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文
老漢本來也很氣不過的,但看老伴兒比他還氣,也就不想再一塊兒生氣了,都比著生氣,氣壞了身子就更不劃算了,于是變出副笑臉,對老伴兒說:“錢在我們手里,她說加就加,哪有那好事?走,我們出去散散心,遇著好吃的,咱也享受享受。”老伴兒也不說話,氣鼓鼓地隨了老漢往外走。
走了一會兒,經(jīng)過廣場夜宵點(diǎn),雖然還是傍晚,有幾處攤點(diǎn)已開始做起了生意。
“吃一個(gè)鍋塊吧?”老漢在一處周記鍋塊攤前停下來。
鍋塊十元錢一個(gè),擱往日老伴兒會以各種借口拒絕,但今天她決計(jì)要呼應(yīng)老漢“享受享受”的建議,毫不猶豫地說那來個(gè)豬肉的吧。
“我就來個(gè)牛肉的。”老漢接著說。
“我可吃不完一個(gè),要不我們合吃一個(gè)?”
“合吃一個(gè)好是好,可我想……”
“老哥們,你看看這個(gè),”做鍋塊的老周師傅適時(shí)插進(jìn)來,一邊說一邊用手指了指案板上的牌子,“來個(gè)‘兩鑲’如何?”
“兩鑲?什么是兩鑲?”
“一個(gè)鍋塊,一半放豬肉餡,一半放牛肉餡,你們不就可以合吃了?”
老漢和老伴兒同時(shí)笑著說那好那好。
很快,老周師傅做好了兩鑲,趁鍋塊放進(jìn)火爐里烤的間隙,老漢掏出手機(jī),準(zhǔn)備掃碼付錢。
“哎,老哥們,能付現(xiàn)金嗎?”老周師傅搶著說。
老漢一愣:“這不是你的微信碼嗎?”
“我哪有那玩意兒,是兒子的?!?/p>
“兒子和你的,不一樣嗎?”
“那能一樣嗎?掃碼的錢歸兒子,現(xiàn)金才歸我和老伴兒?,F(xiàn)在年輕人習(xí)慣掃碼,我忙外,老伴兒家里剁餡配料,一天忙乎下來能糊兩張嘴就不錯(cuò)了。”
“原來這樣啊?!崩蠞h忙掏出一張十元錢遞給老周師傅,老周師傅接過錢,不好意思地接著說:“讓老哥們見笑了。我那個(gè)兒子不成器,上班什么的總干不長。我尋思著不上班也好,我老了,這門祖上傳下的手藝要人繼承,就讓他跟我學(xué),哪想到?jīng)]學(xué)幾天,他要我與時(shí)俱進(jìn),弄了個(gè)微信碼往這里一放,就懶得來了。”老周師傅說著,在一旁的盆子里清潔了下手,便用火鉗夾出鍋塊,放在案板上,取過刀片一分為二,然后裝進(jìn)印有“周記鍋塊”字樣的黃色紙袋里,分別遞給兩人。
老漢接過來,咬了一口,果然很純正的牛肉香,禁不住稱贊道:“老周師傅,我看這‘兩鑲’叫‘兩香’更好?!?/p>
老周師傅一笑說:“我哪敢那么叫,你覺得香就好?!?/p>
“就這名字,完全可以申請一個(gè)商標(biāo)?!崩蠞h的話說得不含一絲戲謔的成分。
“想這個(gè)名字時(shí),就為了方便人,有些人往我這攤前一站,見了豬肉餡的想吃,見了牛肉餡的也想吃,各鑲一半不就兩全了?還真別說,這‘兩鑲’也給我?guī)砹瞬簧倩仡^客……”
這邊老伴兒還沉浸在老周師傅剛才的講述里,忽然問:“哎,周師傅,你怎么不把這微信碼藏起來?”
“哪敢啊,”老周師傅自嘲似的繼續(xù)說,“要是少得多了,回家還得看兒媳婦的臉色,她心里跟鏡子一般,也罷,兒子不成器媳婦又像個(gè)鬼精,一個(gè)扶不起一個(gè)惹不起,弄不好家就亂了。你說有什么辦法,由他們啃吧,總歸有啃不上的一天……”老周師傅許是意識到自己說多了,呵呵一笑,打住話,“你看你看,這都是家丑啊,老哥們……”
“都一樣,都一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你忙你的吧!趕明兒再來做你的回頭客?!?/p>
離開鍋塊攤,好一陣?yán)蟽煽诙疾徽f話,還是老伴兒先打破沉默:“就依了他們吧,好歹比周師傅的兒子媳婦強(qiáng),也只是說目前有些困難,看我們能不能再加五百塊?!?/p>
“那我們的養(yǎng)老金就只剩下一半了……”
“就當(dāng)是‘兩鑲’給了他們‘一鑲’,不過,這回得跟他們說定,孫子上個(gè)小學(xué)就嚷著困難要我們加五百,以后孫子就是出國留學(xué),都不許再向我們伸手,你困難,我還困難呢?!睌?shù)著怨著,老伴兒好像又來氣了。
再吃那剩下的鍋塊,老漢怎么也嚼不出香味來了,本來嘛,它不就叫兩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