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在盛德村的山崗上

后山的路，鋪滿松果、松針、灌木葉

軟軟的，滑滑的，覆了一層清亮亮的雨粒

蛇一樣，遛上峰頂—

那時七歲。一個人的清晨

在斜坡處與小牛搏斗

眼淚在目，叫喊聲仍在回響

那時她看到的，只有越過山丘的遠(yuǎn)方

純粹是一種信仰。

遇見詩歌，遠(yuǎn)方的征途回轉(zhuǎn)180°

沿著一個人的內(nèi)心

直抵—

朦朧清澈的群峰

她甚至想在那里，放一只史蒂文斯的壇子

吸納散亂的荒野

或者做一只壇子吧

樸素的、干凈的，無色無味的

群峰、田野、小徑、野草、螞蟻、貓頭鷹

都向我涌來

原 生

決定不再以美貌

取悅自己。

即使是梔子、玉蘭

也不需要了。

我已面目全非。但人們

從我臉上的溝壑和文字的蛛絲馬跡里

認(rèn)出我來—

但這也不重要了。

我不必知道我是誰。

與一滴草上的露珠相認(rèn)

需要耗盡一生的時間，我還要去黑夜里

與星星對視。

即使是沾滿糞土的辣椒

我也只是按本分開細(xì)碎凈白的花

結(jié)出青澀的果實。

愛情哲學(xué)

隔籬嗅青梅，人影闌珊，小徑無窮遠(yuǎn)

粉紅少年攜手度蒼蒼。

你好在哪里，不重要，看著你開心就好。

紫荊盛開了，為空氣里的甜蜜搭個帳篷吧。

遠(yuǎn)遠(yuǎn)地，為一個人哭泣。那個人恰好

像星星，讓走失的你，變得具體。

親吻吧。融合吧。為你縫補(bǔ)紐扣

為你的靈魂超度

我會離去，帶著你的氣息。

你已經(jīng)會像我一樣照顧你。

油 畫

灰布衣，半裸胸膛

手持長竹掃帚

站在龍卷風(fēng)揚(yáng)起的沙丘麥粒前。

身后是空了一半的麥田

半丘等待收割的麥穗，以及

大片樹的濃蔭。臉、胸膛、麥粒，麥田，金

他站在太陽底下

黃的底色

浮起粒粒銀白的光，匯集成

他頭頂?shù)难?/p>

多好的油畫。如果他是父親

我只有眼淚。

少女媽媽

她在盛德村的田野拍照

點開蒙著細(xì)密水珠的圖片

青碎葉子里藏著的

小墜子狀鮮艷的胡頹子是她

枝葉間隱隱可見淺淺秧苗

是她和父親前不久剛種下的

院子里，枇杷樹上鵝黃滾圓

滲著絨毛的半熟杷果是她

列隊站著走向青磚老屋

粉粉嫩嫩的矮個子美人蕉是她

你看不見粗糙的手指和臉龐

她是我從未見過的少女媽媽。王馨梓，張家界慈利人，現(xiàn)居長沙。作品發(fā)表于《詩刊》《星星》《芙蓉》，有作品入選《中國當(dāng)代文學(xué)選本》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