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毅

仲春時節(jié)，我慕名來到人稱“地球綠寶石”的荔波。

除了青睞大、小七孔、水春河秀美迷人的山水風光，更重要的是，荔波是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一次代表大會代表鄧恩銘的故鄉(xiāng)。

仿佛早已有約，撲入大、小七孔懷抱前，我迫不及待地來到縣城北面向陽路21號，參觀“鄧恩銘烈士故居”。

穿過四柱三檐、氣勢恢宏的高大牌坊，“鄧恩銘烈士故居”便映入眼簾。

這是一棟坐西朝東、當街而立、四排三間、土木結構的普通瓦房。大門和兩側木質墻板、方格鐫空的窗戶，皆呈酒紅色，似乎剛修葺不久，微風拂面，不經(jīng)意地抽抽鼻子，尚能嗅到一縷縷特有的油漆味兒。

佇立在這棟普普通通的民居前，凝視著高懸于門頭，“鄧恩銘烈士故居”鎦金橫匾，感慨萬端，思緒宛如斷線的風箏，飛得很遠，很遠……

時光上溯一個多世紀，也就是1917年金秋時節(jié)，畢業(yè)于“荔泉書院”、年僅17歲的鄧恩銘，背著簡單的行囊，懷揣未來的憧憬，在父母家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告別這間老屋，告別貴州小城荔波，踏上求學之路，走向山東半島的陌生都市——濟南。

次年，鄧恩銘在叔父的資助下，如愿以償?shù)剡M入濟南山東省立第一中學讀書。

從偏處一隅的小城，置身繁華都市，濟南向少年鄧恩銘打開的，無疑是一個五光十色的窗口。透過這個窗口，他不僅看到了都市的繁華，也看到了巨大驚人的貧富反差，甚至看到了帝國主義對國人非人的欺凌。

在一個調查報告中，鄧恩銘曾就在日本工廠的目睹耳聞，作了真實生動的描述：

“廠中并無吃飯之休息時間，一面搖鈴一面吃飯?！袊?、‘亡國奴’，是日監(jiān)工平常辱罵工人之名詞，毆打工人則拳足交加”。

“冬天則捉工人之頸，置之冷水管之下而淋之，必至鼻破血流，渾身結冰而后已，此則尤為日廠之特刑?！?/p>

日本人對中國工人的虐待，無所不用其極，手段之殘忍，令人發(fā)指。

時過境遷，歲月悠遠。

身處21世紀的今天，難以揣度鄧恩銘投身濟南時的心境，但可以肯定的是，在省立濟南一中，他結識了來自山東諸城的同學王盡美，兩人一見如故，成為親密戰(zhàn)友。

1919年，“五四運動”掀起的反帝反封建浪潮，仿佛12級臺風，席卷神州大地，鄧恩銘毅然決然地投入了濟南反帝反封建的斗爭，受到了馬克思主義的熏陶，當選為學生自治會領導人，兼任出版部部長和校報主編，積極組織學生罷課。

1920年，鄧恩銘加入了濟南共產(chǎn)主義小組。

同年年底，他同王盡美在共同組織成立的“勵新學會”基礎上，又共同發(fā)起，成立了“馬克思主義研究會”，學習和宣傳馬克思主義。

1921年7月23日至8月3日，在東海之濱，發(fā)生了一件日月經(jīng)天、江河行地的開天辟地的大事——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在上海興業(yè)路76號和浙江嘉興南湖紅船召開。由此，中國革命有了堅強的領導核心。

鄧恩銘和王盡美代表山東濟南共產(chǎn)主義小組，參加首次黨代會，與李達、李漢俊、毛澤東、董必武、陳潭秋等12名代表一起，共同見證了中國共產(chǎn)黨的誕生。

12名與會者中，20歲的鄧恩銘，既是最年輕的代表，也是唯一的少數(shù)民族代表。

翌年初，鄧恩銘遠赴莫斯科，出席共產(chǎn)國際召開的遠東各國共產(chǎn)黨和民族革命團體第一次代表大會。其間，受到列寧的親切接見。參觀訪問中，他親眼目睹當?shù)孛刻旆峙涿姘臉藴蕿椋杭t軍士兵2磅，工人1.5磅，機關工作人員1磅，共產(chǎn)黨員3/4磅。

共產(chǎn)黨員的模范表率作用，給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終身嚴于律己，克勤克儉，并為后來毫不留情地與侵吞黨費的黨內腐敗分子作斗爭，奠定了堅實的思想基礎。

歷時半年的考察學習結束后，返回山東的鄧恩銘，以自己的切身感受，宣傳社會主義制度優(yōu)越性的同時，竭盡全力地致力于黨組織的發(fā)展和開展工人運動。他久住淄博礦區(qū)，深入了解煤礦工人的生活狀況，發(fā)動他們同資本家進行斗爭，并成立了礦區(qū)第一個黨組織：洪山支部。

在鄧恩銘領導下，淄博礦區(qū)的工人運動，蓬蓬勃勃地開展起來。

1925年2月8日，鄧恩銘組織領導膠濟鐵路工人大罷工，成立了膠濟鐵路總工會，威震千里膠濟線。

同年4至5月間，鄧恩銘又組織領導了青島紗廠工人大罷工，罷工工人達1.8萬人，形成了青島歷史上，震驚中外的第一次罷工高潮。

1919年至1929年，鄧恩銘曾兩次被捕入獄，他寧死不屈，把法庭和監(jiān)獄作為新的戰(zhàn)場，繼續(xù)同敵人作斗爭，先后組織了兩次越獄，有7名戰(zhàn)友相繼脫離魔窟。

第二次越獄，鄧恩銘本已脫險，因受刑過重，身體虛弱，又被抓了回去，打入死牢。

鄧恩銘第二次在濟南被捕，是1929年1月19日，原因是叛徒告密，起因則緣于反腐倡廉。

鄧恩銘被捕時，任中共山東省委書記。

當時山東省委另一負責人王復元，私欲膨脹，貪污黨的經(jīng)費。鄧恩銘發(fā)現(xiàn)后，予以嚴重警告。隨后，省委作出決定，將此人開除出黨。

那時，中國共產(chǎn)黨誕生不過短短6年，王復元成了中共黨史上、因貪腐被開除出黨第一人，鄧恩銘則是黨內反腐倡廉的先行者。

1928年歲末年初，被開除黨籍、懷恨在心的王復元叛變革命，出賣了山東省委機關。

那天，正巧在省委機關辦公的鄧恩銘，不幸被捕。

王復元投靠敵人后，搖身一變，成了“捕共隊長”。 黨在山東的機關遭到嚴重破壞。除了省委書記鄧恩銘，省委負責人武胡景等30余名黨工委、團省委干部被捕。

王復元經(jīng)常糾結一伙嘍啰，四處巡查搜捕共產(chǎn)黨員，僅濰坊地區(qū)，就有數(shù)十名黨員被捕殺。

一時間，烏云翻滾，血雨腥風。

緊急關頭，時任中央軍委書記的周恩來，主持召開緊急會議，決定除掉叛徒王復元，并派張英率隊執(zhí)行任務。

1929年8月16日。

曾在蘇聯(lián)受過嚴格專業(yè)特工訓練，人稱“神槍手”的張英，在“臥底” 徐子興，中共特科王科仁的協(xié)助下，幾經(jīng)周折，終于在青島中山路“新盛泰”鞋店，將叛徒王復元鏟除……

面對殘酷刑罰和威逼利誘，鄧恩銘堅貞不屈，不為所動，表現(xiàn)了共產(chǎn)黨人視死如歸的英雄氣概。

在獄中，因叔叔過繼黃家的緣故，鄧恩銘一直用“黃伯云”之名，其中共山東省委書記的身份，未被識破。

兩年后，也就是1930年，國民黨當局終于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

鄧恩銘自知時日不多，在給母親的家書中，抒發(fā)自己堅定不移的共產(chǎn)主義信念，寫下了著名的《訣別》詩：

卅一年華轉瞬間，

壯志未酬奈何天。

不惜唯我身先死，

后繼頻頻慰九泉。

1931年4月5日，時值清明，淫雨霏霏，鄧恩銘與劉謙初、吳麗實等22名共產(chǎn)黨人，被國民黨山東當局，槍殺于濟南緯八路刑場。

這位犧牲時年僅30歲的水族才俊，把自己年輕的生命，獻給了偉大的共產(chǎn)主義事業(yè)……

而今，早已成為貴州省文物保護單位的鄧恩銘故居，是荔波乃至貴州不可復制的人文景觀，是荔波紅色文化閃亮耀眼的名片……

走啊，愣著干嘛！我正在過往歲月追尋鄧恩銘的足跡，同行的朋友輕輕地在我肩頭拍了拍，說，去景區(qū)看看吧！

我們跟著熙熙攘攘的游人，徒步走向荔波·樟江風景名勝區(qū)。

拉雅瀑布、涵碧潭、小七孔橋、飛云洞、水上森林、翠谷、鴛鴦湖、臥龍河、月亮洞……

美不勝收。

我想，生于20世紀初貴州少數(shù)民族偏遠山區(qū)的鄧恩銘，何以在建黨之初，成為共產(chǎn)主義在中國的傳播者，成為開天辟地先驅者中出類拔萃的杰出人物？

蕩漾在荔波的綠水青山之間，心曠神怡、流連忘返之余，我驀然頓悟：鄧恩銘之所以成為共產(chǎn)黨人的杰出代表、優(yōu)秀的共產(chǎn)主義戰(zhàn)士，除了馬列主義的滋養(yǎng)哺育，是荔波的奇山，賦以他勇毅的魂靈；是荔波的秀水，饋贈他過人的膽魄。

正所謂：地靈人杰。

2009年9月，慶祝新中國成立60周年之際，鄧恩銘被評選為“100位為新中國成立作出杰出貢獻的英雄模范人物”。

當之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