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珊

鐵蛋望著在炕上縮著的一動不動的棉被團兒，不由得嘆了口氣。

他至今記得那個晚上，月亮被厚厚的云層蓋住，只散下幾束月光。借著月光，他看清來人的臉——是他表哥。

表哥顯然是跑了一段，衣衫凌亂，氣喘吁吁，胡子也沒剃，走進里屋就一頭栽在了炕上，兩手空空，什么都沒帶。

鐵蛋的媽媽說，當(dāng)時這孩子像個來逃難的。

直到第二天上午，表哥才在家人的再三逼問下不情愿地道出真相：他高考落榜了。那時，鐵蛋覺得，表哥好像一只有些膽小的狼，受了傷，就退回庇護所舔舐傷口，不敢再次外出。

他自從來了鐵蛋家，就半步都沒有出過門，整日癱在炕上。這些天里，他的頭發(fā)長了，胡子出來了，他也沒去管。在鐵蛋記憶里的那個表哥，神采奕奕，衣冠整潔，面上永遠帶著得體的微笑，眼里永遠閃著自信的光芒。這不是我的哥哥，鐵蛋想：我要把我的哥哥找回來。

終于有一天，鐵蛋在夜里推開了表哥的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地的瓜子皮，滿是皺褶的被子和雙目無神、坐在零食垃圾堆里的表哥。鐵蛋咬了咬嘴唇，將他從“垃圾山”里拉出來。在對方詫異的目光下，他開口：“走，出去溜溜?！?/p>

他生拉硬拽地帶著表哥從后門往出跑，穿過咩咩叫著的羊群，穿過一小片野花叢，最終來到了村邊的圍墻下。鐵蛋三下五除二爬上墻頭，朝墻下的表哥伸出手：“沒事，爬上來，不用怕，我永遠是你堅強的后盾?！?/p>

等他們二人并排坐好時，天上的月亮被云層遮去大半，若隱若現(xiàn)。鐵蛋記得，表哥來時，也是這番景象。鐵蛋深深吸了口氣，有夜晚山澗的清冷，也有曬過一天后的麥田傳來的香氣。

“哥，我知道，高考落榜對你打擊特別大?？墒?，它不能決定你的一生?！辫F蛋認(rèn)真地望著表哥，“下一次，你一定能翻身。不管你做什么決定，我們都會支持你的?！彼刂氐嘏牧伺谋砀绲募绨颍骸耙o我做個榜樣哦?！?/p>

不知什么時候，云層跑開了，明晃晃的月光灑下來，一寸寸吞掉大地，照亮前方的一片湖。湖水盡力折射著銀白的月光，即使是黑夜也抹不去這美麗而堅定的亮，像是深淵中折射出的幾道光痕，似一片片魚鱗，又像奪目的鉆石。

月光給鐵蛋鍍上一層銀邊，他朝表哥笑著，眼中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霧。

琉璃一般。

表哥像一個小孩子一樣嗚咽著，連連點頭。鐵蛋則像個大人，給他順氣。

月光下，小村莊，沉靜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