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近松[回族]
在山頂上,一棵柳樹在風中飄揚。
從一棵柳樹到一棵松樹,只相差一片葉子。我一直想知道,它是否將孤獨、恐懼交給了云朵。
我無法描述一棵柳樹的孤獨。
站在山頂,聽一棵柳樹發(fā)出的聲響,這多像一場辯論會。
在這里借走一片云。
柳樹的肉身暴露在太陽下,陽光將在樹葉上塑造新的靈魂。
從河谷到山頂,像一個人出現(xiàn)在海拔2200 米的山上。
我認出,樹皮上有流水的痕跡。
每一道痕跡中,都裝滿了時光和往事。
如果枯萎,再逢春天,也將是一次生死的重唱。
朝陽將霞光披在高處,成為指引。
微小的生物,借著光芒,在縫隙間穿越。
陽光喚醒沉睡的往事。
草木,像歲月連載的章節(jié)。接受陽光,在風中迸發(fā)新的思想。
鳥鳴中盛滿頌歌。
蟈蟈穿過歲月的暗河,在歲月的灰燼里,感悟生死。
一天將在金色的光芒里結束。
落日收回余暉,山中的路,越來越模糊。像是空中丟失的樓閣,在夢中重現(xiàn)。
夕陽一步步退去,天空逐漸丟掉色彩。
從山頂往下走,石頭,已為行人鋪敘新的記憶。
風,是新生的。它刮過山野,在春天描摹綠色;在秋天,抽取葉綠素。這里面不該有悲傷,我們應該欣喜。
在山頂上,風是堅定的。
它從熱浪中帶來涼意,在夜里撩起火光,有時候,它被賦予了新思想。它替無數(shù)的我們活著,在造物主輕撫萬物時,才發(fā)出聲響,那是歷史的回音。
五寸之地,要將美放大。
在花盆中,任何一株野草,都將砸痛我的心。
綠葉是一言不發(fā)的襯托者,少去一片葉子,就失去了葉綠素全部的表達。
從初春到初冬,漫長的日子,都在一場一場的雨中,慢慢地消退。
將熱量慢慢退還給自然,交付給使命。
繡球、牡丹、蘆薈、多肉,能叫出來的名字,已經(jīng)超出靈魂的范疇。它們承載美,那不是它們的哲學,開花也許像分娩一樣,是疼痛的。
只有凋謝時,才能領悟疼痛。
我已不再飽含期待,對美的期待,是否會演變成孤獨的來源。
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的使命。
無花果只有在成熟時,才能完成美學的使命。
曇花,在夜里盛開,它只是完成短暫交付的短暫的使命,從此抵押一場因花事引發(fā)的沉醉。
在空氣中,小范圍推動流速。
在院落里飼養(yǎng)一只機械鳥,它只是一只眼睛。
放飛無人機,它在百米高空,俯瞰人間切片,捕捉群山未完成的緘默。
飛鳥都在制造聲響,無人機也是。
在有效的飛行范圍內(nèi),揣摩云霧的走向。
無人機替我量一量生活的詩意,在地面之上看一座城,樓層變小,我也只是一個點,或是命運的一個鉚釘,與人間煙火相接。
土地上生長的萬物都會枯敗,其實,風雨也在消逝。
但是,它們會換一種活法。有時候,一片樹葉替一滴雨活著;有時候,草木停止搖曳,替一陣風遠去。
無人機將一季的顏色,都留在過去。
萬物每一刻的生長,我們都追不上。只有遠去,看起來是一件很小的事,卻讓人悲傷,讓人害怕。
在命運里,加速生長。
沒有九天,在土地上追問,也是詩人的使命?
在半空記錄一只鳥的鳴叫,收起無人機時,它會變成虛擬世界的一段音頻,替找不到故鄉(xiāng)的人,在摸不著的地方,唱著山川里淳樸的歌謠,給他們指明另一條回鄉(xiāng)的路。
在傍晚,放飛無人機,與天空更近。
懸在半空,只是讓我知道,生命隕落,自上而下,像是人間多余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