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酸裊裊
我17個月大的時候就上幼兒園了。
那時候,我爸媽都要上班,家里沒人帶我,只好早早把我送去上學。所以17個月大的我,一個飯都吃不利索的小朋友,早早地就過上了類似“朝九晚五”的生活。
或許是因為早早就有這種“離家”的經歷,我開智很早,現(xiàn)在依然記得很多幼兒時期的生活片段。
我記得那時的幼兒園園長是一個滿臉皺紋,笑容像一朵菊花的老太太。她個子矮矮的,有一頭花白的短發(fā)。午飯時,班里的老師面對幾十個自理能力很成問題的小朋友忙得團團轉的時候,她便成了最佳外援。
我和家里的祖輩相處的記憶非常有限。我不記得自己的奶奶或者外婆給我喂過飯,但我仍記得這個小老太太,她一勺子、一勺子地給我喂飯的情景。
某個大雨傾盆的早晨,媽媽匆忙地把我送進幼兒園,但不是原來的班級。我穿著滴滴答答不斷往下掉水珠的雨衣,站在新班級的教室門口,突然懵懂地意識到:哦,我“升班”了。
新班級有兩個老師,一個年輕一點,另一個年長一點,都是女性。
小時候,我很討厭午睡,但在幼兒園又不得不每天午睡。所以我很快學會了“裝睡”。趁老師不注意的時候,再偷偷睜開眼睛,東看看、西看看。
有天中午,那個年輕一點的老師的男朋友來找她。兩人不知為何吵了起來,在教室里大打出手。
我至今記得當時那個老師哭得好傷心。她一邊撕扯男朋友的衣服一邊哭罵。而小小的我趴在床上,沒心沒肺地看得津津有味——這可比午睡或者發(fā)呆有意思多了。
我小時候非常怕臟,每次上大號都要拜托爸爸媽媽做“收尾”工作。所以為了避免麻煩,年幼的我是絕對不在幼兒園上大號的。
可是有天,我實在憋不住了,不小心在廁所里上了大號——那個瞬間,猶如“晴天霹靂”。
因為不敢喊老師,我獨自在離教室很遠的廁所里蹲到腿發(fā)麻,最后不得不一邊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一邊勇敢而嫌棄地獨立完成大號后的“收尾”工作。
等我走出廁所時,幼兒園里已經安靜得像一個夏日午后的夢:燦爛的陽光肆意照耀在空曠的小操場上,不知名的昆蟲在草叢里唧唧鳴叫。
其他小朋友都睡了,只有我這個小朋友醒著。
那個中午,我開心地一個人在幼兒園里閑逛。
我在大樹下看了會兒螞蟻搬食,在草叢里捉了幾只西瓜蟲,還在圍墻和房子中間的夾縫里,撿到一個舊的竹蜻蜓。
等“探險”完畢,把所有有意思的角落都翻了個遍后,我才想起來害怕。我在教室門口徘徊了很久也不敢敲門,后來坐在教室門口的臺階上,直到另一個下午上班的老師發(fā)現(xiàn)在外“流浪”的我,才跟她一起進教室。
那時的老師心真的很大。她們竟然沒有批評我,只是驚訝于我“走失”了兩個小時沒人發(fā)現(xiàn),然后哈哈一笑,這事就算過去了。
我虛驚一場。
我長大后每次看到人們說小孩天真無邪時,總是偷偷地想:他們一定早早地忘記了自己的童年。
我記得很清楚,我幼兒園時,班里已經有所謂的“小團體”了。
當時班里有個女生的媽媽是另外一個班的老師,所以班里的老師多少會優(yōu)待她一些。很多小朋友便因此自發(fā)地聚攏在她周圍,和她玩,甚至像討好一個公主那樣討好她。
小朋友察言觀色的能力其實遠超大人的想象。
我從小就有點“反骨”,不愛“抱團”,總是自己和自己玩。所以有段時間我被孤立了——“小公主”會帶著班里其他小朋友在言語上嘲笑我,或者圍著我,拍我一下又嬉笑著躲開。
年幼的我好氣呀。我的應對之策是:每天晚上回家看武俠劇——大約是《射雕英雄傳》之類的。每當電視上的大俠們打架的時候,我就在屏幕前學著比畫招數(shù)“練武”。
練了幾天后,我自覺“大功已成”。在又一次被圍著挑釁時,我一把抓住離我最近的一個小男孩的手臂,一口咬了下去。
那天,他鬼哭狼嚎,而我,一戰(zhàn)成名,從那之后還有了主動聽候我“差遣”的小跟班。
我不算記憶很好的人,但我記得好多自己小時候的事。
我知道自己還是個小朋友時,也許看起來懵懂無知,可幼小的靈魂其實早就開始生長。那些屬于小朋友的快樂和憂傷,有的輕薄,有的濃稠,但都是真實的,和成年人的悲喜并沒有什么太大不同。
也許是因為我依然記得自己是個小朋友時的心情吧,所以長大后的我依然很擅長和小朋友聊天。其實和小朋友聊天不需要特別的技巧,只要忘記自己身為大人的“傲慢”就可以了。
你可不要以為這很容易做到呀——所有大人都曾經是小朋友,但很多大人都忘記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