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福海
已經(jīng)兩個星期了,我的下頜骨疼得連張嘴都費勁。每日三餐,這本來屬于享受的時光,于我最是難熬。每一次咀嚼,都要體驗一次疼痛的感覺;稍微用力不均,便會感受到撕心裂肺的滋味。于是,吃飯的過程中,便免不了輕輕地哼哼幾聲,以減輕痛苦,但這種方式?jīng)]有在妻子和女兒那里換來一點同情,反倒是時不時地翻過來一記又一記白眼,且透露著責問:頂梁柱?。∧軋詮娦﹩??能不能別那么沒出息啊?
其實,挺住,不哼哼,這我能做到??墒?,我為什么非得挺住呢?為什么非得故作堅強呢?于是,我也不理她們,哼哼聲此起彼伏。哼著哼著,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自己還很年輕,有點兒病痛都這么難以承受,那些老人們呢?他們在身體不適的時候會不會哼哼一下呢?
前兩年在老家,到一個親戚家串門,老少爺們兒坐在一起聊天。這時,90多歲的爺爺聽著大家談得熱鬧,也拄著拐杖慢騰騰地走了出來。晚輩們趕緊把他那把專用的凳子搬過去,扶著老人坐下。大家東一句西一句地聊著,突然,我看見老人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胸口,然后就想站起來。晚輩們看到這種情形,趕緊上前去扶,就像平時一樣,讓老人借一把力??墒牵@一次老人沒有順著晚輩們的攙扶而站起來,而是一下子從凳子上滑了下去。晚輩們誰也沒有意識到會出現(xiàn)這種意外,當他們用力地將老人扶起來時,老人的面部呈現(xiàn)出非常痛苦的表情。
人們七手八腳地將老人扶進屋子,但老人已經(jīng)不能動了。于是,抬上床,幫老人擦拭著臀部和腿上摔傷的地方,并打電話叫醫(yī)生。幾分鐘的時間,醫(yī)生便趕了過來,為老人量了一下血壓,聽了聽心率,說情況很不好,只能靜養(yǎng)。晚輩們都很孝順,聽了醫(yī)生的話很傷心,有的還在那里不斷地自責。
這時,老人嘟囔著:“沒事的,誰也不怪,剛才我心口一疼,整個身體就不給使了?!边@幾句話,老人說得很費勁,但他明白,自己再費勁也必須說,如果不說,晚輩們心里會不安的。
看著老人臉上那簇在一起的皮膚,我暗暗地想,他剛才胸口肯定是很疼的,但他忍住了,他怕大家擔心??墒?,每一次疼痛向他襲來的時候,他是怎樣承受的呢?為什么就不哼哼幾聲呢?那樣的話,晚輩們便會及時地想辦法啊。但他確實沒有哼哼,即使躺在了床上,整個身體再一次承受了多處傷痛,他仍然沒有哼哼?;蛟S,在他看來,只要一哼哼,就顯得自己矯情了,同時怕自己這么一哼哼,會令晚輩們很擔心吧??傊?,他沒有哼哼。
我想到了自己,肯定也會有老的那一天,真要到了那時,我該怎么辦呢?還像現(xiàn)在一樣,在老伴和孩子面前哼哼唧唧的嗎?其實,身體痛的時候哼哼幾聲,我并不以為是壞事。在親人面前,我們應該卸下堅強的面具,越真實地表現(xiàn)出自己的感受,才越能體會親情的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