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作媛

一

大周是高一5班的學生，這是他第二次讀高一。

至于大周為什么要留級，5班的同學都不知道，不過大家猜測，可能是成績不好。大周的到來讓剛剛考入高中的這幫新生很新奇，他們對這座縣城最高學府充滿著崇拜，包括對讀了一年的大周。

據(jù)說開學之前，班主任朱老師和大周嘀嘀咕咕了半天，同學們猜測，估計是威脅大周要老實點。新學期剛剛開始，同學們對不熟悉的學校有很大的想象力空間。

之后大周果然很謙虛、很低調，完全符合“成績雖然差，但是做人還不錯”的人設，這又贏得了一波好感。在新生軍訓時，大周充分發(fā)揮了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有什么事情都帶頭去干，對學校又熟門熟路，一個軍訓下來，大家對大周的肯定度更高了。一個學習上沒法和你競爭，但是為人又十分不錯的老高一留級生顯然很受歡迎。

可是返?？嫉某煽円怀鰜?，大家又傻眼了，大周考了年級第一！雖然他已經(jīng)讀過一次高一，但是同學們心里都清楚，這次考的是初三的知識點，大周能考第一，絕對是實力。有人偷偷從教務處打聽來了去年高一的期末成績，大周是前十名。這回，大家都傻掉了，學霸居然留級？

這波操作雖然看不懂，可是不妨礙大家將大周奉為偶像。大周一米八的個子、健碩的身材，班長這個職位就是為他量身打造的——全班同學都把票投給了他。班主任將大周叫進了辦公室，兩人嘰嘰咕咕又不知道說了什么，裝作去問問題的其他同學好像聽到了什么“德不配位”，于是又腦補了一場大戲。

（腦補，慎入?。?/p>

大周堅決表示不能當班長。

“周達，為班級作貢獻不會影響學習?！卑嘀魅窝普T。

大周非常豪氣地說：“我愿意為班級作貢獻，但是做班長，我德不配位?！?/p>

謙虛的、內斂的、充滿熱忱的大周，因為這番言論又刷了一波好感。

此時，大周為什么留級已經(jīng)不重要了，大家都為5班擁有這么一個留級生感到驕傲。大周每天把校服穿得筆挺筆挺的，從寢室迅速跑到教室的時候還不忘將頭發(fā)梳一下。他的身上充滿著紳士的味道，和臟亂臭的標準男生宿舍、個人衛(wèi)生形成鮮明對比，大周簡直稱得上女生之友。

對，女生之友，這又是大周身上很神奇的特質。大周很理解女孩子，有些女孩子已經(jīng)到了愛美的年紀，會偷偷地修一下眉毛、染個頭發(fā)，大周會好心地提醒她們，眉毛修得太過了容易被德育處抓到，頭發(fā)的顏色不能太過分。

“我嚴重覺得大周留級是想要找個小學妹做女朋友。”室友之一的小周偷偷說。

“可不是嘛，咱們班的女生都喜歡大周?！眲逞鎏齑沸?，“大周完全沒給我們留活路啊，我要去德育處舉報他?！?/p>

“作死！”室長諸葛瞪了劉暢一眼，“自家兄弟，你怎么可以下黑手?！?/p>

德育處簡直就是學生的噩夢，剛剛進入這個學校，德育處已經(jīng)對大家進行了一輪又一輪的恐嚇，被德育處盯上的學生，高中三年就等著不停寫檢討吧。

劉暢趕緊討?zhàn)垼骸按蟾?，我是開玩笑的?！?/p>

大家喜歡大周，大周不僅學習好、品行好，而且還無私地幫助著所有人。誰的題目不會就找大周，他講得比老師還要好;誰在生活上遇到困難，找大周也沒錯，他比居委會大媽還要盡責。

那么大周為什么留級呢？

劉暢猜測是因為家庭關系，他言之鑿鑿地說，第一周放學時他看到大周的媽媽來接大周了，母子兩個完全沒有互動，甚至熱情的大周到了媽媽面前好像成了“冰人”，而大周媽媽似乎也是這樣，母子關系肯定是差到了極點。

小周猜測是因為情感問題，他甚至為大周在高二譜寫了一出感天動地的《西廂記》故事。

唉，高一的學生很無聊，剛剛進入這個學校，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要迅速融入集體，然而面前就有這么一個八卦寶藏卻無法挖掘，他們很是郁悶。

直到，一張照片從高二8班飄飄然地送到高一。

高一炸了。

二

這是一張很普通的寫真照，照片上有一個古裝美人倚門回首嗅青梅。

古風很流行，許多女生都會去影樓拍一兩套這樣的寫真照片。但是當其他班級的同學將這張照片送到高一5班的時候，5班的學生們很快就捂上了自己張大的嘴巴、睜大的眼睛，還有，呃，手早就不夠用了，他們只能抱在一起，盡情地“啊啊啊”大叫起來。

這個古裝美人是大周！

萬萬想不到大周居然玩這么大，他們把這張照片翻來覆去地研究，把這個清秀美人的五官看了一遍又一遍，的確就是大周。雖然穿著校服的大周看上去很英俊，可是賴不掉啊，這個美人兒是大周啊。

對于這幫新來的高一學生，高二生也是非常期待的。高二生攢著勁兒要在高一生面前樹立自己的威信，還有什么比“秘聞”更好用的呢？如果這個“秘聞”是學校明令禁止討論的，那就更有偷偷傳播的價值了。

大周的cosplay照就是德育處嚴令不許再討論的，按捺不住的高二學長們早就用自己的方法悄悄將風彎彎繞繞地吹出去了，個把月后才傳到5班，的確也是因為高一的新生們還在努力適應中。

大周留級的秘密昭然若揭。

5班的同學們如坐針氈。

這是大周，那么很多事情就很好解釋了。大周為什么留級？大周為什么對女生的服飾打扮這么熟悉？大周為什么不愛去食堂？一切都開始明朗起來。

“這是咱大周姐妹？”小周自以為是地說了一個冷笑話。

劉暢已經(jīng)雞皮疙瘩抖了一地，“大周是美少女，他會不會喜歡我呀？”

寢室長諸葛瞪了他們倆一眼，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他拍拍兩個小兄弟的肩膀，“哎，這有什么呀，大周還是大周啊，你們兩個說這樣的話，簡直就是往大周的心口扎刀子。”

反應慢半拍的小周討好地對寢室長說：“諸葛，你說得太對了?！?/p>

機靈的劉暢卻已經(jīng)聞出了不對的味道，“諸葛，剛剛我們大家都驚訝成那樣了，你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諸葛這才笑嘻嘻地捶了一下劉暢的胸。

開學第一個星期，班主任就悄悄找了諸葛，把大周留級的情況和他做了一個說明。當時的諸葛看到那張照片時的震驚度也不亞于那倆人。但是很快，諸葛就和班主任統(tǒng)一戰(zhàn)線了。因為，大周實在太不容易了。

大周喜歡玩cosplay，這個在大城市也許是司空見慣的東西，但在這個小縣城里似乎還不被人接受，尤其是一個大男孩扮演女孩子，可能更是在挑戰(zhàn)大家的審美底線。大周偶然發(fā)現(xiàn)有cosplay這個東西，他很好奇，于是開始著手將自己扮演成另外一個人，在扮演這個人時，他發(fā)現(xiàn)他不是他了，他成了被扮演的人，那個可以逃離考試、成績，有自己愛恨情仇的人。大周的扮相很有特點，因為大周長得很俊朗，他的女裝就有英氣，柔媚與俊秀融為一體，很快就受到了喜歡cosplay的人們的追捧，他在網(wǎng)上遇到的這批人很理解他，這無形中也緩解了他的學習壓力。

在一位cosplay愛好者的鼓動下，大周決定去拍攝一輯具有專業(yè)水準的寫真。大周也知道這太冒險了，縣城很小，萬一被人發(fā)現(xiàn)了可怎么辦？但是最終還是情感占據(jù)了上風，他實在太想知道專業(yè)的相機鏡頭里，另一個自己是什么樣子。

當攝影師給大周看iPad里的成片時，那個美呆了的“少女”就這么一張一張從大周的指尖劃過，大周的心都是顫抖的，這是他自己呀，他的一顰一笑居然這么美。他陶醉在自己的容顏中，為自己的造型，尤其是那張古風造型激動不已。

老板娘說，這種絕美的相片百年難見，她希望大周能同意影樓拿來做宣傳，為此，影樓不僅免去此次拍攝的所有費用，而且還另外提供三次攝影服務。老板娘貼心地建議，影樓只是當客戶上門時，將這作為造型樣板，絕對不大肆宣揚。

大周心動了。

大周知道他這次的行為很不妥當，他知道無論是父母還是其他人，都不會支持一個男生去做這樣的事情，可是他喜歡呀。當老板娘提出這個要求時，理智與情感的膠著甚至沒有持續(xù)多久他就同意了，相比于被發(fā)現(xiàn)的后果，老板娘的認同也許是更珍貴的。

巧就巧在后續(xù)。

幾個高一8班的女生也去拍寫真，老板娘強烈建議古風造型時，她們認出了大周?？鄲灥母咧猩闹型蝗怀霈F(xiàn)這樣一個猛料，她們便癲狂了，偷偷拍了下來在群里轉發(fā)，結果變成了人盡皆知的事情。

大周，一夜之間成了焦點。

班里的同學對他指指點點，隔壁班的同學特地跑來看他，在人群的聚焦中，大周只能盡力讓自己的情緒穩(wěn)定，可是同學們越來越過分，他們把大周的美女照改編成漫畫到處傳播，有的在貼吧里寫小文，文章里把大周刻畫成了一個女孩子。

大周沉默了。大周越來越沉默。

他變得不愛和人交流，把自己一個人悶在宿舍里，他連家都不敢回。家里，還有個媽媽在等著他，媽媽甚至指著他的鼻子問：“我為什么生了你這樣的東西？”

諸葛把班主任交代的話原原本本跟那倆室友說完，最后總結了一句：“老班把我叫過去就是預防這種情況，老班說，這件事遲早會爆出來，但是爆出來后，我們一定要站在大周這邊?！?/p>

這場風暴，擁有多年班主任經(jīng)驗的朱老師已經(jīng)預料到了，他已經(jīng)筑好了圍墻。

圍墻里的大周，也已經(jīng)準備好了。

當全班全票通過他做班長時，班主任和他推心置腹地進行了一番談話。

班主任說：“當你預備留級時就應該想到，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這件事遲早會被大家知道?！?/p>

大周說：“我知道，可是我在高二一秒鐘都待不下去了?！?/p>

班主任說：“如果這屆高一也知道了呢？”

大周沉默了，他也不知道應該怎么辦。

班主任說：“5班一定會站在你這邊，就看你敢不敢了?！?/p>

為了在事件爆發(fā)后，5班能站在大周這邊，班主任對大周循循善誘，讓大周“以德服人”，建立良好的人際關系。

萬事俱備，只欠爆發(fā)。

或者說，老班盼著爆發(fā)，早點點燃，早點解決大周的心病。

大周為了自救，配合著老班的計劃，努力讓自己成為一個暖男，打破封閉的壁壘，他發(fā)現(xiàn)主動幫助別人的感覺也不錯。

大周甚至在想，如果去年，自己也這么樂觀大方地處理這件事，結果會不會不同。

三

當上一屆的高一對大周進行“言語暴力”時，從班主任到德育處到大周都是蒙的，都不知道應該怎么辦。

“大周很奇怪！”

“大周心理有問題！”

“大周可能有傳染?。　?/p>

越來越多的流言在興奮地上躥下跳，大家下課后就談大周，談得大周縮在座位上，縮在宿舍里，縮在自己的校服里。但是有些人甚至把大周的校服都剪爛了，他們要把校服改裝成裙子，他們要看看裙裝校服下的大周美不美。

忍無可忍，大周和為首的幾個同學打了一架，少年維護自己的方式有的時候很簡單，簡單到粗暴。

打架就得叫家長，在同學們理直氣壯的聲討中，大周的媽媽將頭埋得低低的。

大周怒吼：“是他們先招惹我的！”他用全身力氣朝媽媽喊：“你為什么要低頭？你為什么要低頭？”

“冷靜一點！”德育處的老師拉住了大周，“打架還有臉嗎？你媽媽都為你感到羞愧！”

“不，我不覺得羞愧！”大周把校服一扔，“我沒錯！”

其他家長開始加入聲討大周的隊伍，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將這次打架事件的罪責扔到大周身上，好讓自家孩子從這次處罰中順利脫身。七嘴八舌的家長就像猛獸，大周根本無力招架，他只能看著他媽媽，用求助的眼神。

媽媽把目光轉向了窗外，她不知道應該做些什么。

“你就是很奇怪啊，你看看，好好的小伙子穿成這樣子?！币粋€家長拿著同學們傳閱的，被德育處收繳起來的照片，憤怒地說，“讓你來讀書，不是禍害我們的孩子嗎？”

“我不是！”大周蒼白地辯解，“這只是cosplay，只是扮演！”

“你還涂指甲、涂口紅?！币粋€叔叔嫌棄地看了一眼。

“那只是我的愛好?！贝笾芎芟敫嬖V他們，這只是一個愛好，只是一個愛好而已啊。但是，他的辯解比一粒石子丟入大海中還要微不足道。

“愛好？我兒子要是有這個愛好，我打死他！”一個爸爸憤怒地說。

“打死他？”這三個字觸動了媽媽的神經(jīng)，她緩慢地轉過頭來，站在那位父親面前，“你想打死他，你就打死他吧！”媽媽非常平靜地說。

媽媽的反應讓一群家長頓時都安靜了下來，他們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媽媽卻一步一步向前逼近，“打死他吧，你打死他吧，順便你把我也打死了吧。我早就不想活了，我生了一個喜歡穿女裝的兒子，我也每天想打死他，可是我舍不得。你想打死他，你就打死他吧，打死他，我也不活了。”

家長們都后退了，他們實在無法和這樣的母親對抗。

媽媽站在人群中，干脆蹲了下來，嗚嗚嗚地哭了出來，她的哭聲非常難聽，好似從胸腔里冒出來的嗡嗡的聲音，扎得人非常難受。但是媽媽才不管呢，她痛痛快快地哭了出來，哭得大周心里也特別難受，他覺得自己愛好cosplay沒有錯，可是為什么所有人都覺得他有問題呢？

大周把自己在宿舍里關了三個小時，父母和德育處都嚇壞了，幸好心理老師及時介入，他們倆在宿舍里聊了好幾個小時，也不知道說了什么，打開門出來的大周冷靜地說：“我沒事了，大家受驚了?！?/p>

接著大周每天形單影只地往返于宿舍與教室之間，直到期末成績出來了，他拿著年級前十的成績讓父母簽字，同意他留級。

雖然從班主任到校領導都不認同大周這個決定，可是大周鐵了心要留級。他甚至開始失眠，在他一個人坐在陽臺上發(fā)呆到天亮三次之后，父母妥協(xié)了。

媽媽簽字的那天，沙啞地說：“兒子，我真的一點都不了解你。”

大周也很難過，他對媽媽說：“無論我是誰，我都是你的孩子啊?！?/p>

母子并沒有抱頭痛哭，因為媽媽拒絕大周成為美少女，大周只好做冷漠少年郎。

大周留級后，老班專門和心理老師商量了很久。心理老師評估了一下大周的心理狀態(tài)，大周其實很成熟，也很有自己的想法，他不存在性別認知障礙，所以在大周的認可下，三個人一起量身打造了這個“自爆”計劃。

老班為這個計劃長吁一口氣，他內心極其不愿意計劃開展，因為一切都得看那幫學生會不會搞事情，可是學生們啊，在他們的少年時期總會做些尋求感官刺激卻不去思考是否會傷害他人的事情。

四

諸葛每天陪著大周。

大周說：“我不要你陪，我沒事?！?/p>

諸葛咧開嘴一笑，“哥們，老班有要求，必須跟著你，求求你，讓我跟著吧?！?/p>

流言已經(jīng)傳遍整個高一，其他班級的人都想來看看“美少女”大周，原本在紅榜里的優(yōu)秀留級生大周成了“哦，原來是這樣”的大周。大周從寢室到教室走的路也不太平了，路上總有人會吹口哨。

此時，諸葛就發(fā)揮了巨大的作用，有人吹口哨，諸葛就跑過去，正色道：“同學，請不要校園霸凌，這里有一張宣傳單，請你收好?！彼目诖锶习嘀谱骱玫年P于反霸凌的宣傳單。

吹口哨的同學呆了，原本等著看熱鬧的同學也呆了。等回過神來，揮揮手只留下宣傳單的諸葛很瀟灑地帶著大周走了。

大周哭笑不得，“諸葛，其實我沒事，這些太小兒科了，你不知道上一屆的同學是怎么做的?！卑阉略趲?，或者塞口紅在他的書包里，他受的難堪比現(xiàn)在多太多了。

諸葛大氣地說：“兄弟，風里雨里，我們一起走過?！逼鋵嵵T葛心里冰涼冰涼的，這些人的嘴可真是惡毒啊，什么難聽的話都說得出口，要不是大周心理素質好，他一定會再一次崩潰！

老班也緊急召開班會，以“校園霸凌”為主題和大家探討什么是言語暴力，雖然沒有指向大周，可是大家都知道，有些同學的行為就是在欺負大周，就是在校園霸凌。

老班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愛好，容忍與自由才是文明人的象征，順便科普了一下什么是cosplay。大周的眼睛都亮了，因為在班主任那里，他看到了更為廣闊的世界，他甚至在思考，為什么自己喜歡cosplay，是真的喜歡嗎，還是借此逃避現(xiàn)實的壓力？

饒是這樣，大周還是被德育處抓住了，因為大周又打架了。大周這回是為了諸葛、小周和劉暢打的，因為高二8班的老同學繪聲繪色地傳播著他們三個人喜歡大周的故事，QQ群里都是關于他們寢室的小文，大周知道后，一口氣跑到隔壁教學樓的高二8班，在眾目睽睽之下打了為首的同學一拳。

大周在德育處一聲不吭，他看到媽媽在一堆家長中間，冷漠地看著這一切，似乎來這里只是盡一份責任罷了。

德育處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在這里，再斯文的家長也會撕下面具，全身心投入菜市場般的討價還價中，只要能成功甩鍋，自家孩子的身上就能少一條處分，他們故伎重演地預備讓大周再一次成為“眾矢之的”。

“有這樣的學生在，我兒子沒法讀書，你們不能什么人都收啊，一中不是最好的高中嗎？”有家長頤指氣使。

德育處的領導還沒開口，老班冷笑一聲，“我們是不能讓阿貓阿狗都來讀書，周達在我們高一是年級第一名，品德也是一等一的好?！?/p>

“可是他品行不端，他喜歡穿女裝啊?！奔议L不買賬，他們太清楚老班的意圖了。

頓時，其他家長都紛紛附和，他們說，如果所有人都學周達，那這個學校會變成什么樣？何況，陽剛之氣是男孩子應有的氣質，他們甚至為此提到了保衛(wèi)祖國這樣的話題。

被大人們圍在中間的大周跟從前一樣，只能低著頭一言不發(fā)。他不后悔動手，但是室友們對他這么好，他不能因為自己而讓他們也受到傷害。大周低著頭，用余光看向不得不來學校的媽媽，媽媽只是悲傷地看著窗外，大周心死了。

“錯！大周也是一條好漢！”諸葛忍不住跳了出來，“叔叔阿姨，保衛(wèi)祖國有很多種方式！我們大周經(jīng)常去醫(yī)院做志愿者，你們的孩子做了什么？”

諸葛激動了，他把大周偶爾發(fā)在QQ群里的照片找了出來，雖然操作電腦浪費了一點時間，可是大家都默默地看著他操作，一張一張的美少女照片中夾雜著志愿服務的照片，家長們也沉默了。

“愛女裝只是大周的興趣，他的興趣還有很多，他喜歡去做志愿者，他喜歡跑步，你們怎么不去看這些愛好，就盯著他的一個小愛好不放？”諸葛怒目而視。

大周把頭微微抬起，他的眼里蓄滿了淚水。

“是的?！崩习嘁舶汛笾茏o在身后，“僅僅因為私人的愛好，這些指控是不是過分了點？要是周達能從高一影響到高二，那周達實在太厲害了?！?/p>

具體該怎么處理，德育處還需要時間考慮，家長們只能帶著自家孩子先回去反思，這是學校的規(guī)矩，打架就要回家反思三天。

德育處很快就空了。

大周跟著媽媽也要離開了。

班主任把大周的媽媽叫住了：“周達媽媽，我們都這么喜歡大周，你難道一點都沒被觸動嗎？”

大周媽媽低著頭，沒吭聲。

班主任說：“大周很成熟也很懂事，他原本是一個樂觀開朗的孩子，是上一段高一生活讓他變得沉默寡言。留級之后，他在努力回到過去那個愛說愛笑的狀態(tài)，周達媽媽，你看到他這么努力地自救了嗎？”

大周媽媽的臉微微有些抖動，她不清楚班主任這句話是什么意思。這段時間她也飽受折磨，她無法接受孩子的愛好，更無法想象未來。

班主任說：“如果大周是一個心理特別脆弱的人，他為什么要選擇繼續(xù)讀書？高二有個學生因為心理抑郁到現(xiàn)在都無法復學，可是大周來了，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啊。我跟他聊過，他的思想太健康了，可是你，你從沒接受他，他難過的是這個?！?/p>

“可是，你讓我怎么接受呢？朱老師！”大周媽媽帶著哭腔說，“你沒有這樣的孩子，你不會理解。”

“可是我們都試著理解有這樣的學生和同學了?！崩习嗾f，“周達媽媽，你多理解你兒子一分，也許他就能多開朗一些。我不知道周達為什么喜歡cosplay，以后會不會變，可是高中三年很壓抑，你多一些理解，他多一些動力，將來他去了更好的大學，見到更廣闊的世界，會不會變得更好呢？你讓他考到一中來，不也是為了他能考到更好的大學嗎？”

大周媽媽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班主任說的這些她不是沒想過，可是……班主任打斷了她的思緒：“周達不是我的孩子，也不是我們班同學的親哥哥，可是我們都在努力保護他，你是他的親媽媽，難道要把他往火坑里推嗎？”

大周媽媽動容了。

當大周媽媽帶著大周離開的時候，她擠出了難看的笑容對大周艱難地笑了一下。大周嚇了一大跳，回了一個更難看的笑容。

班主任和諸葛、小周、劉暢在四樓看著他們母子倆漸漸遠去的背影，諸葛笑嘻嘻地問：“老班，大周成功了吧？”

班主任搖搖頭，“誰知道呢！”

五

“美少女戰(zhàn)士”—大周的外號就這么傳開了。

5班都成了“神龍戰(zhàn)士”，團聚在“美少女戰(zhàn)士”的周圍。

大周從家里反思回來之后背了一個處分，可是他毫不在意，繼續(xù)努力學習，好像什么都沒變，但是好像又變了一些。比如，每周有一天，大周會到傳達室去，在那里，他媽媽捧著飯盒等著他。

對了，運動會那天的表演環(huán)節(jié)，大周還穿著美少女戰(zhàn)士的裙子帶著全班同學跳了一個cosplay舞，美炸了！

據(jù)說一中因為大周，還預備做一個漫展，讓大家深入了解這個也許已經(jīng)不新鮮的新鮮事物。

發(fā)稿/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