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語者
那一年,我心情忐忑地找?guī)煾蛋崃艘淮渭?,后來才知道,師傅比我還忐忑。
雖然是在一個可靠平臺上下的單,去新家不過十來公里,東西也不多,但想到要單獨(dú)和陌生人一起乘車去,我還是會擔(dān)心安全問題。但沒辦法,一個女孩子在外地生活,很多事情必須獨(dú)自完成。
師傅如約趕到??吹剿硇问菪?,我微微松了口氣,忙招呼道:“你好,師傅!”師傅不多話,只打量我的行李,似乎也松了口氣說:“東西確實(shí)不多,嗯,收拾得也很整齊。”
“是不多,我不是在電話里告訴過你了嗎?”我有些驚訝。他有一點(diǎn)尷尬,說:“我沒想到你說的是真的……”他一邊說,一邊用帶來的行李繩把所有的行李都穿了起來,捆好,然后全部背在背上,頓時,他身上就像壓了一座小山。這時,他看看腳下,還有一個箱子,便弓身去夠。
“我來吧!”我看不下去了,準(zhǔn)備自己搬下去。沒想到師傅已經(jīng)搶先夠到了箱子,說:“我來,我來!平臺有規(guī)定,不能讓客人動手的?!蔽也缓妹銖?qiáng),便跟著他出門了。結(jié)果走了一層樓,他一個手抖,箱子就掉在了地上,我把箱子抱起來,說:“我來吧?!彼Σ粡男?,只好跟在我后面下了樓。背上的東西一放下來,他就趕緊接過我手中的箱子,放到他的車上去。
所有東西放好后,我坐在副駕駛上,隨他的車一起走。一路上,兩個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我問他,是不是以前有人投訴過他。這一下,他可算是打開話匣子了,向我傾訴了一路。
搬家的師傅們很不容易,平臺給他們算錢,是通過搬家的距離、樓層高低、有無電梯來定的,東西多少卻不計(jì)入考量。有些客人東西特別多,既費(fèi)勁又花時間,錢卻不多。有一次,一個客人讓他背一臺三開門冰箱下來,樓特別陡,冰箱特別沉,客人連把手都不搭?!拔沂且е辣诚聛淼模蠖斓?,汗都濕透了棉襖。”師傅說。
還有些人不守時,他按約定的時間打電話,客人硬是不接,急得他想哭。也有時候,有些人看著挺好,笑瞇瞇的,回頭就找個想不到的理由投訴他,讓他被扣了不少錢。有時候,即使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僅僅是客人陰沉著臉不說話,他也會覺得緊張害怕。
我好奇地問:“師傅,你也會害怕呀?”
他笑道:“誰不會害怕呀?都是不認(rèn)識的人,誰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呢?”
當(dāng)然,他也常碰到好人,有人會送飲料給他喝,有人會給他打五星好評。
目的地到了,師傅盡職盡責(zé)地將東西送到我的新家里,還夸它很漂亮。等他走后,我給他打了一個五星好評,寫了長長的一段評語。
從此,我們再未見面。
在這個偌大的城市里,我們都是對方的陌生人,誰也不認(rèn)識誰,橫亙在彼此之間的,是不確定,是風(fēng)險,讓人忐忑不安,讓人胡思亂想。然而,當(dāng)我試探著向陌生人表達(dá)善意,往往發(fā)現(xiàn),對方和自己是一樣的人,都是那么警惕,也都是那么善良。
那時,我覺得,主動走出一步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