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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戶座再無人等

2021-09-05 05:48林稚北
花火彩版A 2021年6期

林稚北

01

燈火通明的候車大廳,開往大理的最后一班火車提示檢票入站。蘇彌坐在正對檢票口的位置上,看著旅客一個個通過閘機,逐漸消失在眼前。

手里冷凍過的礦泉水瓶蒙上一層水霧,水珠順著指縫往下流,像不斷流失的時間,廣播里最后一次提示檢票即將截止時,她終于站起身。

蘇彌通過檢票口,沿扶梯向下,趕在最后一刻上了車。

車門緩緩關(guān)閉,她探身向后看,空蕩的站臺上再無行人。

江嶼舟還是沒來。

“注意安全!”

列車員警告地拽了她一把,她趔趄了下,等再站穩(wěn)時,聽到列車員尷尬的嘟囔聲:“我又沒兇你,委屈什么?”

蘇彌在車窗上瞥見自己的臉,眉眼向下耷拉著,眼尾還泛著紅。

她詫異又自嘲地笑了聲。

是啊,委屈什么,這又不是江嶼舟第一次失約。

02

剛認識那年,蘇彌覺得江嶼舟似乎無處不在。

那時她剛被外公接到霖城,住在公安局的家屬院里,時不時會在餐桌上看到來蹭飯的江嶼舟,有時是中午,有時是晚上,甚至有好幾天,他連早飯都過來吃。

正值盛夏,天氣黏膩悶熱,不管什么時候來,他總是滿身大汗,卻也不覺得尷尬,沖進衛(wèi)生間洗個手,就大大咧咧地坐下扒飯,對蘇彌略帶嫌棄的眼神視而不見。

不過他吃飯時倒是很安靜,比起同齡的男孩子,飯量也不算大。

吃完飯,他也不急著走,有時會陪外公下盤棋,有時就坐在客廳里,或者無所事事地晃來晃去。

那時蘇彌的母親剛過世不久,她心情低落,處于自我封閉的狀態(tài),除了偶爾和外公說幾句話,幾乎誰都不理,一天到晚地悶在房間里。

而江嶼舟就像一只擾她清凈的蒼蠅,總是沒眼力見地過來敲門。

“我來找林爺爺?shù)钠焉??!?/p>

“爺爺不在?!?/p>

“我的飛行棋好像落在這個房間了?!?/p>

“沒有。”

“冰西瓜你要不要吃?”

“不要?!?/p>

“有沒有看見林爺爺?shù)纳n蠅拍?”

“……”

蘇彌恨不得憑空變出個蒼蠅拍把他拍飛。

終于有一次,江嶼舟又來敲門,蘇彌打開門,忍無可忍道:“江嶼舟,你自己沒有家嗎?怎么總賴在我家不走?”

少年舉著雪糕的手晃了下,還沒完全綻開的笑容像被太陽炙烤過的奶油,瞬間便化得一塌糊涂。

蘇彌在他眼底瞥見一閃而過的受傷,張了張唇,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他便轉(zhuǎn)身走了。

從那之后,蘇彌有足足兩周沒再見過江嶼舟,再次聽到他的名字還是從外公口中。

餐桌上,外公長吁短嘆:“舟舟這孩子這幾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怎么叫都不來吃飯,非要去外面吃牛肉面,外面的飯哪有家里的衛(wèi)生。”

蘇彌低頭數(shù)著米粒,腦海中忽然閃過他那天的眼神,不知怎的就問出了口:“他家里沒飯嗎?”

許是難得見外孫女主動開口,老人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他爸爸前年值班時突發(fā)心臟病殉職了,他媽媽工作忙,經(jīng)常加班,家里天天冷鍋冷灶的,我就和他媽媽商量讓他上家里來吃飯,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哪能隨便對付?!?/p>

“這孩子看著大大咧咧的,其實可懂事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堅持鍛煉身體,說要給他媽媽當(dāng)靠山?!?/p>

所以他每次過來時都滿身大汗……

香軟的米飯忽然變得難以下咽,蘇彌垂著眼,悶悶地“哦”了聲。

隔天傍晚,蘇彌午睡醒來,聽到窗下的動靜。

心念微動,她第一次拉開房間的窗簾,看到江嶼舟綁著沙袋在樓下跑步。

緋色夕陽染紅了他半邊臉,汗水浸濕了他純白的短袖,露出少年稚嫩卻不單薄的肩胛形狀。

像是察覺到什么,他突然抬起頭來,看到站在窗邊的蘇彌。

兩人隔著兩層高的距離對望,蘇彌打開窗,不自然地抿了抿唇:“外公讓你來吃晚飯?!?/p>

她說完這句話就快速地拉上了窗簾,隔了十來分鐘,房門突然被人敲響。

蘇彌打開門,看到舉著雪糕的江嶼舟,他額發(fā)被汗浸濕,眼睛顯得很亮,繃著表情,一臉冷酷。

“小賣部搞活動,買一送一?!?/p>

這次不等她回應(yīng),他直接把雪糕塞進了她手里。

03

之后的生活照舊,蘇彌和江嶼舟的關(guān)系并沒有親近多少,只是兩個不遠不近的鄰居。

江嶼舟依然會時不時地過來蹭飯,沒眼力見地和她搭話,有時她被惹煩了,兩個人還會吵幾句嘴。

夏天過完,蘇彌轉(zhuǎn)入霖城中學(xué),和江嶼舟成了同學(xué),同班的還有他們家屬院的另一個鄰居俞池。

為了堅持鍛煉,江嶼舟總是早起跑步去學(xué)校,蘇彌起得晚,往往到學(xué)校時,就能看到他倚在欄桿前和人談笑,或者坐在窗臺上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著籃球。偶爾放學(xué)路上碰到時,他們會不遠不近地一起走上一段,然后她去等公交車,他跑步回家。直到那次——

那陣子她常坐的那班公交車因為修路改了路線,她不得不從家屬院側(cè)門繞小路去坐別的公交車。小路途經(jīng)一家小面粉廠,廠子門口拴著條兇悍的大狼狗,一聽到腳步聲便汪汪叫個不停。

蘇彌怕狗,每次經(jīng)過時都要猛吸口氣,目不斜視地從門口跑過去,再停下來心有余悸地喘口氣。

有一天早上不知怎的,大狼狗突然掙脫繩索跑了出來,瘋了一般沖向蘇彌。她嚇得大叫,拼命奔跑,那狗像是被刺激到,閃電一般地朝她沖過來。

眼看即將被大狗咬到,蘇彌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等待意料之中的痛楚來臨,下一秒,卻被一個突然沖出來的身影護住,撲向一旁。

大腦空白地睜開眼,蘇彌看到擋在她身前的江嶼舟,他手里握著根粗粗的棍子,唇角緊抿著,露出堅毅的下頜角,怒瞪著眼睛和大狗對峙。

許是他的模樣太過兇狠,大狗叫聲漸弱,在挨了他一棍后竟欺軟怕硬地后退了。江嶼舟趁機從兜里摸出根火腿腸撕開包裝,朝它身后遠遠一丟,那狗遲疑兩秒,竟轉(zhuǎn)頭朝火腿腸跑去了。

“你沒事吧?”江嶼舟回頭看向蘇彌。

蘇彌沒說話,盯著他手里的棍子發(fā)呆。

江嶼舟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嚇傻了?”

“你才嚇傻了呢?!鼻啻浩诘呐⒆幼宰鹦膹?,要面子,蘇彌強撐著鎮(zhèn)定轉(zhuǎn)移話題,“你今天怎么這么晚?”

平時這個時間他不是早走了嗎?而且,他怎么會走這條路?

某個念頭在心里動了下,蘇彌稍稍遲疑:“你該不會……”

該不會是因為昨晚聽到她在飯桌上無意間的吐槽吧。

“別自作多情?!苯瓗Z舟板著臉打斷她,“我就是起晚了,抄條近路?!?/p>

他撓撓后脖頸,大步往前走,蘇彌慢半拍地問:“那你怎么還帶了根棍子?”

“在路上撿的不行嗎?”

少年偏過頭,粗聲粗氣道:“快遲到了,你還走不走?”

小路走到盡頭,隱約可見前方車水馬龍的街道,朝陽毫不偏頗地傾灑在兩人身上。

蘇彌突然發(fā)現(xiàn)江嶼舟的后背似乎又寬闊了一分。

她揉了揉鼻尖,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唇角翹了起來。

那之后,蘇彌每天早晨都會遇見江嶼舟。

有時是在樓下,有時是在面粉廠附近。

他總是左手握著棍子,右手拿著火腿腸,面不改色道:“這叫先禮后兵。

“總有一天,我得馴服這條大狼狗?!?/p>

蘇彌最初以為他是在開玩笑,后來見他這么認真,便也當(dāng)了真。

或許那天早晨真的只是偶遇,他最近改變路線真的只是出于少年的征服欲。但她依然很感激有他同行的這些天。

后來江嶼舟竟真的馴服了那條狼狗,還私自給它改了個名字叫PC9527。作為周星馳的影迷,蘇彌和他吵了好久。

再后來,道路修好,公交車恢復(fù)了路線,蘇彌早晨上學(xué)就再也沒遇見過他了。

許是由于習(xí)慣,她竟微微有些悵然,像是習(xí)慣了空氣那般,習(xí)慣了他的無處不在。

04

蘇彌覺得她和江嶼舟其實很不一樣。

江嶼舟酷愛運動,一年四季風(fēng)雨無阻地堅持鍛煉,堪稱十項全能。她卻是個運動小白,連體育課跑圈都想偷懶,唯一算得上擅長的運動只有游泳。

家屬院小區(qū)有一家游泳館,有一陣子蘇彌體質(zhì)差,常常生病,病好之后便被外公勒令去鍛煉,別的運動她都提不起興趣,便常拽著江嶼舟一起去游泳。

江嶼舟起初總是不情不愿,后來大概是被她纏得煩了,倒也不推三阻四了。只是他這人實在是鋼鐵直男得很,一句好聽的話都不會說,不是嘲笑她游得慢,就是吐槽她姿勢不夠標(biāo)準(zhǔn),每次都把她氣得夠嗆。

有很長一段時間,蘇彌以為他這輩子都學(xué)不會溫柔了,直到那個暑假偶然間看到他和阮晗相處的畫面。

那陣子江嶼舟總是神出鬼沒,見不到人影,連蹭飯的次數(shù)都變少了,蘇彌喊他去游泳,他也總是推三阻四地拒絕。

被拒絕的次數(shù)多了,她難免有了情緒,追問他要去做什么更重要的事,他卻對她東拉西扯、含糊其詞。

于是蘇彌便開始了跟蹤計劃。

她跟蹤得很小心,刻意戴了大大的遮陽帽和口罩,不遠不近地跟著他,從家屬樓跟到大街,又經(jīng)過兩個十字路口,直到看到他在某間咖啡廳門外和阮晗碰面。

蘇彌看到阮晗笑意盈盈的臉,想到她在課間和江嶼舟討論題目的模樣。不知是天氣太熱還是怎的,此時她那張清麗的笑臉上染滿緋色,生動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蘇彌離得遠,聽不到他們之間的對話,只看到江嶼舟摸了摸她的腦袋,自然地接過她的包,然后兩個人便一起往咖啡廳里面去了。

午后的陽光真的很毒,曬得人臉皮發(fā)燙,蘇彌在原地站了好久,才意識到有汗珠順著額頭流了下來。

她抹了把額頭,黏膩膩的,不知怎的,心里也黏糊成一片,像被泡在過期的蜂蜜里,又黏又酸。

蘇彌低著頭慢吞吞地往回走,總覺得是自己看花了眼。向來對她冷臉毒舌的江嶼舟竟然會有這么溫柔紳士的一面?原來讓他拒絕她的更重要的事情,就是去和阮晗約會?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她覺得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擰了一把,疼過之后便重重地沉了下去。

郁郁寡歡地挨到傍晚,蘇彌決定獨自去游泳館。

說不清是在跟誰賭氣,她潛在水里游了一圈又一圈,仿佛不知疲憊,一直到天色徹底暗下去,她還把自己泡在泳池里。

過度運動的結(jié)果便是體力耗盡,游到最后一圈時,小腿突然劇烈地抽起筋來,所有的力氣似乎在一瞬間被疼痛抽空,蘇彌嗆了一大口水,還沒來得及掙扎,便沉進了深水區(qū)。

像是被無形的力量向下拖拽,蘇彌的意識開始模糊,漸漸分不清虛幻與現(xiàn)實,迷糊之中她好像聽到了江嶼舟的聲音,繼而看到了他的臉,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蘇彌的意識漸漸回籠。胸口被人用力按壓著,她猛地嗆出一口水,睜開了眼睛,看到場館的工作人員和半跪在她身邊,一臉緊張的俞池。

哪里有江嶼舟的影子?

原來昏迷前那刻真的只是她的幻覺。

蘇彌有些苦澀地眨了眨眼睛,忽然意識到江嶼舟并非無處不在。

從那天起,蘇彌再沒主動找過江嶼舟。說來也怪,明明是住在上下樓的鄰居,不刻意聯(lián)系時,竟十天半月也碰不到一次面。

一直到夏天的尾聲,某天下午,房間里的分機響起,蘇彌接起電話,聽到江嶼舟的聲音。

“在家嗎?把你的小籃子吊下來?!?/p>

江嶼舟家住一樓,同樣格局的房子,他的房間剛好在蘇彌的樓下。以前蘇彌犯懶時,總愛將作業(yè)和各種零食小玩意兒放在小籃子里用長鉤吊到他窗前,偶爾江嶼舟懶得往樓上跑時也會喊她把籃子放下來,將“信物”傳遞上去。

然而蘇彌這會兒卻提不起興致:“不在?!?/p>

“不在還能接座機?”江嶼舟無情地拆穿她,“別裝了,我都看到你了。”

蘇彌猛地回頭,發(fā)現(xiàn)自己竟忘了關(guān)窗,而江嶼舟正一臉閑適地站在樓下小廣場上。對上她的目光,他吊兒郎當(dāng)?shù)卣辛苏惺帧?/p>

蘇彌只好硬著頭皮將籃子放下去。江嶼舟用身子半擋著她的視線,朝籃子里放了個什么東西,抬頭沖她笑了笑:“拉上去吧。”

蘇彌把籃子拽回房間,沒精打采地朝里面瞥了眼,瞳仁卻倏地一下亮了起來。

笑意幾乎在瞬間盈滿眼眶,她捧出籃子里的東西——是一部純白色的MP4和楊千嬅那張名為《Play It Loud, Kiss Me Soft》的專輯。

那張專輯里收錄了她彼時最喜歡的那首《少女的祈禱》。

就在一個月前,她還拉著江嶼舟聽了那首歌,江嶼舟只聽了一半就沒耐心地站起身,不屑道:“這種粵語歌有什么好聽的,還不如聽軍歌有意思,還有這歌詞,矯揉造作,總感覺有點不吉利。”

“你懂什么?”蘇彌氣紅了臉,不由分說地將他趕出了門。

所以她眼下怎么也沒想到,江嶼舟竟會送她這張專輯。

青春期的情緒總是來去如風(fēng),蘇彌好像突然間抓住一點不知從何而來的底氣,她抓著MP4和專輯,一口氣沖下樓,跑到江嶼舟面前。

“有空理我了?今天怎么沒去和俞池約會?”她還沒站穩(wěn),便聽到他這樣問。

什么叫約會?蘇彌搶白:“我們只是湊巧在同一個時間段去泳池而已?!?/p>

她微喘著氣朝他翻了個白眼:“你和阮晗才叫約會吧?在咖啡廳外又是摸頭又是拎包的,忙得都樂不思蜀了?!?/p>

“我什么時候……”

江嶼舟擰了擰眉毛,好半晌,才回憶起:“你是說那天啊。那天她介紹我去她姑姑家的咖啡廳兼職,她跑得急,頭上粘了片樹葉,我?guī)退∠聛矶眩喟仓皇且驗樗稚喜环奖?,讓我?guī)兔δ靡幌铝T了。不過……”

他突然頓住,狐疑地望向她:“你怎么會知道這些?”

“我……我只是湊巧路過!”

蘇彌心虛得差點咬了舌頭,忙不迭地轉(zhuǎn)移話題:“你怎么會突然送我這個?”

“兼職掙錢給我媽買禮物,正好看到,就順便給你買了?!?/p>

江嶼舟舔了舔唇,不知為何又繃起了臉,兇巴巴地說:“就當(dāng)提前送你的生日禮物了?!?/p>

蘇彌輕聲咕噥:“離我生日還有半年呢?!?/p>

江嶼舟沒接她的話茬。

他抓了抓頭發(fā),低頭踢著小石子:“還去不去游泳了?”

蘇彌:“???”

“不去我就走了?!?/p>

他撂下這句話,轉(zhuǎn)頭走了,走出好幾米,才別扭地轉(zhuǎn)過身喚她:“傻站著干嗎?快跟上?!?/p>

陽光在他側(cè)臉鋪上一層光影,風(fēng)將他寬大的T恤吹得鼓起,他的語氣一點都不溫柔,卻在她的心里撥響陣陣音符。

蘇彌將那個畫面記了好久好久,不明白那一刻的自己為何而開心。過了很久之后她才體悟,那時那刻不講道理的滿足,原來就是年少的歡喜。

05

火車穿過隧道,視野變得一片漆黑,車廂里有人在輕聲打鼾,蘇彌對著夜空發(fā)呆,想起江嶼舟從前其實陪她一起旅行過。

只是那次的初衷并不是去旅行,她也沒有邀請他一起。

那是高二那年的國慶,許久沒見面的蘇父打來電話,關(guān)心蘇彌的現(xiàn)狀,父女兩人聊了許久,通話結(jié)束前,他邀請?zhí)K彌有空過去小住。

蘇彌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她被判給母親,和父親一年也見不了幾面,后來父親搬去南城再婚,見面的次數(shù)便更是寥寥。她嘴上雖然從來不說,可心里還是在惦記著他。

那通電話勾起了她內(nèi)心壓抑已久的思念,通話的次日,她突然決定去南城探望父親。

為了制造驚喜,她沒提前通知蘇父,和外公打過招呼后,便買了去南城的火車票。

沒想到上車后竟會遇見江嶼舟,蘇彌驚訝到好半天沒回過神,連連追問他怎么會在,江嶼舟卻只是無所謂地挑挑眉:“我出去旅游不行嗎?”

蘇彌將信將疑,他卻徑自插上耳機,戴上帽子,靠著車窗睡了。

蘇彌一個人看了會風(fēng)景,后來不知怎的也睡著了,等到火車到站前醒來,發(fā)現(xiàn)江嶼舟竟大大咧咧地枕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心跳猛地亂掉了好幾拍,卻佯裝鎮(zhèn)定地把他推開,又佯裝嫌棄地揉著肩膀和他一路吵到了出站口。

夕陽已經(jīng)沉下去了,蘇彌給蘇父打了電話,對江嶼舟揮了揮手說:“旅途愉快?!?/p>

江嶼舟回了句“探親愉快”,竟真的轉(zhuǎn)過身,瀟灑地走了。

蘇彌被蘇父接到時已經(jīng)快八點了,蘇父直接帶她去吃晚餐。

父女倆面對面吃了一頓平和的晚餐,餐后,蘇彌理所當(dāng)然地要跟他回家,卻見蘇父將車停在了一家酒店門外。

“嗯……我家房間不夠,怕你住著不習(xí)慣,就幫你訂了個房間。”蘇父尷尬地笑了笑,“爸爸明天處理完工作就來接你出去玩?!?/p>

蘇彌眼里的光彩隨車燈漸漸熄滅,心也悶悶地沉了下去。

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好幼稚,幼稚到將成年人一句為顯示親情的客套話當(dāng)成了真心的邀請,竟真的不遠千里地來給人制造負擔(dān)。

他說“我家”,他們其實早已經(jīng)不是一家人了。

“其實……我是和朋友一起來的?!碧K彌聽到自己機械地撒著謊,“我們恰巧也訂了這家酒店?!?/p>

她清了清嗓子,又說:“我只是旅途中順路過來看看你,我們明天就要去下一站了?!?/p>

不等蘇父回應(yīng),她從后備廂里拖出行李,掏出一個大禮盒:“這是送給阿姨的禮物,麻煩您幫我轉(zhuǎn)交……爸爸再見。”

蘇彌維持著最后的體面,失魂落魄地走進酒店,直到前臺開口詢問,她才茫然地搖搖頭,落下淚來。

江嶼舟的電話恰在這時打了過來,她忍住哭腔,啞著嗓子一字一頓地叫他的名字,江嶼舟的聲音陡然嚴(yán)肅起來,“蘇彌?你在哪?”

那晚蘇彌跟江嶼舟回了他訂下的民宿,蘇父找的酒店太高檔,他們帶的錢不夠。

那家民宿還算干凈,只是隔音效果很差,她失眠到凌晨,在床上第七次打滾時,聽到江嶼舟敲了敲兩間房相隔的墻壁,而后他的信息便進來了。

“要不要去樓頂看星星?”

二層的民宿,頂層被布置成挺有情調(diào)的觀景臺,他們運氣好,竟真的在光污染嚴(yán)重的城市上空看到了幾顆星子。

“真好看?!笨捱^的嗓音甕甕的,蘇彌托著下巴感嘆。

江嶼舟側(cè)頭看她,“你看過流星雨嗎?”

蘇彌望著他搖頭,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晚的月光格外皎潔,她在他的臉上望見陌生的溫柔。

“明年十月我們一起去看獵戶座流星雨吧,我在網(wǎng)上看到過圖片,特別壯觀。有人說,獵戶座流星雨是永不失約的流星雨?!?/p>

“永不失約?”蘇彌感覺這個說法很浪漫,不假思索地點頭,“好啊?!?/p>

他們望著星空,吹著晚風(fēng),漫無邊際地聊了好久,蘇彌問:“江嶼舟,你以后想做什么?”

“做一名像我爸那樣的警察,懲奸除惡,伸張正義?!苯瓗Z舟問,“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

蘇彌望著夜空,聲音很輕,“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考去北城,然后……做一名記者吧?!?/p>

“北城。”她聽到江嶼舟低聲呢喃,“不如我們一起考去北城吧,以后相互之間還能有個照應(yīng)。”

他別開眼,似乎是嘆了口氣,又似乎有些別扭:“畢竟,你那么脆弱?!?/p>

蘇彌不服氣地轉(zhuǎn)過頭,想說“你才脆弱”,可撞見他如星般的眸子,卻鬼使神差地揚了揚唇:“好啊。”

06

那時的蘇彌還不懂,太容易出口的承諾總會落空。

她把江嶼舟每一個或大或小、或認真或不經(jīng)意間的承諾都記在了心上,期盼著兌現(xiàn),卻總是失望。

那年的寒假,江嶼舟早早便承諾要陪她過生日,卻在她生日時陪母親回了外婆家過年。那天霖城罕見地下了場大雪,她從清早等到晚上十二點,甚至沒能等來他的一句“生日快樂”。

來年十月底,獵戶座流星雨如約而至,江嶼舟卻臨時失了約。她在天臺等得瑟瑟發(fā)抖,只等到了裹著毯子前來觀星的俞池。

次日面對她的追問,他也只是大大咧咧地摸了摸脖子,說自己睡過了頭。她默默跟他賭了很久的氣,他卻好似一無所知,她慢慢地失了底氣,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并沒有可以生氣的立場。

高考漸近,蘇彌收起心思,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學(xué)業(yè)中,和江嶼舟的交流也少了許多,等恍然回過神來,她已然走出了考場。

她和江嶼舟被分在兩個不同的考點,等給手機開了機卻第一時間接到他的電話,聽聞她發(fā)揮正常,他沉默片刻,突然如釋重負地笑了。

那笑聲低沉,如春風(fēng)般撩動耳根,蘇彌內(nèi)心壓抑許久的情緒便如野草般迅速地生了出來。

她“好了傷疤忘了痛”,主動邀請江嶼舟一起去大理畢業(yè)旅行,然后,又一次被他放了鴿子。

到達大理時天已經(jīng)亮了,蘇彌失眠整夜,疲憊不堪地走出火車站。

清晨的風(fēng)迎面而來,帶著些微的涼意,她突然覺得心灰意冷。

沒有誰可以一成不變,他們都長大了,曾經(jīng)如氧氣般無處不在的江嶼舟終于變成了一陣風(fēng),近在咫尺,卻摸不著,抓不到。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她的生活里。

蘇彌在賓館里昏天暗地地睡了一覺,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夢,支離破碎,像是拼湊不全的碎片。等她再醒來時,天已經(jīng)黑透了。

頭昏腦漲,心臟悶痛,她獨自緩了好一會兒,想去藥店買點藥,便拿上錢包下了樓。

沒想到剛走到大廳便意外遇到了俞池,他看上去風(fēng)塵仆仆,又格外反常。

“終于找到你了?!庇岢匮鄣淄钢v。

蘇彌上下打量著他,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才剛高考完你就迫不及待地穿上西裝了?俞池,你這樣顯得好成熟?!?/p>

“我已經(jīng)二十六歲了?!庇岢仂o靜地看著她,“蘇彌,你也二十六歲了?!?/p>

頭昏昏地疼,蘇彌強撐著對他笑:“少來,今天又不是愚人節(jié)?!?/p>

俞池眼底壓抑著淡淡哀痛:“蘇彌,是你忘記了。”

蘇彌怔然片刻,忽然毫無預(yù)兆地落下淚來。

07

蘇彌忘記了很多很多事情。

她忘了自己已經(jīng)不再是十八歲剛畢業(yè)的少女,也忘了江嶼舟曾真心喜歡過她的事實。

初來霖城那年,其實江嶼舟是故意去敲門打擾她的。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不堪一擊的脆弱感,仿佛看到當(dāng)初剛痛失父親的自己,便寧愿被討厭,也不忍心看她一個人在孤獨悲傷中沉溺。

被狼狗追逐的那天早晨,他是因為前一晚聽到她在餐桌上的抱怨,才故意帶了棍子去保護她,意外的是她那天竟比平時早出門了幾分鐘,他錯誤估計了出發(fā)時間,害得她險些被狗咬到。

當(dāng)然,他對那條狼狗也沒那么強的征服欲,改走小路只是為了保護她隨口胡謅的一個借口。

不情愿陪她練習(xí)游泳是假的,為了給她買禮物跑去打工是真的,那天在游泳池里喊著她的名字,救她出來的人的確是他,他幫她做了人工呼吸,又按壓了半天胸口,見實在無效才選擇去找工作人員。

蘇彌醒來時其實他就站在不遠處,卻因為剛剛急救時和她之間的肢體接觸而害羞到不敢現(xiàn)身,甚至還要求俞池為他保密。俞池夠義氣,竟真的一直守口如瓶。

江嶼舟記不清自己是從何時開始那么在意蘇彌的一舉一動,對她的感情好像早已從最初的同病相憐發(fā)生了質(zhì)變。那年無意中聽林爺爺說起她要去南城,他便頭腦發(fā)熱地訂了同一班火車的車票,假借旅游的名義偷偷跟著她。

他一直在火車站外悄悄陪她等,看到她被蘇父接走后才終于放下心來,本以為她會度過一次愉快的探親之旅,卻沒想到撥通電話時竟會聽到她沙啞的哭腔。

她一委屈,他的心就好似被一只無形的手給捏住了。

喜歡一個人便會情不自禁地想同她做許多約定,江嶼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過倒霉,竟會把每次的約定都搞砸。

那年蘇彌生日,他一大早就從外婆家出發(fā)往霖城趕,坐完長途又去倒車,結(jié)果卻趕上一場罕見的大雪,在路上生生堵了幾個小時。等到他下車去買蛋糕時,卻發(fā)現(xiàn)錢包早已不翼而飛。

那天他好像把全世界的倒霉事都遇上了,等狼狽不堪地找同學(xué)借完錢,蛋糕店早已關(guān)了門。他雙手空空地回到家屬院,時間早已悄然滑過了十二點,新的一天來臨,他錯失了說“生日快樂”的最后時機。他要強,又愛面子,怎么想都覺得窩囊丟臉,便干脆對這件事閉口不提。

有時候生活就愛與人開玩笑,越是想要完美圓滿,越是意外重重,疏漏百出。生日那次是,看流星雨那晚亦是。

母親在單位加班時意外暈倒入院,江嶼舟驚慌失措,在醫(yī)院忙到凌晨,終于守到母親蘇醒時,才想起那場被忘卻腦后的流星雨。

看到俞池為蘇彌披上毯子時,第一顆獵戶座流星雨從天際滑過,江嶼舟站在遠處,也默默許了個愿望。

他希望母親身體健康,百歲無虞,他希望自己還能有奔赴北城的資格和能力。

可現(xiàn)實常常讓人無力,高考結(jié)束,母親的身體每況愈下,烏鴉反哺,他要也必須要留在霖城做她的靠山,北城之約終究要落空。

江嶼舟說不清自己是在哪個瞬間長大的,好像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時,他已經(jīng)被壓載了重重責(zé)任,被時間推著往前走了。他不再是隨心肆意的少年,也不能再對喜歡的女孩輕易承諾沒有把握的以后了。

后來的故事是俞池告訴蘇彌的。

十八歲那年的大理之行江嶼舟并沒有失約,他們當(dāng)時就住在這家賓館,心無旁騖地在大理玩了一圈。

返程的前一晚,他們又一起看了星空,江嶼舟當(dāng)面向蘇彌道歉,坦誠而真摯,他說,他不能陪她去北城了。

他以為蘇彌會生氣,會賭氣,甚至?xí)拇艘院蟛辉倮硭?,卻沒想到,她只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后看著他笑了。

本以為會漸行漸遠的兩個人,竟變成了兩條穩(wěn)定相伴的平行線。

“你們經(jīng)過了四年的異地戀,然后,大學(xué)畢業(yè),你回到霖城,做了《都市晚報》的記者,江嶼舟也如愿成為一名警察?!?/p>

“之后呢?”

“之后,你們和所有普通而幸福的情侶一樣,在一起生活了四年,直到——”

直到江嶼舟在那次抓捕行動中意外殉職,蘇彌不堪噩耗的打擊出了事故,再醒來時,記憶便停留在了十八歲……

08

一年后,江嶼舟忌日。

蘇彌又夢見了他。

他在夢里送了她一束荔枝玫瑰和一支新的錄音筆,摸著她的頭笑了笑,滿眼寵溺。

他們在川流不息的街頭分別,他笑著朝她揮手:“走了啊?!?/p>

蘇彌猝然驚醒。

凌晨四點,蘇彌從柜子里找到那支嶄新的錄音筆,忽然想錄些什么。

望著窗外沉默良久,卻只錄下一段無聲的寂靜。

蘇彌苦笑著點擊刪除,竟意外發(fā)現(xiàn)了另一段音頻。打開,是電流微弱的滋啦聲,片刻后,有男人的歌聲傳來。

繾綣而低沉,帶著羞澀的別扭,不太標(biāo)準(zhǔn)的粵語。

“……

祈求天地放過一雙戀人

怕發(fā)生的永遠別發(fā)生

從來未順利遇上好景降臨

如何能重拾信心

……”

尾音結(jié)束,蘇彌聽到江嶼舟的笑聲。

“粵語歌好難啊,真不知道你為什么非喜歡這首,我偷偷學(xué)了大半個月才勉強學(xué)成這樣,不太好聽吧?!?/p>

他好似忘詞,沉默了好幾秒,才又低低笑了聲。

像是緊張,又像是激動,他說:“看在我學(xué)得這么認真的分上,蘇彌,你要不要嫁給我?”

眼淚無聲地滴落下來,蘇彌對著虛空鄭重地連連點頭。

她說:“好啊。”

只是來生,你別再失約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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