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 蓉
葉芝的那一首詩《當你老了》很出名,我也喜歡最后一段,卻對下面的幾句一直存著疑問:
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只有一個人愛你那朝圣者的靈魂/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這樣的愛情人人神往,然而,令人困擾的是:我們真的能夠認識一個人的靈魂,并且因此而愛上他(她)嗎?這樣的概率有多大?
往往,愛情只是不可理喻的錯誤。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第一卷,描繪了斯萬對高級交際花奧黛特的愛情,他經(jīng)歷了所有關(guān)于愛的最可能的最細致入微的心理體驗和情感轉(zhuǎn)折,可最終在火車上,回憶起奧黛特的面容,又想到那個夢,明白的卻是“我浪擲了好幾年光陰,甚至恨不得去死,這都是為了我把最偉大的愛情給了一個我并不喜歡、也跟我并不是一路的女人”。
他最終確定了自己并不喜歡奧黛特的靈魂。當然,站在另一個角度,對奧黛特而言,她何嘗會認為斯萬明白她的靈魂呢?即使如此,這些其實都并不妨礙對奧黛特難以解釋的迷戀,于斯萬而言是最充盈完整的一段愛情體驗。斯萬先生也大可不必懊悔,許多最偉大的愛情可能都是愛戀者獨立完成的作品。
愛情的投射需要非常具象化的一面。愛情有著高度精神化的一面,但背后卻離開不了一個可觸摸的實體樣本。哪怕是難以觸及,或者如塞林格所說“愛是想觸碰又收回的手,愛是未經(jīng)觸碰卻在顫抖的心”的一種疏離狀態(tài),仍然會需要有一個真實存在著的人作為依托和載體。
常人愛的只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好比口渴的時候喝水,你說讓你解渴的是氫原子,和氧原子沒關(guān)系。其實,具備解渴功能的是兩者的復(fù)合體。
如若真能夠做到絕對忽略實體只愛慕精神的話,我想我們應(yīng)該愛上的是電影《Her》里面的電腦操作系統(tǒng)吧。某種程度,操作系統(tǒng)比真正的人更善解人意,更知情達意,它唯一缺少的只是一個肉體??擅撾x了肉體,又何以談愛戀呢?我想沒有一個人真的會愛上一個古人、一個書本中的人、或者只有一縷優(yōu)美靈魂的人吧?
寫了一輩子愛情小說的渡邊淳一這樣講述他是怎么寫愛情小說的:愛情小說應(yīng)該寫什么呢?比如說一個女人碰到一個覺得不可靠的男人,一個很危險的男人,但他有另一種親切感,給人一種震撼力,雖然雙方父母都反對,但是她一定要跟這個人,這才是文學(xué)作品要寫的。
大家可能都會有所體會,被愛者往往是愛慕者長期積蘊的熱情的出口。愛是某種程度的執(zhí)念,當一個人愛著一個人,卻還能理性地探究愛人的靈魂,多少有些不可想象。
其實,更準確的比擬,應(yīng)當是愛慕者有一顆朝圣者的靈魂。誰不是將自己愛慕的人奉在心上那一座小小的“神龕”里呢?
雖然這樣做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