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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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時間，我看到了這樣一則新聞：山東淄博的一位父親為了供兩個女兒上大學，一天要搬1.5萬千克的瓦。這一干，就在瓦廠干了20年。在如此高強度的工作下，已經(jīng)58歲的他常常會感到吃力，雖然工作很苦很累，可一想到兩個上大學的女兒，他又渾身充滿了斗志。

父愛如山，厚厚的繭子，是堆成山的一塊塊石頭，他們腳踩大地，奮力托舉著的，是留給我們的藍天。可在我們長大的過程中，山會越來越高，而他們只會越來越老。

我上一次回家的時候，晚上家里的燈突然熄了。父親拿著準備更換的燈泡，借著手機的光，一步一步爬上梯子。我在底下扶住梯子，黑漆漆的夜里，靜得只聽見他用力的呼吸聲。像是過了很久，白色的燈光突然給夜一個警覺。他的頭發(fā)上，瞬間鍍上了一層層銀邊。我才意識到，那個換燈泡的英雄，如今已經(jīng)五十多歲了。

2

知乎上有一個熱門問題：哪一個瞬間你覺得父母老了？底下的回答五花八門，一條條看過去，每個答案都令人鼻子一酸。

還記得大學剛畢業(yè)那年，我年輕氣傲，一心想去大城市工作。父親和母親聽后，一直悶悶不樂，兩人都希望我離家近一點，方便照應(yīng)?？晌乙呀?jīng)長大了，只想要逃離他們的庇護，越遠越好。我們爭執(zhí)不下，為此互相賭氣了好多天。

我繼承了父親倔強的性子，認定的事，就一根筋地走到底。可一天夜里，父親突然進屋，帶著討好的語氣對我說：“我和你媽協(xié)商了下，年輕人是應(yīng)該出去轉(zhuǎn)一轉(zhuǎn)，工作的事，你自己心里有數(shù)就好?！币幌蚬虉?zhí)的他，這一次突然向我妥協(xié)了。微弱的燈光下，我抬起頭，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看著父親，復雜的情緒一下子襲上心頭。

英國經(jīng)濟學家楊格有一句名言：“男人最是鐵石心腸，但只要當了父親，就會有一顆溫柔的心。”半生已過，每個父親都學會了放過，原本的望子成龍也漸漸變成了望子平安，所有的妥協(xié)都是難以言喻的疼愛。

在父親漸漸轉(zhuǎn)變的認同里，我看見了生活里最揪心的一幕：他，真的老了。

3

回想起來，父親似乎永遠是一個矛盾的角色。他52歲生日時，我和姐姐都在外地，便給他買了兩件衣服，打算郵寄回去。和父親打視頻電話時，他一開口就是拒絕，并囑咐我們照顧好自己，不用太掛念，好好工作賺錢，沒事少打電話。

沒聊兩句，電話兩端就變成長久的沉默。沒過一會兒，我們就掛斷了電話，空氣里莫名傳來一陣失落。

那個男人總是這樣，把所有的情緒都悄悄隱藏，如同黑夜試圖掩蓋住漫天星光。隨著我們的長大，我們都玩起了捉迷藏，我們笑陪他們，順著他們的心意，演了一場又一場。

麥家在兒子出國前，給他寫了一封信。在信里，他叮囑了很多，要注意安全，要保護好自己的心靈……他恨不得把整顆心都掏出來給孩子，可話到嘴邊，突然就變成了一種倔強：“我不想你，也希望你別想家?！?/p>

父親是最偉大的演員，他們把愛，都藏在了口是心非里。

“我不想你=我想你了”

“沒事少打電話=記得常和家里聯(lián)系”

“不用太掛念=有空就回家看看”

…………

父親之愛子，最是為之甚遠。父親有愛，從不輕談，他們從不說愛你，可就是這個男人，卻愛你愛得最深。

4

作家耳根曾經(jīng)說過：“父愛，與母愛完全不同，他更含蓄，更無言，如山一樣。你幼年去看，他是你的保護神;少年去看，他似乎變成了阻擋你眼睛的障礙;青年時，或許你會覺得，他變矮了，你認為你已比他高;可中年時，當你再次去看那座山，你會忽然發(fā)現(xiàn)，他一直都在那里，一直都在默默地看著你的驕傲、狂妄、自私和狹隘，他都在包容，無聲無息地包容。你會心底酸楚，你會恍然大悟，這……就是父愛?！?/p>

父愛，是最復雜的愛。它從不言語，卻在一次次的沉默里，給出了最用心的答案。我們總以為，一生很長很長，來不及說的話都可以找機會慢慢談及?？墒牵任覀冮e下來的時候，又總是對此避而不及。我們長大的代價，就是看著他們的背影漸行漸遠，而他們，用日漸佝僂的身影告訴我們：不能等！

不能等，也不要等。

下次回家，好好陪陪他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