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記者 趙 陽

野生動物保護理念在中國從無到有，直到深入人心，其中的轉變并非一日之功。從國家到民間，無數(shù)個人及團體為此奠定了扎實基礎。

繼云南象群北遷引發(fā)國際關注，前不久，鯨類擱淺事件、眾人接力救治受傷穿山甲事件也讓公眾感受到了中國野生動物保護（以下簡稱“動?！保┕ぷ鞯牧裂鄢煽儭颖＠砟钤谥袊鴱臒o到有，直到深入人心，其中的轉變并非一日之功。從國家到民間，無數(shù)個人及團體為此奠定了扎實基礎。

動保工作進入新階段

新中國成立前，外國列強對中國豐富的物種資源虎視眈眈。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國家動物博物館副館長張勁碩介紹，20世紀30年代，中科院動物研究所創(chuàng)始人、動物學家秉志向中央研究院提出建議，強調(diào)保護珍貴動植物資源，避免外國人進入中國隨意侵占。50年代，秉志以及植物學家錢崇書、陳煥鏞等率先提出建立自然保護區(qū)，保護自然資源。有“北回歸線上的綠寶石”之稱的中國第一個自然保護區(qū)—廣東鼎湖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于1956年成立，成為中國自然保護區(qū)體系建成的開端。

亞洲象群在昆明市晉寧區(qū)夕陽鄉(xiāng)賴家新村山林地里睡覺休息

但是，此后很長一段時間，中國針對該領域并未出臺專門的法律法規(guī)。經(jīng)過多年沉淀，特別是改革開放后，科學家群體向社會公眾的科普宣傳開始發(fā)揮作用。中國與國外也開始有了野生動保工作的互生，比如1981年與日本簽訂《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和日本國政府保護候鳥及其棲息環(huán)境協(xié)定》，1986年和澳大利亞簽訂《中華人民共和國和澳大利亞政府保護候鳥及其棲息環(huán)境的協(xié)定》等，為動保領域的立法做了很好的鋪墊。這期間，1981年在陜西發(fā)現(xiàn)全球僅存的7只野生朱鹮；1985年，本為中國特有卻在本土滅絕的麋鹿從國外回歸……一系列重要事件極大地推動了野生動物保護工作的開展。相應地，一批自然保護區(qū)陸續(xù)建起，為野生動物開辟了大片適宜生存的舒適環(huán)境。1989年《野生動物保護法》正式施行，中國野生動保工作進入新階段。

中共十八大以來，生態(tài)文明建設理念的提出把野生動物保護工作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從國家層面來講，修訂《野生動物保護法》、依法全面禁食野生動物、大幅修訂《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名錄》都是重要事件?？蒲袑用嬉策M入了一個新的歷史時期—2021年，距朱鹮被重新發(fā)現(xiàn)走過了40年。從7只發(fā)展到全球范圍內(nèi)7000余只，朱鹮棲息地面積，已由不足5平方公里擴大到1.5萬平方公里；截至2020年9月，回家35年的國家一級保護動物麋鹿在中國的種群數(shù)量達約8000頭，飼養(yǎng)點和放歸地總共81個；麝科（所有種）、穿山甲屬（所有種）、長江江豚等物種由國家二級保護野生動物調(diào)整為國家一級保護野生動物……“野生動物相關的好消息越來越多”，張勁碩表示，即將于2021年10月份在云南昆明召開的聯(lián)合國《生物多樣性公約》第十五次締約方大會，會促進對整個生物多樣性更全面的保護，對人與自然的和諧發(fā)展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前赴后繼的堅實力量

幾十年來，無數(shù)有識之士為保護野生動物奔走呼號。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原研究員汪松就是其中之一。

1979年，世界自然基金會代表團首次訪問中國。汪松作為中科院代表，參加了雙邊會談，并于同年作為中國政府的觀察員，首次走出國門，參加《瀕危野生動植物物種國際貿(mào)易公約》第二屆大會。在擔任瀕危物種科學委員會常務副主任一職的近20年間，汪松參與制訂了《國家自然保護綱要》《野生動物保護法》《國家生物多樣性保護行動計劃》《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名錄》等具有重大意義法律條例的制定，推動了生物多樣性在整個中國的保護和研究。

值得一提的是，在協(xié)調(diào)“麋鹿歸家”的過程中，汪松起到了關鍵作用。北京動物園首任園長譚邦杰同樣如此。當時，世界上最后18頭麋鹿被英國貝德福特公爵十一世圈養(yǎng)。譚邦杰給貝德福特曾孫塔維斯托克侯爵寫信表達希望麋鹿回歸中國的意愿，引起了對方重視。最終于1985年，20頭麋鹿被送歸中國。除此之外，譚邦杰最早提出保護野生東北虎、華南虎，被譽為中國老虎的“保護神”。正是在他的堅持下，中國特產(chǎn)華南虎成為“最優(yōu)先需要國際保護的瀕危動物”，為其種族延續(xù)爭得一線希望。近年來，中國的華南虎繁殖取得明顯成效，與2010年底相比，截至2020年底，中國人工飼養(yǎng)華南虎數(shù)量達200多只，增長了約一倍。

民間力量也為動保工作的推進起到突出作用。1996年，為保護滇金絲猴,環(huán)保作家唐錫陽、沈孝輝發(fā)起了中國第一個民間環(huán)保運動—“大學生綠色營”。當年，25名大學生、記者、作家、攝影家遠赴云南滇西北白馬雪山。在環(huán)保界、科學界、輿論界的大力支持下，約100平方公里的原始森林及棲息林中的200多只滇金絲猴得到保護，第一屆綠色營大獲成功。直到如今，綠色營已舉辦25屆，主題從濕地保護、渭河考察到關愛秦嶺生物等，不一而足。參與人員除內(nèi)地高校學生外，還有來自臺灣、美國、日本、芬蘭等海內(nèi)外多個國家和地區(qū)的大學生及志愿者，參與其中的年輕人成為傳播綠色種子的星星之火。

張勁碩介紹，不少野生動物攝影師通過拍攝影片、紀錄片等形式提升公眾野生動保理念，博物館等科普機構的大力宣傳也影響深遠?！拔倚r候，曾經(jīng)發(fā)生過竹子開花導致大熊貓食物短缺的事件。自然博物館呼吁眾人捐款拯救大熊貓的情景仍歷歷在目。幾十年來，從上到下，國家各個層面都在不斷為動物保護做出努力?！彼f。

不同的是，隨著社會、科技的發(fā)展，宣傳手段形式多樣，宣傳效果也不可同日而語。“之前的宣傳主要還是在國家層面，如今，利用新媒體手段自發(fā)科普的民間力量層出不窮?！睆垊糯T舉例說，《博物》雜志的張辰亮就是其中一位杰出代表。這位“85后”北京小伙在運營雜志官方微博時，高冷、有趣、簡單明了的語言風格得到了大批粉絲的喜愛，任何與動植物相關的問題都要邀請“博物君（張辰亮在粉絲中的昵稱）”來釋疑解惑。除了微博之外，張辰亮入駐B站、抖音等人氣平臺，多渠道進行接地氣的科普工作，博物雜志官博粉絲數(shù)量從2萬暴漲至1300多萬，抖音賬號獲1700多萬關注。

掀起全民動保熱潮

張勁碩表示，張辰亮等大V的宣傳直接帶動了公眾對野生動植物的關注，影響力巨大。他同時強調(diào)，經(jīng)濟的發(fā)展是這一轉變的基礎?！斑^去飯都吃不飽，哪有精力追求精神層面的東西？”張勁碩認為，動物具有精神價值、美學價值。在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的前提下，這必然高于“一塊肉”的價值。觀鳥、進入大山融入自然等活動成了中國人的一種生活方式。在這個過程中，大家通過微博、朋友圈等各個渠道發(fā)布自己所觀所感，理念的快速傳播與轉變便是水到渠成。

對張勁碩來說，最直觀的感受是，曾經(jīng)冷冷清清的國家動物博物館成了“網(wǎng)紅圣地”。國家動物博物館是集動物系統(tǒng)與進化研究、動物標本收藏和動物科學知識普及三位一體的國立學術機構。張勁碩介紹，國家動物博物館現(xiàn)有893萬多件標本，是全亞洲體量最大的動物博物館。原來只做科研，現(xiàn)在則面向公眾開放，服務大眾?！敖鼛啄?，游客量有明顯上升趨勢。即使采取限流措施，每日仍多達四五千人參觀。游客群體也從原來父母帶孩子為主，變得越來越多元，很多年輕人樂于來此看展，接收相關知識。”

張勁碩表示，為了滿足公眾需求，博物館會經(jīng)常變更展覽，游客常來常新，豐富的展品也吸引游客多次反復參觀。不僅可以在白天游覽，能夜宿館內(nèi)的“博物館奇妙夜”項目也受到了大小朋友的青睞。

在近期大火的云南象北遷事件中，國際社會對中國生態(tài)文明事業(yè)發(fā)展給予了很高評價?！霸趧颖Ｒ庾R深入人心的情況下，老百姓知道大象很珍貴，需要人類保護，一切傷害大象的行為都是犯罪?！睆垊糯T對該事件中，人民展現(xiàn)出來的對大象的保護欲很欣慰。他表示，國家林草局、亞洲象研究保護中心等機構對事件做出了很多預案，以盡量不干預為原則，引導大象自然回到生活的地方或者找到新的棲息地。至今為止，防預措施和事態(tài)發(fā)展都比較理想。

構建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

近來，野生東北虎入村、上海小區(qū)大量貉出沒等野生動物進入人類生活區(qū)的新聞頻上熱搜，一方面體現(xiàn)出了中國野生動物保護工作的優(yōu)秀成績，另一方面，如何平衡人與動物和諧共生的局面也成為新的問題。張勁碩認為，野生動物數(shù)量過多不僅會對人類健康造成威脅，也會對當?shù)厣鷳B(tài)造成威脅。“所以野生動物管理必不可少。”他解釋說，以貉為例，一個區(qū)域內(nèi)能容納幾只貉、多余的貉如何妥當處理等都需要專業(yè)人士給出判斷。“然而，這對相關部門來說還是新課題，這就要求我們隨著生態(tài)文明建設的不斷提高，大量培養(yǎng)相關人才，也需要更多政府部門互相配合，進行綜合治理?！?/p>

多年來，國內(nèi)外科研機構、大學間合作機構在野生動保領域的學術交流方面十分熱絡。中共十八大后，保護野生動物資源更是成為中國實踐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和“一帶一路”倡議的重要組成部分。

2018年中非合作論壇北京峰會中，習近平提出，中國愿同非洲一道，共同保護青山綠水和萬物生靈。中國愿同非洲加強保護野生動植物等生態(tài)環(huán)保領域交流合作，讓中國和非洲都成為人與自然和睦相處的美好家園。

在一次中非野生動物保護合作研究項目啟動會上，坦桑尼亞野生動物研究所科研所長Julius Keyyu指出，坦桑尼亞野生動物保護與經(jīng)濟發(fā)展之間的矛盾與沖突日益增長，迫切需要借鑒中國在此方面取得的成功經(jīng)驗。南非Daily Maverick新聞網(wǎng)刊登文章表示，近年來，中國采取了積極的行動打擊非法野生動物走私活動。在一些與中國進行合作的非洲國家，野生動物走私活動已經(jīng)大幅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