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奇才,真勇敢,指揮八路打冶源,打死鬼子三十三,活捉一個翻譯官?!边@是流傳于山東臨朐地區(qū)的一首抗戰(zhàn)民謠,唱的就是1945年6月胡奇才指揮的一次干凈利索的圍點打援。在激烈的遼沈戰(zhàn)役中,胡奇才脫穎而出。再一次出現在國人眼前,他憑借塔山阻擊戰(zhàn)獲得了“塔山猛虎”的稱號,更是被譽為“小庫圖佐夫”。
責任編輯/李曉玲
軍職簡歷
胡奇才(1914-1997),湖北紅安人。
土地革命戰(zhàn)爭時期,任紅四方面軍班長、排長,紅4軍連指導員、營政委、團政委、師政委。
抗日戰(zhàn)爭時期,任八路軍129師385旅770團副團長,山東縱隊8支隊副司令員,4支隊政委,山東軍區(qū)3師副師長。
解放戰(zhàn)爭時期,任東北民主聯(lián)軍3縱隊司令員、4縱司令員。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任遼東軍區(qū)司令員,東北軍區(qū)空軍副司令員,解放軍工程兵副司令員。
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
“要讓我離隊,那就給我補一槍!”
1914年,胡奇才生于黃安(今紅安)縣高橋鄉(xiāng)李家田村。
1930年8月,胡奇才參加紅軍。
第一次戰(zhàn)斗,是同年9月跑去河南打信陽,攻城沒成功,敵人援軍從鄭州、武漢趕來了,又往回跑。正是李立三“左”傾冒險主義時期,主張一省數省的首先勝利,攻取大中城市。胡奇才當時不知道這些,這次戰(zhàn)斗感覺就是跑路了。
第一次負傷,是三個月后挺進豫南的葉家墩戰(zhàn)斗,對手是吉鴻昌的一個旅。這個敵人挺頑強,雙方嘁里喀喳拼刺刀。胡奇才左手掌被流彈穿透,他也沒覺得怎么的,照樣瞪圓眼睛拼殺。
第二次負傷,是兩個月后攻打光山縣大山寨。連長、政委帶突擊隊爬城,讓胡奇才和幾個槍法好的士兵火力掩護。他頂張桌子當盾牌,運動到離寨墻30來米的一個溝坑里,舉槍瞄準,敵人一露頭就是一槍。敵人火力很猛,土炮把那張桌子轟碎了,鐵砂、鐵釘潑雨似的,突擊隊幾乎都傷亡了,連長、政委也犧牲了。營里吹號,命令撤退。他不退,一支槍在后面掩護,敵人火力都轉向他。一發(fā)土炮彈飛來,像股颶風,胡奇才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來時發(fā)現自己躺在擔架上。醫(yī)生說一塊鐵片從他的胸前鉆進肺里。其余還有幾處,那就不叫傷了。
第三次負傷,是半年后的紅四方面軍戰(zhàn)史上著名的商(城)潢(川)戰(zhàn)役,許世友率34團據守豆腐店,對手是湯恩伯的2師。蔣介石的嫡系,裝備好,也真兇,機槍、步槍火力阻不住,手榴彈在陣中爆炸也往上沖。官兵躍出工事,掄大刀、拼刺刀,把敵人殺回去。如此反復。最后一次剛沖出去不遠,胡奇才就覺得自己像被掄了一棒子,手里的奉天造步槍一下子飛了出去,人向后踉蹌幾步仰倒了。一顆子彈穿過右前胸肌肉,穿透右上臂,是顆炸子兒,炸飛了右臂上部一塊肉,炸碎了靠近肱骨頭部位的一塊骨頭。醫(yī)生說:“再向里1厘米,右臂就廢了?!?/p>
第四次負傷,是紅四方面軍撤離鄂豫皖西征途中,在陜南龐光鎮(zhèn)撤出戰(zhàn)斗時,旗官中彈犧牲。這工夫沒有紅旗引導,部隊也跑散了。這時胡奇才是營政委(營長陳再道),不顧一切地沖上去,一顆子彈從左膝關節(jié)中間穿過,腿一軟,當即倒地。他咬牙爬起,上前擎起紅旗,也不知哪來的神力,一口氣跑出幾里地。
之后一年多,胡奇才的頭、手又先后負傷。還有一次,背在身上的手榴彈,被子彈打掉一半,居然沒有爆炸。而無論多險多重,與死神怎樣差之毫厘,最可怕、也最要命的,就是第四次負傷了。這次是腿傷,那時最傷不得的就是腿腳了。不能行軍,就不能打仗,也就不能繼續(xù)革命了。
團政委張成臺跟他談話,給他幾塊大洋,讓他留在當地老百姓家養(yǎng)傷,傷好后再去攆部隊。
西征一路,傷員都是這么處理的。當時胡奇才只是想:部隊讓敵人攆得到處跑,傷好了上哪兒攆部隊呀?這不就是脫離紅軍了嗎?
胡奇才說:“我不會拖累部隊,我不離開部隊?!?/p>
團政委說:“這是組織決定,照顧你養(yǎng)傷。”
胡奇才說:“要讓我離隊,那就給我補一槍!”
胡奇才晚年回憶說:“這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沒有服從組織安排,也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個決定?!?/p>
撤職復職提職,不到兩個月
1935年6月,紅一、紅四方面軍在夾金山下會師后,紅4軍11師33團奉命從茂州附近出發(fā),半夜時分從雁門關過鐵索橋。
命令是軍長王宏坤下達的,從茂州城打來的電話,團政委胡奇才接的。命令是清楚的,卻忽視了音同字不同的兩個地名:沿江北上是雁門關,順河南下就是燕門關了。
正待問個明白,電話斷了,電話兵撤線了。和團長張昌厚商量,決定到茂州問個明白。
黃昏出發(fā),團長在前,政委殿后,馬不停蹄,到茂州打個盹,忘了問路。那人也是太乏了。剛在千佛山打了兩個月阻擊,下來就是急行軍,那人走著走著就睡著了,只是機械地挪動著腳步。那時也沒手表,天快亮了,猛然覺得不對,鐵索橋呢?趕緊找老鄉(xiāng)一問,才知道快到汶川的燕門關了。
恰巧路邊有別的部隊的臨時電話,正好方面軍副總指揮王樹聲打電話找張團長。聽說33團走錯路了,王樹聲大罵張團長,要殺他的頭。胡奇才接過電話,不容分說,又被大罵一通。胡奇才說:“要殺頭就殺我的頭,與張團長無關?!?/p>
王樹聲命令立即把部隊帶回茂州:“路上要注意防空,如果讓飛機炸死了人,我讓你胡奇才賠命!”
那時行軍,通常都是晚上、白天有飛機。這回顧不得了,飛機也真來了。3營一個伙夫暴露目標,這一通炸呀,山搖地動。
飛機投完炸彈走了,各營清點人數,竟然無一傷亡。
傍晚趕到茂州,胡奇才和團長立即趕去總指揮部。進屋,敬禮,報告,胡奇才一句話沒說完,王樹聲就對旁邊的警衛(wèi)員吼道:“卸下他的槍,送交通隊關起來!”
軍長王宏坤、師長陳再道都給總指揮部打電話,說:“胡奇才走錯路有責任,也有客觀原因。這個人打仗勇敢,是員虎將,很有前途,讓他回來,我們好好幫助教育他,保證讓他深刻認識錯誤?!?/p>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戰(zhàn)爭不等人。胡奇才被撤職不到一個月,即官復原職,調去12師35團任政委。
紅四方面軍曾三過草地,一過草地是8月中旬。然后過大渡河,翻夾金山,11月下旬紅4軍攻下川中的滎經縣城,敵人就上來了。
對手是中央軍薛岳的裝備精良的七個師,軍長許世友決定用五個團在峽口一帶阻擊。方面軍政委陳昌浩認為薛岳是堡壘政策,穩(wěn)扎穩(wěn)打,不會一下子把主力拿上來,一個團就夠了。許世友再三陳述利害,降至三個團,還是不行,就是一個。那時同級軍政主官意見分歧,政委有最后決定權,因為政委是黨的代表。而陳昌浩是方面軍政委,那就是命令了。
就苦了35團了。
團長張德發(fā),小個子,黃安人,人稱“土地老漢”,忠厚勇敢,當司務長時用根扁擔繳獲一挺機槍,并打退敵人。他和胡奇才商量,首先搶占當地最高峰羊子嶺,憑險據守,打退敵人一波又一波的進攻。怎奈敵人太多,左前左后的山頭全是敵人,炮火也猛,夜里搶修的工事,白天很快被炸得稀爛,部隊傷亡很大。
胡奇才或者在團指揮所指揮戰(zhàn)斗,或者下到營連去督戰(zhàn),檢查工事構筑情況。迫擊炮連就剩連長和幾個兵了,胡奇才上前抱起一發(fā)炮彈,被連長搶了過去,裝填進去,一聲巨響,炸膛了,連長當場犧牲。
35團傷亡近半,預備隊也沒了,退到非陽關附近,構筑第二道防線,苦苦支撐。
這天,胡奇才在軍部開會,防線被突破了。許世友聽完電話報告,命令胡奇才:“你去收容部隊,堅決守住鐵索橋,掩護軍部撤退?!?/p>
從軍部到鐵索橋不到5公里,胡奇才單槍匹馬趕到那兒,老遠就見部隊迎頭跑來——那也是兵敗如山倒?。?/p>
胡奇才打馬飛奔,拔槍沖天“叭叭”鳴槍,大吼:“站??!都給我站??!誰跑斃了誰!”
算上傷員,約莫百人,都站住了,跟著胡奇才往回跑。
在鐵索橋頭硬頂了半天后,胡奇才指揮幾個團的零散人員,邊打邊退。最終算上被扶架著的傷員,只帶回去幾個人。
胡奇才被調回11師,升任師政委。
撤職復職提職,不到兩個月。
土門突圍,2團未傷一人,跳出了“鐵壁合圍”
1941年11月初,胡奇才任八路軍山東縱隊1旅副旅長不久,就趕上五萬日偽軍對沂蒙山根據地實行“鐵壁合圍”,歷時兩個多月的大“掃蕩”。
當時1旅正在蒙陰進行反頑作戰(zhàn),已將頑軍包圍在坡里,上級指示盡快結束戰(zhàn)斗。胡奇才認為現在不是反頑的時候,日軍先頭部隊距坡里只有半天路程,就算今晚能夠結束戰(zhàn)斗也來不及了,再說一堆俘虜怎么消化?
旅長王建安當即電報山東縱隊,未等回電,即開始分路突圍。
胡奇才率2團奔泰安、泗水、寧陽方向。
晚飯后出發(fā),9點來鐘到達南北莫莊附近,偵察報告,莊里都是敵人。打不打?就算乘敵不備,一個突襲打勝了,傷員怎么辦?當即決定沿敵人來路向北走,到敵人后方土門、龍廷去。
天黑得鍋底似的,尖兵在前面搜索前進。馬蹄用麻袋片纏上,個人的搪瓷飯缸,炊事員的鍋桶什么的,都用布、毯子包裹起來,夜色中只有分不清個數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
天亮了,來到土門東面的石人坡,百十戶人家散落在山溝里。部隊停下生火做飯,布置好警戒,胡奇才帶著團長吳瑞林和一個司號員,上山頂看地形。好家伙,15倍望遠鏡里,大隊鬼子正浩浩蕩蕩從土門方向走來。胡奇才略一思忖,命令司號員用號音調兩個連上來,同時命令政委李伯秋帶隊迅速向西轉移。
胡奇才判斷,敵人還未發(fā)現2團,也不清楚我方實力。兩軍走對頭了,大天白日的,被盯上就難以脫身。兩個連,幾挺機槍和200多支步槍,把敵人放到30米左右突然襲擊,殺傷、遲滯敵人,待它把炮兵調上來發(fā)起攻擊,部隊已經遠去了,兩個連也從山后走了。
一切都像他判斷的那樣。
當晚趕到土門附近,前面就是汶南公路,為從蒙陰至新泰的封鎖線。附近有礦山,雪亮的燈光里,據點里炮樓的燈光鬼火似的。
這種地界,平時是輕易過不得的。但是,胡奇才認為這工夫敵人大都出去“掃蕩”了,留守敵人不敢出動,那就從他眼皮底下過去。
他又對了。
2團未傷一人,跳出了“鐵壁合圍”。
“打死鬼子三十三,活捉一個翻譯官”
胡奇才,真勇敢,指揮八路打冶源,
打死鬼子三十三,活捉一個翻譯官。
這是流傳于山東臨朐地區(qū)的一首抗戰(zhàn)民謠,唱的是1945年6月胡奇才指揮的一次干凈利索的圍點打援。
冶源是臨朐城南10公里處的一個鎮(zhèn)子,駐守偽清鄉(xiāng)大隊的一個中隊300多人,中隊長外號“馬大牙”,是個鐵桿漢奸,魯中軍區(qū)早就想拔掉這個據點了。
1944年8月,胡奇才曾和軍區(qū)政委羅舜初指揮三個團攻克沂水城。9月,又在葛莊設伏,斃傷日軍草野清大隊300余人,俘虜20人。而這次,他盯著冶源,更看重的是從臨朐出援的鬼子。
胡奇才指揮2團和臨朐縣大隊,首先拔除外圍據點,然后攻擊冶源。圍墻高,外壕深,壕外還有三道鐵網,鹿砦里還拴些鵝鴨狗,想夜間偷襲摸近不可能,一時半會兒還真拿不下來。
胡奇才也不著急。這邊速戰(zhàn)速決了,臨朐那邊的敵人就不出動了,或是半道上又折回去了。
這天上午10時左右,從臨朐出動的敵人趕到馬埠村一帶,偽清鄉(xiāng)大隊和警察300多人,鬼子只有一個小隊。
“怎么就來這么幾個鬼子?”
胡奇才的指揮所,設在山坡上的關帝廟里,山下的大路小路,肉眼也看得清清楚楚。他擎起望遠鏡向北張望,希望能再看到一兩面膏藥旗。
1營埋伏在路邊莊稼地里,放過先頭偽軍,槍就響了。然后躍起,手榴彈出手,人沖上公路,“嘁里喀喳”拼起刺刀。
那邊拿下冶源,活捉了“馬大牙”。這邊33個鬼子,打死32個,活捉1個。
1940年8月,胡奇才指揮四支隊一個團攻打小張莊。敵人憑險據守,屢攻不下。胡奇才集中一個營的排以上干部,組織“奮勇隊”(“敢死隊”),又集中全團號兵猛吹沖鋒號,強攻強打,仍未得手。
血戰(zhàn)新開嶺,全殲國民黨軍“千里駒”
1946年10月初,國民黨軍隊打通沈(陽)吉(林)線后,兵分三路向南滿大舉進犯。左路新1軍30師、52軍195師、71軍91師,由興京(今新賓)、柳河、營盤向輯安(今集安)、臨江方向進攻,企圖切斷民主聯(lián)軍南北滿之間聯(lián)系。右路新6軍14師、新22師,由海城、大石橋向莊河、大孤山攻擊,迂回安東(今丹東)。中路52軍2師、25師(號稱“千里駒”),又分成左右兩翼,從本溪向遼東軍區(qū)所在地安東進犯。
這時,4縱的三個師,10師和11師32團奉遼東軍區(qū)命令,由副司令韓先楚率領,東去興京地區(qū)配合3縱作戰(zhàn),11師兩個團在鳳城縣賽馬集一線布防,12師在本溪南面的南芬、連山關地區(qū)設防,兵力分散在100多公里長的戰(zhàn)線上。
司令員胡奇才覺得不妥。
10月15日,25師74團占領本溪縣小市鎮(zhèn),遼東軍區(qū)首長命令胡奇才將其奪回,以保障10師后側安全。胡奇才率11師兩個團和軍區(qū)警衛(wèi)團、縱隊炮兵團,從賽馬集星夜趕去奪回,第二天25師即猛烈反撲。他認為這一路敵人是向賽馬集、寬甸進攻,迂回安東。軍區(qū)首長同意他的判斷,讓他立即趕回賽馬集。
抄小路,急行軍,星夜趕回賽馬集,軍區(qū)一位首長又電令11師31團速去草河口設第二道防線,阻擊連山關方向的敵人。
在縱隊司令部緊急會議上,有兩種方案:一是遵照軍區(qū)首長命令,屁股朝南,面向北來之敵節(jié)節(jié)抗擊;二是屁股朝東,邊打邊撤,在掩護軍區(qū)機關轉移的同時,誘敵深入,選擇有利時機、地勢,集中主力殲滅突出冒進之敵。
反復比較,權衡利弊,胡奇才當機立斷,選定第二種方案。
縱隊政委彭嘉慶在安東開會,胡奇才與他通電話,說明決心、方案。彭嘉慶表示完全同意,并向軍區(qū)報告。
立即調整部署。命令12師主力立即撤出連山關、摩天嶺防區(qū),向11師駐地賽馬集迅速開進。命令12師副師長率35團,在安沈線正面邊打邊走,遲滯敵人,掩護安東后方機關轉移。命令11師31團,在賽馬集以北的分水嶺構筑陣地,必須堅守兩晝夜,掩護12師主力和縱隊直屬機關轉移到新開嶺地區(qū)。
胡奇才晚年在回憶錄中說,新開嶺戰(zhàn)役,并不是一開始就要那樣打的,而是隨著戰(zhàn)場的發(fā)展,敵我斗智斗勇的結果。戰(zhàn)爭瞬息萬變,尤其在敵進我退之時,只能根據敵我斗爭實際情況適時作出決斷。
23日,11師主動撤離賽馬集,進至東北部的新開嶺,與12師主力會合。31團亦完成阻擊任務,從容撤離分水嶺。兩天未得寸進的25師,聲稱“突破”分水嶺防線,當日黃昏進占賽馬集。
25日,胡奇才調集五個團,一個回馬槍,在縱隊炮兵團炮火掩護下,激戰(zhàn)一夜,又將賽馬集拿下。這下25師被打疼了,師長李正誼親率主力趕來。27日進至賽馬集西南15公里的雙嶺子,又被4縱一陣掩殺,這個“千里駒”就一路跟著進了新開嶺。
新開嶺位于鳳城縣境內,一條東西走向的袋形谷地,兩邊高山,一條叆陽河和寬(甸)賽(馬集)公路,從谷底并行穿過。只要控制住周圍制高點,任你“千里駒”“萬里駒”,都有來無去。
這個“千里駒”也真不同尋常,31日上午幾個沖鋒,突破11師部分陣地,攻占了老爺嶺和“404高地”。
老爺嶺為最有價值的制高點,可以俯視、控制整個戰(zhàn)區(qū)。李正誼集中炮火,拼力把它奪了下來。先以一個連守衛(wèi),后來增到一個營,11月1日又增到一個團。山頂有當年日軍修筑的塹壕、工事、碉堡,碉堡內可容納幾十人。山很陡,70多度坡,林又密,大都是刺槐和山里紅,扎人刮衣服。先是雪紛紛,后來雨夾雪,松軟的腐葉上一層雪,腐葉下的泥土泡得水“唧唧”的,一跐一滑。這種天氣地理,能夠爬上去已屬不易,更不用說還有美械守軍的炮火彈雨了。
當天上午,10師也從興京趕來了,趕到就打。28團連攻9次,都未奏效,傷亡500多人。
最緊要的是幾路援敵正在逼近,那個“虎師”新22師距這里已經不到一天行程了。
這仗還能不能打了?
11月1日晚上,在小邊溝一間獨立小屋的縱隊指揮所,召開緊急黨委會議。
有人認為不能打了。咱們三個師兩萬來人,敵人一個師八千多,兵力不占絕對優(yōu)勢,裝備差得更遠。援軍將到,敵人肯定拼命抵抗,再僵持下去,想走都走不了了。
有人認為不打,撤,前功盡棄,快癱的“千里駒”立刻會蹦起來,氣焰更加囂張。眼下我們困難,敵人更困難,主動權還在我們手里。只要組織好炮火,老爺嶺一定能打下來。
胡奇才一錘定音:“打!”
他說:“現在就是我們常說的那個‘堅持最后5分鐘的時候,我們要不惜代價打下去。成敗系于老爺嶺。我們要集中兵力,爭取時間迅速拿下老爺嶺,這盤棋就能活起來?!?/p>
當即決定,明天拂曉發(fā)起總攻,不留預備隊,全縱人員都投入戰(zhàn)斗。司令員、政委指揮10師強攻,副司令員負責組織炮火,11師、12師從側后攻擊,12點前結束戰(zhàn)斗。
這最后一錘子砸響了。
堅持最后5分鐘——新開嶺戰(zhàn)役開創(chuàng)了在東北一次作戰(zhàn)殲敵一個精銳師的先例,連師長李正誼都被活捉了。
4縱“塔山虎”威名遠揚,令敵聞風喪膽
黑山阻擊戰(zhàn)、塔山阻擊戰(zhàn),遼沈戰(zhàn)役把默默無聞的黑山、塔山,打成戰(zhàn)爭史上的名山。
塔山東臨渤海,西靠虹螺山,山海間一條寬約10公里的狹長地帶,北(平)(遼)寧鐵路、錦(州)榆(山海關)公路縱貫其間,東北距錦州約30公里。如果侯鏡如的東進兵團突破塔山,半天工夫即能擁到錦州,攻錦部隊就被夾在守軍和援軍中間了。
錦州是東北的門戶,塔山是錦州的門戶。毛澤東說“關鍵是爭取在一星期內外攻克錦州”,而一星期內外能否攻克錦州,關鍵在于一星期內外能否守住塔山。
林彪曾經說過,“守住塔山,勝利就抓住一半,塔山必須守住。攻不下錦州,軍委要我的腦袋。守不住塔山,我要你的腦袋?!?/p>
蔣介石的話,就有點氣急敗壞了:“攻不下塔山,軍法從事!”
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1948年10月11日,4縱接到“林羅劉”電令,點名讓胡奇才到塔山前線,坐鎮(zhèn)指揮這場大戰(zhàn)、惡戰(zhàn)。
10月5日,4縱從興城趕到塔山,8日,胡奇才和縱隊首長去前線看地形。
印象深刻四個字:無險可守。
名曰塔山,無塔無山,一片退海小丘陵,所謂塔山,只是個海拔59米的小土包。200來戶人家的村子,南面一條飲馬河,將敵我雙方隔開。這邊是低低的開闊丘陵地,那邊是33.1米高地、44.3米高地、37.5米高地,一直延續(xù)到影碑山,敵我陣地高差20余米。
塔山防線,東起渤海,西至虹螺山,長約30公里。從海濱到白臺山十余公里,為4縱防線(其余為11縱),塔山村左右七公里多為防御重點,那么重點中的重點應該是哪兒呢?
第二天,胡奇才和參謀長李福澤又去了一趟。
在塔山這扇絕不能被開啟的門上,正卡在錦榆公路上的塔山村,就像個門閂,無險可守,卻是守中之重。實際上,塔山激戰(zhàn)六晝夜,4縱官兵就是憑借村前“天然屏障”的那條小河,每天打爛了再重新構筑的工事,以及村中的房舍,頂住進攻、插緊門閂的。而村后那個小土包,則帶有迷惑性,因為防御戰(zhàn),通常都會想到搶占制高點。如果將重兵置于上面,而將塔山村放在其次,敵人繞過它也就直奔錦州了,可能上演一出現代版的《失街亭》了,他胡奇才就成那個馬謖了,而“林羅劉”卻是沒有辦法演《空城計》的。
李福澤同意他的意見,12師師長江燮元、政委潘壽才也說有道理,當即將防守塔山村的兵力增至一個營。
被“林羅劉”點將當天,胡奇才就去了12師。
在34團1營陣地,胡奇才跳上一個剛修好的工事。這是個由三層樹干、四層草包壘起的半人多高的半地下的堡壘。他跳了幾跳,有點顫悠。他說試它一炮。一發(fā)六〇炮彈落上去,工事塌了。
他說:“六〇炮彈都頂不住,就別說敵人的飛機大炮了,也就難以頂住敵人的進攻。咱們4縱打過許多硬仗、惡仗,但是哪次也比不上這次。這次來的都是蔣介石的嫡系部隊,飛機大炮咱們見得多了,海上還會來軍艦,是咱們從未見識過的地面空中海上的立體戰(zhàn)爭。更重要的是,這次大戰(zhàn)打勝了,東北就解放了,國民黨就沒幾天蹦跶的了。所以,敵人一定會跟咱們拼命,咱們一定要有打前所未有的大仗、惡仗的準備和決心。”
師團營連干部都在,秋老虎的燥熱中,一張張黝黑、嚴肅的臉上,汗水把泥灰沖得溝溝道道的。
他說:“同志們都知道我的脾氣,我今天來到這里就不走了,是死是活咱們在一起,是死是活也要堅決守住陣地!”
10日是試探性進攻,11日開始大打。54軍、62軍的四個師,在7架飛機、兩艘軍艦艦炮和數十門重炮掩護下,以整師整團的兵力,輪番向塔山及兩翼的鐵路橋頭堡和白臺山攻擊。
11日下午,十七兵團司令侯鏡如到達葫蘆島,決定12日暫停一天,13日拂曉以四個師重新發(fā)起進攻。主攻方向依然是塔山村,這回上陣的是華北“剿總”直屬的獨95師。
這個獨95師號稱“趙子龍師”,據說自抗戰(zhàn)以來未丟過一挺機槍。前任師長、華北“剿總”督戰(zhàn)主任羅奇,特意趕來打氣,給全師軍官訓話。12日還帶連以上軍官上44.3米高地觀察地形,并信誓旦旦地表示“攻下塔山沒有問題”。
天未亮,“趙子龍師”摸上來,偷襲不成就強攻,波浪式沖擊。以團為單位分成三波,每個營一波,這個營受挫,那個營再上,這個團不行了,那個團接上。
13日是塔山阻擊戰(zhàn)最激烈的一天,也是基本上打掉敵人銳氣的一天。15日,又以獨95師為主,展開五個師的兵力。結果,獨95師海運來的齊裝滿員的三個團,回去時就剩三個營的人了。
“趙子龍師”丟盔棄甲殘廢了,4縱“塔山虎”威名遠揚,令敵聞風喪膽。
師指揮所設在村后山坡上。12倍望遠鏡里,葫蘆島碼頭上的兵艦,從兵艦上下來的部隊上火車,火車冒著白煙往這里開。海上“重慶號”巡洋艦,艦上152毫米艦炮炮口火光一閃,頃刻間,塔山地動山搖。
“林羅劉”電報中說:“必須死打硬拼,不應以本身傷亡與繳獲多少計算勝利,而應以完成整個戰(zhàn)役任務來看到勝利?!薄傲至_劉”要求每天給他們發(fā)4次電報,報告塔山戰(zhàn)況,他必須讓首長放心,放心塔山。
一動不動地死守不行,那樣敵人節(jié)節(jié)推進,把工事修到你面前,一下子就沖過來了。反沖擊遠了也不行,會被敵人吃掉,失去陣地。步炮協(xié)同,適時反擊,白天把敵人推出一千米以外,晚上再派出精干人員騷擾敵人,在攻擊路線上埋設地雷。
胡奇才兩眼通紅,不吃不喝也不覺得餓。擎望遠鏡的胳膊都僵硬了,也沒覺出來。硝煙戰(zhàn)火中什么不覺得,打完仗不行了,這肚子怎么這么疼呀?送去醫(yī)院,醫(yī)生說:“再晚點就危險了——急性闌尾炎,差點穿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