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鳥
很多人對于海島有著很深的誤解,在他們的認知里,海島的生活就是開門見海,出門洑水,不上天,不入地,卻入海。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資深島民,短短幾十春秋,掰指算來,出行坐過舢舨,搭過漁船,坐過快艇,從搖啊搖回家的普輪到龐大舒適的輪渡,檔次一年比一年高了,速度一年比一年快了,服務(wù)也越來越貼心了。皮座、Wifi、空調(diào)、點心、茶、咖啡、零食、針線,甚至常用的急用藥船上都有配備。如果你想跟幾個好友好好喝杯茶敘個舊,還能提供包廂呢。怎么樣?聽起來就高大上吧?很多內(nèi)陸的朋友常常羨慕地對我說,你真幸福,每天可以看到大海,可以在海邊撿海螺、散步、跑步,甚至什么也不干,就閑坐著發(fā)呆、遐想。出個島可以坐大輪船,吹海風(fēng),看日出,而這一切對于他們來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愿望。
確實,我們與海的親密接觸具有無法比擬的優(yōu)越感。但實話說,距離產(chǎn)生的永遠是美感,而現(xiàn)實看到的往往是骨感。我們坐般出行也一樣,悲喜交集,苦樂相隨。
最初的印象是去外婆家。記憶里只有一個字:趕。去的時候趕車、趕船,回的時候趕船、趕車。拎著大包小包的父母,在前邊趕車,我們邁著小腿兒使勁趕父母?;爻逃质谴蟀“氐怪s。甚至現(xiàn)在夢到外婆家的事,夢境里還是在不停地趕船、趕車,最后看著船起錨冒著青煙遠去,汽車吱嘎一聲絕塵而去。
無風(fēng)無浪的時候,我喜歡趴在船舷,看著八字形的船頭犁開碧波,看著船尾的螺旋槳攪起大片大片潔白的浪花,如翡翠、如象牙、如雕琢美麗的花朵??粗鼈兎饋淼幕ㄐ胃鞑幌嗤ㄓ写笥行?,有連綿的,有斷裂的,好像每朵浪花都有不同的故事。這一切,簡直不可思議。
起浪的時候,只得乖乖坐在船艙里,聽著機器隆隆的轟鳴,感覺腦袋都要炸了。船艙里嘈雜不已,人們說話得喊,不然相鄰的人都聽不見。再加上涌浪迭起,船體上下左右不停顛簸,搖晃,接著五臟六腑也在不停地碰撞,有東西從胃里直涌到喉嚨。暈了船的人們一個個臉色煞白,像任憑宰割的羊羔,軟軟地趴在座位上,使不上一點勁兒。劇烈的顛簸起,船艙里這方嘔罷,那方又起,老的吐完;小的吐,一浪過,不約而同一起吐的。有文雅地干嘔,有不顧一切狂吐的,有實在吐不出來吐黃水,甚至吐血的都有??痛墓ぷ魅藛T忙個不停著給這人遞個盆,給那人遞個桶,更有來不及,顧不上,就一口吐在了艙面上的。那個場面無法描述的慘烈。三四十分鐘的煉獄般的煎熬之后,碼頭在望。直到船像一只脫韁的野馬被馴服,一次驚心動魄的海上行程暫時結(jié)束了。小時候害怕惡心了,習(xí)慣鉆進父親的懷里,仿佛那兒是避風(fēng)港灣,父親緊緊地摟緊我,風(fēng)聲、嘔吐聲、驚呼聲,似乎都被隔絕了,讓人莫名地安心。長大以后,一個人坐船來回穿行海峽之間,已然褪去了兒時的驚恐與軟弱,在海浪顛簸之中,竟然能找到乘風(fēng)破浪的快感。有一次出行,我買的是船尾的票。我們本地有句俗話:“坐車要坐車頭,坐船要坐船尾?!碧貏e是有風(fēng)浪的天氣,坐在船頭和坐船尾是截然不同的體驗。眺望著不遠處涌浪迭起,暗自慶幸自己買到了船尾的票,這一趟行程總算不用吃太多苦頭了。正當我歡喜地走向座位,一位與我母親年齡相等的婦人坐在我的位置上,一臉乞求地說:“姑娘,我暈船,能不能跟我換個位置?”看著她花白的頭發(fā)在風(fēng)中不停拂動,我硬是把“大娘,其實我也暈船”的話咽了下去。緊接著,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漸漸彌漫開來。“大娘,您的座位在哪?”果然不出所料,她的位置在船頭靠前的地方,那兒正是顛簸的感覺最強烈的地方。你可以感受從谷底瞬間到波峰,又從高峰直降波谷的快感,而且還能聽到船底的鋼板與浪撞擊發(fā)出的呯呯的悶哼聲,以及船頭錨繩,鏈子相互撞擊的啪啪巨響。如同特效大片似的,巨大的浪花成團,成片罩上船頭,撞擊舷窗玻璃發(fā)生猛烈的巨響,你會產(chǎn)生船體被扭曲和解體的錯覺。整個行程,兩只手牢牢地握住座位上的把手。直到靠岸,兩只手臂一陣陣地酥麻。意外的是,在劇烈的顛簸之下,我竟然沒有暈船,全程精神抖擻,有時還能找到隨著快艇乘風(fēng)破浪的豪邁。
曾經(jīng)有人這么形容過:海島不是你想來就能來,想走就能走的地方。確實,它是個任性的地方。如若狂風(fēng)不請自來,云霧欲語還休,你就只能安心地在哪兒就呆那兒吧,哪怕你望斷秋水,望斷天涯,終究還是一聲望洋興嘆。
從前的船很小,很慢,抗風(fēng)能力弱,稍有大風(fēng),只能選擇停航。有急事、要事的人家只得在碼頭上跺腳干著急。如果頂風(fēng)出航,釀成悲劇的事例很多。外公年輕時是渡船上的船工,有一次他跟我講起發(fā)生在渡船上的一起慘劇。我不記得具體是哪一年,只知道那天風(fēng)高浪急,船工們小心翼翼地總算把船搖到了港灣的入口。那時的船是木船,不是鐵船,動力也不是機器而是人工搖擼,蕩起風(fēng)帆,隨風(fēng)順水前進。家鄉(xiāng)在望了,許多人高興起來,總算平安到家了,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然而就在大家似乎松了一口氣的時候,意想不到的情況發(fā)生了。一股不知從哪兒來得突兀的狂風(fēng),瞬間掀起巨浪,將船傾覆。船上所有的人都落了水,有的被扣在傾覆的船里,有的在大浪里浮浮沉沉。碼頭上接親的人們,眼睜睜地望著在海水中掙扎的親人,只能無助絕望地頓足大哭,甚至在地上打滾痛哭,咫尺之遙,生死相隔。解放軍、政府馬上組織救援,很多水性好的男人們也趕緊跳入海中救人??蘼?、尖叫聲、呼救聲,沙灘上、碼頭上到處都是人,整個島上的男女老少驚惶失措地奔走著,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似乎只有不停地奔走才能減輕心中的焦慮和恐慌。雖然人們馬上進行了及時緊急的救援,還是有將近三分之二的乘客在這次海難中失去了生命。外公是當時的幸存者之一。
后來的船安裝了機動裝置,材質(zhì)從木質(zhì)的換成了鐵質(zhì)的,噸位也由小到大,穩(wěn)定性、安全性大大提升。然而出于安全的考慮,風(fēng)力達到9 級以上,渡船就停航。
我們這兒最小的船,本地話叫小舢舨。小舢舨外形有點像掰開的豌豆殼,沒有船艙,船頭呈八字,有點像魯迅筆下的敞蓋的烏篷船。船尾一個小舵機,帶動螺旋軸,帶動葉子,帶動船身前進。這種船不能叫船,應(yīng)該叫舟。百度圖片上多的是這種敞篷的豆殼狀的舟,橫于如鏡子般平靜的湖面上,頗有“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的意境。這種舟子小巧玲瓏,靈活性高,但它致命的缺點就是抗風(fēng)能力極低。風(fēng)雨飄搖時,舟子簡直就是一片不小心掉到海面的細長的葉子,隨浪搖撼,險象環(huán)生。因此在有風(fēng)的日子,若不是迫不得已,人們是不會選擇它出行的。
坐小舢舨的經(jīng)歷有兩次。一次是外公病重,事出突然,此時航班已停,小姨父特意駕駛著自家的舢舨來接我們,這陣勢真有從自家牽出一只海豚騎上就走的闊氣。那天有風(fēng)有浪,舢舨很小,我腳踩下去的時候,老是擔(dān)心會把它踩偏側(cè)翻了。坐在窄小的甲板上,四周都是涌動的黃色的濁浪,翻騰著白色的浪花,活像一大群一大群兇猛地吐著白信子的蛇,不時扭動著身子,看了令人毛骨悚然。舢舨很低,幾乎跟海面相平,手伸出去便可觸到海水。小舟在風(fēng)浪中像一個喝醉了酒步履踉蹌的漢子,姨父神色凝重地握著舵,船身靈活地在浪花中穿梭。我緊張得不敢稍微動彈,深怕我小小的一個動靜,便會驚擾了小舟。一路上擔(dān)驚受怕,最后總算有驚無險,平安到達。
還有一次坐小舢舨的經(jīng)歷卻截然不同,而且非常有畫面感。那天風(fēng)平浪靜,白云悠悠,是個難得的艷陽天。天空瓦藍瓦藍,碧波微微蕩漾,還有幾只海鷗,伸展著潔白的翅膀,像個嫻熟的滑翔運動員,飛過來飛過去,一會兒展翅上騰,一會兒低空俯沖,一會兒在船頭船尾盤旋,發(fā)出歡快的叫聲。一切都像是美輪美奐的畫面。我們這里海水的顏色會隨著季節(jié)的變化而變化。比如三四月份的時候是黃色的,七八月份的時候是綠色的。那次適逢海水碧藍、清澈,清得可以看見不時游過的一群,或一條小魚。小舢舨的船舷與水面持平。伸手,觸到清涼的海水,瞬間覺得如膩滑的江南絲綢滑過手心,沁人心脾的涼意從指間傳到心里。撩了一下,兩下,甚至不想把手伸回來。沒想這樣的舉動驚著了一群自由自在閑游的魚兒,嚇得它們快速地分散,向四方逃竄,看著它們?nèi)缗R大敵般驚惶失措的樣子,覺得很有趣。你會情不自禁地愛上這種感覺。船上只有我一個乘客,掌舵的是一個五六十歲的叔叔,皮膚黝黑,話語不多。站在船尾,握著舵桿,直視前方,目光炯炯,典型的海邊人家的形象。從此岸到彼岸,大概二十分鐘不到的航程。我全程陶醉在如詩如畫的美景中。人生難得偕魚共游,與鷗同舞。
坐小舢舨是這番滋味,搭漁船則是另一番感受了。上漁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是你買幾張票就能解決的事。作為一名資深島民,我搭漁船的次數(shù)也是屈指可數(shù)。
話說小時候搭父親的船去寧波,那可是軟磨硬泡,打持久戰(zhàn)攻堅戰(zhàn),外加眼淚鼻涕助威,感動天、感動地、感動了母親大人幫著說了一簍子的好話,才得以成行的。與我同行的,還有我的表哥。我雀躍的心情還沒來得及拾掇,胃里開始一陣陣翻江倒海。表哥拿了個大盆放在我嘴邊,稀里嘩啦地吐了個驚天動地,最后頹然地躺著,一動也不能動了,最后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表哥搖醒我,說快到了。跟著他,帶滾帶爬地走出船艙。只見前方的夜色中一片霓虹閃爍。這情景很像魯迅筆下去趙莊看戲,遠遠看見臺上紅紅綠綠的動。寧波港當時就很繁華,兩岸停泊著超級大噸位的巨輪,現(xiàn)在知道應(yīng)該是裝運貨物的貨輪。我一個人扒著船頭看兩邊的船只進進出出,川流不息。突然旁邊一艘大船經(jīng)過,掀起一陣大浪,我沒防備地突然感覺到船頭用力往下一沉,身子也跟著往下跌,差一點,只差一點,直接從船頭掉入海里了,小命休矣。頓時感覺全身一陣冷汗直冒,手腳無力冰冷,勉強裝作若無其事狀趕緊跑進船艙。直到現(xiàn)在,也沒敢把這事告訴任何人。
所以搭漁船絕對是個技術(shù)活,首先一點,你得過魚腥味這一關(guān)。一上船,濃烈的魚腥味便會給你個下馬威,會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全方位立體地將你包圍,一一蠶食分解你身上的香水味,香皂味,沐浴露味,花露水味。如果在船上待上一個小時,你的身上只剩下一種味道:魚腥味。這一點很多人都受不了,他們一聞到這氣味便惡心嘔吐。其次,漁船的床鋪窄得驚人。船艙空間有限,又加上大量的網(wǎng)具機器占了大部分的空間,留給漁民兄弟們休息的地方就捉襟見肘了,因此在船上的休息也是個問題。還有更厲害的一點,哪怕是10 級的狂風(fēng)巨浪,交通全線停航,漁船還在海面上生產(chǎn)。那種登上高峰又墜入谷底的刺激還真是挺難消受的。有次遇上急事,恰好趕上大風(fēng)交通全線停航,無奈我們只好搭漁船回家。當時是夜里,風(fēng)力達到九級,風(fēng)浪估摸著有5 級以上。我站在駕駛室里,大副在掌舵。浪直接像兇殘的獅子老虎一樣猛地撲了上來,打在差不多有兩層樓高的駕駛室玻璃窗上,啪啪的擊打聲,仿佛玻璃爆裂的聲音,然后船身快速下跌,托舉,下沉,升起,我的心也跟著不斷地往下沉,往上升。我故作鎮(zhèn)定地與大副水手們聊天,他們告訴我,今天這樣的浪是家常便飯了,更厲害的,浪直接從船頭撲到船尾,把整艘船都摟在懷里。每一航次,他們都是在巨浪的齒縫里求生;每一次歸航,都是劫后余生。
搭漁船也不盡是痛苦的回憶,比如吃飯就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你能體驗到與平時截然不同的感受。船上一般雇傭年齡大的,勞動力不是很強的人做飯。廚房很小,甚至只能算是一個角落。一口大鐵鍋,像炊事班的行軍鍋,一臺煤氣灶,一個煤氣罐,幾個碩大的盆,幾個碗,幾雙筷子便是全部家當。海洋作業(yè)強度高時間長,漁民們就餐的時間是爭分奪秒的。所以在船上吃飯可沒在家里這般講究。一般一桌就兩大盆的菜,大多是海鮮,難得有肉有菜。桌子是釘死的,以免大浪搖撼而滑動。有的船上,沒有桌子,也沒有凳子,尋個平整的地兒,就在甲板上或者網(wǎng)堆上一放,大家或蹲或站,狼吞虎咽一番,接下來馬上就投入繁忙的工作中了。
有一次我們幾個人坐一位朋友的船回家,剛好到了飯點,因此難得體驗了一次別具風(fēng)味的漁家飯。因為我們在的原因,菜肴無論從量還是質(zhì)上都比平時豐盛了許多。海上的生活比較艱苦,沒法子保證葷素搭配,魚倒是新鮮的,锃亮锃亮的,直接往湯鍋里一扔,奶白色一起,不加其他佐料,一道營養(yǎng)豐富的魚湯渾然天成了。幾個人圍攏,席地而坐,開始吃飯。起先我裝斯文,后來實也就不管了,放開了吃。鮮得掉眉毛的螃蟹,鮮紅彎曲的大蝦、肥厚的帶魚塊、鯧魚塊,回憶起來還意猶未盡呢。天為幕,海為桌,食海味,品珍肴,頓時胸懷也廣闊起來,豪情萬千??!此情此景,不禁讓我想起《宋書.宗慤傳》上所言:“愨年少時,炳問其志,愨曰:‘愿乘長風(fēng)破萬里浪’”。
漁船上到處都是網(wǎng)、錨、繩索,所以,每一步你都得小心翼翼。但是看那些漁民們,在形勢如此錯綜復(fù)雜的甲板上,踴躍騰挪,身手利落矯健,如履平地,特別是在狂風(fēng)大浪之中,船體劇烈搖晃,他們不僅需要站穩(wěn),還得手腳麻利地干活,這些鐵血漢子令人油然而生敬佩。這些聲若洪鐘、個性爽直的漢子們,是經(jīng)歷了多少的狂風(fēng)和大浪,才練就這般嫻熟的身手,他們是漁場上訓(xùn)練有素的戰(zhàn)士。當初鄭智華的一首《水手》風(fēng)靡大陸,街頭巷尾都在傳唱:“他說風(fēng)雨中這點痛算什么,擦干淚,不要問為什么……”唱的人豪情萬丈,聽的人斗志昂揚,但也只有真正地體驗,你才能明白水手二字的所有含義。那一份沉甸甸的責(zé)任和壓力,那一種你不堅強沒人替你堅強的無奈,巨浪顛簸中明明懼怕卻還要裝作云淡風(fēng)輕的樣,甚至以后偶爾提及曾經(jīng)的驚心動魄還要當作若無其事。
若以女人來形容舟楫,那么小舟就是原始部落的女子,未開化;漁船是農(nóng)村婦女,率性、潑辣;而快艇則是精致白領(lǐng)了,描眉抹黛,唇紅齒白;內(nèi)飾整潔舒適,速度快得驚人,遠觀則就像離弦的箭,嗖嗖地掠過海面,又像是在大海上疾速前進的一條大白鯊,近坐則感受乘風(fēng)破浪的快感。輪渡則是富婆了,富態(tài),雍容。它的船身可以同時容得下幾十輛大小不等的車子,又穩(wěn)又舒適。以前去一次上海,得在船上漂一天或一夜才能到,現(xiàn)在坐快艇,一個多小時就能到了。記得有一次跟爸爸去上海,就整整在海上漂了一夜,到黎明的曙光投射進眼簾,上海大城市才在薄霧中若隱若現(xiàn)。不過就是在那次,我全程完整地觀看了海上日出?;鸺t的太陽,慢慢從海平面上升,直至最后一躍而出,霞光萬道。我倚在欄桿上,靜靜地將這一幕收藏心底。凡事各有利弊,這是另說。
仔細想想,無論是離島,歸家,快艇都為人們所青睞。美中不足的一點,它在全速航行中,整個艙室都是封閉的。所以,我如果想在航程中看海,只能透過舷窗向外張望,看快艇如箭,如大鯊魚,疾速地掠過海面,激起一大片一大片的水花,擊打在舷窗上。
古有俗話說:宰相肚里能撐船,那你可知道有一種船,它的肚量可比宰相大多了,它的肚子里能裝車,而且能裝好幾十輛,你信不信?對于很多朋友們來說,這簡直是天方夜譚。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也不信,這些龐然大物是如何鉆進船的肚子里呢。這種船叫輪渡。跟航母有點相似,只不過航母的肚子里裝的是飛機,輪渡裝的是車子。它的樣子跟尋常的船有點不同,上部分看起來像游輪,下面部分前后兩頭是供車子上船下船的大甲板。先是乘客上船,然后排列整齊的車子一輛接著一輛有序地魚貫而入。輪渡沒有船頭船尾之分,兩頭都可以上船,也都可以下船。船艙的二層內(nèi)飾裝修豪華,設(shè)有包廂、茶座,更讓人滿意的是平民的價格。艙室配備高學(xué)歷的乘務(wù)小姐,茶水點心一應(yīng)俱全。整個航程里,可以選擇離群索居,和三兩好友呆包廂里聊私密的話;或者捧一把熱騰騰的咖啡,閑坐,享受這難得的悠閑時光,旅途變得輕松和愉快;又或者在公共的艙室里,看別人熱烈地聊天。而我通常找個安靜的角落,打開筆記本碼幾行字。覺得累了,或者思路斷了,就抬起頭看看大海,聽聽人們天南地北,家長里短的聊天內(nèi)容,說得好的,心里點個贊,說得不好的,笑笑而過。
輪渡的晚班航次特別的美。黃昏時分,斜陽西下,逐漸沒入海面,遇到好天氣,還能看到霞光暈染的天空,海面上好像鍍了一層金色,隨著波濤的蕩漾,閃爍著金色的光芒。漸漸地,船兒好像駛?cè)肓藭r空隧道,天色由明到暗,最后漫天的夜幕完全籠罩。探出窗外,或倚著欄桿,隱約可見星星點點的漁火,忽明忽暗。艙室的燈早已開啟,柔和的燈光將整只輪渡裝點得分外華麗、旖旎。它的速度不及快艇,但它容量大,穩(wěn)定性和安全性大,即使有9級大風(fēng),它依然能開航。所以,我親切地稱它為海島舟楫中的“航母”。
每次離島或是返家,我寧可花上多一倍的時間去坐渡輪。喜歡依在欄桿,極目遠眺的感覺。海平線在極遠極遠的地方,風(fēng)來,吹起發(fā)綹,在朝霞或是黃昏里,錯落成剪影。好想時間就在那一刻定格,能讓自己想起遠方還有多少的期許和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