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第八天,她最擔心的事情如期過去了,自己的身體總是經得住考驗。
很早,她就在院子里曬了一大桶水。桶是紅色的,齊腰高,滿滿的一大桶水到了中午就會被陽光曬得溫熱。早上的空氣很好,甜絲絲的清爽,像含在嘴里的薄荷糖。昨天夜里她還擔心如果陰天下雨了該怎么辦。半夜里她便醒了很多次,悄悄地把窗簾扒開一條縫隙察看天氣。漫天的星星讓她放心了,但是她還是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大清早就嘩嘩啦啦地下起雨來,把她急得不行,趕緊找出大鋁鍋,放到火上燒水。這時她發(fā)現院子里開滿了叫不出名字的花,每一朵都有湯碗那么大,各種顏色,說不出的妖艷。她在夢里想,這些就是丈夫種的嗎?她記得自己跟丈夫央求過,在院子里種些花,把那架葡萄砍了。那架葡萄每年倒是都結果,但每年都生病,結出來的果又小又軟,還不等你去稀罕就爛掉了。不知道為什么丈夫就是舍不得砍。有一天,丈夫從外面挖了一大堆藕回來。她高興了,她最愛吃藕。把藕切成片,用開水燙一下,再放到冷水里過一遍,拿出來后拌上糖醋鹽和香油,清香爽口。丈夫知道她這愛好,時不時地買些藕回來給她吃。但這次丈夫沒急著做菜,蹲在院子里對那些藕挑挑選選,挑出兩根壯實整齊的耦放在一邊,然后到墻根把冬天漬酸菜用的大水缸搬了出來,用水沖干凈,又拎上鐵鍬和鐵桶出門,挖了一桶黃土回來鋪到水缸里。她就在旁邊看著,到后來她才懂了,丈夫是要在水缸里給她種荷花。果然,丈夫把挑選出來的兩根藕埋到缸底的黃土里,然后開始往水缸里注水,水把黃土都淹沒了才住手。丈夫是個喜歡沉默的人,就算是為她做了再多也不愿意說出一句討好的話。但是她懂。她有時候想,自己要是不懂該多好呢,就不會生出愧疚感。
不知內情的人會覺得院子中央放著一口大水缸很突兀。因為院子并不大,前后走不出十步,左右也走不出十步,況且還有一架葡萄。院子的地都是用紅磚鋪的,鋪得很好看。丈夫竟能用一塊塊方磚鋪出螺旋式的斜紋來,水缸正好放在螺旋紋路的中間,好像在鋪設地面時就預先設計好的。丈夫每天都用水把院子的地面沖刷得干干凈凈,把磚的紅色洗得像紅地毯一樣鮮亮。她在家從來都是打著赤腳的,甚至會整個身子躺在地上。整個夏天她都很迷戀那種涼絲絲的感覺,有時候她會覺得自己是一條蛇。丈夫說過她的身子很軟、很涼也很滑。
沒過多長時間,第一枝荷花就從水面上探出了頭,像一支精致的小毛筆。接著第二枝、第三枝也都跟著鉆出來。來串門的人都恍然大悟,哦!還真不錯啊!所有人都知道丈夫非常寵她,也都嫉妒他們能如此恩愛。但沒有一個人能夠鉆進她的心里去問一問:“你愛你的丈夫嗎?”
“不愛。這是真話?!?/p>
“那為什么會這樣呢?”
“因為他是個好人,他對我好。”
“就這么簡單?”
“不,這不簡單。”
太陽升得越高,仿佛離人越近,讓人越來越燥熱。大紅桶的內壁上生出了一層小氣泡。她輕輕地敲一下紅桶,那些氣泡就脫離了內壁,扶搖直上。水在升溫,用手試著還是有一點涼。她有點著急了,盡管時間還早著呢。需要準備的事情還很多,洗澡僅僅是第一步,但沒有這第一步,后面的許多步都沒辦法進行。她回到屋子里,把所有的洗浴用品都拿了出來,放到一個木架上,排列有序。燥熱的空氣讓她的皮膚上溢出一層細細的汗珠,臉蛋兒也鍍上一層熱紅。她對自己說再等一等,耐心一點,想一想這份耐心的付出是值得的就好了。為了不讓陽光把自己曬黑,她躲進葡萄架下,坐在一只木板凳上。原本有一只蜻蜓在葡萄架下飛來飛去,見她來了就飛了出去,歇在荷花骨朵上。荷花骨朵像個小巧玲瓏的餃子,綠中透著粉紅,要不了多久就會綻開。另外一只更小的花骨朵很霸道地穿透了一片不大的荷葉。她想一定是因為缸口太小了,它只好穿透荷葉讓自己探出頭來。它總得出頭吧!她突然就覺得有點憂傷,覺得那缸里的荷花就像是被關在籠子里的鳥,還有點像自己。她環(huán)顧著這個不大的院落,高高的圍墻和房屋,讓她只能仰頭看天上飛過的鳥和飄過的云彩。當然誰也沒有不讓她走出去,她是自由的。為了不讓她受累,一結婚丈夫就讓她辭了原來的工作,一心在家享福。這也是她同意的。丈夫說寧可自己累點兒,也不愿意讓她過早地被生活的擔子和工作的壓力折磨成老太婆。對于他的這些話她從來都不反駁,他想怎么做她都同意,即使她在心里很反感,也不會說出自己的想法。因為她覺得作為妻子,她能為他做的太少,她的心中始終對他存在著愧疚感。
兩個相愛的人結婚了,會是什么樣子呢?類似這樣的問題她不知問過自己多少遍。
其實她是在說:“如果我和他結婚,而不是跟現在的丈夫結婚,會是什么樣子呢?是不是天天都像過節(jié)一樣呢?”
她一想到他的時候,渾身就那么一熱,一股悸動從心底往外擴散。他身上有一種獨特的味道,那種味道起初是從他的微笑中傳遞出來的。她從認識他那天起就知道他是個不茍言笑的人。后來她調皮地對他說:“我知道你為什么不愛笑了?!彼f為什么?她說:“你的笑里有只鉤子,一笑就會把人勾住?!彼笾男”亲诱f:“對,你就是被我勾住的?!彼杨^靠在他的胸脯上,說:“既然你都勾住了我,就不允許你再沖別人笑。”他說他只有這一把鉤子。
她發(fā)現如果死心塌地地愛上一個人的時候,說的玩笑話都是真的,都能撥開皮肉見到骨頭。但是這份愛來得太晚了。這就是為什么每次相見她都像塊大力膠一樣黏在他身上不肯撒手的原因。
可畢竟是晚了。他說:“我們必須保持清醒。”
“我很清醒?!彼f,“我什么都不求,只求在想見到你的時候就能見到你?!?/p>
他沉默著。他一以沉默的姿態(tài)面對她,她的心就不踏實了。所以她一直在心里告訴自己,他是對的,需要冷靜,能夠這樣已經該知足了。
又是那么久沒見面了。真想??!這句嘆息悄悄地就觸碰到了埋藏在心底不敢示人的那種幸福,她仿佛是在跟自己撒嬌,連嘆息都分泌著甜蜜的味道。那只蜻蜓被她幸福的嘆息驚到,飛離了荷花,停在大紅桶的沿兒上。她趕緊去用手試水的溫度,差一點被小木凳絆倒,心里笑話自己怎么就按捺不住了呢。
她把自己脫得一絲不掛,站在日光下。身子白得刺眼,有些地方血管的脈絡清晰可見。她的皮膚仿佛比別人的薄很多。他有一天對著她的身體想到了一句詩:“揭開你的紅肚帶,灑一床雪花白,普天下所有的水,都在你眼中蕩開?!彼t著臉說:“我沒你說的那么好?!彼徽f話,用手輕輕地在她的皮膚上摩娑,細細的,癢癢的。她想笑,但不敢,好像這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她想不明白他那雙從廢墟里扒出六個孩子的手怎么會柔軟得像緞子一樣。她仔細端詳過他的手,被瓦礫傷害的疤痕還在,讓她心疼不已。“當時一定很疼吧?”她問。他說:“當時看著那些孩子只覺得心很疼?!彼氖謸崦募∧w,他的認真勁仿佛是在做一項情愿付出一生的精力來完成的事業(yè)。當然有時候他也會很莽撞,急得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小男孩。不管怎樣,都讓她陶醉,讓她幸福。讓她覺得和他在一起很踏實,真就是世界末日突然來了,她都不會害怕的那種踏實。愛情真好!
“你說什么?”
有一次她和他在一起時,情不自禁地說了這樣一句話。
“我說愛情真好?!彼唪龅匦χ?,眼神溫順地伏在他的胸膛上。
他竟然嘆了一口氣。胸腹起伏了一下,使她的眼神像蜻蜓一樣飛離,落在他的眼睫毛上。
“你怎么了?為什么嘆氣?”
“我們已經過了談情說愛的年齡?!彼f。
這是他唯一讓她感到不安的地方。他總是那么冷靜地對待她的感情。她的情緒就像是坐在火上的水壺,每當壺里的水就要翻滾時,他就會添些冷水進去。這應該是一個成熟男人應該有的那種理智吧。成熟的男人讓人著迷,尤其是他那讓你捉摸不透的內心世界,就像一棵粗壯的大樹,當你抱著他的時候,他的敦厚和堅挺讓你無限依賴,你卻無法知道他埋在地下的根系有多龐雜,扎得有多深。其實女人真正想要的并不多,也就是那份敦厚和堅挺。
水掠過肌膚,涼絲絲的。盡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還是令她渾身的皮膚一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就在這時,大門被人敲響。為了安全,在脫衣服之前她把大門反鎖了。她趕緊用浴巾把自己的身子包裹住,沖著大門問:“誰呀?”“是我?!闭煞蛟谕饷婊卮?。她心里納悶,丈夫今天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呢?
丈夫進來只淡淡地問了句:“你要洗澡嗎?”
“是?!彼男睦锿蝗痪陀幸稽c慌亂,“天太熱了,我沖個涼?!?/p>
丈夫沒再說什么,獨自走進屋里。
剛才的心境被攪亂了,她一個人站在紅桶旁邊不知所措。這很正常啊。她在心里替自己找理由。天氣悶熱,洗個澡是應該的。丈夫怎么會懷疑呢?可是,他今天的態(tài)度有點不對勁兒。她的心上長滿了又細又長的觸角,那些觸角能感知到別人身上最微弱的變化。不但丈夫說過她于敏感,就連他也說過。女人都這樣的,女人的感性有時候讓男人覺得不可理喻。所以女人的愛不需要理由,只要愛了就不想退路,不計后果,越是阻擋越是執(zhí)拗。至少她是這樣的。扯遠了。她心里生出一點點委屈,對丈夫說:“你怎么了?”丈夫躺在床上沒回答。她又問了一句:“你怎么了今天?”丈夫說:“沒事,需要搓后背的時候叫我?!?/p>
她聽出丈夫的話語有冷漠的成分。她有點生氣了。她一生氣就覺得埋在心里的那份愧疚減輕了。有時候她甚至想,如果丈夫對她不好,像別的夫妻那樣經常吵架,她就心安理得了。在她最想他的時候,她會毫無來由地發(fā)火,逼丈夫就范??墒钦煞驈膩矶既讨?,讓著她,讓她的無名火燒不起來。過后她就覺得自己太荒唐,太不像話,于是那份愧疚感就更強烈。她覺得自己應該對丈夫更好才對,也想過干脆斷了和他來往的念頭,老老實實地做人家的老婆。可是這由不得她,沒過一分鐘她就又開始想他了。那種欲望比什么都強烈。
她把水澆到自己身上。水順著雪白的肌膚快速地流淌下去,每個毛孔都被喚醒了。如果不是身體每個月都要例行公事地含蓄那么幾天。她每天是離不開和水親近的。隔一天不洗澡就會覺得渾身癢癢,皮膚干渴得像沙漠一樣。每個毛孔好像都被臟東西填滿了,想一想都覺得難受。
“女人就是水。”他說,“水一開始都是最純凈的,一旦被污染了就不純凈了?!?/p>
“我呢?”她問。
他說:“你很純很純,純得我不忍去碰,怕自己把你給污染了?!?/p>
她回憶著他的話,心底又開始分泌幸福了。她把毛巾裹在手上,用力地搓,皮膚被搓得通紅。畢竟一個星期沒這么徹底地洗澡了,她不能允許有一點點臟東西殘留在自己的身體上。她要讓自己的身體清純得像泉水,干凈得像月光。還要淡淡的香,她希望他閉上眼睛就能夠有種走進花園的感覺,這個花園里只有一種花,那就是她。
把沐浴露的泡沫都用水沖干凈了,紅桶里還有好多水。她把準備好的香水滴進桶里幾滴,然后把自己裝進了紅桶里,水剛好漫到桶沿上。她就那樣靜靜地等著水里的香味滲進皮膚里。這是一個美妙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她回憶著和他在一起的時光。他為她的身體而陶醉的樣子,還有她感受到他懷抱的那種溫暖。她閉著眼睛,細細地呼吸,已經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清香了。突然感覺到自己的鼻尖兒癢癢的。微微張開眼睛,她看見那只蜻蜓安安穩(wěn)穩(wěn)地停在上面,她心里好笑。那種笑顯然沒有掩藏住,蜻蜓從容地抖動翅膀飛走了。她的眼神一直跟著它,它飛得很緩慢,好像是在有意識地牽引她的目光,把她的目光牽引到那朵荷花上。她突然笑了。因為缸里的荷花和桶里的她簡直太像了,都那樣靜靜地等待著開放。也許荷花也在觀察她呢,真有意思!她這樣一想,就覺得不好意思了。她決定從紅桶里出來,進行下一個程序。
丈夫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仿佛是睡著了。她裹著浴巾走進來,坐在梳妝臺前端詳自己。今天該怎么打扮自己呢?她回憶他是怎么說的。女人真正的美不是裝飾出來的。他說的有道理。她從來都找不出理由來懷疑他的話。但是大多女人的自信是靠化妝樹立起來的。女人總是覺得自己還不夠漂亮。這是個悖論嗎?他說濃妝的女人很膩,很俗氣,就像一塊肥肉。當然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男人離不開肥肉,但他是不喜歡的。他喜歡輕描淡寫,喜歡含蓄,喜歡安靜,喜歡淡雅。她在沒認識他之前并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打扮自己。他做了一個比方,化了妝的女人好比是成熟的旅游區(qū),人為設置了很多假山假水,讓人掃興;不化妝的女人好比是未經開發(fā)的自然風光,渾然天成的美才真正讓人流連忘返,即便是有些遺憾也是美的。所以,每次她和他見面時都盡量保持自然本色,頂多涂一些潤唇膏。她怕自己在他的眼里成了一塊肥肉,她怕他會厭倦她。聽很多女人都說,男人厭倦女人是很容易發(fā)生的事情。稍不留神就發(fā)生了。而且這種厭倦是必然結果。她怕這種必然發(fā)生在她身上。她從來沒有想過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她該怎么接受。她不敢想,所以就始終回避這個問題,所以就只能處處小心著自己不要做出讓他感到厭煩的事情。她是在按照他的理想塑造自己,她甚至想自己來到世間這一回,不是為了別的,只為了他。
其實穿什么衣服她早就已經選好了。那條素雅的裙子兩天前她就洗好熨平了,像個寶貝一樣掛在衣櫥里。之所以選擇那條裙子是因為那條裙子是他給她買的唯一一件情人節(jié)禮物。他說這條裙子很多人都在穿,但是沒有人能比她穿著更合適、更美了。這條裙子不應該是買來的,而應該是長在她身體上的一部分。她答應他,只有在最重要的節(jié)日才穿它。精心打扮的過程中仿佛他一直在她的身邊做指導,這是一個讓她無比幸福的過程。只要他喜歡,就是她的幸福。她跟鏡子的里自己說悄悄話,無意中卻看到鏡子里的丈夫并沒有睡著,而是很專注地看著自己。她的心怦地一響,趕緊讓眼睛離開了鏡子。
“你,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試探著問丈夫。
丈夫沉重地嘆口氣:“我頭有點疼。”
“感冒了嗎?”她回頭問。
“大概是吧?!闭煞蚍藗€身,把后背留給了她。她猶豫了片刻,起身向丈夫走過去,坐到床邊,用手去摸丈夫的額頭。的確有點燙。
“吃藥了嗎?”
“在單位吃過了。”
“我給你揉揉吧?!?/p>
丈夫轉過身子,平躺著,閉上眼等著她的手。她抬頭看墻上的掛鐘,所剩時間不多了。她兩只手在丈夫的太陽穴上輕輕地揉,頻率很慢,時間卻過得很快。丈夫今天比她還要耐心。換在平時,丈夫就會說:“你歇一歇吧,我一會兒就好了?!笨山裉焖冀K閉著眼睛,就是不說話,仿佛有意跟她較勁。
“好點了嗎?”她問。心里想如果他說好了,她就可以離開了。丈夫不答話。
“我給你倒杯開水吧,喝點熱水就好了?!彼氲搅嗣撋淼霓k法,起身去找杯子和暖水瓶。
丈夫突然說:“我難受?!?/p>
她端著熱水回來,心里的愧疚感深重了。強迫自己坐下來,再次把手放到了他的額頭上。
時間由太陽引領著急匆匆地走。她越來越急躁了,手上也毛草起來。丈夫始終不為所動。她終于忍無可忍了,對丈夫說:“我有事要出去一趟?!?/p>
丈夫的眼珠在眼皮下痛苦地轉動著。她知道丈夫不希望她這個時候離開他,但是沒有辦法,為了這個節(jié)日她都準備了好些日子。在這些日子里她的欲望不斷膨脹,她的心已經無法裝得下了。她必須去,義無反顧,死心塌地。
她不等丈夫做任何表態(tài),快速而慌亂地從衣櫥里拿出胸罩、內衣、襪子、裙子,一件一件往自己身上套,來不及照鏡子就跑到門口穿上了高跟涼鞋,把挎包拎在手里。這個時候她想她應該對丈夫說些什么。他是個好人,雖然她不愛他,但是他對她的愛卻從來也沒有改變過。她的內疚感讓她的腳步突然變得很沉重,但只要跨出了這扇門,她就會覺得輕松一些。她就會想人活這一輩子不能委屈了自己。
她在推開門的那一刻,回頭對丈夫說:“你想吃點什么,我給你買回來。”
丈夫睜開了眼睛,眼淚含在里面說:“他都死去這么多年了,你還是忘不了嗎?”
她驚愕了。許久,身子軟下來,虛脫地靠在門框上。她咬著嘴唇,眼淚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
“為什么每次你都要這樣提醒我呢?”她說。
作者簡介:
萬勝,中國作協會員,遼寧省作協全委會委員,遼寧省作協小說委員會秘書長,遼寧省作協簽約作家,沈陽市作家協會副主席。作品散見于《人民文學》《北京文學》《小說選刊》《山花》《芙蓉》等,出版長篇小說《王的胎記》《靈魂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