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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空消失的河流

2021-10-27 23:25:13巴音博羅
湖南文學(xué) 2021年10期
關(guān)鍵詞:老程老陸王八

巴音博羅

一種只在夜間的生命,用什么來布置早晨?

——卡內(nèi)蒂

你知道形容一條干涸河流的最恰當(dāng)?shù)脑~語是什么嗎?那就是,你讓一個年過八十的老翁脫掉衣裳的感覺!想想吧,呈現(xiàn)在你面前的滿眼都是裸露的樹根,凝固風(fēng)化的沙灘,嶙峋而無序的亂石和丑陋并隨風(fēng)飄拂的枯樹葉……是的,在這滿眼荒蕪蒼涼的景象中,只有懸崖上那排冒著炊煙的泥草房尚存一些生氣。往下延伸,是石頭臺階盡頭的一艘歪斜在沙岸邊的腐舊木船,一根長而彎的木桿橫亙在船幫上,那是撐船用的長篙因為久未使用,表面呈現(xiàn)出了灰燼似的光。

這地方是三縣交界的偏僻之地,叫沙里寨,是契丹語,意思是大官駐足的地方??梢娫缒甏说嘏加泄賳T路過,都會在野史中留下一筆。不過官員為誰,就不得而知了。而此地當(dāng)前最大的官兒,是水文站的站長老畢,他只管四個兵,分別叫老程、老陸、老張和老于。

如今老于已亡故三年,其孤墳一堆,埋于對岸的野山坡上,遠(yuǎn)遠(yuǎn)望去,芳草萋萋,仿佛一座春季留滯在苞米地里的肥糞堆。

列位看官,水文站是干什么的,在這里也有必要敘述一番。水文站是國家設(shè)置的測量一些地理意義上重要流域的主干河流的半地質(zhì)性質(zhì)的最小科研單位。換句話說,是給河流把脈的醫(yī)生——譬如測流量、流沙量、流速、年度汛期的最大洪峰等等。每年年終,他們要把一年來的水情編輯成冊,最后匯編成一本存入河流史的檔案,叫《國家水情匯編》。那么,這些資料到底有什么用呢?當(dāng)然有用了!無論后人建橋修水庫,還是其他大型工程,都需要根據(jù)歷史上這些水文數(shù)據(jù),工程師們才能設(shè)計圖紙,可見水文站工作,還是國家建設(shè)方面非常重要的一頁呢。

可是如今,一項頭等令人困惑的事災(zāi)難般擺在他們面前,那條本來滔滔不絕的河水,一夜之間竟憑空消失了,而且不是一天,是整整七年不見了蹤影!

你能想象嗎?七年沒有河水的水文站,卻要每天堅持測流,測流沙量,拍水情電報,多么荒唐!

老畢時常覺得困惑,困惑外加無措。

但上面一直沒有任何消息,該不會哪天撤站吧?老畢倒期待能有那么一天,他也好從這荒涼的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回去,重新分配到一個環(huán)境和條件好點兒的水文站??墒撬脲e了,上邊仿佛把他們遺忘在這兒一樣,一年又一年,竟毫無一點動靜。

而那河,那憑空消失的河,也像陰魂不散的某種象征之物一樣,仍然主導(dǎo)著他們的生活。

整整七年來,他們?nèi)园凑諔T常的工作流程及規(guī)章制度,嚴(yán)格執(zhí)行貫徹下來,每個人都一絲不茍,生怕出一點疏漏。他們不僅按時測流,看水位,值班,甚至在汛期時,也準(zhǔn)時投放葦標(biāo),把那艘沉重的松木板測船也漆刷一新。大小鉛魚都擺放整齊,仿佛洪峰一到,就能整裝待發(fā),奔赴測量一線似的。

他們一致認(rèn)為,那河仍然存在,為此他們很是驕傲。老畢也認(rèn)為河水作為一種精神象征物,是不會真的消失的,就像大地上的血脈,它們只是流淌于人們?nèi)庋劭床坏降耐翆由钐?。也許有一天,這些消失的水流,還會重新從巖石嶙峋的某處噴涌而出,奔騰洶涌開向海洋。

“河流怎么能憑空消失呢?”老畢常暗自嘀咕。

“上級怎么會把我們遺忘在這兒呢?一定是在考驗我們的意志呢,考驗我們的忠誠度呢?!崩袭呌窒耄X得有必要在每周一的例會中,向同事們傳達(dá)一下。

但是河水確實消失了。

剛開初的兩年,河水有時會在夏季冒出兩天,水量也不大,有時僅僅潤濕地皮,或在某段巖石縫隙中汩汩流淌。但是后來,這種現(xiàn)象再也沒發(fā)生。河水是徹徹底底沒了蹤跡,就像謎一樣,河水脫離開了河床,成為這幾個水文工程師心中的痛點,一道傷疤,一種負(fù)擔(dān)。

他們似乎有了些許負(fù)罪心理,覺得是他們得罪了上蒼,上蒼才毫不留情地收回了河水,使他們無水可測,真是不小的打擊啊!

除了嘆息,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像那些被雙親遺棄的孩子。他們的心中苦不堪言,而在行動上,這些戴罪之人卻不停地給自己打氣,希望以堅持不懈的工作,有朝一日能重新使河水滔滔而返。

但是現(xiàn)在看來,這種期待似乎已然落空了,河水不會回來了,永遠(yuǎn)不會回來啦,這從荒草叢生無比蒼涼的河床上就能看得出,那兒是埋葬河水的地方,是河的墳場,是水的棺槨,也是他們的哀傷之地。他們把自己的生命抵押在這里,由此他們獲得另一種犧牲的品格,一種虛無的提升起來的榮譽(yù),一種絕望的自信。

因為他們一直在默默工作,就像一種宿命,他們把工作當(dāng)作活著的唯一,可嘆的是,他們做到了!

剛開始幾年,他們還能時時交流,老畢講他家族的掌故。老程講古,講水滸和三國。老陸講他老婆——他老婆是個令人稱奇的騷女人,后來跟一個當(dāng)官的跑了。老張講他丈母娘——一個地主小老婆的奇聞軼事,以及他的傻老婆的不可理喻。老于呢?老于什么也不能講了,因為老于得了一種怪病,死了,死了就不用再費(fèi)口舌了。死了死了,一了百了,也好。

但是現(xiàn)在,他們誰也不再理會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往事了,他們往往還不曾開口,或者開了個頭,對方就知曉下面他們會講些什么了。用老張的話說,耳朵都起繭子了,所以他們彼此之間,便再也沒話可說了,就像那河水,他們的言語也慢慢枯竭了,死了,干涸了,他們成了沒有語言生活的一群人。

今天早上,恰好輪到老畢值班,他把昨晚的剩菜剩飯熱了一熱,胡亂吃了幾口就抹抹嘴,去了站里。站里的門敞開著,這兒雖然不用鎖門,也沒有人來,但是房門就這樣大敞大開著,還是讓老畢有些生氣。

“這個老陸!”他暗自嘀咕一聲。

昨晚是老陸值班,這個懶散的家伙,準(zhǔn)是喝得醉醺醺忘了關(guān)門。這要讓蛇啦黃狼子鉆進(jìn)來,還不把水文資料都給啃壞了,尤其是地鼠,簡直太猖狂了。有一次老畢的一只記事本,就被那壞蛋咬得碎屑滿地,成了一堆廢物。

他翻開昨夜的水情記錄本,看了看,發(fā)現(xiàn)流速一欄標(biāo)注的是7.5秒。不由更加光火,怎么能這么快?又不是洪水暴發(fā)期,那家伙簡直瘋了!

他嘟嘟噥噥拎起測流儀器,換上膠皮水靴,順著水泥臺階往懸崖下的作業(yè)面走。也就幾分鐘的樣子,他就順利下到了河邊。那河水,在老畢看來,正像往日一樣打著旋渦,泛著霧氣,嘩嘩啦啦向下游流淌。白色的水尺樁上,是標(biāo)準(zhǔn)的黑紅相間的尺度標(biāo)識,而亮閃閃的河水,正漫過其中的某一點,向一望無際的遠(yuǎn)方流去。

水是不會枯竭的。但也不必流得那么快,面對兩岸青山來說,河水是一種襯托,是柔軟的低吟,而青山不語,是一種堅守。

老畢每想到這一層,心中就會油然升起一種莊嚴(yán)感。

“也就是每秒三至四米嗎?怎么也不會更多了?!彼较聝x器,虛虛地比畫著。他相信自己的經(jīng)驗,一個干了三十幾年的老水文工作者,對河流簡直了如指掌,怎么會出錯?“出了錯才是咄咄怪事呢!”

一上午都是在老畢默不作聲的反復(fù)測量中度過的。直到中午,他才取了沙樣,仔細(xì)包好,準(zhǔn)備帶回工作室加以分析。當(dāng)他結(jié)束這份工作抬起腰時,太陽已高高升至對面那座聳入云端的大山的主峰,并把他清癯的身影濃縮到褲腳以下了。遠(yuǎn)遠(yuǎn)望去,他成了枯干河灘上的一個小小的點。而一只盤桓的鷹,則成為對應(yīng)他這個點的另一顆太陽。

“要王八嗎?”

老畢正準(zhǔn)備回站里,身后突兀地響起一句人聲,著實被嚇了一跳。要知道這方圓幾公里,幾乎罕有人跡。最近的村民組,也只有十幾戶山民。他們大多靠種植蘑菇和山參過活。雖說離水文站僅十幾里地,但很少來此光顧。

“要王八嗎?便宜!”那人站在老畢身后,戴一頂草帽,臉攏在一團(tuán)濃重的陰影里。

“不要。”老畢不耐煩地回答。

“少見的大王八呀,只要五塊錢。”那人又湊前一步,舉了舉手中的布包袱。

老畢這才看清,那人好像以前見過,確是附近村里的山民。所謂布包袱,其實是他的衣裳,用兩只袖管當(dāng)繩索,連同補(bǔ)著補(bǔ)丁的衣襟一起,結(jié)結(jié)實實包裹住一個小鍋蓋般的物件兒。

“要不,你給四塊,四塊就賣了,好大的王八呀!”那人說著,見老畢猶豫,便三下五除二扯開系在一起的衣袖,瞬間露出一只活靈活現(xiàn)的怪物來。

果然是一只足有十五六斤重的硬殼大王八!一顆尖嘴旁有著兩只銳利小眼的腦袋正縮在堅甲下,警惕地看著周邊的動靜。

嗬,老畢好奇地瞅了瞅:“你是怎么捉到的?”那人見老畢感了興趣,連忙細(xì)枝末節(jié)地描述。

“俺下山路過這兒,看見這神物正趴在一塊大青石上曬太陽呢。俺一見,便脫下衣裳,躡手躡腳靠近了,一下拿衣裳捂住了它。”講到這兒,他那黑得賽似驢糞蛋兒的臉龐上,早笑開了花?!斑@家伙真厲害,它還要咬我呢,幸虧我躲得快,不然,我的手指頭就沒了。”說到這兒,他還咧了咧嘴,仿佛真被咬過一樣。

老畢仔細(xì)看了看,說:“四塊貴了,三塊吧?!?/p>

“三塊五,再不能少了。”

老畢咬咬牙,掏出三塊五給了他。

野生的河龜可全身都是寶呢。龜是長壽之物,據(jù)說吃了龜肉能長命百歲呢。龜還是最好的藥材,龜血能治肺病和貧血,老陸的氣管炎似乎也可以治一治。龜甲焙干后,敷在患處,可治關(guān)節(jié)炎、風(fēng)濕病。老程、老張和老畢都有這毛病,今晚都可照此方法一試了。老畢抱著王八,一路邊走邊美滋滋地想,一會兒就回到了站里。他把那神物用一只大號籮筐扣住,上面又加了塊腌酸菜的青石板,這才扯喉嚨向住在水文站最近的老張家喊。

“老張老張,快過來呀,吃王八肉啦……”老畢這一叫嚷,其聲洪亮如鐘鳴,在周邊轟轟地回響,連自己都嚇了一跳。他也好久沒說過話了。

天大的事情,因為他們彼此之間,也有好久不曾互相招呼了。

“這老畢,準(zhǔn)是憋屈太久憋出毛病了?!崩蠌埾?。他急慌慌穿上褲子,奔向站房,遠(yuǎn)遠(yuǎn)看見老畢正對一倒扣的大籮筐運(yùn)氣,近了仔細(xì)端詳,敢情那籮筐眼里伸出一怪物的腦袋。

“王八,真是一只大王八呀!”老張驚呼道。

“今兒個改改膳,告訴他們幾個,都來站里?!崩袭叿愿?。不一會兒,老張把老陸和老程也喊過來,大家一起圍著那籮筐看稀奇。老陸忽然笑道:“龜頭龜頭,那東西還真像那玩意兒呢。”聽他這么一說,幾個人一時都爆笑起來。

“像你的?!崩铣陶f老陸。

“像你的?!崩详憜枥锿劾玻钢蠌?。他多日不說話,有點不會說了。

“我看像老畢的?!焙髞淼膸讉€人一起指著老畢。

老畢笑道:“怎么單單像我的,你們幾個又不是沒有?!?/p>

“你的大,這大號王八頭,自然非你莫屬?!?/p>

大伙說說鬧鬧,一時氣氛融洽極了,仿佛又回到許多年以前。是的,多年以前,剛來沙里寨的那會兒,那是個多么激情四溢、熱血沸騰的年代??!

老畢忽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就這樣,老張燒起廚房的大鐵鍋,老陸燒火,老程和老畢一個霍霍磨刀,一個扎起圍裙準(zhǔn)備幾案方桌。

看來,一頓大快朵頤的宴席就要開始了。

劊子手的差事,自然又落到老畢頭上。老程膽小,他家本是地主成分,多少年的政治運(yùn)動,使他養(yǎng)成了膽小怕事、萬事不出頭的卑下心理。血腥的事兒,他自然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老陸奸猾,在水文站還兼會計一職,平日里除了溜須拍馬,也不會干這殺生之事。所謂謹(jǐn)慎有余是也?。ㄟ@是老畢對他的評價)老張倒是個魯莽性格,殺龜不如殺豬,本就是個精細(xì)活,老畢自然不放心由他操刀,自然也就只有自己親自動手了。

動刑之前,老畢讓老張準(zhǔn)備一大拇指粗的結(jié)實木棍,又用大號瓷碗調(diào)好水和粉面,待一切布置停當(dāng),便抄起雪亮的刀子,一手按住龜殼,一手揚(yáng)起利刃,說:“老張老張,快逗弄那龜兒子?!?/p>

老張聞?wù)f,立刻把手中的木棍伸向龜頭,推搡戲弄幾下,那本就慌張不安的怪物,惱羞成怒,一口咬住木棍,死也不松口,滿是經(jīng)絡(luò)的脖頸,一時也被老張牽拉得好長好長,如同一段肉棍。老畢怪吼一聲,手疾眼快,手中利刃閃電似的一揮,一股腥乎乎的熱血頓時噴濺而出?!翱旖涌旖?!”老畢招呼道。旁邊的老程戰(zhàn)戰(zhàn)兢兢,接過瓷碗,只一會兒,潔白如雪的碗里就殷紅如注了。

“好多的血呀!”老陸驚嘆道。

待一鍋王八肉慢火燉熟時,香氣早已彌漫了整個水文站的站房和院子,引來無數(shù)老鼠鳥獸圍攏院墻轉(zhuǎn)悠,連空中那只盤桓多日的老鷹,也降低了身位。

老陸把自家釀的地瓜燒倒上四海碗,幾個人圍著一銅盆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王八肉,悶頭忙活起來,等到肚子里有了底兒時,老畢端起碗開始敬酒了。

“哥幾個,我敬大伙,為了祖國的水文事業(yè),你們拋家舍業(yè),貢獻(xiàn)是大大的!來,我敬你們,干了!”

大伙就一起響應(yīng):“干了!”

一時間,幾個人你敬我,我敬你,不一會兒就出現(xiàn)了醉態(tài)。

先是老陸開始哭。老陸一喝多總是要哭一場的,即便沒有傷心事,也得找點兒理由嚎上幾嗓。用老畢的話,他的眼淚比尿多。然后是老程喝多了,老程一喝多,就跪地上扇自己嘴巴子。老程是地主的后代,一輩子委曲求全、膽戰(zhàn)心驚過日子,他總覺得自己有罪過,念國高念大學(xué)也是罪過,娶了貧下中農(nóng)女兒當(dāng)老婆也是罪過,他老婆病歪歪的體格也是他的罪孽。老程雖說酒量大,不醉不倒,但常常被自己的巴掌扇倒。接著是老張,老張一喝高總要無緣無故地笑,見什么笑什么,老張的笑,像貓頭鷹的哭,老張常常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之后就訴說他老丈母娘對他的虐待。他是工人家庭出身,兄弟姐妹多,家里貧困,工作后只好當(dāng)了倒插門的女婿,因此在家庭中低人一等,被丈母娘瞧不起,后來一氣之下報名來到偏遠(yuǎn)的沙里寨,就是為了躲避那個老妖婆的。

最后倒下的往往是老畢,老畢本在省城的水文局任過職,后來被分配到一個郊區(qū)水文站鍛煉,由于沒管住褲襠里的家伙,與當(dāng)?shù)匾幻铨g小媳婦有了風(fēng)流韻事,這才被發(fā)配到這個全地區(qū)最偏遠(yuǎn)最艱苦的沙里寨。老畢認(rèn)為自己罪有應(yīng)得,本也沒什么苦楚當(dāng)哭資,但心情總是苦悶的,尤其是那河水消失之后,他覺得他靈魂里的一種東西一下子被抽筋扒皮了,他覺得他被什么拋棄了,成了沒有主心骨的空殼。所以他心里苦啊,一肚皮苦水無處倒啊,他簡直要悶壞了,他覺得他像沒有嘴的茶壺,內(nèi)心沸騰卻無處言說,他已經(jīng)把一次完完全全的訴說當(dāng)成了奢望,一種求而不得的無奈。然而今晚,他得到了這樣的機(jī)會,所以借著酒勁兒,他開始肆無忌憚地噴瀉,像酒醉后的狂吐。

“我心里苦啊,那河怎么能憑空消失了呢?我心里苦啊,我哭不出來呀,上級也不回答,上級他媽的一直不回答,我怎么弄?能怎么弄?我得堅持呀,我得堅持呀,我堅信那河水是走累了,它要歇口氣,打個漩兒,它不會永遠(yuǎn)鉆地縫里的,有一天它還會回到這河谷里,河怎么能離開河道呢?”

老畢絮絮叨叨,一個人說著,也不管對面那三個聽還是不聽,就一個人在那搖頭晃腦地說著說著,說得急赤白臉,滿口白沫子。

實際上這時一桌子醉漢都在傾訴,都不管不顧各說各的,仿佛他們不需要聽眾,只要把肚里的話往外倒就可以了。多少年來,那些話一定是在肚里捂長毛了,發(fā)霉了,不倒出來不痛快,所以無論喜怒哀樂,酸甜苦辣,只要是話兒,此刻就只管往外抖摟,直鬧騰得唾沫橫飛,口干舌燥,七竅生煙。

“我也苦呢,”老陸紅著三角眼說,“我心里比你還苦呢,我老婆跟人跑了,跟那個壞種跑北大荒去了,那個騷貨!她對得起我嗎?對得起孩子嗎?她不是個東西呀……瞎了我這片心,她倒快活,我卻恨她不起來呀,嗚嗚嗚……”

老程這時噼里啪啦,扇是扇過自己耳光了,盡管把眼睛翻向房梁,仿佛梁柁那兒藏了什么寶貝似的,就那樣王八瞅綠豆般瞅了好一陣子。猛然間他渾身一激靈,看了看對面幾個晃動的人影,開始講古了:

“話說那常山趙子龍大戰(zhàn)長坂坡……”他開頭時總是用“話說那”,講到中間是“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講到末尾,則用“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老程平日里總耷拉個腦袋,像霜打的茄子,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只有講古時才容光煥發(fā)。換了個人一樣。唉,也許那些古代英雄的豪氣,才能給他貧血的心靈補(bǔ)充點血?dú)?。水文站的家屬中,只有他老婆始終跟定了他,雖說一直病歪歪的,整天藥罐不離身,可畢竟有個女人給暖被窩。說起來,老程——這地主的后代,還算是個幸福的人呢!

這時候一顆碩大的滿月,自對面黑黝黝的大山頂上升起來。像農(nóng)家大號鐵鍋壁上新貼出的苞米面兒大餅子,香氣四溢地掛在浩瀚的天穹。古代被發(fā)配到邊關(guān)的旅人,也是這樣望著月亮啼哭的吧?但月下醉倒的人這時早已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老畢的臉上,甚至還浮現(xiàn)出鮮有的笑意,他一定是夢見了消失已久的河水……

責(zé)任編輯:易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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