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詩哥

幾年前，在第一次拜訪土豆國的時候，我遇到了一位土豆詩人，因此詩興大發(fā)，寫下了下面幾句詩，對土豆國做了一番介紹。

給你一個詞：土豆

它有一個外國名字—— potato，即馬鈴薯

你會看見白云在天空中像土豆般緩慢移過

投下的影子便會長出土豆

詩中的描寫并非為了抒情，而是真實的寫照。所以，在抵達風車國之前，我想先跟大家說說土豆國的故事。

我喜歡土豆國，首先是因為“土豆”這個詞很樸實。每次看見這個詞，我腦海中就會出現(xiàn)土豆那憨頭憨腦的樣子，而且還可以聞到一股泥土的芳香。我想，如果有人生產(chǎn)出一種土豆布娃娃，一定會很暢銷的，起碼我自己會買上一兩個。如果有什么秘密，也可以放心跟它說，想必它也不會告訴別人。

其次，我很喜歡吃土豆。土豆片、土豆泥自不用說，如果到了土豆國，我必定要吃一碟土豆燒牛肉，因為土豆中的淀粉會讓牛肉變得更鮮美、更嫩滑，順著喉嚨滑入胃里，會讓胃獲得極大的滿足。而在離開之前，我還要再吃一碟青椒炒土豆絲，它入口爽脆，回味無窮。

我到訪過土豆國多次，有時是專程拜訪，有時是順道而來。

很多時候，我都是收到嘴巴和胃的命令后，坐上火車，去拜訪土豆國。

對于某些人來說，例如我，胃和嘴巴是最高的統(tǒng)帥，猶如國王與王后。

土豆國，顧名思義，那里的人們喜歡種土豆。但這不是他們的特別之處，他們的特別之處在于：他們種土豆的方法與別的地方不一樣。那么，他們是怎么種的呢？

其實，上面的詩句已經(jīng)告訴了大家——“白云……像土豆般緩慢移過/投下的影子便會長出土豆”。就是說，土豆國的人們用白云的影子作為土豆的種子。我第二次到土豆國的時候，正值三月初三，這是土豆國最隆重的節(jié)日，因為他們只會在每年的這一天種土豆，收獲的土豆則夠他們吃一整年。我有幸目睹了他們種土豆的情景。

奇妙的是，他們種土豆時，并不會低頭看地，而是抬頭看天。

我看見他們神情肅穆，仰望天空，好像巫師一樣尋找那些大大小小的、形狀像土豆的白云。每找到一朵，就在那朵白云投下的陰影處做一個標志，然后鋤草、澆水、施肥，一個星期后那里便會長出一棵幼苗，再過兩個月便會結(jié)出土豆。

那些土豆當然不是一般的土豆。原來的白云有多大，它們就會有多大，仿佛它們是由白云化成的。有的土豆像半個拳頭那么大，形小味美，是最受美食家歡迎的;有的土豆則像一座房子那么大，能讓你吃上幾個月。

于是，人們干脆把那些像房子一樣大的土豆從中間挖空，把它們變成一座座土豆房子，搬進去住，還冬暖夏涼呢。他們在里面一邊住，一邊吃土豆，等到所有的土豆都吃完，他們就會把房子也吃掉。

而那些成天吃土豆的人，長相跟土豆有點相似，都是圓圓實實的，非?？蓯?性格也跟土豆差不多，特別憨厚，因此有人把他們稱為“憨豆”，倒也十分貼切。

這些可愛的土豆先生，對什么人都相信，對什么事情都說“是”。如果你跟他們說“從天上掉下來一個神仙”，或者說“從地上長出了一個巨型鴨蛋”，他們也會一臉驚喜，由衷地相信你說的話。

如果路程不遠，他們還會跑去看神仙或巨型鴨蛋是什么樣子的。如果看不到神仙或巨型鴨蛋，他們就會對自己說“噢，神仙走了”，或者“有人把巨型鴨蛋撿去了，他運氣真好”。

有些壞心眼兒的外地人想來這里打他們的主意。有些人想把他們從這里騙走，送到動物園去，可是，無論你對他們說什么，任憑你說得唾沫橫飛、天花亂墜，他們都只是憨憨地點頭笑著，說：“是是，是是！”可就是不跟你走。有些人想從他們身上騙走些什么，但是這里除了土豆之外，什么東西都沒有，而且他們還會不停地跟你說：“來，吃一個土豆！來，吃一個土豆！”因此，這些人離開的時候，便會生氣地說：“真是一個土豆！”

哈哈，這些土豆先生不僅種土豆，而且還有很多趣事或者雅事，讓人難以忘記。

例如，盡管他們并沒有多少文學才華，但他們還是不可救藥地喜歡上了寫作。所以土豆國不僅盛產(chǎn)土豆，還盛產(chǎn)小說家、詩人、散文家、戲劇家等，而他們的作品主題都是關(guān)于土豆的，所以外國人又送給他們一個美稱，叫作“土豆詩人”。

我曾在他們的書店里讀過幾本書。讀完之后，老實說，這些書確實沒有什么文采，但從中可以看出土豆詩人對土豆的熱愛，也可以看出他們的樸實、真誠，甚至還有些趣味。

例如，他們有個學者這樣給土豆下定義，他說：“土豆，就是土豆，不是黃豆黑豆綠豆紅豆青豆蠶豆金豆豌豆巴豆菜豆扁豆毛豆刀豆蕓豆老豆大豆小豆可可豆茴香豆臘八豆四季豆，而是很好吃很好吃的土豆。它們是白云的兒子。就是這樣?！闭Э粗?，讓人啞然失笑，除了倒數(shù)第二句有些詩意外，其他的不都是一些廢話嗎？但后來，我常?；叵肫疬@一定義，慢慢地才發(fā)現(xiàn)了它的味道，還真覺得非要這樣定義不可呢。

我還認識一個詩人，名字叫作小馬，他是我的好朋友。在我第一次拜訪土豆國的時候，他寫了一首詩送給我，詩是這樣的：

土豆生南國，春來種幾只。

愿君多品嘗，此物最好吃！

這首詩樸實無華，看上去就像一首打油詩，可是靜心一讀，就會發(fā)現(xiàn)當中飽含著對土豆的熱愛和贊美，“此物最好吃”，對他來說，難道還有什么東西比土豆更好吃嗎？絕對沒有！他時刻勸你多吃。所以，這首詩除此之外，別無其他寫法。

說起我的朋友小馬，還有很多事情值得一說。例如，他不僅相信文學能讓土豆享譽全世界，還天真地相信文學能讓土豆變得更甜美。在土豆生長期間，別人施肥，而他卻整天對著豆苗吟誦詩歌，即使土豆收獲回來了，也是如此。那么，好吧，他的土豆的確也是很好吃的。

小馬還有一個宏大的計劃，他想寫一部世界上最長的史詩《土豆之歌》，以抒發(fā)胸中的激情，同時讓全世界都知道土豆的偉大。但我認為沒必要，我認為詩歌短一點，樸素一點，平實一點，倒有一種土豆的感覺。

還有一天，小馬興沖沖地來找我，他告訴我土豆國準備舉行“土豆歌唱大賽”，很多人都參加，他也準備報名參加。從那天起，我?guī)缀趺刻於伎匆娦●R在埋頭苦練，陽臺上、街上、河邊、樹林里，到處都有他唱歌的身影。盡管后來離開了土豆國，我的腦海中依然常常出現(xiàn)他練習唱歌的樣子。于是我決定再做一回土豆詩人，欣然寫下了下面幾句詩：

再給你一個詞：歌唱

大海在歌唱，牽?；ㄔ诟璩?/p>

有個圓圓實實的人張開了嘴巴

大聲歌唱：啊，土豆！

現(xiàn)在，一步步接近我親愛的土豆國了，我的內(nèi)心不禁激動起來。很快我就要看到那些圓圓實實的土豆先生，可以拜讀他們的最新作品了。我還想再去住一住那冬暖夏涼的土豆房子，這樣我就可以閉關(guān)半個月，一邊品嘗美味的土豆，一邊反省自己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