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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不知心底事

2021-09-05 05:48:02大黃米
花火彩版A 2021年6期

大黃米

01

遲早那天又沒有帶傘,明明早上艷陽高照,傍晚竟下起了雨。她坐在公交車上,看行人們步履匆匆。

有情侶共打著一把傘,在狹小的空間里偎依。

公交車到站,距離小區(qū)門口還有一個路口,遲早站了半晌,然后把背包舉到頭頂,大步往門口跑去。

小區(qū)門口的左邊有一棵合歡樹,初夏便郁郁蔥蔥,樹底下站著熟悉的人影,舉著那把黑色大傘。

對方大步向她走來,迅速把傘罩在她的頭頂,下意識地幫她擦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嘴上卻在埋怨:“你是傻子嗎,出門從來都不看天氣預(yù)報的???淋得像落湯雞一樣?!?/p>

遲早沒躲,也沒動,她垂下眼瞼,腳下雨滴在水坑激起漣漪,半晌才輕聲問道:“你等很久了吧?”

她知道他一定是早早就等在這,甚至在天空中第一堆陰云聚集時,就挑選好了這把黑傘,然后站在這,等著、盼著,看她從人群中出現(xiàn),然后慢慢走來。

對方臉上浮現(xiàn)出不自然的紅暈,故作高冷地哼了一聲。

遲早笑了笑,再開口問的卻是:“你等了那么久,就是為了奚落我像個傻子嗎?”

明明他可以把話說得更好聽一點。

明明這以往的許多年,他們一起度過了那么多下雨天。

可他在這大雨滂沱中等了許久又如何,在這燈火闌珊處盼了許久又如何,一開口比這雨水還要讓她覺得冷。

對方愣了一下,舉起手來拍她的頭頂:“發(fā)什么神經(jīng)啊?!?/p>

遲早這次偏頭躲過,直視著他的眼睛:“周時,這么多年了,你真的喜歡我嗎?”

02

關(guān)于“喜歡”這件事,遲早是經(jīng)歷了漫長的歲月才慢慢參透。父母在外環(huán)的小巷里經(jīng)營著一家餛飩鋪,周圍多是些早起干活的工人,因此父母天不亮便起床,把攤子支上。天還蒙蒙亮的時候,裊裊的蒸汽便已經(jīng)鋪天蓋地,把巷子口上方的空氣撕開了一道口子。

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食客們聊天說笑的聲音、父親吆喝著“餛飩一碗”的聲音以及遠處工地里挖掘機作業(yè)的聲音,交織匯成了她整個童年的伴奏曲。

餛飩鋪從凌晨四點鐘支到半夜十一點,等到最后一撥工人都散了,父母才拖著疲憊的身子收攤回家。彼時年幼的遲早已經(jīng)熟睡了,桌上還留著她炒得半生不熟的土豆絲和涼透了的稀飯饅頭。

她很早就學(xué)會了自己穿衣、梳頭、上學(xué),后來逐漸學(xué)會了洗衣做飯,但因了父母的忙碌,她最后怎么也學(xué)不會的,反而是和他們的交談。

一天有二十四小時,除去睡眠的幾小時,剩下的時間,父母都在應(yīng)對顧客,自然也就無暇顧及她。有時細細想來,對話也不過是陰天下雨父母早回來的時候,會同她說上幾句:

“吃飯了嗎?作業(yè)寫完了嗎?”

“吃了。寫完了?!?/p>

“上課專心聽講?!?/p>

“知道了?!?/p>

再然后便是長久的沉默,窗外風雨飄搖,而這間陰暗的平房里很靜,只有父親悶頭吃飯的聲音和母親累極的嘆息聲。

于是她也就越來越沉默,但到底年少,對這個未知世界充滿了好奇和懵懂。她接觸這個世界的方式便是看書,各式各樣的書,歷史、武俠、言情不一而足,就連晚上睡覺都要躲在屋里偷偷看,第二天頂著碩大的黑眼圈去上課。

這就導(dǎo)致她因睡眠不足反應(yīng)遲鈍,走起路來都慢騰騰的,正是做課間操的時間,做完了大家呼啦一聲都散了,就她慢騰騰地走在最后面。

有人飛速從她身邊跑過,又退回來,略帶驚訝地看著她,并伸出了一只手。

“在下毛毛雨。”

遲早正滿腦子想著昨晚看的《書劍恩仇錄》,乍一聽見如此江湖風格的打招呼方式,抬頭又看見周時劍眉星目的臉,下意識地就答道:“你好,毛毛雨。在下遲早?!?/p>

對方看智障一樣地看著她,半晌才用手指了指天上,無語道:“遲女俠,天上,下毛毛雨了。”

遲早大窘,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沖對方尷尬一笑,既蠢又傻。

周時跟遲早同班一年,除了隱約記得她成績還算好以外,對這個沉默寡言的女同學(xué)并無太深的印象,剛才也是看同學(xué)們因為避雨都跑走了,偌大的操場上只剩她一個人如同夢游,便好心提醒了她一句。

哪怕她說出“跑什么跑,反正前面也在下雨”這種爛梗,都不會比現(xiàn)在更讓周時覺得匪夷所思。

他忍不住就揶揄道:“這位女俠,江湖險惡,你也教我一兩招唄?”

遲早飛快地抬頭看他,見對方一臉“不回答就不罷休”的表情,只好弱弱地說道:“有種叫武林梯云縱的輕功,步法簡單能速成,左腳右腳相互輔助便可踏步青云?!?/p>

周時都聽愣了:“怎么個左腳右腳輔助法?”

“就是……左腳踩右腳,只要你夠快,上天指日可待?!?/p>

說完她就矮身一溜煙跑掉了,留下周時一個人看著她的背影,在風雨中凌亂。

03

不知周時是被她有趣的靈魂還是奇葩的行為所吸引,總之自從那天以后,周時便成了遲早生活中陰魂不散的存在。

剛開始是把她當成了沉迷武俠小說的少女,還惡作劇地喊過她幾聲“師太”,結(jié)果沒幾天就發(fā)現(xiàn)她不止喜歡武學(xué),除了上課之外,百分之九十的時間都趴在桌子上看書。某天周時趁她不注意一把抽出,發(fā)現(xiàn)封面上赫然寫著《那些迷人的男女思維差異》。

迷人沒看出來,周時一臉迷惑是真的。

他把書翻來翻去,很是不解:“你倒是給我說說,男女之間都有哪些思維差異?”

遲早細聲細氣:“我能不給你說說嗎?”

“不能?!?/p>

她想了想:“數(shù)學(xué)老師剛才說,明天早上八點,在后山組織了一場足球賽,男生穿運動服,女生要穿裙子,全班同學(xué)準時參加……”

周時咧開嘴巴:“真的?但是后山?jīng)]有足球場啊,怎么比賽?”

遲早眨巴眨巴眼睛,盯著他不說話。

周時反應(yīng)過來:“不對啊,怎么可能不上課去組織什么足球賽,所以消息是假的。喏,那你現(xiàn)在告訴我,女生聽到這消息的第一反應(yīng)是什么?!?/p>

他嘴快,略一思考又稍有些得意道:“我知道啦,肯定是第一句,足球賽怎么可能是數(shù)學(xué)老師來通知。這能證明什么,女生一般都比較心細嘛?!?/p>

遲早慢吞吞道:“我們女生的第一反應(yīng)是……到底要穿哪條裙子?!?/p>

周時把無語寫了一臉,遲早看著他呆愣的樣子,低頭笑出了聲。

是第二個課間,空氣正好,陽光正好,滿屋子吵鬧的聲音定格,周時發(fā)誓在她低頭輕笑的一瞬間,看見了周圍細小塵埃落地的模樣。

他怔怔的,輕聲問道:“還有別的嗎?”

遲早仍是笑著的:“比如說我現(xiàn)在告訴你,昨天晚上我不小心把燈泡塞進嘴里拿不出來去了醫(yī)院,你第一反應(yīng)肯定是……”

“你還好嗎?”

遲早訝然抬頭,剩下的那半句“燈泡怎么會能塞進嘴里而拿不出來”戛然而止,正撞上周時那雙太過明亮的眸子。

對方像是才反應(yīng)過來,在臉紅之前,轉(zhuǎn)身落荒而逃。

可似乎再逃也沒逃多遠,接下來的日子里,他知道了“RH陰性熊貓血的名稱來源于恒河猴” “科學(xué)家研究發(fā)現(xiàn),想得太多容易發(fā)胖”“令狐沖其實是個近視眼”等一系列聽著神奇但完全無用的知識,最終喟然長嘆:“你研究這些東西干什么呢?”

遲早依舊是細聲細氣的:“因為想了解這個世界啊,世界這么大,我能去的地方太少了?!?/p>

周時不以為意:“長大了去周游世界不就好了?!?/p>

遲早看他一眼,不知為何,那眼神讓周時莫名心跳加快,下一句話就脫口而出:“以后我?guī)闳ァ_?,我是說,你可以出錢請我當導(dǎo)游,反正我去過的地方比你這種土包子多嘛?!?/p>

似乎是過了很久,她才輕輕答了一句:“好啊?!?/p>

就是這一句“好啊”,讓周時恍然中生出些許向往,他想象著日后若能和她一起吹吹冷風、曬曬太陽,似乎再平常的生活都不再平常,也挺好。

流言出來得很快,大概是周時黏在遲早身邊的次數(shù)太多了,又加上他一貫高冷,在遲早旁邊卻不由自主有點憨憨的樣子,反正不知道從哪天開始,教室里開始瘋傳——說他大概對遲早有點意思。

遲早仍舊是一副八風不動的樣子,周時倒也不好反應(yīng)過激,只能對此置之不理。

那天晚自習(xí)突然停了電,原本安靜的教室里炸開了鍋,老師交代了幾句便去外面打探消息,同學(xué)們在黑暗中面面相覷,不知誰喊了一句“此時不跑更待何時”,大家呼啦啦站起來便往門口跑。

偏跑到一半時來電了,剩下的人滿臉不甘地坐在座位上,一抬頭便看見了站在門口的遲早和周時。

最后排有人打趣:“喲,兩位這是要……,約會去?”

一群人壞笑起來,遲早飛快地抬頭看了周時一眼。

周時其實知道她要去哪里,早在幾天前就聽她念叨,有個非常小眾的占卜雜志上說,今天晚上八點二十三分,學(xué)校后面的西山坡上能看見一場來自小行星的流星雨。

就算今天晚上不停電,她應(yīng)該也會偷偷溜出去。所以剛才一停電他就偷偷跟著她,這才走到門口,沒想到突然來電,他們被逮了個正著。

眼前一張張戲謔的臉,周時張了張嘴巴,脫口而出的卻是:“怎么可能?大晚上的,我怕白無常索命啊。”

遲早天生就白,又很少在室外活動,在一群小麥膚色的同學(xué)中尤為突出,加上她沉默寡言、不喜言笑,所以大家私底下給她起綽號叫“白無?!薄?/p>

周時倒是從來沒這么叫過,但此時此刻,還有比叫她一聲綽號更能撇清關(guān)系的事嗎?

遲早抬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走掉了。

就是這一眼,讓周時的心突然“咯噔”一下,他幾乎立馬就后悔了,想追出去拽著她的書包帶子告訴她:“等等我,一起去看流星雨?!?/p>

她走得并不快,他邁出去兩大步就能追上,但他就是保持著腳尖朝外的姿勢,一直僵硬地站在原地,直到遲早迎著昏暗的路燈,徹底消失在了校門口。

接下來的兩節(jié)自習(xí)課,周時都是心神不定,直到放學(xué)時冷風一吹,又被身旁好哥們的大噴嚏嚇了一跳,這才回神。

第二天的早讀課上,遲早把書包塞進桌洞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里面放著的感冒靈、生姜紅茶,最里面,是一雙粉紅色的安哥拉兔毛手套。

她垂下眼睛想了想,轉(zhuǎn)身往周時的方向看,對方跟她眼神相撞,忙慌張地轉(zhuǎn)移了視線。

課間時間,遲早埋頭讀一本從小攤上淘來的《金陵十三舊》,正對著上面一粗肚細脖的瓶子仔細研究,過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周時站在旁邊。

他支支吾吾,想關(guān)心又想解釋,可最后說出口的卻是:“你昨天看見流星雨了嗎?”

遲早帶著一點受涼后的鼻音,細聲細氣地回答:“沒有,大概是雜志上寫錯了吧?!?/p>

周時“哦”了一聲,冷不丁地又冒出一句:“等下次,下次我和你一起去看。”

她抬頭,不說信也不說不信,不說委屈也不說期待,只靜靜地看他半晌,忽而一笑,說道:“好啊?!?/p>

那時周時還太年輕,不懂有些話如同一陣風,吹在臉上凜冽卻永遠握不到掌心里,越努力越顯得可笑,越鄭重便越是縹緲。

04

一晃兩三年,匆匆又夏天,遲早甫一踏進大學(xué)的校門,迎頭便看見了高大的香樟樹底下站著的瘦高人影,暮色透過枝葉灑在他的臉上,映得他柔情萬種。

遲早就是在這剎那嘆了口氣。

這口氣嘆得極輕,連她自己都沒有聽懂。

遲早愛看小說,喜歡一切稀奇古怪的東西,學(xué)的卻偏是失之毫厘就會謬以千里的經(jīng)濟學(xué)。彼時父母歲數(shù)漸長,日夜操勞的身體已然吃不消,于是遲早心里比誰都明白,那些有趣的歷史和文學(xué)都太過虛無縹緲,只是生活是享受,而她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學(xué)會生存。

周時學(xué)的是計算機,課業(yè)對他來說極輕松,所以他有太多的時間應(yīng)付課業(yè)以外的事情。沒多久遲早就聽舍友談?wù)摗靶@十大男神”時,計算機系的周時榜上有名。

彼時遲早正在苦背那些繞嘴的名詞解釋,就聽見旁邊舍友問道:“說起來你們是高中同學(xué)吧,他不是還經(jīng)常給你送東西嗎,你們以前關(guān)系就很好嗎?”

他們的關(guān)系到底算不算一個“好”字,這個問題似乎比課本上的公式更為復(fù)雜,她愣怔半晌沒答,舍友卻把這沉默當成了默認:“所以你們是……一起約好了考來的?哇,你們是青梅竹馬?是情侶吧?”

舍友越想越覺得有譜,如同看到漫畫里安靜的少女和跳躍的少年,怎么看都是良配。

眼看著對方的腦回路越跑越遠,遲早窘迫得直擺手,就聽見樓下周時的喊聲。

舍友拉著她一溜煙地跑到陽臺上:“周大帥哥,來找你家小早???我們宿舍有規(guī)矩,脫單都要請客的,你把我們小早拐走了,什么時候請我們吃飯呀?”

遲早攔也攔不住,眼見著對方的話語如連珠炮一樣射出去,反倒慢慢鎮(zhèn)定了下來。她垂手站著,頭頂上方是晾曬的一排衣服,白色的襯衫被風鼓起,像一只拼命想掙脫束縛的鳥。

下面的周時仰著臉,從他的角度看過去,遲早的臉隱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看不清神色。

他莫名心慌,話語卻不服輸:“請吃飯是不可能請的,但可以請你們吃波羅蜜?!?/p>

波羅蜜是他們家鄉(xiāng)很常見的水果,入口香甜軟糯,遲早一直很喜歡吃。只不過來了這北方城市,物以稀為貴,一小盒子都要賣到幾十塊,家鄉(xiāng)特產(chǎn)反倒成了她高攀不起的水果。

但現(xiàn)在對方手中就抱著一整顆,綠色的、帶刺的、尚未剝出果肉的波羅蜜,一定很沉,因為他的肩膀都在微微左傾;一定能剝出很多的果肉,多到整間屋子里都能彌漫著香氣。

但再香又能怎么樣,那香味隱藏在層層絲絮里,如同他送給她的關(guān)心,再怎么柔軟,外面都裹著扎人的刺。

舍友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總覺得有股暗涌在兩人中間流動,卻又看不見摸不著:“你們,不是情侶?”

風不吹了,白色的襯衫偃旗息鼓,安靜地垂在半空。

遲早微笑:“不是?!?/p>

對方張張嘴,又看看她的臉色,忍不住問道:“那你們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

遲早很久都沒有回答。

她站在樓上,他在樓下,他們四目相對,明明眼中有那么多話,空氣中卻滿是沉默。

他們之間,到底是哪一種關(guān)系,許多人曾這么問過。可遲早知道風險和投資的關(guān)系,知道期貨和期權(quán)的關(guān)系,甚至算得出布萊克-斯科爾斯公式中的漲期權(quán)價格和執(zhí)行價格的關(guān)系,偏偏答不出她和周時的關(guān)系。

下雨有傘,天黑有燈,那么多路上都有他相伴,他和她頭挨著頭一起看過許多稀奇古怪的知識,選了和她同樣的大學(xué),在爬山的時候牽過她的手,凌晨看日出的時候給過她擁抱……按照那么多偶像劇和言情小說的標準,他們就該是最親密的那種關(guān)系。

但遲早知道,不是的,最起碼在她看來不是的。

他明明在她眉飛色舞說起古代排名第三十七位的奇人能隔空取物時會微笑著看她,嘴角的弧度那么好看,說出口的卻是:“要是你做政治題記憶力也這么好多好,就不用把考試時把頭發(fā)都薅禿了?!?/p>

他明明會在她要跌倒的時候牽住她的手,抓得那么緊,臉上卻偏要帶著嫌棄的表情:“你是不是小腦不發(fā)達?”

他明明在晨霧稀薄、松濤低嘯的山頂抱住她,懷抱那么暖,嘴里卻仍偏要說著:“臭美什么啊,不知道多穿點嗎?”

他在大雨將至的黃昏拎著傘走來,卻偏偏只走到她自習(xí)室走廊外的轉(zhuǎn)角,再一副覺得她很麻煩的口吻抱怨:“你是豬嗎,總是忘了帶傘?!?/p>

年幼時的遲早曾被他這種似愛還怨的做法弄得糾結(jié)不已,父母日夜忙碌,自幼無人教她什么是關(guān)心和愛,她便自己摸索著總結(jié)。

在她看來,母親偶爾閑暇時搬了凳子坐在她旁邊,輕聲叮嚀她, “做題要仔細啊,不要做到太晚了,對眼睛不好”,這是愛。

父親收攤回來疲乏時喝上一杯熱酒,夾一筷子菜,咂咂嘴沖她道 “嗯,丫頭今天手藝不錯”,這是愛。

愛該是溫柔以待,是贊美有加,是望向你的眼神里有光,那光足以把灰頭土臉的自己照亮。

可她每一次想要鼓起勇氣看向他的眼睛,又總是被他故作刻薄的話語擊退。

遲早心里的那扇門其實一直虛掩著,稍一用力就能推開,然后就可以透過那縫隙,窺探到她隱藏起來的那方小世界里,天藍草綠,鳥語花香。

她有時覺得周時下一秒就會推門而入,笑著和她打個招呼,但有時又覺得,或許他只是個過客,從沒有要進來歇息的打算。

而有些事,若是他選擇不主動說,遲早便永遠都不打算開口問。

她唯一能做的,也不過是在每一個有意義的時辰,隔著山海與他共存。

05

日子沉默前行,畢業(yè)后遲早找了個金融事務(wù)所的工作。學(xué)校里學(xué)的知識大多是紙上談兵,真正的本事要一點點去摸索、學(xué)習(xí),遲早又是沉默內(nèi)斂的性子,旁人不教她,她也就當真咬著牙自學(xué),那陣子為了寫一份小小的預(yù)算方案,她都能熬一整夜不睡。

既累且疲,偏周時也不讓她省心,彼時他和朋友們一起鼓搗著開發(fā)游戲,日子過得晨昏顛倒,對她時不時來上一種“詐尸式”的關(guān)心。

買了一整個波羅蜜送到她的小公寓里,卻不知她最近忙到上火,嘴角生瘡,沒心思也沒精力從黏液里一顆顆撈出果肉,后來那顆波羅蜜一直放在角落里,青色的外殼慢慢泛白,直至腐爛,流出黏稠的汁液,才被她想起來,找袋子裝了扔了出去。

他知道她因為童年時無人陪伴留下陰影,最害怕午夜時漫天起狂風,吹得天地萬物都在嘯叫,所以他在某個起風的深夜來敲她的門,她滿臉疲倦地給他開了門,到底是沒把“我已經(jīng)戴著耳機睡熟了”說出口。

幼年時父母太忙,從未給她慶祝過生日,幾天前,她在即將到來的二十四歲本命年生日偷偷許愿,那一天要和最重要的人一起度過。

可偏偏是十月初十的那一天,周時在談的生意出現(xiàn)問題趕去處理,她于是一直坐在餐廳里等著。夜幕降臨,外面的路燈亮了又滅,她終于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看見周時朝她奔來的身影。

她就這么看著,濃重的夜色把他的身影襯托得既焦躁又不安,忽然就生出荒誕感——朝她奔跑而來的這個男人,是如此熟悉又陌生。

她看著他推門而入,眼里寫滿了著急和疼惜,脫口而出的卻依然是:“不是讓你先回家嘛,你怎么這么固執(zhí)?”

墻上老舊的鐘表當當響起,秒針滑行,十月十一號零點零一秒。

就是在這個瞬間,在錯過了她二十四歲生日的零點零一秒,遲早透過昏暗的燈光看向?qū)γ娴闹軙r,看他熟悉的眉眼,看他清晰的輪廓,看他一如既往心軟嘴硬的模樣,遲早忽然就大夢初醒。

她從前只以為,那些說不出口的關(guān)心都不算喜歡,若真是有心,愛可平山海,絕不會像她和周時這樣,如同兩枝反向生長的并蒂蓮,既親密又別扭。

可在這一瞬間她明白了——周時喜歡她嗎?

答案是,喜歡的,他高中時纏著她探討冷知識是喜歡,他約她下次一起看流星雨是喜歡,他隨她考同一所大學(xué)是喜歡,他會在下雨天拎一把傘去接她是喜歡,他永遠記得她愛吃波羅蜜和栗子蛋糕也是喜歡,他雖然從未說出口,可滿身心都寫滿了“喜歡”二字。

可那又怎么樣呢,就如同剛才透過玻璃看他朝她奔來,她就在問自己,他朝她奔跑的僅僅是這個夜晚嗎?

不是的,是這么多年的歲月,這么多年,他拼命靠近,她焦急等待,可他們之間,好像就是隔了這一道看不見摸不著的屏障,只能兩兩相望,卻永不能碰撞。

他是幸福著長大的少年,肆意且驕傲,對這個世界的黑與白、錯與對皆有自己的理解與章程,母親的叮囑讓他覺得嘮叨,父親的訓(xùn)話讓他覺得古板,電影院里男女深情擁抱的畫面讓他覺得肉麻,所以他一邊拼命對她好,一邊又別扭地嘲諷她。

歲月從未留給他任何一片陰影,所以他不知道對從沉默、敏感的童年中成長起來的遲早來說,有些話可以換一種方式表達,而有些事情,一定要親自說明白。

遲早其實一直在等,等他把行動凝聚成甜言蜜語來說給她聽,她等了這么多年,如今終于等來了一個殘酷的道理,那就是:他們是相愛的,可他們并不合適。

適合他的姑娘,應(yīng)該樂觀又明朗,可以從他一次次別扭又刻薄的話語里,機智地看出他的羞澀和欲蓋彌彰。

可遲早永遠也成不了那樣的姑娘。

多么可惜,她想,可她無能為力。

如同那個下著雨的黃昏,天色將暗未暗,她隔著雨幕,積攢了全部的勇氣和期待,一字一句地問他:“周時,這么多年了,你真的喜歡我嗎?”

就讓他說喜歡吧,說我很喜歡你,說我覺得你很可愛,很值得被我愛。

她能看見他耳郭出現(xiàn)了紅暈,嘴角情不自禁地噙起了微笑。

可最后,他卻只是把雨傘朝她的方向偏了偏,挑眉說道:“下雨帶傘都不知道的人,誰會喜歡你?!?/p>

那天的雨太大了,所以遲早心臟下墜的聲音,他一點都沒有聽到。

他的世界滿是喧囂,她獨自沉默著后退,退到懸崖絕壁,只好縱身一跳。

06

遲早是在組長張一凡第四次往她桌子上放早餐的時候才后知后覺。她不是個靈動的人,所以哪怕已經(jīng)共事半年多了,對他的了解也僅限于——他是個沉穩(wěn)細心的領(lǐng)導(dǎo),遲早對他最深的印象,也不過是有次開研討會,空調(diào)風吹得極冷,遲早穿了一件黑色收腰的連衣裙,坐在風口被吹得瑟瑟發(fā)抖,張一凡借起身倒水的機會,不露痕跡地遞給了她一件外套。

遲早臉“唰”地紅了,她懊惱自己明知道今天要在這個多功能廳里開研討會,卻沒有準備好長衣長褲,偏是穿了條裙子。

組長會怎么看她?一個愛美的、麻煩的、不敬業(yè)的下屬。

會議散場,遲早還外套,囁嚅著想要道歉,對方看她一眼,卻輕聲笑道:“今天的長裙很適合你?!?/p>

遲早那天的心情,大概和此刻看見早餐下面壓著的那張寫著“胃不舒服的時候可以喝點蘇打水”的字條一樣。

她不算愚笨,卻常常膽怯,鼓足勇氣去跟張一凡道謝:“謝謝你的早餐,我自己買就好了,太麻煩了?!?/p>

對方正在埋頭做表,聞言放下手中的鼠標,極認真地看她:“我不覺得麻煩,再說了,再麻煩你也值得。”

遲早就是在這一個瞬間,把眼前的世界定格,有極輕的東西從內(nèi)心里升騰又墜落,名字叫作塵埃落定。

遲早傳出婚訊的那天,周時以為自己會瘋會傻,會歇斯底里,然而都沒有,他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靜,他甚至習(xí)慣性地拿起了門口那把遮陽傘,看她從馬路對面頂著烈日走過來,下意識地就替她撐起了傘。

遲早后退一步,剛剛巧站到了樹蔭里。

他此刻才突然覺得自己怒火沖天:“要這么避嫌嗎?我現(xiàn)在對你來說是洪水猛獸是吧?!”

遲早低著頭,沒說話,把嘴唇輕輕地抿成了一條線,依舊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低眉順眼的模樣,可就是讓他覺得心慌。

周時就在這心慌中敗下陣來,他小心翼翼地去抓她的手,再說出口的話語甚至帶了祈求:“遲早,別鬧了好不好?你不能這么對我。”

他頓了頓,忍了又忍,到底是沒忍住,一滴淚滑過臉頰:“我愛了你這么多年,你知道的啊?!?/p>

遲早抬頭,眼睛亮得如同清潭,卻仍是微笑著的,那聲音極輕,像是安慰又像是感嘆:“我不知道,周時,你從來沒說過。”

那些絢麗的、燦爛的、熾熱的心事啊,在這漫長的歲月中保持著緘默,從此以后,都將同這夏日初晨的草間露、泥中花一樣,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更不會有人記得。

周時愣住了,臉上的表情先是震驚再是疑惑,很久之后化成一抹苦笑:“是啊,我竟然,從來從來沒有說過?!?/p>

他突然就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她,片刻之后猝然松手,轉(zhuǎn)身就走。

幾步之后又頓住,轉(zhuǎn)身向她走來,從口袋里掏了一把花花綠綠的糖果,塞到她的手心里,隨即再次轉(zhuǎn)身離去,這次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都再也沒有回頭。

遲早就這樣挺直了脊背站著,緊握的東西把掌心都硌得疼,她不用低頭也能知道,那是一把柑橘味的薄荷糖。

她自幼不喜夏日,酷熱的天稍一活動就容易惡心嘔吐,高中時無意間發(fā)現(xiàn)含一顆薄荷糖可以稍微緩解,從那之后的每個夏天,周時的口袋里都會放上一把柑橘味的薄荷糖。

他對她的喜歡,絕不只有這把糖,可那又怎么樣,她來這人間一趟,想在往后漫長的余生里,和心愛的人面帶微笑地走在街上曬著太陽,也絕不能,只靠這一把糖。

遲早結(jié)婚的那天周時沒去,沒什么特別的原因,僅僅是因為游戲運行中出了問題,忙完回家,夜已經(jīng)很深了,萬籟俱寂,墨色的夜空里連半顆星星都沒有,入眼是大片的虛無。

大概是麻木了,他其實沒覺得自己有多難過,照常聊天,照常生活,最親近的下屬也沒察覺到他的異樣,唯一的異樣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就是他開始失眠,在黑暗中緊閉著雙眼熬著,假裝感受不到外面的晨光一點一點扯開黑色的夜幕。

今夜,他靠在落地窗旁,看著遠處星星點點的霓虹,大概是太累了,竟然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他做了一個很荒誕的夢。

夢里他背著雙肩包站在教室門口,抬頭的一瞬間,世界突然燈火通明。

記憶中總是擁擠的教室、后排總是打鬧的男生,和旁邊,總是低眉順眼的十六歲的遲早。

門外是長長的走廊,盡頭是大片墨藍色的天空,有星星調(diào)皮地沖他眨著眼睛。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喲,兩位這是要……約會去??”

女生飛快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頭。

在夢里,十六歲的周時這次終于牽住了她的手:“走吧,我等這場流星雨,等得太久了?!?/p>

他們就這樣牽著手,在長長的走廊里開始奔跑,有風吹起她的長發(fā),拂過他的臉頰,留下漫天遍野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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