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仁
我時常在一個靜夜忽然醒來,看悄然的黎明和顛簸的回憶,在一池碧水中溶解成泥土,把內(nèi)心的閃亮,一點一點,嵌進橘黃色的老屋,清晰著我的詩書之旅。
深入平原的野菊花,叼著思念的長線,在輕拂的淺草黃花中,被遠方的一句問候,裹得輕柔而芬芳。
所有消瘦的時光,一一跌進幽邃的心間,被澎湃的思緒拉得鼎沸而漫長。
殘存在圣潔玉枝里的鳥的羽翼,企圖在某個角落,隔著空氣,隔著不同情感的風采,可以隨手翻來。
還想有那么一次,讓心靈的囈語融入無言的月光,天天漾在平靜安詳?shù)暮?,在浸泡過的一杯菊香里持續(xù)地洶涌。
緊緊地從詩里到詩外,把眷戀的情愫定格在淚水濺濕的路上,再次體味蹣跚的足底,回旋著動蕩的音符。
那傾斜的枝條,可是你纖纖的小手?那蟄伏的欲念,可是你盈盈的情懷?
如今,在微醺的懶散與孤獨中,在大地原野的邊沿,你明月似的回眸,緘默般的歌吟,時時觸及我清冷的面容和日漸憔悴的內(nèi)心。
我已把一朵觀望的流云,延伸至那塊神秘的花地,企求在一張潔白的彩箋上,寫滿你的畫聲。
讓暗夜里的唧唧妙音,一些遭遇,甚至一首深秋的贊歌,在瑰異的日影里,感受無限的蔥郁與生機。
手中的筆,自覺不自覺地,勾畫著;一朵心中的云,盤旋著,向我肅立的地方張望。
凌晨的花,眨巴著雙眼,一會兒明亮如初,一會兒雨絲綿綿。
當春光撫慰綠魂,我看見父母佝僂的背影,一次比一次緩慢,一次比一次清晰。
我一直拙于啟口,我怕我的詩行爬上天空,踩碎孤獨與星月,盡管午夜里我的淚水殷紅殷紅。
我想在嚴父的臂膀下,避風避雨,在依稀的夢中,將難以重復的舊念,再次復活。
平日,我時常微閉雙眼,聽一種蒼老的聲音,在綠草成茵的路上,誠實得像個少年。
清明的雨紛紛落下,我將熾熱的心到處張貼,寒風路過時,藏一顆不朽的夕陽,給母親。
我不敢久久對視。
我怕響徹在西陵園的呼喚,站在跟前,洞悉我混濁的目光……
就這樣,太陽底下,向風而立的陽光花園,一棵高大年輕的銀杏樹,靜靜地,如同一支內(nèi)心煌煌的燈燭,向主人訴說著慈愛的吉語。
向南的窗戶敞開著,外孫們可愛的小臉,常常在我的養(yǎng)拙堂里出現(xiàn),他們在巷道里嬉戲,在桂花樹下飛跑。
枝頭上的小鳥繞著他們旋轉(zhuǎn)、吟唱,曲調(diào)親切而甜蜜,孩子們清脆的嗓音,彌漫在祥瑞的空氣中,像媽媽的歌一樣悅耳。
這是長著翅膀的童聲。
紛紜繁復的雪花,從天穹飄落人間,像點點銀星照臨。
此刻,我能聽見他們急速如風的翅翼。
多少次,我恍惚神游于故鄉(xiāng),母親那首古老的催眠曲,一直在我的記憶里回蕩。
還有那哀怨的囑托和溫情的凝視,依舊在耳邊喃喃細語。
如今,孩子們的喜與樂,身與影,不時掠過我的心頭。
有幾分是悄然逝去的歲月,也有幾分是虛幻的寒來暑往。
有一些情景墜落了,沉入內(nèi)心。
今天,從重溫的繽紛舊夢里,我又覓見自己的童年,有種聲音一直在曼聲輕詠,有一些細節(jié)雙頰失色,有一些畫面雙眼模糊……
從一捧黃土的身體里溢出,有如荒涼困乏的田野,驟然之間,凝成神妙的詞句,把內(nèi)心的痛苦一一披露。
有時,她像我們的思想,以蒼白的讖語,躑躅在憂郁的天穹,盡管無聲,卻時有雪花飛舞。
倘有一天,我們的目光無法握住美麗的魚,不如讓風盛開。
我能隱約記得,一張張憔悴的面孔,透過星星點點,總想讓自己瀟灑幾分,盡管鴿哨不怎么嘹亮。
一首古老的民歌,長時間占據(jù)濃云密布的心頭,向著枯黃而光禿的林木抒情,我開始奔波,瞻望,從容不迫地藏起淚水,用繁密的音節(jié)澆鑄。
就這樣,當疾飛的候鳥消失在黑夜,它的光芒依舊從高空落下,將我團團圍困。
此刻,我瞥見了潔白無瑕的榮光。
遠看,晚霞彩繪的凸窗,正以沉思的步履,巡游小溪與河川相遇的地帶,不久,孑身凝佇的少女,卸去香艷的盛裝,挽著雙飛的諾言,在春天,重溫一場掩飾不露的戀情。
真想擁有屬于自己的一塊凈土,在親手開墾的土地上,慢慢變成沉默的老人,如同紆回層疊的山石,遠遠地望著。
仿若望著清晨和黃昏剛剛露面時的愛情。
此刻,我站在她的背后,距離很近,她沒有回頭。
我恍若看到一位圣賢,兩頰蒼白,佇立著。
盡管他的眼睛蒼茫,盡管前方的燈火已悄然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