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曉瓊
坐在窗前,看著外面正齊刷刷下著的雨,才猛然間意識到,這已是秋天了。感覺今年的夏天似乎短了些,沒怎么覺得就過去了。一場秋雨一場寒,從窗外透進來的秋風,多少讓人感覺到有些冷。秋天的天氣,畢竟是涼了。
在鄉(xiāng)村,這樣看雨的情形有過多少次,已經(jīng)記不清了,即使記憶里有,而且很多,但也都變得模糊起來,覺得情形太相似,去年有過,前年有過,上學念書的時候好像也有過……一場又一場的秋雨中,熟了一茬又一茬的莊稼,也成長和老去了一茬又一茬的人。雨水落在地上此起彼伏的跳動,就如同腦海中那些斑駁的記憶,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感覺很近,剎那間又變得很遠。前些日子回村,又有幾位老人去世了。盡管這事是再尋常再普通不過了,但看著那些吹吹打打發(fā)喪的隊伍,或多或少對生命又有所感悟。生是開始,死是結(jié)束,這樣的過程,這便是人生。
有時候,總想通過記憶往下留住些什么,但經(jīng)過時光打磨之后才發(fā)現(xiàn),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許什么都留不住,即便是最真實的文字記錄,時隔已久,當翻開那些已經(jīng)有些微微泛黃的紙張,再看那上面文字時的那種感受,也與當初書寫時的心境截然不同??粗饷娴那镉?,感覺也就如同腦海里一頁微微泛黃的日記,字里行間中,透著幾分欣喜,但也帶著幾分憂傷。那些撒在時光里的記憶,遠去了,模糊了……
那些年的秋季里,中秋節(jié)前后,爺爺常會帶著我和堂妹到十幾里以外的一個村子去看望舅爺。那時候交通不方便,下車以后,至少還得走三四里鄉(xiāng)間土路才能到舅爺家。拿東西是爺爺?shù)氖聝?,我和堂妹試圖幫著拿過,但爺爺不讓,他也不舍得,還說要是走不動了就言語,他輪流背我倆。但我跟堂妹走在那路上,似乎從來都沒覺得有走不動過,而且走路也不是很安分,左瞅瞅,右看看,對平日里最常見的那些花花草草也都變得好奇起來,不時用手摘,用鼻子嗅,說著這種花或是那種草,我們村子里也有。行走中,路兩邊的那些莊稼地里隱隱約約散發(fā)出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和在村子里跟隨大人們?nèi)ヌ锏貢r聞到的那種味道一樣,是各種野花野草混雜的味道,還是莊稼成熟了的味道?分辨得不是那么清楚。不過多年以后,這種說不出的味道卻成了識別故鄉(xiāng)最清晰的標志,別的事物倒不一定這么敏感,但這種味道,好似家鄉(xiāng)留在嗅覺里的一塊胎記,印上了,就一輩子都抹不去。不管什么時候,只要稍稍有那么一點氣息,內(nèi)心深處的那根弦就被深深觸動了。我們大了,爺爺老了,那樣的探親方式也被日后的車來車往取代了。那時候覺得要走很遠的路,得很長時間才能到舅爺家,而現(xiàn)在,感覺車座還沒坐熱車子就已經(jīng)開到家門口了。但變遷中,我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像是落在了那截鄉(xiāng)間土路上,具體的,自己也說不清楚,但心里明白,模模糊糊中,已經(jīng)越來越遠了。在那截鄉(xiāng)間土路上最后的記憶定格,是在一場秋雨中?;氐臅r候,飄起了雨,想跟堂妹順著聲音去逮蟈蟈的想法成了泡影,匆忙的趕路打亂了之前的計劃。爺爺邊用褂子為我們擋雨邊說,二八月的天,說變就變。不過盡管沒有逮蟈蟈,但我跟堂妹最后卻因為那場秋雨似乎變得興奮了,不用爺爺拿褂子擋雨不說,而且還專門跑著淋雨。那時候剛上小學,詞匯量少,對于像詩意這一類的詞幾乎還沒聽過,即使有時候有那種感覺,但也不知該怎么表達。好多次,我在細細的秋雨中看過村莊里人們做飯時的炊煙裊裊,中午有過,傍晚也有過,雨中有煙,煙中有雨,就像一部小說的書名那樣,煙雨蒙蒙。沒有浮華,沒有喧囂,很安靜,也很溫馨。如果自己懂攝影或是繪畫的話,也許那些場景也會像文字一樣,定格在紙上。被雨淋濕的那些樹木,成了這畫面中的點綴,那些葉子,綠中泛著些黃,濕潤、柔軟,經(jīng)過秋雨的洗禮之后,像是等到深秋飄落之時,以干凈的身軀與樹作一個深情的告別。
念中學的時候,有時在校園里,碰上秋雨綿綿的時候,常會在操場上踢足球,用當時一位同學的話說,那樣的氛圍踢起足球來才更有感覺。等畢業(yè)后再聚到一塊兒,聊起在秋雨中踢足球那事兒,不光說當時踢的時候有感覺,就是日后回想起來,那記憶也比平日里踢足球要深刻得多。那些時光,一晃都過去好些年了……
聽過一個比喻,說人的一生其實也就如同一年中的四季,少年以前是春天,青年是夏天,中年是秋天,老年是冬天。自己現(xiàn)在的年齡,人生中的春天已經(jīng)過去了,夏天剛剛開始,秋天似乎還很遙遠,但人們不是常說,時光飛逝,光陰荏苒,對于那些過來人來說,幾十年的光陰,不也就是彈指一揮間嗎?我憧憬,或說是希望,將來自己人生中的秋天,到來之際,也能像那些經(jīng)歷秋雨洗禮的落葉一樣,等到將來回歸之際,以干凈的身軀和靈魂,落葉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