈烈,在眾多的指責之聲中黯然退出” [24]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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