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達
清代掌故遺聞匯編《清稗類鈔》,記載了一個名叫陶鑄禹的人,善說風趣話,還曾經(jīng)作了三首詩,稱之為“嘲世歪詩”。
其一:
獅子大開口,胡言不怕羞。
一等大滑頭,吹牛。
其二:
到處亂唱喏,逢迎太肉麻。
輕輕兩手叉,拍馬。
其三:
遇事善營謀,削尖和尚頭。
運動稱老手,鉆狗。
上述三首詩,語言幽默諧趣,滑稽俚俗,含有譏諷之意。尤為特別的是,雖為五言詩,但最后一句卻只有兩個字。
這種詩,其實是諧趣詩的一種,由五言三句、末句二言組成,前三句是描述性的語言,而末句是判斷或評論,用來點明或突出主題。因為這種詩體一共十七個字,所以被稱為“十七字詩”,亦稱“無賴體”,俗稱“瘸腿詩”“吊腳詩”,其最大的特點,就是以最后兩個字,畫龍點睛。
洪邁在《夷堅乙志》中記載,元祐、紹圣年間,有一位張山人以十七字詩聞名,可以說是以詼諧“獨步京師”。當時還有一個故事,說一位大臣去世后,有人作詩嘲之,因為張山人以此聞名,所以就懷疑此詩是張山人所作,于是把他捉來問話,張山人連忙辯解:我從來寫的都是十七字詩,那樣的詩我可做不來!
張山人死后,有人還仿照他善寫的十七字詩題其墓:
此是山人墳,過者應惆悵。
兩片蘆席包,敕葬。
十七字詩與五言絕句的差別,當然不僅僅在于字數(shù),更為重要的是,十七字詩打破了五言絕句在對稱上的平衡。
中國古代的詩歌,向來是講究對稱、對偶的,而十七字詩末句僅有兩字,就造成了詩歌在字數(shù)和句法上的失衡,這就必然要求其最后兩字要占據(jù)重要分量,要是全詩的中心和點睛之處,要有收束、要有亮點,只有這樣才能使整首詩達到一個相對平衡的效果。
如這一首十七字詩:
古人號東坡,今人號西坡。
若將兩人比,差多。
寫古人(蘇軾)有號東坡者,今人有號西坡者,兩人相對比差太多。前面的敘述只為最后兩個字鋪墊,最后兩個字也是作者想要表達的真正含義。
同時,十七字詩的格式,也使得它在吟誦中帶有不穩(wěn)定和不莊重的特點,也就是戲謔,由此就導致了十七字詩只適合諷刺,而且是戲謔性的、諧趣性的諷刺,在內容表現(xiàn)上有所限制。
有人因罪被發(fā)配鄖陽,他的舅舅來送他,兩人揮淚相別,此人抹了把淚吟了一首十七字詩:
發(fā)配在鄖陽,見舅如見娘。
兩人齊淚下,三行。
他舅舅聽了反倒是哭笑不得——因為舅舅一只眼睛失明,哭的時候一只眼睛流淚。最后兩字無疑是全詩的高潮、戲謔的重心,由此減輕了離別的氛圍,帶有打趣的意味。
十七字詩是亦莊亦諧的結合,前三句莊重,后一句詼諧。并且,它的格式整齊而錯落,在節(jié)奏的起伏中增加了語言的音樂美。這樣一種通俗易懂還容易上手的詩歌,受到廣大百姓的喜愛,始終在民間流傳而不絕如縷。比如現(xiàn)在仍存在一種說唱曲藝“三句半”,就與十七字詩異曲同工。
責編:馬京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