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年
克雷格在水面上深吸一口氣,然后潛到海底的海藻森林。這里藏了大海的許多秘密,比如海草是怎樣恣意舞蹈,海魚是如何美得冒泡,還有……咦,海底沙灘上竟然堆了一個貝殼城堡?
克雷格想仔細看看,還沒等他靠近,貝殼城堡突然倒塌。緊接著,一只紅色的小章魚斜刺而出,噴著水迅速游走。
克雷格愣怔片刻,隨即追了上去。作為一名合格的動物攝影師,敏銳度和執(zhí)著他都不缺。
小章魚見“兩腳獸”跟了過來,驚慌地躲進一叢海藻中,然后伸出觸手,扯過寬大的海藻將自己層層裹住,就像是哈利·波特披上了可以隱身的魔法斗篷。它瞪著大眼睛,透過“斗篷”的縫隙觀察著外面陌生的生物:“咦,他看起來不像是要吃我,也不像我能吃得了的食物。哎呀,他一直盯著我干嗎?好害怕呀,繼續(xù)逃吧……”小章魚丟開海藻,又噴著水全速前進。
克雷格呆呆地看著小章魚漸行漸遠的身影,突然產生了一個瘋狂的想法:“如果我每天都來拜訪這只看起來很聰明的小章魚,有沒有可能和它成為朋友?當然,這個想法實行起來有難度,畢竟它現(xiàn)在一看見我轉身就跑。想要獲得對方的信任,大概只比登天簡單那么一丁點兒?!?/p>
奇怪的朋友
克雷格決定把攝像機放在小章魚的洞穴口,先觀察一段時間再說……
“咦,我的家門口怎么多了一個閃光的奇怪玩意兒?看起來蠻危險的。不過,這難不倒我,我先找一個貝殼當盾牌去看看這是什么東西……”小章魚小心翼翼地靠近攝像機查看。等它發(fā)現(xiàn)這東西沒什么危險,便頑皮地把攝像機推倒后揚長而去……
克雷格每天雷打不動地去拜訪小章魚,漸漸地,小章魚對他的恐懼感消失了。像克雷格盯著它一樣,小章魚也喜歡觀察克雷格。他們經常大眼瞪小眼,一看大半天。
在克雷格遇見小章魚的第26天,他試探著朝這個特殊的朋友伸出了手。沒想到,小章魚也像他一樣,伸出自己的觸手,輕輕纏上了他的手。
這似乎是一種握手,又像是約定后的拉鉤,更是一種卸下防備后的新奇試探,但不可否認的是,小章魚和克雷格的關系前進了一大步。
小章魚經常得意地在這位新朋友面前展現(xiàn)自己卓越的模仿能力。它能模仿克雷格用兩條“腿”在海底走路,還會模仿海藻隨風飄揚的自在模樣,克雷格經??吹脟@為觀止。
友情危機
就在克雷格和小章魚的關系越來越親近的時候,有一天,克雷格的攝像機蓋子突然掉落,在海底發(fā)出“砰”的一聲。謹慎的小章魚嚇壞了,立即噴水逃走??死赘裾业剿业臅r候,發(fā)現(xiàn)它連家都不要了。
克雷格沒想到自己一個小小的失誤會讓小章魚驚嚇到這種程度,他懊惱極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被毀了。
可是,就這樣任由小章魚消失在茫茫大海中嗎?不,絕不!
為了找回小章魚,克雷格下了一番苦功:他畫了小章魚之前的活動軌跡圖,學會了分辨它與其他動物留下的不同蹤跡……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克雷格發(fā)現(xiàn)了小章魚的身影。
再次面對面的時候,克雷格的心里無比忐忑:它還記得他嗎?一只章魚,會記得一個人嗎?
就在克雷格緊張萬分的時候,熱情的小章魚已經主動向他游了過來。它還記得這個人,或者說,記得這個奇奇怪怪的……朋友。
它先是伸出觸手,遠遠地沖克雷格揮揮“手”。之后,它慢慢靠近,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如同老朋友之間的久別重逢。
克雷格激動壞了。而更讓他激動的是,即便他上浮到水面換氣,小章魚也乖乖地待在他的手上,一起上浮,直到露出水面。
九死一生
盡管小章魚很聰明,但在殘酷的海底世界,高智商并不能使它安全無虞。因為在獵食者看來,智商不影響獵物的口感。
章魚的天敵是一種叫睡袍鯊的貓鯊。在鯊魚家族中,睡袍鯊屬于小個子,它們經常成群活動,特別擅長從巖縫中扯出藏身其中的……章魚。
在克雷格和小章魚相識的第125天,小章魚離開洞穴活動時,遇上了一群氣勢洶洶的睡袍鯊。
情況不妙。
小章魚迅速躲到一塊石頭下,但睡袍鯊還是將小章魚揪了出來,試圖將它拖走。
克雷格急得不得了,他很想沖上去,幫小章魚趕走可怕的天敵??墒牵頌橐幻麑I(yè)的動物攝影師,擅自干預動物們的捕獵活動又有違職業(yè)道德……正在克雷格猶豫不決的時候,小章魚毅然舍棄一只觸手,趁機逃回洞穴??死赘窳⒓蹿s過去,他看到小章魚的模樣,心都要碎了——它還活著,但因為失血過多,變得極度蒼白而虛弱。
它能堅持下來嗎?
它會就此死去嗎?
他會失去這個特別的海底朋友嗎?
克雷格心里一點底都沒有。
“去他的自然法則!”看到幾近死亡的摯友,克雷格決定不管那么多,好好照顧它,為它尋找食物,為它趕走天敵。
令人驚喜的是,一周后,頑強的小章魚長出了一只新的、迷你的小觸手。
啊,它撐過來了!
重遇睡袍鯊
隨著觸手恢復完整,小章魚又活躍起來。
盡管在睡袍鯊面前,它只是個脆弱的獵物,但在螃蟹、龍蝦和軟體動物等“食物”眼中,小章魚絕對是個經驗老道的獵手。
它會伏擊螃蟹,會利用克雷格圍堵龍蝦,會將賴在它家里的海蛇尾扔出洞穴……而這一切,都被克雷格記錄在了攝像機里。
有一次,小章魚捕獵時又被兇殘的睡袍鯊盯上了。克雷格緊張地盯著它們,沒想到小章魚在即將被追上時,竟然一下子跳到了岸上。
等小章魚重回水中,那只狗皮膏藥般的睡袍鯊又追了過來。這一次,小章魚聰明地躲到了睡袍鯊的背上,如同解鎖了新坐騎。這波操作令克雷格目瞪口呆——電影都不敢這么編,但自然就是這么神奇,無需劇本,就能給你驚奇。
小章魚“騎”著鯊魚在海底轉悠了半天后,偷偷“跳車”逃跑,徹底擺脫危險。
天哪,它戰(zhàn)勝了天敵!
克雷格產生了一種奇妙的自豪感:看,我的朋友就是這樣有勇有謀,所向無敵。
可小章魚真的無敵嗎?
說不出口的再見
在克雷格遇見小章魚的第324天,他發(fā)現(xiàn)小章魚不知不覺間已經長大,還成了準媽媽。
產卵后的小章魚不再進食,不再捕獵。它專注地待在洞穴里,不停地用虹吸管給卵供氧,輕輕地撫摸每一個即將出生的小家伙,細心而周到,就像每一個無私奉獻的媽媽一樣。
不一樣的是,小章魚在迎接新生命的同時,也在一步步走向死亡——因為照顧卵消耗了大量的體力,章魚寶寶孵化之時,便是章魚媽媽的氣絕之日。
克雷格是知道結果的,他感到難過,卻又無能為力,只能盡量不讓別的生物打擾到小章魚。
在一個美麗的、有星星的夜晚,小章魚細心呵護的數(shù)十萬個卵成功孵化??死赘襁€沒來得及為好友感到開心,就看到了悲涼的下一幕:油盡燈枯的小章魚被水波沖出了洞穴。它奄奄一息,幾乎不能動彈,只能任由撲上來的小魚小蝦撕扯自己的身體。
疼?不存在的。它已經累到連疼都感覺不到了。
克雷格心疼極了。他想抱走小章魚,把其他動物趕走,但一切都來不及了。一只睡袍鯊從其他動物嘴里搶走了小章魚,得意地將它帶到了沒有光亮的大海深處……
幾個月后,克雷格帶著兒子湯姆在海邊玩耍。年幼的湯姆突然從水中撈起一只小小的章魚:“爸爸,看,你的小章魚!”
克雷格趕忙湊了過去,果然在湯姆手中看到一只和小章魚幾乎一模一樣的迷你章魚。
克雷格看著湯姆和迷你章魚,語氣前所未有的溫軟:“是啊,這就是我的朋友小章魚!”
本文改編自紀錄片《我的章魚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