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省深圳市寶安區(qū)黃麻布學(xué)校/莫鎮(zhèn)豪

一

我和籃球結(jié)緣，并不如偶像劇一般有個絢麗多彩的開端，純屬被逼無奈。

我從小體弱，成天病懨懨的，三天兩頭往醫(yī)院跑。心急如焚的媽媽不知道從哪兒聽來一個“偏方”——鍛煉身體能擺脫“藥罐子”，于是，她無情地把手無縛雞之力的我送到了籃球隊，不顧我的一哭二鬧……當然，三上吊我可不敢。

從此，我的噩夢開始了。

那時我個頭矮，又內(nèi)向，讓我說句話能羞得滿臉通紅。進入籃球隊后，看見那么多高個子，不免膽怯。再加上每天都是投籃、跑步的訓(xùn)練，任務(wù)重，又無趣，久了，我的心就像綁了沉甸甸的磚頭，疲憊而又無法喘息。

有一天，教練突然把我們集中到一起，將球車放在球場中央，讓我們練習(xí)新動作——變向，他則擺著一張不茍言笑的臉，在一旁親自觀看。

看著教練那張撲克臉，我的心就像掉進了冰窖里，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怎么這么難！只見其他隊員行云流水般地做起了動作，迎來教練的點頭，我只能畏畏縮縮地躲到最后一排。時間是那么漫長，仿佛灌了鉛一樣。

又快輪到我了！我腳一抖，又慌忙地往最后一排跑。這樣的舉動，自然成功地吸引了高個子們的注意。

“那么膽小，就退出籃球隊吧！”一個高個子不屑地瞥了我一眼。

我突然覺得無地自容，臉紅得跟燒熟了一樣，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但就是從那時候起，我暗下決心，一定要練好籃球，讓看不起我的人有朝一日對我刮目相看。后來我長知識了，用文化人的話來說，這就是“知恥而后勇”吧。

就此，我的籃球夢開始在心里破土，萌芽。

我像上了發(fā)條一樣，拼了命地瘋狂練習(xí)。原本機械而又重復(fù)的訓(xùn)練，因為有了夢想的加持，開始變得有趣。一到周末，我就火急火燎地奔到球場訓(xùn)練，技術(shù)水平也日益提高。某一天，我那鐵面教練突然冷冰冰地叫住了我。

我感覺后背像灌了冷氣一樣。

“小莫不錯嘛。”破天荒一般，他竟然對我露出了微笑。

我忍住花枝亂顫的沖動，收住我的竊喜，一臉淡定地擺擺手：“沒有沒有，一般般吧，主要是教練您教得好！”

訓(xùn)練的日子一天天溜走，簡單而又充實。當時的我天真地以為，我會一直在這里，直到闖出一片屬于我的小小的天地。

可惜，現(xiàn)實總不盡人意。

二

一年后，這個籃球隊解散了。柜子上的籃球開始被“打入冷宮”，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塵。

媽媽看不慣我的渾渾噩噩，又把我送進了一個籃球培訓(xùn)班。我又開始生龍活虎了，還認識了與我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小麥。

小麥其貌不揚，皮膚黑黑的，個子矮矮的。初見他時，我和別人一樣，也不以為意地想：“這么矮，能打籃球？”誰知現(xiàn)實總是讓我瞠目結(jié)舌，他投籃竟然十分精準，讓我不由得甘拜下風。

就這樣，我和小麥天天早上六點多爬起來訓(xùn)練，晚上又一起相約去打籃球。朝夕相處下，我們成了形影相隨、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有一天，機會來了！有個機構(gòu)舉辦了名叫“頂峰杯”的籃球賽，我和小麥暗下決心：我們要攀上頂峰，拿個冠軍！

理想是豐滿的，現(xiàn)實卻狠狠地扇了我一個耳光。第一屆比賽，我們拼盡了全力，最終只拿下了第三名。心有不甘的我，從那以后愈發(fā)拼命地訓(xùn)練。

第二年的“頂峰杯”，小麥已不再是主力，換由我操控全局。在前面的小組賽中，我大殺四方，搞得對手毫無還手之力。豪取四連勝的我，本以為勝券在握，十拿九穩(wěn)。

沒想到，雙拳難敵四手。淘汰賽時，因為一時疏忽，一分之差，我們無緣冠軍。我心心念念的夢，就這樣碎了一地。懊悔不已的我，像被奪了魂一樣回到家里。躺在床上，望著白花花的天花板，第一次，我對自己的實力產(chǎn)生了深深的懷疑。

半夜，孤零零的我又跑到了籃球場——那個我揮灑了無數(shù)汗水的籃球場。我在比賽失手的位置反反復(fù)復(fù)投了很多顆球。

我不甘心，無數(shù)的氣憤與委屈在我的心里來回地撞啊撞，撞啊撞，仿佛要把我撞碎。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我卻忍不住抱著腿，蜷縮在籃球場的一角號啕大哭。眼淚砸在地上，一滴，又一滴，像落下來的雪花。

如果那天晚上的月光也有記憶，或許她會記得一個小男孩在這個角落里傷心。

三

我不想打球了，活力消失殆盡，只想一個人默默宅在家里。

在我人生的至暗時刻，小麥突然出現(xiàn)在我家。

“別勸我了。”我冷著臉說。

他背對著我，盯著我柜子上的籃球，空氣一時陷入了沉默。

“以前訓(xùn)練那么苦，我們都一起熬過來了。”他的語氣里聽不出起伏，如白開水一般平淡。

灌“雞湯”呢？我才不吃這一套！我心里不屑地想著。

突然，他的聲音如驚雷般在我的小臥室里響起。

“只是一次比賽，你就要放棄？！我小麥的哥們兒，從不輕易認輸！”他瘋了一樣用勁地喊，脖子上青筋暴起，臉一下子憋得通紅，與之前成天跟我打打鬧鬧的小麥判若兩人。

我抬頭一看，他的眼神里分明寫著“堅毅”兩個字，讓人如此動容。

看著他澄亮的眼睛，過往的回憶突然如潮水般洶涌澎湃，向我不斷地涌來。那些我們一起抱怨教練無情的嘶喊，那些日夜在球場上揮灑的汗水，那些因為投籃投中而綻放的純真笑容，那些為我們進球而迸發(fā)的歡呼……

那些歡樂、悲傷，都如此真實地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仿佛觸手可及。

我又活過來了。

四

生活告訴我的真理就是，人生如同過山車。面對忽上忽下的現(xiàn)實，只能選擇接受，抑或是——接受。

一次意外，我拉單杠時，手臂骨折了。

“這孩子如果留下后遺癥，以后就不能再碰籃球了?！贬t(yī)生冰冷的聲音響起，仿佛給我的籃球夢無情地判了死刑。我的世界，轟然崩塌。

就當我以為我的籃球生涯即將沉沉謝幕，我從此與摯愛的籃球無緣時，小麥來看我了。對，又是他，我親愛的籃球伙伴。

“哥們兒，我可盼著和你賽場見分曉呢！你可別慫了?。　彼粗姨撊醯靥稍诓〈采?，手臂被石膏五花大綁，仿佛被劫持了一樣的場景，忍不住嘿嘿地偷笑。

那個欠揍的樣子，氣得我心里癢癢的，只想沖上去捶他兩下。當然，也只是想想而已，畢竟，此刻我是真的手無縛雞之力。

“喲，想打我！哈哈哈，等你康復(fù)！”他說著，突然正經(jīng)了起來，“醫(yī)生說，只要你定期做康復(fù)，就可以重新打籃球的?！?/p>

他露出八顆白燦燦的大牙，陽光照在他黑黝黝的臉上，像是鍍了金一樣。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他頓了一下，“畢竟，你是……”

我期待地看著他，嘴角上揚，準備迎接他對我的一萬句貨真價實的夸獎。

“……我小麥的哥們兒！”說完，他捂著肚子哈哈大笑。

我嘴上嫌棄地吐槽著他往自己臉上貼金，可心里卻覺得他真的如治病的良藥，治好了我的心病。

我開始了漫長而煎熬的康復(fù)之旅。

由于骨折使我的神經(jīng)受損，每做一次康復(fù)動作，酸痛感就像電流一般迅速地通遍全身，我只能用“爽歪歪”來形容我被疼痛摧殘得奄奄一息的心。

但是，為了能重回戰(zhàn)場，摸上我的寶貝籃球，重登我莫某的巔峰，我咬著牙，硬是忍住了。

痛，也是值得的。

五

再次站在球場上，距離上一次，已經(jīng)整整三個月。

球場上的一切，都如此漂亮可愛。

我摩挲著手里的籃球，不禁有些顫抖，還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那熟悉的籃球場，那傲嬌的籃筐，那些曾經(jīng)和我并肩作戰(zhàn)的隊友……

我回來了？

我回來了。

我回來了！

突然有股想哭的沖動。

回首走過的日子，遭受過冷眼，也享受過歡呼；擁有過成功的喜悅，也深藏著錯過的懊悔。

如果能把逝去的日子一一拾回，我多想沖去“頂峰杯”賽場，奪回我那遺憾落敗的一分；如果能把逝去的日子一一拾回，我一點都不想骨折，只想一直逍遙自在地打著喜歡的籃球，做別人眼中的球王小莫……

可惜，沒有如果。

但也好在沒有如果，生活讓我明白了，一切經(jīng)歷都有它的價值。

我看著那個小男孩一步一步地走過來，咬著牙，忍著痛，奔赴自己的夢想，尋找屬于自己的彩虹。

他的臉上，有著世界上最堅毅的顏色。

他，是自己的英雄。

六

愛你，我親愛的籃球。

我的青春因為你而有過陰霾，也因為你而陽光燦爛。

那段與籃球相擁的歲月，就像鍍了金一樣，在歲月的長河里熠熠生輝。

我想，很多年以后，我會記得有這么一個倔強的小男孩，曾經(jīng)奮不顧身地為籃球夢而奮斗。想起他可愛而又認真的樣子，我應(yīng)該會忍不住哈哈大笑。

過去，我的籃球路，無悔。

未來，我的籃球夢，待續(xù)。

如若青春已成往事，幸曾與你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