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兌糖兒(外二篇)

2021-11-12 22:22錢天柱
海燕 2021年8期
關(guān)鍵詞:紙杯柚子花香

文 錢天柱

我去義烏采風(fēng)的時候,義烏人常常會自豪地說起當(dāng)年“雞毛換糖走天下”的歷史——在那個物資匱缺的年代,義烏的小商販肩挑貨郎擔(dān),走南闖北,走街串巷,以紅糖換取居民家中的雞毛,以獲取微利。義烏人稱之為“敲糖幫”或者“敲糖擔(dān)”。我突然想起,以前我老家也有類似的行當(dāng),我們叫“兌糖兒”。

兌糖兒,就是拿東西來換糖的意思——現(xiàn)在想來,這應(yīng)該就是當(dāng)時的流動廢品收購站行業(yè),只不過是用糖兒兌換罷了。我們那兒可兌的不僅僅是雞毛,幾乎什么廢品東西都可以。

“兌糖客”的吆喝悠揚(yáng)起伏,如山呤澤唱:

豬骨頭、破布末、牙膏殼兌糖兒吃喔……

釘頭碎鐵、破鐵鍋、破鑊戳兌糖兒吃喔……

破布鞋、破球鞋、破涼鞋、破蓑衣兌糖兒吃喔……

“兌糖客”們都是說土話的本地人,基本上都來自老家一個叫湖頭村的地方。我的老家很奇怪,以前雕“黃楊人”(黃楊木雕)的,整個地方家家戶戶都吃“雕刻”這碗飯;補(bǔ)鞋的,這個村子基本上就人人都是補(bǔ)鞋匠,就連做和尚、當(dāng)尼姑,也出來一個,帶出一族。湖頭村就盛產(chǎn)“兌糖客”,他們親戚帶親戚,朋友帶朋友,漸漸的人多了,就劃分片區(qū),好像現(xiàn)在的區(qū)域分銷一樣。他們挑著擔(dān)子四處游走,一般走過了一個地方,半個月內(nèi)就不會再來了。偶爾也會有些有意無意“走過界”的“兌糖客”,吆喝的聲音就沒有這么理直氣壯、沒那么洪亮了。

每當(dāng)“兌糖客”的吆喝聲一浪接一浪地穿空而來時,家家戶戶的孩童就會躁動起來。正趴在地上打柿瓤、刮紙牌、弄泥巴的孩子們一哄而散,飛奔回家,翻箱倒柜,千方百計(jì)地要從家里找出點(diǎn)東西出來。

“兌糖客”的肩上挑著兩籮筐,一前一后??鸶呒s60公分,籮口圓徑約50公分;籮口上架一個大小相當(dāng)?shù)膱F(tuán)箕,把籮筐分成上下兩層——團(tuán)箕上面放一版圓圓的麥芽糖餅;團(tuán)箕下面的籮筐,則是用來裝兌換來的廢品雜物。“兌糖客”手中握著一把糖刀(刨刃形的短刀)和一根小鐵棍,一邊走一邊互相擊打,發(fā)出清脆的“丁丁”聲。他們一般不進(jìn)人家院門,只是沿著門前的小路游走,丁丁幾聲,吆喝幾聲,然后微側(cè)著頭,凝神傾聽空氣中的聲音。然后又敲幾下,接著喊幾聲。這時候,只要一聽到小兒拉得長長的聲音“兌糖,兌糖”,他們就會迅速并準(zhǔn)確地判斷發(fā)出聲音的方位,就把擔(dān)子挑到那戶人家院子里,歇下等候。

不一會兒,一個孩子跑出來了,左鄰右舍的兩三個、四五個孩子也跑出來了——有時候大人也會出來;有些人則并沒有廢品可換,純粹是看熱鬧的?!皟短强汀碧衷趻觳弊忧暗拿砩厦藘上?,掀開其中一只籮筐上的蓋布,蓋布下面是裹著蓮花狀粽葉的麥芽糖餅。“兌糖客”把粽葉揭起一角,露出嫩黃色的像大圓餅狀的麥芽糖,那糖發(fā)著光亮,薄薄的,不到一寸厚,圓徑小于團(tuán)箕。

“牙膏殼要不要?”

“要?!?/p>

“破涼鞋要不要?”

“要?!?/p>

“蟬蛻、蛇殼、烏龜殼要嗎?”

“要?!?/p>

“破鐵罐、斷湯勺、爛底鍋要嗎?”

“要,都要。破布頭、頭發(fā)絲、豬骨頭、雞卵殼、玻璃末、墨水瓶子、釘頭碎鐵都要……只有馬口鐵不要?!?/p>

“馬口鐵,為什么不要?”

……

實(shí)際上,什么東西能兌糖,大家早已心知肚明。那個年代,能拿出換糖的東西不多,很多小孩只是隨便問問,湊個熱鬧,似乎問過了,糖就會到嘴里一樣。能從家里拿出東西來兌糖的,都是早有準(zhǔn)備的人——女人們梳頭掉下的頭發(fā),繞成一團(tuán)團(tuán)塞在墻洞里;過年殺雞殺鴨留下的雞鴨毛和肫皮,放在畚箕里晾著;補(bǔ)了再補(bǔ)、沒法再補(bǔ)的破衣爛褲,放在角落里收著。至于破銅碎鐵、破鍋爛勺拿出來兌糖,那是很少看到的事,因?yàn)楹苌俪匀?,連豬骨頭也極稀罕的。

手里拿著廢品的孩子,春風(fēng)滿面,得意洋洋,仿佛將要上臺領(lǐng)獎的少年英雄。他們把平時積累收藏的“戰(zhàn)利品”遞過去,等待兌換“軍功章”?!皟短强汀苯舆^掂了掂,收進(jìn)籮筐內(nèi),然后用那把發(fā)亮的糖刀楔入糖的邊沿,緊跟著用小鐵棍在糖刀上輕輕一敲,丁的一聲,一片薄薄的糖就分離了出來。這時,兌糖的孩子就會叫道:“太少了,太少了!我這東西至少能換兩片。”一番討價還價后,“兌糖客”只好擺出一副無奈的樣子,再敲下一小片糖,做為添頭。孩子們一般拿到兩塊糖,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有的孩子比較機(jī)靈,“兌糖客”把糖刀楔到糖邊時,他們就會伸手把“兌糖客”的刀片往里推一下,這樣敲下的糖自然會厚一些?!皟短强汀弊炖镎f著“哪能這樣,哪能這樣”,但手上也不抗?fàn)?。待糖刀位置定好,他揚(yáng)起小鐵棍向楔在糖邊上的糖刀背敲去,這時候,“兌糖客”的嘴角勾起一絲微笑,手中的糖刀暗暗一斜,隨著“丁”的一聲清脆,一片糖從大糖餅上震了下來,側(cè)躺在邊上的粽葉上。只見這塊糖上寬下窄,像一片不規(guī)矩的薄冰,明顯帶著“兌糖客”的精湛手法和小滑頭?!霸趺催@樣?你手僵了?”沒占到便宜的小孩大叫了起來。“不行,太少了,再敲一點(diǎn)!”所有的孩子,都幫著起哄。這時候,在一邊觀摩的大人會扔進(jìn)來一句話:“小妖精斗鬼王——贏不了?!边@句話是在告誡小孩子們,同時也在諷刺“兌糖客”?!皟短强汀甭犃耍樣樀刂匦履闷鹛堑逗托¤F棍,丁一下,又敲下一點(diǎn)點(diǎn)糖來。

那時候沒有零食,兌糖兒對小孩子們來說是一種幾乎無法抗拒的誘惑。兌糖兒的故事中藏了很多童年玩伴的小秘密。有的把整條剛啟蓋的牙膏偷偷地?cái)D掉,拿著牙膏殼去換了糖;有的把自己剛買的新鞋子脫下來換糖,回家就稱鞋子丟了;還有的孩子,偷了姐姐的發(fā)夾子、紅頭繩去換糖,如此等等,事后都少不了一頓打。但是好了傷疤忘了痛,他們總是樂此不彼地做著這種掩耳盜鈴、橫豎都要挨打的事。早年,我家連下鍋的米都要借,一來家里別無長物,二來自己也不忍心讓父母傷心,所以我一直不敢效仿玩伴們偷家里東西去兌糖。可我也因?yàn)閮短莾旱氖掳み^一次打。

大約在我七八歲的時候,我因?yàn)榫每炔挥鴽]去上學(xué)。爸爸聽說飴糖可以治咳嗽,就特地花了幾天的時間,去山林里尋了些蟬蛻、蛇殼等東西。他對我說,聽到“兌糖客”來了,喊你媽給你兌糖。那是一個冬天的上午,溫煦的陽光照在階沿頭,我搬了一條矮凳子坐著,捧著一大碗湯藥,曬著太陽。這時,一陣“丁丁”的聲音伴隨著一聲“豬骨頭、破布末、牙膏殼兌糖兒吃喔……”的吆喝傳來,我支起了耳朵,聲音越來越近快到家門口的時候,我就朝屋里喊:“媽,媽——兌糖兒,兌糖兒!”媽媽沒聽到,“兌糖客”卻聽到了。他在我家大門外停下來,卸了扁擔(dān),朝里頭張望。他等了半天,看沒反應(yīng),就進(jìn)到院子里來。他站在那兒,看了看階沿頭晾著的蟬蛻、蛇殼,又望了望我。他仿佛想了一會兒,掏出一個大袋子,把晾在階沿頭的蟬蛻、蛇殼統(tǒng)統(tǒng)收進(jìn)袋子。接著他又來到窗前,把窗臺上的幾枚生銹的鐵釘和一把舊掛鎖也裝進(jìn)了袋子。他朝屋子里面瞄了一眼,又朝我笑了笑,提著袋子走出門外,挑起擔(dān)子,前后兩個籮筐一晃一晃的,消失在我的視線中。我把藥吹涼,喝完,再進(jìn)到屋子,跟我媽說:“剛才有個兌糖客來把階沿頭的東西都收走了。”媽媽驚叫了一聲“人呢?”她扔了手中的活,一陣風(fēng)似的跑了出來,可哪里還有“兌糖客”的身影。媽媽氣沖沖地回到屋里,掄起一根禿了頭的掃帚柄朝我的腿上甩過來,一下接一下,掃帚柄破空的呼呼聲在耳邊響起。掃帚柄打裂了,媽媽就一邊打一邊哭,聲音越哭越大。那時的我不能理解媽媽為什么打我,就挺直了身子,不閃不躲,硬生生的接下每一棒。我在想:別人偷東西去兌糖活該挨打,但我什么都沒干,媽媽為什么還要打我?

這件發(fā)生在三十多年前的小事,媽媽至今都還常常提起。她說:古話說的一點(diǎn)沒錯,“三歲望到老”,你從小就是這副德性,什么都無所謂。我也經(jīng)常想起這件事,但我想的是:當(dāng)時媽媽打我,我不逃是因?yàn)閶寢尶蘖?,我怕我逃了媽媽會更傷心;但現(xiàn)在想來,那天媽媽正在氣頭上,如果萬一失手把我打傷了或打殘了,媽媽豈不是會更傷心?

所以我想,當(dāng)時的我,應(yīng)該逃走才對。

柚子花香

四月初的一個周日中午,雨后放晴。我?guī)е畠喝窍碌幕牟莸乩镛D(zhuǎn),想讓她放松放松眼睛,同時培養(yǎng)一下她的觀察力。

荒草地?zé)o人打理,草木叢生、紛紛籍籍,草尖和樹葉上的水珠打濕了我們的衣衫。這時,一陣馥郁清芳透來,讓人頓時神舒眉展。我抬眼去找,看到一棵半人高的小樹,正綻放著幾朵白色的小花。這是一種非常熟悉的花香味。我招呼女兒前來聞香識花,并篤定地對她說,這是茉莉花。女兒便蹲在花下,欣賞起來。

第二天清晨,又是驟雨初歇。我剛到單位的大樓底下,便聞到了一股似曾相似的花香撲鼻而來。這香味似乎是團(tuán)在雨后的空氣中,人一走進(jìn)去就如同掉入浩瀚香海,那純凈的、濃郁而素雅的花香在濕潤的空氣中彌漫著、涌動著,瞬間包裹了全身。我貪婪地深吸了一口氣,頓覺一陣清爽之意流布全身,整個人馳魂宕魄,仿佛身子也輕盈了許多。

四處打量,發(fā)現(xiàn)花園里有一棵兩三米高的樹,樹上正開滿了白色小花。原來單位里也有一株茉莉花啊。我心想,昨天看到了茉莉花,今天又遇到了,真是緣分疊在一塊兒了。我靜靜地欣賞了一會兒,走進(jìn)了樓內(nèi)。可是坐在辦公室里我越想越不對,茉莉花怎么長這么高呢?看看時間還沒到上班的點(diǎn),于是又下樓來到那滿枝的花朵下面。我拿出手機(jī)對著花枝拍照,上網(wǎng)查詢,結(jié)果,這是一株柚子樹,那讓人安神定魄的花香竟是柚子花的香味。很顯然,昨天在自家樓下的荒草地里看到的也是柚子樹了,我卻自以為是的把它當(dāng)成了茉莉花,還叫女兒來聞香識茉莉。想到這里,我不由地責(zé)怪起自己來了。

其實(shí),我連茉莉花具體是什么樣子,單葉還是復(fù)葉、花有幾瓣,都全然不知,只有一個模糊的印象:茉莉花是白色的,也是這種香味的。但這個印象又是哪兒來的呢?我不知道。從小到大我沒種過花,也沒關(guān)心過哪種花是什么香型??墒菫槭裁磿蝗粚@種花香產(chǎn)生了興趣,并為之吸引呢?而且還鬼使神差地把柚子花錯當(dāng)成了茉莉花。這可真有趣!

下班的時候,我迎著花香跑到花園里拍下了那棵柚子樹的照片發(fā)到家族的親人群里,我說:“猜猜這是什么植物,這香味太好聞了!”群里的年輕人都不知道,一會兒,大姑回復(fù)了:“這是‘拋’,我們家老宅的園子里有一株‘拋’?!?/p>

拋!這個“拋”的發(fā)音,一下子把我的記憶拉回到了童年。我想起來了,老家人管柚子叫“拋”,以前我們老宅的園子里確實(shí)有一株“拋”。那株“拋”樹長得非常高大壯實(shí),最高處比我的小閣樓窗臺還要高。鄰家的幾個小伙順著樹干一直爬到樹頂上去偷摘“拋”,我從窗臺上探出腦袋靜靜地看著他把一個個“拋”往下扔,我沒意識到他們在偷我們的東西,反而感覺很有趣。直到道坦里兀地響起阿姆那嘶啞的罵聲,小伙們像受了驚嚇的猴群,紛紛從“拋”樹上滑下來,作鳥獸散了。

我沒有仔細(xì)觀察過老家的那棵“拋”樹,只有長出“拋”了才知道這是“拋”樹。但它卻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每年春天的時候,白色純凈的“拋”花開滿了枝頭,一陣春雨過后,稚嫩的花朵便化成一瓣一瓣落下,那沁人心脾的,仿佛可以洗髓伐毛的清香從園子里一陣又一陣地?fù)溥M(jìn)窗子。這時候,我就會在這縈繞周身的香花中,爬上窗臺看著窗外,像一個小和尚一般靜坐,心中空靈而安詳。

我是真的找不到為什么聞到柚子花香會把它當(dāng)作茉莉花的理由,也不明白自己從來不關(guān)心花事,為何又獨(dú)愛柚子花香。宋人范成大在《桂海虞衡志》里說:“泡花,南人或名柚花。春末開,蕊圓白如大珠,既拆則似茶花,氣極清芳,與茉莉、素馨相逼。番人采以蒸香,風(fēng)味超勝?!狈冻纱笫翘K州人,這里我們不管“泡花”系“拋花”之誤,還是蘇州人本就稱柚子為“泡子”,至少范成大幫我佐證了柚子花和茉莉花的香型是相近的。記得明朝謝肇淛曾在《五雜俎》提及過柚子花,稱其“白色似玉蘭,其香酷烈”,并把柚子花香的地位提升到了“諸花無與敵者”的境界。他曾在書中記載了一段關(guān)于柚子花的故事:某日與喻正之太守等人褉飲于郊外,忽聞一陣異香撲鼻,諸君詫以為奇。他就向眾人介紹:“此柚花也。形質(zhì)既粗,色味復(fù)劣,故雖有奇香,無賞之者?!弊詈?,謝肇淛還感嘆曰:“夫香壓眾花,而名不出里,余至今尚為此君扼腕也?!奔?xì)品之下,謝肇淛似乎在以花喻人,但是“名不出里”又有何妨呢?我想柚子花,或許從沒考慮過揚(yáng)名,它只是想安守本分,用自己無所欲求、純潔無染的心,催生出一點(diǎn)點(diǎn)芬芳來款待蜂蝶。它的花開,不為誰的欣賞而綻放;它的花香,也不為誰的舒服而四溢。它只是在做自己應(yīng)該做的事——把生命的基因如實(shí)繁衍下去。

柚子花的花期很短,它不爭不搶,只在春末時分爬上枝頭開上一會兒。陽光和煦的時候,它盡量收斂著自己的芬芳,讓別的花去香飄千里、招蜂引蝶。直到雨水沖刷著它,實(shí)在無法抑制的時候,它才小心翼翼地在周圍釋放出悠悠的清香。但就這樣,已經(jīng)是香壓眾花了。

終于明白自己為什么獨(dú)愛柚子花了。人和花一樣,打扮得再花枝招展,不如擁有一顆善良不爭的心。只有純潔無瑕的內(nèi)心才能散發(fā)出永恒花香。

車站里乞討的女孩

去年冬天的一個晚上,我從蘇州趕往杭州一家醫(yī)院,去看望術(shù)后的一位朋友。回程時錯過了當(dāng)天最晚的一班動車,就坐在候車室的椅子上,等待第二天的首班車。

動車站的候車廳很大,但這個時間旅客不多,三三兩兩地分散在各候車區(qū)的,也都是扛著大包小包等候第二天早班車的旅人。幾個胸前掛著硬紙片的婦女,在人群中來回晃悠,為各小旅店拉客?!?8元,不騙你,離動車站只有300米。”從候車旅客們不耐煩的神態(tài)中看出,估計(jì)她們已經(jīng)重復(fù)推銷好幾次了。我瞇著眼睛,百無聊賴地看著她們左顧右盼,殷勤又笨拙地四處搭訕。

我心里并不輕松,醫(yī)院里那生死未卜的友人,自己家里的種種窘?jīng)r,不斷地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候車廳的廣播停了,我也累極了,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我被人推醒。睜眼看見一個十多歲的女孩站在我邊上,手里拿著一個一次性紙杯。紙杯里有兩三個硬幣,還有一張很舊的一元紙幣。她說:叔叔,給我點(diǎn)錢。女孩帶著疲倦,話說得很輕,但很清楚,笑容也很誠懇。我一看表,凌晨六點(diǎn)。想必這小女孩在這里已乞討一整夜了。

我說,小姑娘你有手機(jī)嗎?叔叔沒帶現(xiàn)金,但可以微信轉(zhuǎn)你些錢。

小姑娘搖了搖頭。她臉色暗黃,嘴唇干裂,穿著一身很干凈的衣服,上衣偏大,這讓她看上去很瘦。拿著紙杯的手,手指攣縮變形,表皮起皺,整個手掌就如同煮熟的雞爪。我說,你的手怎么弄的?她說,大火燒的。她一邊笑著,一邊掏出一塊濕巾,彎腰拭擦自己的鞋子。這時候,我發(fā)現(xiàn)她后腦勺上少了大半邊的頭發(fā),裸露著焦糖色的皺巴巴的頭皮。

她認(rèn)真地擦著她的鞋子。這是一雙半新的運(yùn)動鞋,鞋底的膠邊被擦得非常白凈。我問她,你討錢是為了治傷嗎?她抬頭對我笑了笑說,手和頭發(fā)已經(jīng)治不好了。我討錢是交學(xué)費(fèi)呀。叔叔,你給我?guī)讐K錢吧!

我再次下意識地去翻自己的口袋和背包,找遍全身還是找不出一個子兒來。小姑娘看著我,兩只眼睛睜得很大。我有點(diǎn)不好意思,伸出手扶著她瘦小的手臂,對她說,實(shí)在是對不起,叔叔平時都習(xí)慣了用手機(jī)支付,身上很久沒帶過現(xiàn)金了。如果有,我真的會給你!小姑娘“喔——哦”一聲,燦爛地笑了起來,像一個在自家院子里向長輩撒嬌討歡的小調(diào)皮,眼中沒有失望,臉上不喜不悲。她說,叔叔不要說對不起,您就當(dāng)是已經(jīng)給我了……對,您已經(jīng)給過我東西了。

我看著她拿著紙杯,走向其他人群。這時候,車站里的人逐漸多起來,寬敞高大的候車廳開始人聲嘈雜,燈光也明亮了許多,顯示出了大城市車站原有的氣勢。一個正端著一碗方便面、坐在一大包行李上吃面條的中年男人,看到小姑娘拿著紙杯走近,連忙側(cè)過身子,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對著她狠狠地?fù)u起來。估計(jì)她在這里轉(zhuǎn)的時間太長了,分不清哪些人是討要過的,哪些人是拒絕過的。她停在那兒,眼神迷離地向更遠(yuǎn)處的人群眺望。這時,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從口袋里掏出濕巾,又彎下腰仔細(xì)地擦拭自己的鞋子。

看著這一幕,我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種敬意。這是一個令人尊敬的靈魂啊!命運(yùn)以捉弄的形式和她結(jié)伴,但她卻端起紙杯和命運(yùn)握手言和。她用瘦弱的身軀直面這個不曾商酌人生,用殘疾的小手敲打著生活的城門;她用祈求的眼睛看著這座城市,卻不悲不喜,不苦不樂。這一剎那,我終于理解了她不停地擦拭那雙鞋子的原因了 。

車站廣播的音樂響起來了,枯等了一夜的旅客們都活動開來了。有的穿上了大衣,有的拿出小皮包整理自己的車票和證件,幾個愛美的女士掏出化妝包,對著小鏡子開始涂口紅、畫眉毛。整個候車廳的人群像接通了電源的電動人偶,紛紛為自己的旅途忙碌開來了。

我猛地起身向車站的便利店跑去。我跟店老板說盡了好話,最終用微信支付100元,換取了他90元現(xiàn)金。我揣著換來的現(xiàn)金,去尋找那位乞討的女孩。可是,我轉(zhuǎn)了一大圈,卻怎么也找不到她了。

十幾分鐘后,我等的列車也即將到達(dá),廣播開始催促旅客們檢票。我通過閘機(jī),乘坐自動扶梯隨著人流徐徐下行。我再次把目光投向候車大廳時,里面已經(jīng)燈光徹亮,各種品牌商店、咖啡鋪的閃爍廣告交織出一片絢麗的浮華。驀然間,我看見一個小女孩正站在大廳玻璃后面,對著我微笑,手中舉著一個紙杯。

我手中握著90塊人民幣,想起乞討的女孩最后說的那句話:“您就當(dāng)是已經(jīng)給我了……對,你已經(jīng)給過我東西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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