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心怡 唐衛(wèi)海

摘要|以中國社會關系的差序格局為依據(jù)，分別從“差”和“序”兩個角度入手，設置關系親疏和軍銜等級兩個自變量，利用最后通牒博弈范式探討軍人的公平行為。結(jié)果表明：軍人的公平感與普通大眾一致;軍銜等級對于軍人有特殊的意義，提議者會根據(jù)軍銜高低區(qū)別對待;當被試作為提議者時，關系親疏與軍銜等級單獨起作用;當被試作為回應者時，其公平行為只受關系親疏的影響。這說明，軍人的公平感具有相對性和情境性。

關鍵詞|軍銜等級;關系親疏;軍人;公平感

人的生存、發(fā)展離不開與他人、社會的互動與交往，也離不開社會規(guī)范的建立與保障。在人們普遍接受的社會規(guī)范中，最核心的一條便是公平性原則[1]。最后通牒博弈（UltimatumGame，簡稱UG）是測量公平行為的有效工具之一，其標準范式是被試與匿名他人搭配為一組，分配一筆固定數(shù)目的金錢，其中一人是提議者（Proposer），負責分配、提出出價（Offer）;另一人是回應者（Responder），負責接受或拒絕出價。若回應者接受，則按照提議者的出價進行分配;若拒絕，則二人什么也得不到。大量實驗結(jié)果表明，提議者分給對方的數(shù)額約為 40% ～50%，很少超過 50% 或低于 20%;回應者通常選擇拒絕低于 20% 或高于 50% 的數(shù)額[2]。縱觀前人研究，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人們的公平標準并不是絕對的，所謂的公平感更多是一種依賴于社會情境的主觀感知[3-7]。

因此，很多研究者將實驗設計的關注點置于社會情境因素之上，以增強最后通牒博弈范式的生態(tài)效度，更好地探究社會人的公平行為。費孝通認為，中國社會是一種高關系導向的差序格局社會，與不同差序的他人有不同的交往法則[8]。差，主要指橫向的關系差別，如遠近親疏;序則指縱向的等級差別，包括序列、依賴、支配、控制等含義，且兩者同等重要[9，10]。目前，研究者較多探討差序格局中的“差”，且一致發(fā)現(xiàn)，被試的公平標準受關系親疏的影響[10，11]，但對“序”的探討較少，也有研究者設置了軍長、師長、旅長、團長、營長、連長和排長7種社會等級，以大學生為被試隨機進行等級分配，探討社會等級對不公平厭惡的影響[12]，但是大學生并沒有部隊經(jīng)歷，很難真正理解等級的意義，其驗結(jié)果的可推廣性有待商榷。因此，本研究嘗試以軍人群體為被試，探討“序”的影響。軍銜制度是運用軍銜等級確定軍人之間的關系，確定與軍銜相應的職務，規(guī)定軍人服役年限，以及榮譽、報酬等一系列規(guī)章制度的總稱。軍銜是區(qū)分和表明軍人身份等級的稱號和標志，它標志著軍人的榮譽及其待遇[13]。

綜上，本研究以社會關系的差序格局為依據(jù)，采用最后通牒博弈范式，擬從提議者與回應者兩個角度，探討關系親疏與軍銜等級對軍人公平行為的影響，以實現(xiàn)如下目標：（1）探討軍人的公平?jīng)Q策是否與普通大眾一致，以獲得軍人提議者和回應者公平行為的基線;（2）探討“差”與“序”分別對提議者與回應者公平行為的影響，進一步關注“差”與“序”同時起作用的現(xiàn)象?；诖?，本文假設：（1）關系親疏影響提議者出價的高低和回應者的底線。在關系近、關系遠、陌生人這三種關系層面上，提議者的出價呈遞減趨勢，回應者的底線呈遞增趨勢。（2）軍銜等級影響提議者出價的高低和回應者的底線。在軍銜高于自己、與自己相同或低于自己這三種等級層面上，提議者的出價呈遞減趨勢，回應者的底線呈遞增趨勢。（3）當關系親疏與軍銜等級兩因素共同起作用時，何種因素的影響力更大要視決策者的公平標準而定。

1??? 方法

1.1 被試

以某大學軍校學員為被試，有80名學員自愿參與實驗，其中1 人因訪談時發(fā)現(xiàn)其理解錯誤而被剔除。

實際參加實驗的79人中，男性70名，女性9名，M=23.27（歲），SD=1.24。所有被試在入校前均有2—5年的基層當兵經(jīng)歷，M=2.27（年），SD=0.66。實驗完成后，根據(jù)被試在實驗中的決策情況，分給被試不同價值的禮品。

1.2 材料

實驗由E-Prime2.0軟件編程，采用最后通牒博弈范式，分配金額為100元，由電腦隨機分配被試角色，提議者36人，回應者43人，9個分配情境隨機呈現(xiàn)。

1.3 實驗設計

采用3（關系親疏：近、遠、不認識）×3（軍銜等級：高、相同、低）的被試內(nèi)設計。因變量為提議者的出價和回應者的底線（即最小可接受份額）。無關變量的控制：角色雙方匿名，避免個人名譽等社會贊許效應、互惠效應的干擾。

1.4 程序

個別施測，約18分鐘。具體流程如下：首先，填寫個人信息（除姓名）;其次，隨機分配角色，呈現(xiàn)指導語及整個分配流程，讓被試盡量想象實驗情境發(fā)生在現(xiàn)實生活，進行練習;練習之后，進行正式實驗，整個過程無他人在場;實驗后，進行個人訪談，確保被試對實驗理解無誤，并了解其分配原因。

2??? 結(jié)果

2.1 提議者角色

對提議者的出價情況進行描述性統(tǒng)計（見圖1）。

總的來看，提議者的出價分別按照關系的近、遠、不認識三個水平和軍銜的高、相同、低三個水平大致呈下降趨勢，但在“不認識”這一水平上出現(xiàn)了例外，即與同級相比，提議者愿意給軍銜低于自己的人更多份額;另外，在每個等級內(nèi)部，提議者的出價也隨著關系的近、遠、不認識呈現(xiàn)下降趨勢。這說明，軍銜等級與關系親疏對提議者的公平行為產(chǎn)生了影響。

采用重復測量方差分析檢驗關系親疏與軍銜等級對提議者公平行為的影響。在保證方差齊性的前提下（p=0.085），研究者發(fā)現(xiàn)，關系親疏的主效應顯著（F（2，315）=3.794，p=0.024，η2=0.024），提議者的出價隨關系親疏的不同而不同，且事后檢驗表明，關系近與不認識兩水平之間差異顯著（p=0.006）;軍銜等級的主效應顯著（F（2，315）=7.714，p=0.001，η2=0.047），提議者的出價隨軍銜等級的變化而變化，且事后檢驗表明，軍銜高與相同、軍銜高與軍銜低于自己，這兩對水平分別存在顯著差異

（p=0.000;p=0.001）;而關系親疏與軍銜等級的交互作用不顯著（F（4，315）=0.451，p=0.772），表明關系親疏與軍銜等級對提議者的公平行為單獨起作用。

2.2 回應者角色

對回應者的底線情況進行描述性統(tǒng)計（見圖2）。

總的來看，軍銜高、相同、低三個層次上的底線趨勢不同。對軍銜高于自己的人，其底線最低;在近、遠、不認識三個水平上，回應者對與自己關系近者的底線最低。換言之，當被試作為回應者時，可能更在乎關系親近與否，如果對方與自己關系近且級別高于自己，這時被試底線最低，容忍度最高。

采用方差分析檢驗關系親疏與軍銜等級對回應者公平行為的影響。在保證方差齊性的前提下（p=0.228），發(fā)現(xiàn)，關系親疏的主效應顯著（F（2，378）=5.533，p=0.004，η2=0.028），回應者的底線隨關系親疏的不同而不同，且事后檢驗表明，關系近與關系遠、關系近與不認識，這兩項水平之間的差異顯著（均為p=0.004）;軍銜等級的主效應不顯著（F（2，378）=0.606，p=0.546），即回應者的底線并不隨軍銜等級的變化而變化;關系親疏與軍銜等級的交互作用不顯著（F（4，378）=0.296，p=0.881）。表明，只有關系親疏對回應者的公平行為起作用。

3??? 討論

3.1 關系親疏與軍銜等級對提議者公平行為的影響

本研究中軍人提議者的出價范圍為37% ～53%，與普通大眾的出價范圍相一致。與預期相符，提議者的出價隨關系近、遠、不認識三種水平呈下降趨勢，隨軍銜高、相同、低三種水平大致呈下降趨勢，但在“不認識”這一水平上，與同級別相比，被試更愿意給軍銜比自己低的人更多份額，這一點在事后訪談中得到了解釋：被試認為自己軍銜比對方高，工資水平也高于對方，在分錢時應該盡量平分甚至自己少分。出現(xiàn)這種親社會行為，可能因為提議者本身就擁有分配權、處于主動優(yōu)勢地位，加之軍銜高于對方，符合中國人同情弱勢群體的性格。前人也發(fā)現(xiàn)了類似的現(xiàn)象，當提議者面對沒有否決權的回應者時，會表現(xiàn)出更多社會責任感與公平行為，而將有權力的回應者視為具有報復力、威脅性的對手[14]。

研究發(fā)現(xiàn)，關系親疏與軍銜等級對提議者的行為單獨起作用，說明提議者會根據(jù)具體情境選擇不同的分配標準。例如，提議者對關系近、不認識的回應者使用了不同的公平標準，符合“團體內(nèi)偏差”現(xiàn)象[15];面對軍銜高于自己的回應者，有68% 的提議者給出超過50元的份額。這說明，軍銜等級增加了提議者的公平行為，也增加了提議者的不公平行為。正如前人所述，提議者的公平行為并不是單純由其公平偏好所決定的，更多的是一種以理性和自利為基礎的策略[5]。再次證實了前人的發(fā)現(xiàn)：社會等級對人們的公平標準具有調(diào)制效應[12]。

3.2 關系親疏與軍銜等級對回應者公平行為的影響

根據(jù)前人研究，回應者內(nèi)部的公平感知與外顯的公平行為的表現(xiàn)不完全一致[10]。由于我們沒有設置提議者與回應者的真實互動，因此，本研究中35%—47% 的底線數(shù)額更多代表回應者內(nèi)部的公平標準，而非外顯的拒絕行為。未來的研究，可進一步明晰回應者內(nèi)部公平標準與實際拒絕行為之間的差異，并嘗試分析其原因。

同樣，被試作為回應者也出現(xiàn)了“團體內(nèi)偏差”現(xiàn)象，前人也發(fā)現(xiàn)：當對方與自己關系近時，回應者會更多地考慮情感成分，降低公平標準，且減少負性情緒[16]。那么，為什么軍銜因素影響提議者的出價，卻對回應者的行為不起作用呢？可嘗試從決策角色及權利角度進行分析，在最后通牒博弈范式中，提議者擁有主動分配權，回應者擁有否決權，雖然回應者會對提議者的分配產(chǎn)生潛在的拒絕性威脅，但回應者實際處于被動地位，因為如果回應者選擇拒絕，就意味著自己利益的喪失，所以，提議者會策略性地根據(jù)對方的軍銜高低或關系親疏給予不同的分配份額，以期在對方愿意接受的前提下，實現(xiàn)自己利益的最大化，而作為被動方的回應者，則更關心提議者給自己分配數(shù)額的多少，以及提議者所給份額背后的意圖是什么[17]。由于本研究的決策雙方處于匿名狀態(tài)，且不存在分配互動，回應者并不了解通常情況下提議者會給對方的份額數(shù)，因此，回應者最容易從情感出發(fā)，根據(jù)自己與對方的親疏關系，調(diào)節(jié)自己的公平標準，給出自己的底線。從底線數(shù)額集中于35%—47% 這一范圍來看，回應者內(nèi)心的公平標準傾向于公平分配，所以，此時軍銜等級的作用不明顯。

正如前人所說，社會決策比經(jīng)濟決策更為復雜，因為社會決策有社會后果[18]。特別是在中國，我們必須考慮社會決策中的關鍵因素——社會關系。我們的研究沒有設計決策雙方之間復雜的互動程序，可能稍顯單調(diào)，然而，從靜態(tài)角度去考察關系親疏與軍銜等級對公平行為的影響程度，可以更清楚地看到?jīng)Q策過程中穩(wěn)定、不被干擾的因素，從而獲得客觀的公平行為基線。

4??? 結(jié)論

本研究以中國社會關系的差序格局為依據(jù)，分別從“差”和“序”兩個角度入手，設置關系親疏和軍銜等級兩個自變量，探討軍人的公平行為。研究結(jié)果如下：（1）軍人的公平感與普通大眾一致;（2）軍銜等級對于軍人有特殊的意義，提議者會根據(jù)軍銜的高低而區(qū)別對待;（3）當被試作為提議者時，關系親疏與軍銜等級單獨起作用;而當被試作為回應者時，其公平行為只受關系親疏的影響。這說明，軍人的公平感具有相對性和情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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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EffectofRelationshipDegreeandMilitaryRankonFairBehavioroftheCadets

WangXinyi1 TangWeihai2

1.?? MilitaryPsychologySectionofBasicCoursesDepartment，LogisticsUniversityofPeoplesArmedPolice，Tianjin;

2.?? FacultyofPsychology，TianjinNormalUniversity，Tianjin

Abstract： Object： Using the ultimatum game， our research set up two roles-proposer and responder，and assigned them randomly. Including thirty-six proposers and forty-three responders， there wereseventy-nine cadets participating in our research. And the allocated amount was 100 yuan. Using thewithin-subjectsdesign：3（relationship：close/distant/strange）×3（militaryrank：high/same/low），thewhole experiment had nine distribution situations. Results： when the participants act as proposers， themain effect of the relational distance and the military ranks is significant， but the two factors has nointeraction; When the participants act as responders， only the main effect of the relational distance isremarkable.Conclusions：thefairnessofcadetsisconsistentwiththegeneralpublic;themilitaryrankisofgreatsignificanceforcadets，andtheproposerswilltreattheirpartnerindifferentwaysaccordingto the military rank; when the participants act as the proposers， their behaviors are influenced by therelationshipandthemilitaryrankseparately;Whentheparticipantsactastheresponders，theirbehaviorsareonlyinfluencedbytherelationaldistance.Tosumup，wecaninferthatthefairbehaviorofcadetsarerelativeandsituational.

Keywords：Militaryrank;Relationshipdegree;Cadet;Fairn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