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比秦漢至隋唐時期中國古代器物的藝術風格不難發(fā)現(xiàn)，秦漢顯得古樸、厚重，南北朝隋唐則變得新穎、開放，中外文化交流應該說是促成這種變化的重要因素。南北朝隋唐藝術風格的轉變早已受到研究者關注，但由于研究領域和視野等原因，當時藝術創(chuàng)作對于南歐、西亞文化元素的吸收沒有被正確認知，甚至有時被錯誤地認為這些文化元素來自中亞、南亞等地，這導致長期以來這方面的研究進展緩慢。本項目針對目前學界存在的諸問題，基于多年實地調查和思考，在盡可能充分利用學界披露相關資料和研究成果基礎上，就下述四個部分、八個子課題進行具體闡述。

第一部分，鄯善古國部分遺物與西方的關聯(lián)。課題一，鄯善古國木雕家具圖像所見外來文化因素?？甲C了尼雅與樓蘭遺址出土獸腿形椅腿主要受到古希臘羅馬影響，同時帶有波斯文化因素;尼雅出土木桌圖像分別源于西北印度和中印度;尼雅采集柜門圖像兼有印度和波斯文化因素。這些家具圖像反映了南歐、西亞、南亞多種文化交匯融合的情況，論證了這一過程應該發(fā)生在西域，而不是西北印度犍陀羅。課題二，民豐尼雅出土藍印花布豐饒角圖像。就民豐尼雅出土藍印花布的文化屬性問題，以豐饒角圖像為線索，在梳理了古希臘、古羅馬、拜占庭以及貴霜的同類圖像發(fā)展脈絡后，推斷其為來自貴霜的物品。認為從古希臘羅馬到貴霜，豐饒角形態(tài)及其持有者身份有所變化，象征意涵則始終沒有多少改變，貴霜以古希臘、羅馬手持豐饒角女神為藍本，吸收當?shù)胤鸾淘煜褚蛩?，形成藍印花布女神圖像。貴霜物品出現(xiàn)在尼雅遺址，意味著兩地有著密切的經濟文化交流活動。

第二部分，北朝隋唐部分器物與西方的關聯(lián)。課題三，中原北方出土古希臘羅馬器物。就中國出土的一些西方器物進行了重新辨識，認為并非學界推斷的西亞、中亞制品，而是來自地中海世界的古希臘羅馬物品。指出臨潼慶山寺唐塔地宮出土銅壺，更接近古希臘和羅馬共和國人物頭面形器物，且不排除是羅馬帝國早期遺物。大同和正鑲白旗北魏遺址及墓葬出土銀杯、銀碗，器形與裝飾特征契合羅馬帝國風格，有別于波斯薩珊器物。這些器物成為說明中古中國與地中海世界文化交流的重要物證。課題四，棗形腹、石榴形腹細頸瓶與梨形腹束頸瓶的系譜。梳理了南北朝后期迄唐前期的部分異域風格器物，即棗形腹細頸瓶、石榴形腹細頸瓶、梨形腹束頸瓶的發(fā)展系譜。指出北朝后期與隋代河北南部為其主要發(fā)展區(qū)域，由北朝銅瓶到隋代邢窯瓷瓶脈絡清晰，初唐河南中部鞏義窯又燒造細頸釉陶瓶。進而說明，棗形腹、石榴形腹細頸瓶發(fā)源于南歐，原為公元前5至前4世紀希臘、意大利居民的盛油陶瓶，梨形腹束頸瓶的源頭則是伊朗波斯薩珊朝銀瓶，這些西方器物造型東傳以后，形成中國本土化同類器物。日本6至8世紀流行的棗形腹、石榴形腹細頸銅瓶，既有中國輸入品也有日本仿制品。無論在中國還是日本，這些具有西方情調的器物，成為服務于上流社會及佛教的貴重物品。在交通和信息不發(fā)達的時代，這些器物所以能夠橫貫歐亞大陸，側面印證了此類形狀結構的藝術魅力。

第三部分，南北朝隋代忍冬紋樣與西方的關聯(lián)。課題五，北朝扇形忍冬紋樣及其西方來源。北朝時期流行的以C形藤蔓為骨架、呈扇形構圖的忍冬紋樣，包括一般和特殊兩種形態(tài)。一般扇形忍冬紋樣主要存在于北魏中期前后，少許延續(xù)至北齊，集中分布在大同周圍，零星見于洛陽、延安、敦煌等地。特殊扇形忍冬紋樣在前者基礎上產生，短暫流行于北魏中期后段，僅見于大同周圍。扇形忍冬紋樣早期出現(xiàn)于地中海地區(qū)，公元前5至前4世紀在南歐發(fā)展成熟，伴隨著亞歷山大東征和希臘化運動，向東傳播至西亞、西北印度，后傳入中國并本土化，成為南北朝忍冬紋樣系統(tǒng)中與眾不同的組成部分。課題六，南北朝隋代雙莖桃形忍冬紋樣。雙莖桃形忍冬紋樣，即以一對左右對稱的S形忍冬藤蔓為骨架，組成腹部呈桃形構圖的紋樣，可以分為雙莖桃形植物忍冬紋樣和雙莖桃形云氣忍冬紋樣。雙莖桃形植物忍冬紋樣約出現(xiàn)于南北朝前期后段，包含南北方和河西走廊兩個系統(tǒng)。南北方者以基本單元頸部開口、腹部全忍冬，且基本單元之間相離為主要特征，由漢水流域波及南京、成都、洛陽和西安等區(qū)域。河西走廊者以基本單元頸部交莖、腹部半忍冬，且基本單元之間套連為主要特征，敦煌為其發(fā)展中心區(qū)域。南北朝后期結合漢代以來流行的云氣紋樣，創(chuàng)造出雙莖桃形云氣忍冬紋樣，洛陽、鄴城為其發(fā)展的中心區(qū)域。雙莖桃形忍冬紋樣創(chuàng)始于古希臘，至羅馬帝國時期仍在延續(xù)發(fā)展，南北朝時期傳入我國并迅速中國化，其中蘊含著豐富的設計和審美意涵，構成中國裝飾紋樣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

第四部分，北朝隋代部分圖像與西方的關聯(lián)。課題七，北魏前后神人控馭對獸圖像及其西方來源。北魏前后出現(xiàn)一些帶有神人控馭對獸圖像的遺物，學界指出這種圖像在西方文化因素影響下產生，然而缺乏具體細節(jié)闡述，難以了解更為全面的信息。本研究劃分為青銅鋪首銜環(huán)表現(xiàn)神人控馭對龍，以及其他物件表現(xiàn)神人控馭對獅圖像，分析了這些圖像的表現(xiàn)形式，及其吸收和改造西方文化元素的過程。課題八，獸首含臂守護神像系譜。就含混不清的獸首含臂守護神像發(fā)展系譜問題，在盡可能全面收集資料前提下，采用考古類型學方法進行了比較系統(tǒng)的闡述。指出中國獸首含臂守護神像經歷南北朝隋代初步發(fā)展、唐五代大發(fā)展，以及宋元明清延續(xù)發(fā)展三個階段。進而認為，安息帕提亞朝赫拉克勒斯像出現(xiàn)初級形態(tài)獸首含臂圖像，在西北印度又與執(zhí)金剛力士混合造型，北魏早中期獸首含臂圖像傳入北魏首都平城，裝飾性獸首含臂守護神像流行開來，爾后隨著遷都洛陽流布中原北方。唐五代時期獸首含臂守護神像獲得空前絕后的大發(fā)展，初盛唐尤其發(fā)達，基本分布在唐兩京為中心的中原北方和四川。包括佇立式、踏惡鬼式、踏臥獸式、地天承托式四種形式，隨葬陶俑占多數(shù)，少數(shù)為佛教、道教雕塑造像，大多表現(xiàn)為龍首含臂，少許表現(xiàn)為摩羯魚首含臂。宋元明清時期獸首含臂守護神像在衰落中延續(xù)發(fā)展，南宋與明代形成兩個發(fā)展小高潮，南方發(fā)展勢頭超過北方。佇立式占據(jù)絕對多數(shù)，同時流行踏惡鬼式、單蜷腿坐式、雙腿垂下坐式等，主要用于佛教、道教雕塑和墓門及神道石刻造像，一概表現(xiàn)為龍首含臂。獸首含臂圖像以其奇妙設計，在中土引起人們濃厚興趣并廣泛用于裝飾守護神像，成為一種影響深遠的文化現(xiàn)象。

鑒定意見（部分）

清華大學李靜杰承擔的國家社科基金藝術學一般項目《南歐與西亞文化對南北朝隋唐藝術的影響》成果主要研究南歐與西亞文化對南北朝隋唐藝術的影響，有點有面，對中國美術史研究，特別是南北朝隋唐藝術的研究具有參考價值。

該成果針對歷年考古發(fā)現(xiàn)的南北朝隋唐時期的外來藝術品及相關中國仿制品和帶有外來因素的圖像及紋樣，與域外相關材料進行比較研究，討論其與南歐及西亞的關系，將以往被認定為來自南亞和中亞的藝術因素進行了重新定位，提出了一些與前人不同的意見，值得學術界予以重視。該成果對各地文物的調查深入細致，研究方法合理，邏輯清晰，結論可信，在引用文獻材料方面也比較規(guī)范。

成果不足之處：部分章節(jié)結構稍顯混亂，如第六章。此外，第八章中因唐五代獸首含臂守護神像的數(shù)量統(tǒng)計石窟造像占四分之一，墓葬數(shù)量占三分之二，得出獸首含臂圖像習慣應用于喪葬冥器的結論，值得商榷。

修改建議：基于學界對桃形忍冬紋來源已有一定的研究，該成果重點解決圖像的不同傳播路徑的問題，且云氣忍冬紋沒有可以直接對照的西方樣本，建議將第六章的這一部分作為附論，而其他三節(jié)皆是與地域有關的結構，比較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