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人工智能寫作背景下作者主體性的消解與重構

2021-08-02 14:18:50周建瓊
當代文壇 2021年4期

周建瓊

摘要:人工智能技術正在向文學創(chuàng)作領域擴張,對人類作者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主體地位發(fā)起挑戰(zhàn)。陳楸帆通過人機交互科幻小說創(chuàng)作,把科幻小說變?yōu)槿斯ぶ悄芪膶W寫作的先鋒實驗場,為反思新科技語境下的創(chuàng)作主體性問題提供了典型案例。人工智能基于深度學習算法和人工神經(jīng)網(wǎng)絡算法等信息技術,具備了擬人的小說寫作能力,在科幻小說中呈現(xiàn)出機器技術理性的美學特征。人工智能以作者主體身份出場,消解了人類中心主義的作者主體性,也為作者主體性的重建提供了新契機。面對無法回避的人機共存時代境遇,陳楸帆以平等對話的方式,肯定多元寫作主體共存,充分利用人工智能和人類作者的優(yōu)勢,構建了具有人—機間性的作者主體,為人工智能寫作背景下作者主體的重構提供了有效路徑。

關鍵詞:人工智能寫作;作者主體性;陳楸帆

作者的主體性問題是文學創(chuàng)作與文論爭鳴的重要議題之一,在不同的時代語境中呈現(xiàn)出不同的論爭焦點和闡釋形態(tài)。自笛卡爾始,西方近現(xiàn)代逐漸建構起以人為中心的主體性哲學思想,使人類作者成為文學活動的主宰者。20世紀以來,在以去中心化為旨歸的諸種哲學思潮的推動下,人類作者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主體地位遭到挑戰(zhàn)。飛速發(fā)展的科學技術逐漸成為解構作者主體性的一股強大力量。早在20世紀30年代,本雅明就討論了科技對藝術“光暈”的消解,之后的阿多諾、馬爾庫塞、海德格爾等學者相繼構建起文學與科技關系論爭的多元景觀和學術話語傳統(tǒng)??萍紝ξ膶W的解構力量一直延續(xù)到當下人工智能時代的到來。當人工智能作為一種科技形態(tài),以作者的姿態(tài)涉足人類獨有的精神棲息之所——文學時,人類作者在文學創(chuàng)作的主體地位迎來了比以往更深刻與徹底的挑戰(zhàn),正如有人所言,“這一次高度發(fā)達的AI技術向文藝創(chuàng)作及表演領域所做的全面的深度擴張,本質上乃是由‘工具主體化所帶來的全局性、取代性并因此而是根本性的挑戰(zhàn)”。①本文無意以未來學家的身份從科技的角度討論和預判人工智能成為寫作主體的諸種技術可能,而是將人工智能寫作視為文學發(fā)展鏈條上無法回避的重要一環(huán),以強調(diào)人工智能最終出現(xiàn)作為立論前提,旨在討論當人工智能開始介入文學創(chuàng)作特別是科幻小說創(chuàng)作之時,“文學是人學”的理論命題在作者主體性的問題上被賦予了哪些新的內(nèi)涵和維度,人類作者的主體性是將走向悲涼的黃昏,抑或是迎來了消解后重建的新契機?

一 ?數(shù)據(jù)與算法:陳楸帆人機交互寫作中的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指計算機環(huán)境下科技對人類智能的模擬再現(xiàn)及其相關技術,這一概念在1956年由約翰·麥卡錫(John McCarthy)、馬文·明斯基(Marvin Lee Minsky)等科學家首次提出。人工智能技術自20世紀中葉產(chǎn)生起,科學技術人員就試圖讓其涉獵代表著人類高級精神活動的文學寫作,人工智能寫作程序由此誕生。而文學藝術領域,盡管早在人工智能產(chǎn)生之前的科幻小說中就已經(jīng)對機器文學創(chuàng)作進行了前瞻性想象,但有關人工智能寫作的實驗與理論探討,則要等到新世紀以來人工智能進入第三次技術熱潮之后。在此次技術飛躍中,基于機器深度學習算法的發(fā)展、數(shù)據(jù)量的指數(shù)級增長和算力的爆發(fā),人工智能寫作能力有了質的提高,開始向人類作者發(fā)起挑戰(zhàn)。我國的人工智能小說寫作實驗稍晚于詩歌寫作實驗,主要集中于網(wǎng)絡小說和科幻小說寫作,不同于人工智能詩歌以獨立創(chuàng)作為主,呈現(xiàn)出人機交互寫作的特點。具有代表性的人工智能小說寫作有:2018年,創(chuàng)新工場CTO兼人工智能工程院副院長王詠剛與陳楸帆共同發(fā)起人機交互科幻寫作實驗,開發(fā)了人工智能寫作程序“陳楸帆2.0”,陳楸帆與人工智能“陳楸帆2.0”交互寫作出《恐懼機器》《出神狀態(tài)》等短篇科幻小說,王詠剛將此次實驗稱為“一次真正的人機交互寫作”②;2020年,創(chuàng)新工場AI工程院的科研團隊與DeeCamp 2020人工智能訓練營大學生創(chuàng)新團隊共同研發(fā)了人工智能科幻寫作程序“AI科幻世界”,基于這一寫作程序,傳茂文化與創(chuàng)新工場發(fā)起首次華語科幻AI人機共創(chuàng)寫作實驗項目“共生紀”,陳楸帆、小白、賈立元、凌晨、顧適、張凡等11位新銳科幻作家參加。③

陳楸帆作為我國科幻小說創(chuàng)作的新銳代表之一,曾數(shù)次獲得“中國科幻銀河獎”“全球華語科幻星云獎”等獎項,代表作有長篇科幻小說《荒潮》,中短篇小說《人生算法》《恐懼機器》《出神狀態(tài)》等,是人工智能小說寫作的積極倡導者和實驗者。不同于科學技術人員旨在探索人工智能技術模擬人類智能的邊界,他的人機交互寫作實驗更關注人工智能寫作的美學特征,以及人工智能寫作對人類作者創(chuàng)作的影響等。陳楸帆對人工智能寫作的關注以及人機交互創(chuàng)作的嘗試,與他自身賽博朋克科幻小說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驗有密切關系??苹眯≌f本身就具有很強的實驗性,“科幻小說就是人類科學、文化的實驗室,是創(chuàng)新思考的實驗室……它試驗了人類個體對他者、外來文化的接受程度……展現(xiàn)了人與技術、人與他人的永恒緊張關系……試圖通過一連串的情節(jié)變化,找到解決個人與他者可能的融合方式和融合點。”④20世紀80年代,威廉·吉布森以其《神經(jīng)漫游者》掀起“賽博朋克”科幻創(chuàng)作的熱潮。賽博朋克科幻的立論前提往往是對科技、信息技術、人工智能侵入人類的確信,“圍繞各種入侵大腦的主題展開的,比如‘腦機接口、人工智能、神經(jīng)化學等技術從根本上重新定義了人類的本質、自我的本質?!雹蓐愰狈灰暈橹袊惒┡罂俗骷业拇恝?,他的科幻小說以反思人工智能等新興科技與人類關系為主題,主人公常常是信息技術想象的產(chǎn)物,人工智能等科技被賦予獨特的生命形態(tài),以非人類的姿態(tài)走進人類社會,甚至與人類發(fā)生對抗。正是由于陳楸帆始終關切人工智能問題,當人工智能寫作從純粹的科幻成為現(xiàn)實時,陳楸帆表現(xiàn)出對人工智能作為作者主體的身份認同,嘗試在科幻創(chuàng)作中進行試驗,將人類與非人類科技的對抗延伸到文學創(chuàng)作領域。

在陳楸帆人機交互寫作實驗中,人工智能“陳楸帆2.0”“AI科幻世界”雖然被視為作者,但其寫作機制卻與人類的靈感迸發(fā)或經(jīng)驗再現(xiàn)不同,而是基于龐大數(shù)據(jù)庫與模型算法。人工智能寫作的內(nèi)在驅動力是數(shù)理邏輯和技術理性,人類文學作品中的人物、故事、情節(jié)、風格等審美要素被轉換為用數(shù)值計算的符碼。深度學習算法則是對這些數(shù)值符碼進行再編碼的核心技術,即通過建立模擬人腦進行分析學習的運算模型,模仿人腦的機制來解釋數(shù)據(jù)。深度學習主要依賴大數(shù)據(jù)和數(shù)據(jù)標注⑦,“陳楸帆2.0”深度學習的數(shù)據(jù)來源于陳楸帆既往的十幾部小說作品,以及作為參考語料的赫胥黎、阿瑟·克拉克、威廉·吉布森、尼爾·斯蒂芬森等人的科幻小說作品。“陳楸帆2.0”通過深度學習算法,分析數(shù)據(jù)庫作品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句式、語氣、各類詞性的使用頻率,掌握已有句子生成的基本規(guī)律,甚至是敘事風格,通過關鍵詞或者主語的輸入,會自動生成100字以內(nèi)的段落?!癆I科幻世界”的寫作,同樣也是通過深度學習算法,在對網(wǎng)絡公開的300GB左右的小說數(shù)據(jù)集進行訓練和學習的基礎上完成的。需指出的是,人工智能寫作作為數(shù)據(jù)和算法的產(chǎn)物,試圖最大限度地接近人類智能,但是正如有學者所言“任何人工發(fā)明的智能,不論所用的方法如何,這種智能都應該異于人類智能”⑧,人工智能寫作邏輯必然迥異于人類的創(chuàng)作思維,是一種數(shù)理邏輯和技術理性思維,而在此邏輯思維下生成的文本,也將呈現(xiàn)出獨特的機器理性美學特征。

目前有學者基于在弱人工智能階段人工智能存在的一些問題,比如人工智能寫作的文本語法錯誤、語義含混、缺乏內(nèi)在情感邏輯、人工智能沒有意識和情感等,作為人工智能不能成為作者主體的反證,從而將其視為人類的一種寫作輔助工具。事實上,人工智能曾經(jīng)為一些學者所詬病的諸多問題,都將隨著科技的發(fā)展得到改善和解決?!瓣愰狈?.0”所基于的人工智能技術是那時剛剛誕生的Transformer神經(jīng)網(wǎng)絡結構,寫作出的語言文字尚屬于懵懂狀態(tài)的“AI囈語”,然而不到兩年的時間,“AI科幻世界”基于預訓練技術的超大規(guī)模中文生成模型,模型規(guī)模與OpenAI推出的GPT-2 Large相當,已經(jīng)可以輸出語法通順、具有相當文學表現(xiàn)能力的段落。⑨而且,隨著情感算法、深層神經(jīng)網(wǎng)絡算法的成熟,人工智能將有可能具備高級的情感體驗能力。人工智能作為作者主體的身份正在不斷地強化,“智能寫作機器不再只是一種數(shù)學符號和計算規(guī)則的科學建構,而是具有欲望、無意識、非理性和語言生產(chǎn)能力的‘主體,通過神經(jīng)元網(wǎng)絡技術對人的感覺信息進行統(tǒng)計學處理,能夠深度模仿人的感覺和意識形成的連續(xù)性過程,從而使智能寫作機器具有類似人的情感能力。”⑩

二 “人工智能作者主體正在出現(xiàn)”:科幻小說中作者主體性的消解

2021年1月筆者就人機交互寫作實驗的相關問題現(xiàn)場訪談了陳楸帆。當筆者問及“在你的人機交互寫作實驗中,人工智能是獨立的作者主體,還是一種工具”時,他回答道:“人工智能作為作者主體正在出現(xiàn)”“我覺得,人工智能現(xiàn)在寫的東西具有主體性的特征”,并補充道,“如何界定什么是主體?人們常常以人的標準來界定主體性,我們需要去人類中心化,人工智能有其自身的發(fā)展邏輯,只有這樣人工智能的主體身份才能顯現(xiàn)。”在陳楸帆的人機交互協(xié)作實驗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人工智能正在以作者主體的身份出場。在《恐懼機器》中,人工智能“陳楸帆2.0”撰寫了“分裂者”的對白,陳楸帆在文末注明:“‘分裂者對白為AI程序學習陳楸帆寫作風格,根據(jù)關鍵詞自動生成”11。在《出神狀態(tài)》中,“那尊著名的銅像”所說的話以及“世界精心編排的盛大演出”的歌唱內(nèi)容皆由人工智能“陳楸帆2.0”撰寫,陳楸帆文末注明:“帶*號楷體部分為AI程序通過深度學習作者風格創(chuàng)作而成,未經(jīng)人工修改”12。在《2021中國科幻大會》和《火星奧德賽》中,“AI科幻世界”撰寫了絕大部分的內(nèi)容,陳楸帆用藍色字體標注出人工智能寫作部分,并且將“AI科幻世界”與自己的姓名并置,列于小說標題之下。當然,人工智能是否具有作者主體性目前還處于較大的爭議當中,否定者以人類作者的創(chuàng)作標準來衡量人工智能寫作,認為人工智能不具有主觀精神與意識,不具有獨立進行認知活動與情感活動的功能,只是對封閉的人類文學作品數(shù)據(jù)庫進行數(shù)據(jù)分析和模擬,其產(chǎn)生的文本不過是語言的游戲。而陳楸帆摒棄了人類中心主義的思想觀念,認同人工智能作為作者主體的身份,沒有對人工智能寫作的內(nèi)容做任何修改而是直接使用,并且承認了人工智能的作者署名權。

人工智能在科幻小說中作為作者主體的出場,并非是具有科技樂觀主義精神的人類作者的盲目賦予,相反,科幻小說這一文類為人工智能成為主體提供了有效自洽的實驗載體和話語空間,人工智能的寫作也在科幻小說中彰顯出獨特的美學風格和思想意義。在《恐懼機器》中,主人公阿古是被人工智能改造的“無懼者”人類部族的成員之一,但其“恐懼”的人類心理機制并未被關閉,他試圖尋找代表著最高機器智慧的“分裂者”,解開“恐懼”存在的原因?!胺至颜摺背霈F(xiàn)時自我介紹道:“除了危險,作為這樣的真神,我們都沒有。他們在最后的物質和痛苦、自然、最死的時間、文字、變的、金錢與宇宙、看似遙遠的世界中移動”13當阿古問及人工智能對人類的改造時,“分裂者”說道:“記憶、至于我們與自己無關,遺傳了組織人民離開,意味著,就那種切斷基因設置,甚至那最后微不足道的一切。”14這些來自機器深度學習算法的語言,雖然存在著語法錯誤、文字晦澀、語義含混、缺乏有效的情感邏輯等問題,但卻將“分裂者”異于人類、充滿神秘感的形象淋漓盡致地展示出來。當我們反復品讀這些來自人工智能的語言時,還會發(fā)現(xiàn)它們充滿著哲理的閃光,契合了“分裂者”作為機器智慧最高代表的形象。當阿古問“分裂者”,被人工智能改造的他為何依然會恐懼之時,“分裂者”說道:“恐懼中作為大腦極端痛苦的美感……因此那人記得自己一樣,把自己看作地獄限度,沒有任何通感渠道,便可以靈活地釋放肌肉躍動,便無法陷入明亮?!?5在含混的語義中,讀者們不難把握“分裂者”的智慧解釋,即“恐懼”作為人類的弱點,是一種“極端痛苦的美感”,人工智能改造的“無懼者”,只有真切感受“恐懼”,將其視為“地域限度”,并敢于與其“共舞”的時候,才能真正做到“無懼”。概言之,人工智能的獨特語言在科幻小說非人的科技形象中找到了存在的合法性。這種合法性來自科幻小說的陌生化訴求,也即科幻理論家蘇恩文所提出的“認知間離”理論。科幻小說是“一種想象的框架或一個在作者的現(xiàn)實經(jīng)驗環(huán)境之外同時并存的擬換性可能世界”16,試圖讓讀者脫離熟悉的日常生活情境,在斷裂中重新調(diào)試并構建某種體驗。正是這種陌生化訴求,讓人工智能寫作的主體性得以彰顯。

在傳統(tǒng)文學觀念中,文學是人學,文學被看作是人的自我實現(xiàn)與擴張,人類作者是文學創(chuàng)作活動的唯一主體,是作品意義的決定性因素。然而,當人工智能以作者主體的身份出場,參與人物形象的塑造或文學主題思想的表達之時,人類作者已然不再是文學創(chuàng)作中如上帝般的唯一主宰者,主體性開始隨之消解。陳楸帆在其人工交互寫作中對人工智能作者的主體身份認可,“共生紀”項目中一些人類作者流露出的焦慮與恐慌感,都是人類作者主體性消解的表現(xiàn)。人類主體性的消解,從創(chuàng)作實踐來看,如上文所述,人工智能寫作具有不同于人類的特殊運算邏輯,它在科幻小說中呈現(xiàn)出獨特的美學特征,足以與人類寫作相對抗;另一方面,人類與科技一直處于主客體對立關系之中,人類為了強化自身主體地位不斷推進科技的發(fā)展,科技反之必然導致人類自身的異化,成為一種反主體化力量,“當人們想擴展人類的統(tǒng)治時,技術的進步就加固了籠罩于社會生活之上的因果控制和管理控制之網(wǎng)?!?7人工智能以作者身份介入文學領域,是科技展現(xiàn)其反人類中心主義力量的表現(xiàn)。

必須強調(diào)的是,人機交互寫作實驗中人類作者的主體性只是有限度的消解,而非由此最終走向消亡,正如多邁爾在其《主體性的黃昏》中盡管試圖論述主體性觀念的消亡,卻也不得不強調(diào)“再也沒有什么比全盤否定主體性的設想更為糟糕了”18。主體、主體性不會在人類的整個社會實踐中退場。人工智能作為作者主體的出場,沒有導致人類作者的徹底離場,人類作者依然存在于文本之中。當筆者在訪談中問及人工智能的出現(xiàn)是否會導致作者離場時,陳楸帆明確認為不會,并強調(diào)人類作者對人工智能寫作內(nèi)容的選擇權。正如有學者所言,“關鍵的問題就不是主體性的消亡,而是什么樣的主體性在消亡,而另一種什么樣的主體性在興起?!?9作者主體在文學中不可能消亡,只不過不再是原來那個被視為“上帝”的作者了。人工智能作為作者主體的出場,動搖了人類作者在文學藝術活動上的神圣性和權威性,消解的是先驗的、人類中心主義的、二元對立的作者主體性。當作者主體擺脫了所謂“上帝”的禁錮,多樣化的、散播的、非中心的作者主體被呼喚而出。

三 “移位”而非“讓位”:“人—機間性主體”在科幻小說中的重構

如今,人工智能等計算機信息技術已經(jīng)重構了人類的日常生活乃至精神生活。正如阿倫特所說,“人在設計機器的同時也就讓自己‘適應了一個機器環(huán)境……機器確實已經(jīng)變成了我們存在的一種不可擺脫的處境”。20面對無法回避的人工智能寫作,人類作者需要做的是“移位”而非“讓位”,通過“移位”實現(xiàn)人工智能和人類作者在科幻創(chuàng)作中的“共生”?!肮采笔顷愰狈谠L談中一再期許的人工智能與人類作者之間關系的良好狀態(tài)。陳楸帆在訪談中指出,在對人類作者與人工智能作者主體身份相互承認的基礎上,以一種敞開的胸懷,打破主客體二元對立,讓人類作者主體與人工智能作者主體平等對話交流,必然帶來文學創(chuàng)作中人與人工智能的和諧發(fā)展,共生共贏。如有學者所說,“我們需要徹底摒棄機器是工業(yè)制造物的形象和比喻。人與機器的共同未來是形成一個混合家庭,在未來的幾十年、幾百年中它的融合度必然會越來越高?!?1陳楸帆在人機交互寫作實驗中,并沒有把人工智能僅僅視為一種工具,而是承認了人工智能的寫作主體身份,將人工智能與人類作者相融合,建構起一種具有人-機間性的寫作主體。人機之間不存在難以跨越的界限:“身體性存在與計算機仿真之間、人際關系結構與生物組織之間、機器人科技與人類目標之間,并沒有本質的不同或絕對的界限?!?2

人與機器并非替代關系,而是協(xié)作關系,人機交互寫作實驗中的人-機間性主體體現(xiàn)在人類作者與人工智能在彼此獨立基礎上的相互協(xié)作。目前,人工智能尚處于弱人工智能階段,人工智能寫作無論在算法生成還是在情節(jié)內(nèi)容上都需要人類作者的介入。在算法生成上,以“AI科幻世界”這一程序為例,人類作者的主體性通過兩種模式來實現(xiàn)。一是自由創(chuàng)作模式,人類作者可以選擇寫作程序中已生成的特定語言風格,設定好故事背景和角色,之后寫一句開頭,后面就可以由“AI人工智能”來生成文本。二是人機對話模式,人類作者可以和“AI人工智能”一對一多輪對話。23同時,人工智能在寫作情節(jié)內(nèi)容上還需人類作者協(xié)助。陳楸帆在與“陳楸帆2.0”交互寫作后曾說過,“這次AI與人共同創(chuàng)作的實驗性并不在于機器幫助我完成寫作,而在于最后我發(fā)現(xiàn),是我?guī)椭鷻C器完成了一篇小說的寫作。”24在《出神狀態(tài)》中,人工智能寫作的文本充滿了文字、語法的錯誤,特別是主語的缺失讓句子的語意表達支離破碎。陳楸帆沒有棄用或者修改這些內(nèi)容,而是讓毫無生命的非人形象作為這些文本的敘事者,正如,一尊著名的銅像說道“游戲極度發(fā)燙,并沒有任何神秘、宗教、并不攜帶的人”25落葉、垃圾桶、臺階上的鳥糞等歌唱著“狂風充滿赤裸的邊緣,他隱藏著運動意識中的房間”26。面對非人的囈語,人工智能寫作出來這些缺乏邏輯、語義不明的內(nèi)容,不但沒有違和感,反而被賦予了獨特的意義。同時,陳楸帆作為人類作者,還對“你”在個體意識溶解之后呈現(xiàn)出的無意識狀態(tài)進行了解釋說明,“如果這是你即將走向分崩離析的自我意識在客觀世界的映射,那么你理應期待所有的東西都會開始跟你對話。含義深刻,充滿洞見,無法理喻的對話?!?7這無疑幫助人工智能作者主體凸顯其話語的意義??梢钥闯觯祟愖髡咴谌斯ぶ悄軐懽髦械慕槿?,并非是想再度成為唯一的作者主體,而是為了讓人工智能寫作更好地展開。正如有學者所言,“人類主體占據(jù)主動,作為最終的編輯者和審定者,從根本上決定了人工智能寫作的輸出模式,但這并不意味著人工智能只是輔助性的寫作工具,寫作的另一種可能性已然敞開?!?8

人-機間性主體還體現(xiàn)在人工智能寫作以他者的身份對人類作者寫作產(chǎn)生積極影響。在王詠剛看來,“AI算法無法取代人類寫作,但AI算法卻極可能為我們提供一面前所未有的,關乎科學邏輯、語言本質、文本規(guī)律的鏡子?!?9陳楸帆同樣認為,人機共創(chuàng)實驗目標并不是寫出更好的作品,而是打破邊界,展開對話,實現(xiàn)人與機器的動態(tài)交互。在訪談中,陳楸帆重點談了人工智能作為“他者之鏡”的意義。人工智能是人類作者主體的擬主體,能夠幫助人類作者更好地了解和反思自己的創(chuàng)作。比如,人工智能通過強大的算力,能夠科學準確掌握人類作者的語言使用習慣和特點,幫助他們提升語言的表達能力;人工智能在技術理性下生成的獨特的語言形式或內(nèi)容,常常讓人眼前一亮,可幫助人類作者改變語言運用中某種慣性,甚或突破某些自我禁錮,等等。同時,陳楸帆還提到人工智能寫作時常激發(fā)自己的創(chuàng)作靈感,提供了更多的寫作上的可能路徑,比如在與“AI科幻世界”交互寫作《火星奧德賽》時,人工智能生成了“火星是地球的反面,地球是火星的正面”這句話,很有啟發(fā)性,從地球到火星,不需要設計太空航行旅行的情節(jié),取而代之的是空間折疊的方式。

結 ?語

隨著計算機信息技術的飛速發(fā)展,不管我們是否愿意承認,人工智能已然不可抗拒地深入我們的日常生活,進入文學藝術的創(chuàng)作領域,人機交互寫作的時代正在悄然到來。目前,與人類寫作相比,人工智能寫作仍顯得幼稚笨拙,但這并不意味著有關人工智能寫作的討論可以被懸置。對人工智能寫作的思考,不僅僅是科學技術的問題,更是文學在新時代自我反思的需要。我們需要以開放包容的心態(tài)面對人工智能寫作,思考人工智能與人類作者之間的關系。正如王詠剛所說:“重要的并不是AI算法是否真能進化到自主思考和自主寫作的水平,而是我們應該如何在AI技術躍進的時代里,重新審定人類寫作特別是科幻寫作相對于機器算法的時空位置。”30陳楸帆的人機交互寫作實驗,試圖在主體間性平等交流對話的理想狀態(tài)中,賦予人工智能和人類作者同等的作者主體身份,建構人—機間性的寫作主體,是人工智能寫作背景下重建作者主體性的有效路徑。陳楸帆曾如此預測人機交互文學寫作:“這只是一個開始,未來的機器將更深入地卷入人類寫作和敘事中,未來的文學版圖也會變得更加復雜、曖昧而有趣”。31人工智能寫作的時代已經(jīng)到來。

注釋:

①鐘華:《AI技術高度發(fā)達的時代里詩人何為?》,《福建論壇》(人文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11期。

②2930王詠剛:《人類最后一個獨立寫作的紀元》,陳楸帆《人生算法》序,中信出版社2019年版,第VIII頁,第IV頁,第III頁。

③⑨首次AI人機共創(chuàng)寫作實驗啟動,http://www.chinawriter.com.cn/n1/2020/1028/c404079-31908738.html

④吳巖:《科幻文學論綱》,重慶出版社2011年版,第178-181頁。

⑤16[加]達科·蘇恩文:《科幻小說面面觀》,郝琳、李慶濤、程佳等譯,安徽文藝出版社2011年版,第370頁,第40頁。

⑥李廣益:《2018年的中國科幻小說》,《南方文壇》2019年第4期。

⑦劉禹、魏慶來:《人工智能與人機博弈》,清華大學出版社2020年版,第39頁。

⑧21[美]理查德·揚克:《機器情人:當情感被算法操控》,布晚譯,文匯出版社2020年版,第263頁,第177頁。

⑩楊丹丹:《人工智能寫作與文學新變》,《藝術評論》2019年第10期。

11131415陳楸帆:《人生算法》,中信出版社2019年版,第256頁,第248頁,第249頁,第249頁。

12252627陳楸帆:《出神狀態(tài)》,《小說界》2018年第4期。

1718[美]多邁爾:《主體性的黃昏》,萬俊人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11頁,第1頁。

19劉森林:《追尋主體》,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8年版,第15頁。

20[美]漢娜·阿倫特:《人的境況》,王寅麗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 113頁。

22[美]凱瑟琳·海勒:《我們何以成為后人類:文學、信息科學和控制論中的虛擬身體》,劉宇清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4頁。

23這11位作家,要用AI寫科幻小說了,https://zhuanlan.zhihu.com/p/269500676

24陳楸帆:《“超真實”時代的科幻文學創(chuàng)作》,《中國比較文學》2020年第2期。

28劉欣:《人工智能寫作“主體性”的再思考》,《中州學刊》2019年第10期。

31陳楸帆:《異化引擎》,花城出版社2020年版,第281頁。

(作者單位:上海師范大學人文學院、武夷學院人文與教師教育學院)

責任編輯:趙 ?雷

子洲县| 承德县| 庆安县| 大埔县| 吉安县| 馆陶县| 陇川县| 正镶白旗| 凤山县| 四子王旗| 彝良县| 天祝| 扎赉特旗| 确山县| 隆子县| 迭部县| 高雄市| 徐汇区| 东平县| 堆龙德庆县| 临沂市| 东乡县| 麻栗坡县| 万山特区| 孝感市| 左权县| 英吉沙县| 修文县| 张家界市| 安徽省| 长春市| 渭源县| 赫章县| 深泽县| 宜昌市| 曲松县| 金山区| 惠东县| 安多县| 闻喜县| 东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