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剛

大 衣 櫥

母親那個帶鏡子的大衣櫥

疊放著父母、大哥、二哥和我的四季

內(nèi)外衣緊密相依

散發(fā)著干凈的樟腦味

母親總是親手開關(guān)抽屜和櫥門

生怕它被碰傷

即使在她難以行走之際

衣櫥像火車載著我們遷徙各地

我們穿走所有的衣裳長大成人

父親穿上全部的衣裳去了天堂

衣櫥里只剩下母親的四季

母親乘著白露升天

收廢品的人將帶鏡子的衣櫥搬走

他們在街上

磚頭手腳相加

拆卸聲重重刺入了我們骨髓

衣櫥瞬間化為一堆柴火

大哥二哥和我鎖上沒有母親的家門

給母親打電話

像往常那樣

拿起話筒給母親打電話

但母親離世已經(jīng)七天

放下又拿起話筒

撥通了電話

電話鈴

在那邊響著

房間像宇宙空空蕩蕩

母親的電話號碼

以前，母親常打電話說

腹里有火焰

腿里有冰川

體內(nèi)在下雨

冬天墻上空調(diào)吹西伯利亞風

夏天暖氣片放射赤道的陽光

……

我不太相信

常把電話放在免提上

忙自己的事情

任母親訴說著

現(xiàn)在，母親說的全部

我都相信

而且相信

我所有的忙碌

都是假的

母親的電話號碼

刻在我的腦神經(jīng)上

喉結(jié)上、心肌上、血管上

所有的骨頭上

全身的皮膚上

責任編輯林 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