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茜
夾紗燈幽幽地亮著,昏暗的燈光投射下一道道淡淡的剪影,在那清脆的剪紙聲中,嫻靜的少女端坐燈前,一把剪刀,一碗水,一疊紙。紙屑紛飛間,花鳥蟲魚,梅蘭竹菊,窗花,屏花,墻花,燈花……新鮮出爐,種類繁多,神態(tài)各異,惟妙惟肖。時光飛逝,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紅顏少女一轉(zhuǎn)眼把自己剪成了滿頭銀絲。
“漢妃抱娃窗前耍,巧剪桐葉照窗紗?!奔艏埖姆枷阍催h流長,在一方寧靜古巷中,我覓得了這份傳統(tǒng)氣韻,抬眼是四四方方的牌匾,紅漆為底,黑字浮于其上,古色古香,定睛一瞧,“王記剪紙”四個大字映入眼簾。聽說這是一戶傳承自安塞的剪紙人家。安塞剪紙大都出自農(nóng)婦之手,以草色剪紙為主,簡練質(zhì)樸,沒有絲毫的矯揉造作。我輕叩木門,門應(yīng)聲而開,門楣上張貼的門箋已經(jīng)被歲月啃蝕去了本色,哀戚地在風中晃動,大有脫落之勢。一位老人微笑著引我進入店鋪,夾紗燈的燈光昏黃幽暗,剪紙夾在紗中,被燭光映出花紋,卻早已模糊不清了。老人輕輕點亮了一旁的夾紗燈,燈光忽明忽暗,剪影若隱若現(xiàn)。舉目一望,四周墻壁上掛滿了剪紙,喜鵲登梅、松鶴同春、天女散花、金玉滿堂、五福捧壽……在跳動的燈光中投下美麗的剪影,卻不知為何,反而平添了幾絲落寞。
借著燈光,老人拿起身旁剪了一半的剪紙,左手控住紙張,右手持剪刀在紙上輕點,她的雞嘴剪仿佛長了眼睛一樣,剪什么像什么。只見那剪尖剪起的地方片片相連,瓣瓣相隨,卷曲自如,花瓣間的大小把握得恰到好處,那層層菊花瓣像鷺鷥的羽毛一般靈動,飄逸而自然。
剪紙是開自于心靈的花。望著眼前五彩紛呈的剪紙作品,我感慨萬千。這小小剪紙在歷史長河中曾獨放異彩。唐代崔道融“欲剪宜春字,春寒入剪刀”詩中的“宜春貼子”便是剪紙藝術(shù)品。戴叔倫《和汴州李相公勉人日喜春》則云“獨獻菜羹憐應(yīng)節(jié),遍傳金勝喜逢人”。唐代素有在節(jié)日互贈剪紙的風俗,以此傳達情意,剪紙活動仿佛一盞明燈,照亮并生動了人們單調(diào)的日子,記錄著普羅大眾的生命體驗和情感憧憬?!安粏柸讼购茫瓤词謨呵??!痹谑湃サ氖止な闱闀r代,剪紙好的姑娘格外吃香,她們曾在一張張紅紙上剪裁出自己豐富多彩的人生體驗。
思緒回到現(xiàn)實,老人一生難舍剪紙情結(jié),剪紙儼然成了老人生命中永不熄滅的長明燈,時至今日,剪刀不輟,天天用剪刀與心交流,靠一把剪刀緬懷她逝去的芳華。老人對我說,現(xiàn)在會剪紙的人越來越少了,喜歡剪紙的人也不多見了。這些都是自個兒剪著看看的,一輩子剪著花樣,離了剪刀心里堵得慌。
隨著科技發(fā)展,電腦剪紙橫空出世,“手”和剪刀悄然退居幕后,但我總覺得,電腦軟件“剪”出的剪紙作品,沒有了遠古氣息,嗅不到靈性之氣。
依依不舍地和老人作別,木門輕掩,我忍不住回首翹望,夾紗燈燈光越來越暗,忽然想起杜甫的詩句“暖湯濯我足,翦紙招我魂”,或許,該是到了讓剪紙回來的時候了。
(指導教師:王廣清/編輯:于智博)
評點
文章虛題實寫,以剪紙這一民間藝術(shù)載體將傳統(tǒng)文化具體化,通過“夾紗燈”這一具有象征意味的物象設(shè)置,以“我”的視角見證剪紙老人的時代變遷及對傳統(tǒng)藝術(shù)的執(zhí)著堅守,文章語言流暢,典雅厚重,字里行間洋溢著傳統(tǒng)文化氣息,行文中巧妙穿插的相關(guān)詩句,信手拈來,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足見作者高超的駕馭語言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