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高原 日 外

冬日的高原，天高云淡，院子里一棵樹稀拉地掛著樹葉，太陽透過樹葉，光線斑駁地照在一條狗身上，狗吐著舌頭，用爪子刨刨地。

門外傳來一陣陣催促聲，門被搖得咣咣響：大學(xué)生、大學(xué)生，快，快點呀！

阿布溜下炕，拿起衣服，邊披邊趿拉著鞋子往外跑。出門的時候，被門檻絆了一下，鞋子掉了，阿布撿起鞋，邊往外跑，想穿沒有穿上。

2.大門口外 日 外

木素拉著阿布的袖子，邊推邊說：大學(xué)生，你快點，快點呀，四爺爺家的小子又偷鶴了。

阿布：鶴，什么鶴？

木素：就是鶴，鶴，你快點！

阿布：別推別推，我穿鞋！

阿布說著，拿鞋往腳上套。

木素拿過阿布的鞋，幫阿布往腳上套。因為著急，沒有套上去。他干脆拿著鞋，拉著阿布跑。阿布光著腳快步地跟著木素往前小跑。

木素邊小跑邊說：也不知道今天來了幾個看熱鬧的。

3.村辦院子 日 外

院子里已經(jīng)站了一些人了。米撒瞪著清澈的眼睛，著急地用手比畫著。

何默指著米撒：我那不是偷，我就是拿，都快死蔫了，賣點錢總比人餓死好！

米撒氣得跺腳，抓著何默的胳膊，不停地比畫。

何默大聲地：不就一只鳥，一只鳥嘛！

何默一把打掉胳膊上米撒的手。

眾人在一旁七嘴八舌。

阿嬸：默啊，別欺負(fù)米撒了，你別看她是個啞巴，她可倔著呢。

阿公：是啊、是啊，默你也是個男人了，不知道也去干活賺錢，老偷鶴！

米撒眼淚花滿眼轉(zhuǎn)，不停地用手比畫。

何默雙手叉腰，對著米撒：別比畫了，我又不懂。

李林走上前來，拉著何默。

李林：你少說幾句，明知道那些鶴是米撒的命。你還偷，再說，從小一起長大，你不知道她說什么？裝象！

何默推開李林，舉起殘疾的左手：少裝腔作勢，你一個支教的，有你什么事！

李林沒注意，被推得往后退了幾步，差點跌倒。

大家又上前勸何默。

“默呀。你也好歹自己干活，自己養(yǎng)活自己呀！”

“就是呀，整天游手好閑，給人添麻煩！”

“就是，就是，要不是看在他爹爹護鶴多年的份兒上，早趕走了！”

何默揮揮殘疾的手：干什么！我能干什么！這窮地方，窮成這樣，人都要餓死了，還護一只快死的鳥，人重要還是鳥重要。再說，我這手還能干什么！

何默舉著殘疾的手轉(zhuǎn)了一圈，大家都不說話了。

米撒又上前抓著何默，和何默扭在一起。

4.小路上 日 外

木素拖著阿布小跑。

阿布停下來：你等一下，我把鞋穿上呀。

木素回過身，把鞋放地上。阿布在穿鞋。

木素：大學(xué)生呀，你快點，一會兒要出人命了。

阿布套著鞋：我叫阿布，別叫我大學(xué)生，再說，哪來人命。

木素蹲下幫阿布穿鞋：村里就你一個大學(xué)生，叫順口了！你這城里的鞋都比我們的鞋穿起來麻煩。

阿布穿好鞋，木素站起來，拉起阿布就跑。

木素邊跑邊說：米撒的哥哥是個憨子，見不得別人欺負(fù)米撒?？匆娏隧樖志痛?，村里人都怕。她兄妹倆是孤兒。何默也是，小光棍一個，殘了的手啥也干不了。何默的爹生病后，鶴就由米撒來看了，她哥哥也護著她。

阿布：她哥哥護著誰？誰手殘了？

木素：就是她，他妹妹，快點！

5.村辦院子 日 外

米撒和何默還在扭打。何默掙脫開米撒，把米撒推倒在地上。

何默用袖子擦擦臉，對著米撒：啞巴，肥勁真大，吃了什么東西，偷吃了鶴吧！

阿嬸扶米撒起來：何默，你說啥呢？再鬧也不揭米撒的短，米撒除了不會說話，哪點不比你這個大小伙強！

大家圍上來，指責(zé)著何默：就是，何默你還好意思說人家是啞巴！米撒人家還能靠自己吃飯。

木素拉著阿布從門外跑進來：不要吵了，大學(xué)生來了，讓大學(xué)生來斷案。

大家轉(zhuǎn)過頭，讓出一條道。阿布跑上前，彎著腰，上氣不接下氣。

阿布：她是啞巴，你也不能……

一個很大的聲音傳來：誰說她是啞巴，啞巴咋了？！

接著一陣咣當(dāng)?shù)穆曇?。米宗舉著一塊磚走過來。

二期工程范圍為江風(fēng)口分洪閘至蔣史汪橡膠壩，長5 km，面積5 000畝（333.33 hm2），一次性蓄水量 215 萬m3。規(guī)劃建設(shè)中央公園、鳥類公園、濕地植物園、濕地探索園、濕地生產(chǎn)園、濕地休閑度假區(qū)和沂河休閑度假區(qū)各1處，總建筑面積1.5萬m2，提升水面面積 1 980 畝（132 hm2），陸生植物面積 2054 畝（136.93hm2）。

阿布轉(zhuǎn)身，抬頭，見一個磚塊砸下來，他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6.阿布屋里 日 內(nèi)

阿布聽到人喊：大學(xué)生，大學(xué)生！

阿布睜睜眼，眼前一片朦朧。再睜眼……睜開眼……轉(zhuǎn)過頭。

阿嬸坐在炕邊，搖著阿布。

阿嬸：唉呀呀，大學(xué)生可算是醒了。

阿布掙扎著坐起來，臉扭曲著，用手摸摸頭。一個鏡子出現(xiàn)在臉前面。阿布看看鏡子里的自己，頭上纏了一圈繃帶。阿布順著鏡子頂端看過去，看到一雙無比清澈的大眼睛和自己對視著。阿布愣愣地盯著這雙眼睛。

阿嬸搖搖阿布：大學(xué)生，好點了沒？

阿布猛地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說：沒事，沒事，嬸。

阿嬸：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你看這個米宗，啥也不問，就直接打上來了，我們都沒有來得及擋。

阿布回過頭：嬸，米宗是誰？

阿嬸努努嘴，示意地看向米撒：她哥哥，可護她了。

阿布看向米撒：哦，大眼睛的哥哥。

阿嬸拍著阿布的背:這老支書也是，說不干就不干了，這么難弄的一個村，給你這個剛來的毛頭大學(xué)生，真是！

阿布轉(zhuǎn)過身，往炕里面坐了坐，面對著阿嬸和米撒。

阿布：嬸啊，我沒事，別擔(dān)心了，啊！

阿嬸：嘿，米撒最擔(dān)心，她一定拉著我來看你的。

阿布對著米撒感謝地笑笑，米撒笑著低下頭。

阿嬸站起來：布啊，快吃晚飯了，我回去做飯，一會兒做好飯給你端過來，你多歇會兒。等一下村里其他人來看你。

阿布：不用了，嬸，我……

阿布話還沒有說完，阿嬸已經(jīng)出門了。米撒也沖他比畫了一下手勢，走了。

阿布：大眼睛，大……

米撒已經(jīng)出門了，阿布無奈地嘆了口氣：說走就都走了。

阿布溜下炕，端起鏡子，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用手摸摸頭，痛得齜牙。

阿布：下手真重。

阿布邊說邊找藥?？吹揭黄克帲樖帜眠^來，看著。

7.何默屋里 日 內(nèi)

何默手里拿著藥，看著藥，定定地站了一會兒，然后走到桌邊，倒水拿藥，然后走到床邊，扶起阿爸，用手輕輕拍著阿爸的背，阿爸長長地呼了口氣。何默拉過黑黢黢的破被子墊在阿爸背后，阿爸半躺著喘氣。何默抓起阿爸的手，給阿爸倒了幾粒藥，端過碗。阿爸吃下藥，何默喂阿爸喝水。阿爸喝完水，重重地咳嗽了幾下，喘喘氣，用手推開碗，何默把碗放在床邊的木架支的木板桌上，站起身，走出門。阿爸看著何默的背影，又環(huán)視屋子四周。

一間屋子，土墻已經(jīng)黑得不成樣子，墻上掛著礦泉水瓶，瓶子黑乎乎地粘著油。屋門掛著破布簾，隨風(fēng)來回地飄著，窗戶透過一絲微弱的陽光，照得灰塵亂舞。

何默端著一盆水揭開簾子進來了，放下水，拿起毛巾泡了水，擰干，走到阿爸身邊，幫阿爸擦臉，擦手。阿爸抓著何默殘疾的手，何默使勁抽，阿爸死死地抓著不放。

阿爸：你怎么能去偷鶴，你這手為什么殘的，你忘記了嗎？你怎么能去偷鶴？

阿爸盯著何默的手，眼淚滾下來。何默又使勁地抽手，沒有抽出來。

何默大聲地吼道：為什么？你說為什么，難道我看著你離開嗎？這窮地方，除了抓只鶴能賣幾個錢，還有什么？還有什么！

何默猛地抽出手，使勁把毛巾甩在盆子里，水花四濺。端起盆子，往出走。門口進來一個人，和何默撞了個正著，盆子咣地掉到地上，水潑了來人一身。

何默抬頭一看，是阿布，沒說話，彎腰拿起盆子，甩開門簾出門了。出門的時候，嘴里嘟囔了一句：“神經(jīng)病?！?/p>

阿布揭開簾子，進了門，伸手拉拉門邊的燈線，拉了幾遍，燈沒有開。

阿爸邊咳嗽邊說：燈壞了。

阿布哦了一聲，放下燈線，走到床邊，坐下。拿過布包，打開，取出藥。

阿布邊拿藥邊說：叔，這是我托人帶過來的，也不知道對您的病有沒有用。

阿爸推開阿布的手：別費心了，吃多少藥有什么用，家里窮成這樣，活著有什么用。

阿爸說著流下淚。阿布換個方向坐下，把藥放在床邊桌子上。取掉阿爸背后的破被子，扶阿爸坐下。

阿布：叔啊，何默的手怎么殘的？

阿爸閉著眼，搖搖頭：救鶴。

阿布吃驚地：救鶴？

門簾掀開，何默走過來，端著一碗水，砰地放在桌子上，碗里的水動了幾下。

阿布對著何默：你的手是救鶴？

何默：關(guān)你什么事！

阿布張張嘴沒有說話。

阿布轉(zhuǎn)頭對著阿爸：叔，我來也有一段時間了，貧困戶走了好幾家，想到了解決的辦法，我想養(yǎng)豬。你看啊，養(yǎng)豬有幾個好處，首先，何默可以過去幫忙，每月補貼，解決了你們兩個的生活……

何默：我們哪兒窮了，誰說我們是貧困戶了？再說，我們的生活咋樣關(guān)你什么事？大學(xué)生，大學(xué)生就了不起啊，可以瞧不起人嗎？

阿布：我……

何默走上前，在阿布的腿上踢了一下，大聲地：出去！

阿布站起來：我……

何默再大聲：出去！

阿布無奈地出了門。

8.何默家屋門口 日 外

阿布的包從里面被扔了出來，掉在地上，灰塵四起，包里的藥瓶在地上骨碌碌地滾著。阿布蹲下?lián)炱鸢?，把藥裝在包里，起身，拍拍包上的土，看著何默家的門，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走了。

9.鶴湖遠(yuǎn)處 黃昏 外

金色的夕陽灑在鶴湖上，開闊的湖邊，藍色中嵌著點點金光，鶴們在湖邊悠閑地走動。米撒提著籃子，一把一把地撒著鶴食。揚起的小米粒，在陽光下落成一個珠簾，米撒側(cè)著臉，笑意盈盈，在落日的余暉中閃著光。阿布停下腳步，呆呆地看著，出了神。

米宗輕手輕腳地走過來，在阿布背上重重地拍了一把。阿布痛得彎腰干咳了幾下。回頭生氣地看著米宗。

米宗嘿嘿地笑著：傻子，看什么呢？頭好了沒？

米宗說著，就要用手去碰阿布的手，阿布迅速地?fù)荛_了米宗的手，往后退了好幾步。

米撒在遠(yuǎn)處不停地?fù)]手。

米宗臉上樂開了花，抬腳往米撒的方向走，走了沒兩步，停了一下，回頭拉著阿布一起走過去。

10.鶴湖 黃昏 外

米撒挎著籃子，歡快地小跑過來，停在阿布和米宗的面前。

阿布看見米撒的眼睛里有自己的倒影。

米宗接過米撒的籃子，問米撒：喂完了？

米撒點點頭，轉(zhuǎn)頭看著阿布。

阿布不好意思地笑笑，緊了緊背包。三個人在鶴湖邊并肩走著。

阿布：這個鶴是什么鶴？

米宗：聽云南大學(xué)的教授說是黑頸鶴。

阿布抬高了聲音：黑頸鶴！這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

米宗茫然地看看阿布：什么是一級保護？我們不知道，我們叫仙鶴，這鶴啊，有仙氣，從小我們和鶴一起長大。

阿布抬頭看看金色的湖面和悠閑的鶴。

米撒挽著米宗的胳膊。

阿布：何默的手怎么殘疾的？

米宗看看米撒，沒有說話，米撒想了想，看看米宗，米宗轉(zhuǎn)頭看向湖面：為了救鶴，也為救米撒。

阿布詢問地看著米宗。

米宗：小時候，我們一起玩，默的阿爸是看鶴的，突然變天了，一只鶴卡在湖邊沼澤地的石縫里。米撒跑去救鶴，鶴沒有救出來，自己卡住了，我和默一起跑過去拉米撒出來，好不容易拉出來了，米撒拼死要回去救鶴，我抱住米撒不讓回去，默就去救鶴了，最后鶴救出來了，他的手也被下陷的石頭卡斷了幾根指頭。我們這邊窮沒有醫(yī)生，后來，默的手指也沒有接回去，就那樣了。

米撒低下頭，踢著腳下的石子，米宗長長地呼了口氣。

阿布：那他為什么又偷鶴，你們?nèi)齻€關(guān)系應(yīng)該挺好吧？

米宗：默的手殘了之后，就和我們疏遠(yuǎn)了，他偷鶴應(yīng)該是又沒有錢給阿叔買藥了。我們倆想幫他，也沒有辦法，這個環(huán)境你也看到了。

阿布環(huán)視四周：看到了，我會想辦法的。

米撒抬起頭，拉拉米宗，看著阿布，比畫著。

阿布：她，她說什么？

米宗：她問你，你有辦法改變這里嗎？

阿布看著米撒的眼睛，堅定地：我要讓大家富起來！

米撒開心地看看米宗，又看看阿布，拉著兩個人往前走。米宗斜一眼阿布，不相信地抽抽嘴角。米撒快跑幾步，摘起地上的一朵小花，返回來，塞到阿布手里。阿布接過花，面朝湖面，陽光照在黃色的花上，很美。

11.村辦 內(nèi) 清晨

黃色的小花在清晨的陽光下泛著光。

李林用手撥弄著小花，端起插花的墨水瓶左右看看，放下。

木素站在桌子邊，看著阿布在翻資料。

木素著急地：大學(xué)生，你找到了沒呀？

阿布：正在找，別催。

李林胳膊抱在胸前：養(yǎng)豬，你一個學(xué)經(jīng)濟的大學(xué)生，還養(yǎng)豬，你知道豬一年下幾個崽嗎？這是做了什么夢？養(yǎng)豬可是農(nóng)學(xué)。

阿布沒有抬頭，依然在翻資料。

木素走到李林身邊，踢了李林一下。

木素：就你和大學(xué)生認(rèn)字多，叫你來是幫忙的，不是說瞎話的！

李林抬腿用手拍拍褲子上的土。

李林：我認(rèn)字，我也就認(rèn)幾個字，這養(yǎng)豬，看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呀。

阿布抬起頭：有什么難的？

李林走到阿布身邊：豬，哪來錢買？買來養(yǎng)在什么地方？豬飼料哪來錢買？誰來養(yǎng)？養(yǎng)好了賣了，錢怎么分？分多少？

阿布愣住了，看看李林，看看木素，木素?zé)o奈地攤攤手。

阿布想了一下，站起來拿起資料，往外走。

李林：你干嗎去？

阿布邊走邊說：豬養(yǎng)活了，鶴也平安了。

木素疑惑地看著李林：養(yǎng)豬和鶴有什么關(guān)系？

李林撓撓頭，想了一下，快步趕上阿布。

李林扯扯阿布的衣服：大學(xué)生，你厲害呀，曲線救國，我看你是想護米撒吧。

阿布沒有說話，快步走出去。

木素跟在后面，搖搖頭，依然迷惑：養(yǎng)豬、鶴，米撒？

木素最后走出大門，回身關(guān)上門。

12.鄉(xiāng)鎮(zhèn)府 午后 外

門吱呀一下打開了。

門衛(wèi)探出頭來：找誰？

阿布：鄉(xiāng)長。

門衛(wèi)：不在！

門關(guān)上了。

阿布、李林、木素三人愣了一下。

李林往后退了幾步，看著大門四周。門邊上的牌子上寫著：昭仁鄉(xiāng)鄉(xiāng)政府。

李林：沒有錯呀，就是這里。

木素也退后幾步，看了看。

木素：對呀，是這里。

阿布使勁砸門，門開了一個縫。

門衛(wèi)在門縫中說：不在，說了不在！

門衛(wèi)準(zhǔn)備關(guān)門，阿布硬擠了進去。李林和木素也擠了進去。三個人大步往里沖，門衛(wèi)沒有攔住。

13.鄉(xiāng)政府辦公室內(nèi) 午后

鄉(xiāng)長正在接電話，背對著門。

鄉(xiāng)長邊跺腳，邊大聲地說：你們天天拖、天天拖，拖到什么時候，現(xiàn)在春耕，農(nóng)民沒有種子。再不撥款下來，今年又要絕收了！

李林正要上前，阿布攔住了。

鄉(xiāng)長一邊拍打著桌子，一邊說：扶貧、扶貧，大家都是貧困區(qū)，說好的今年我們這片優(yōu)先，為什么又給了他們？他們是平地，我們這邊是高原，高原上更貧困，你們不知道嗎？喂，喂，喂？

鄉(xiāng)長把電話砰的一下掛了。怒氣沖沖地轉(zhuǎn)身，看到阿布、李林、木素三個人站在面前，嚇了一跳。

鄉(xiāng)長：你們，誰讓你們進來的？

門衛(wèi)小心翼翼地跑進來，低著頭。

鄉(xiāng)長怒聲道：你放他們進來的？

門衛(wèi)不敢說話。

阿布挺挺胸：我們自己進來的。

鄉(xiāng)長上下打量一下阿布，指著阿布：你干什么的？

李林：他是我們山溝村新來的大學(xué)生村長。

鄉(xiāng)長站起來又打量一番阿布：村長？大學(xué)生？來干什么？款沒有撥下來！

阿布上前幾步：不要錢，我想在村里養(yǎng)豬。

鄉(xiāng)長：養(yǎng)豬不要錢嗎，這不就是要錢嗎？

鄉(xiāng)長看著三個人。

李林拉拉阿布：大學(xué)生，你別激動，慢慢說。

鄉(xiāng)長擺擺手：沒有錢！要錢門都沒有，春耕還是個問題，哪來閑錢養(yǎng)豬！

阿布：我說了不是要錢，我當(dāng)村干部，不是扶貧，是扶智的。

阿布拍著桌子，大聲地：智力，志氣！

桌子嘩啦啦地散架，倒在地上。幾個人都呆了。鄉(xiāng)長沒有說話，蹲下來，拿起木棍支桌子。三個人尷尬地互相看著。木素也蹲下來，幫鄉(xiāng)長重新支桌子，李林拉拉阿布，和阿布幫忙扶桌子。四人沉默著，把桌子重新架好。李林用手搖了搖桌子，還是晃，木素找了一塊石頭，墊在一個桌子腿下，用手試試，桌子晃得沒那么厲害了。四個人面對面站著，互相對望。

門衛(wèi)拿了幾個小凳子進來，放好。

門衛(wèi)：幾位領(lǐng)導(dǎo)先坐下，坐下說話。

門衛(wèi)拉阿布、李林、木素坐下。

鄉(xiāng)長看看三個人：大學(xué)生啊，大學(xué)生啊，你是有知識、有志向，但你也要看看現(xiàn)在什么環(huán)境。

我們鄉(xiāng)辦就三個人，三個人輪流下去幫群眾春耕，每天留一個在這兒等撥款電話。群眾還經(jīng)常來堵門，問撥款，堵得我們工作也沒法做，只好這個月先關(guān)著門。我們被堵怕了呀。

阿布：為什么沒有撥款？

鄉(xiāng)長：撥款是有的，但是有個先后，今年另一片遭旱，就先撥款給那片了，我們這片要等到下個月。

木素：靠天吃飯，就是不行。

幾個人同時看向木素。

木素不好意思地：我就是說說，就是隨口一說。

鄉(xiāng)長：你說得對呀，靠天吃飯，單靠國家補貼也不行，我們得靠自己。

鄉(xiāng)長說著站起來，走到阿布身邊。阿布也站了起來。

鄉(xiāng)長拍拍阿布的肩膀：大學(xué)生呀，你養(yǎng)什么都行，能帶領(lǐng)大家致富的都行，我支持你，精神上支持你，你好好干。

阿布準(zhǔn)備說話。

鄉(xiāng)長又說：要是有錢，也不至于一個辦公桌都配不起嘍。

鄉(xiāng)長說完，坐回桌子后面，看著窗外，不說話了。

木素拉著阿布，往門外推，阿布準(zhǔn)備再說。

木素推著他：走吧，走嘍。

木素推著阿布出了門。

李林不住給鄉(xiāng)長點頭：給您添麻煩了，添麻煩了。

幾個人走出大門，阿布回頭看看，長長地嘆了口氣。

14.村辦 內(nèi)

木素長長地嘆口氣：靠天吃飯，不行。

李林抱著胳膊，靠在門邊，苦著臉。阿布把資料翻來翻去地看。

李林：別看了，光看有啥用。

阿布合上資料，站起來，雙手叉腰，看著門口。

一陣腳步聲，門外進來一個人。阿布眼睛一亮。米撒歡快地走進來。

阿布放下叉在腰里的手，整整衣服：大眼睛來了。

李林走過來：她叫米撒，什么大眼睛，整天大眼睛、大眼睛地叫，別人的眼睛就小了？

木素也走過來，接過米撒挎的籃子。米撒放下籃子，取下籃子上遮的布，拿出燕麥粑粑，給阿布、李林、木素每人一個。

阿布咬了一口，皺眉：這是什么做的？

木素：燕麥，我們這塊最多的吃食。

米撒直直地看著阿布，阿布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勉強地把燕麥粑粑吞下去。

米撒開心地笑著，從籃子里拿出一株草樣的花，把桌子上墨水瓶已經(jīng)凋謝的小黃花取出來，插上新的花。

李林看著米撒，壞笑著說：米撒，你是不是看上大學(xué)生了？

米撒兩手比畫著，不斷否認(rèn)。

李林：臉都紅了，還不承認(rèn)，還不承認(rèn)？

米撒跺跺腳，生氣地嘟著嘴。

阿布：別說了，多嘴。

李林：誰看不出來呀。

李林說著用肩膀碰一下木素。木素沉著臉沒有搭理。

李林奇怪地看著木素：你怎么了，誰又惹你了？

木素沒有說話，低頭整理米撒的籃子。

米撒掏出一個紙包，遞給阿布。阿布疑惑地接過來，打開一看，是十塊錢，阿布感到疑惑：這……

米撒推推李林，用手比畫著。

李林：她說，你要帶領(lǐng)大家致富，她只有這些錢，幫你。

阿布趕忙把錢還給米撒：不用，不用，我會有辦法的。

米撒推托著不要。木素一把搶過錢，抓起米撒的手，放在米撒手里。

木素：不用，我們會有辦法的。

米撒還要給阿布。

阿布看著米撒堅定地說：會有辦法的，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木素把錢又塞進米撒的口袋里。米撒比畫著。

李林：她說她實在想不到其他幫你的辦法。

阿布：我會有辦法的，你放心。

木素把籃子整好，挎在米撒的胳膊上，拉著米撒往外走。米撒邊走邊回頭，阿布給米撒點點頭。

李林湊近阿布：看來米撒真的是看上你了。

阿布推開李林：哪有的事。

阿布想了一下：你怎么能看懂米撒在說什么，你會手語？

李林自得地：那肯定，以前學(xué)校老師教過，其他同學(xué)都不愿意學(xué)，就我學(xué)了，我也是有志向的人，不然為什么來這里支教。

阿布撇撇嘴，沒有說話，坐下翻資料。

木素返回來，表情冷漠，走到桌前，拿起墨水瓶看看，又放下。

阿布抬頭，看見墨水瓶里的花，問道：這是什么花？

木素：不是什么花，是天麻。

阿布愣了一下，驚喜地拿起來看了又看，又問：真是天麻。

木素點點頭。

李林：這有什么奇怪的，這兒就天麻長得快。米宗就是種這個的。

阿布雙手捧著墨水瓶：有了，有了，可以了，可以了。

李林和木素詢問地看著阿布。

阿布把墨水瓶放在胸口：經(jīng)濟作物，天麻是經(jīng)濟作物。我就說嘛為什么黑頸鶴在這兒過冬天，這兒有沼澤，氣候合適，水域開闊，土地也適合蕨類植物的生長，我們可以種天麻呀。種了有錢，有錢就能保護鶴。

阿布放下墨水瓶，跑出門，追上米撒，一把抱起米撒，開心地轉(zhuǎn)了幾圈。李林和木素跟著出去，木素大步走到阿布身邊，拉開阿布，把米撒放下來。米撒紅著臉，低頭竊笑。木素特意擋在兩人中間。

李林走過來：大學(xué)生，你是要瘋了吧，抱著人家米撒不放。保護鶴，保護米撒是真的吧。

阿布慌忙給米撒道歉：對不起呀，我剛才太開心了。

米撒沒有說話，轉(zhuǎn)身跑了。木素一把推開阿布?xì)夂艉舻剡M了屋。

阿布奇怪地看看李林，兩人跟著進了屋。阿布拿起一張紙，卷成喇叭狀，對著大喊：鄉(xiāng)親們！

15.村前大場地 外 上午

阿布拿著喇叭，站在場中央，大聲喊：我找到了！

村民們站在周圍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嗡嗡聲一片。

木素拿來小板凳，扶阿布站上去。

阿布：鄉(xiāng)親們，我找到致富的路了，我們可以種天麻，天麻是經(jīng)濟作物！

場里的村民噓聲一片，有幾個人都要走了，米撒攔住了。

阿布：我們這邊的地適合種天麻，種了天麻能賣錢，賣了錢，我們就可以過上好日子了！

米撒抬頭仰視著阿布，阿布在清晨的陽光里閃閃發(fā)光，棱角分明的臉，寬寬的肩膀，閃著一圈圈的光暈。

阿嬸邊說邊走：白日做夢。

阿嬸撞了一下米撒，米撒回過神來，趕忙攔住村民。

阿嬸：米撒啊，你哥哥就種這個，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多難種，其他不說，光種子都要多少錢。算了，不說了，嬸要回去干活了。

阿嬸走了，村民們一個接一個地走了，米撒和木素、李林?jǐn)r也沒有攔住?？帐幨幍膱隼?，只剩下阿布、木素、米撒、李林。

阿布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米撒失望地蹲下來。米宗走過來，拉起米撒，米撒搖著米宗的胳膊，乞求地看著米宗，眼角掛著淚珠。

米宗抹掉米撒的眼淚：知道了，知道了，看把你急的。

米宗牽著米撒來到阿布身邊。

阿布耷拉著腦袋。喇叭放在一邊，癱坐在地上。

米宗拉拉李林，拉拉木素，幾個人坐下來，坐在阿布身邊。

李林和木素、米撒都看著米宗。米宗點點頭。

米宗清清嗓子：那個，阿布呀，種天麻也不是一句話的事。

阿布抬起頭，看著米宗。

米宗：雖說這邊的地適合種天麻，但是天麻要先培養(yǎng)菌床，像種蘑菇又像種土豆。具體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說，反正就是需要技術(shù)和錢。

阿布：你不是一直在種嗎？

米宗：我試過很多次，根莖都壞了，就今年成活了幾株。其余都是挖野生的拿去賣。

李林：大學(xué)生，你不是城里來的嘛，你們那大城市肯定有人會呀，怎么不找那邊的人幫忙?

阿布皺著眉頭，用手在地上劃拉，沒有說話。

米撒往阿布身邊靠靠，搖搖阿布。阿布抬頭，看見米撒詢問的眼神。

阿布直了直身子：我來這里，我家人是反對的。

“為什么？”幾個人同時問。

阿布：不為什么?？傊抑懒?，我再想想辦法吧。謝謝你們啊。

阿布站起來，拿著喇叭，垂著頭往前走，幾個人跟在后面。

阿布回過頭：你們別跟著我了，回去吧。

幾個人對望了一下，停下腳步。阿布眼睛瞇起來，手搭涼棚，遮在額頭，抬頭看見天空的白云。

16.村辦院子里 外 下午

天空中朵朵白云飄來飄去。阿布放下遮在額頭前的手,嘆口氣。進了屋，手里拿著一個舊手機、一張電話卡走出來。阿布看著電話卡，反反復(fù)復(fù)，嘆口氣，抬頭看看天，又看看手機。將電話卡裝了進去。思考了一下，撥通了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急切的喂喂的聲音。阿布沒有說話，抬頭看看天，使勁地眨眼睛，不讓眼淚流下來。沉默了一會兒。

(畫外音)電話：兒子……

阿布眼淚唰唰地流下來。

(畫外音)電話：兒子……

阿布哽咽著：媽……

(畫外音)電話：兒子，你走了這么久，電話也打不通，你是不要這個家了，不要我和你爸了嗎？

阿布聲音微弱的：我沒有。

(畫外音)電話：你這倔脾氣，和你爸一樣樣的。

阿布：我爸……他還好吧？

(畫外音)電話：唉，有什么不好的，你走都走了，還能怎樣？

阿布：媽，我在這邊大山里工作。

(畫外音)電話：知道，我們知道呢。不容易吧？

阿布邊往屋里走邊問：你怎么知道？

(畫外音)電話：誰的兒子誰知道，要是真找不到你，我們還能待在家等你電話嗎？

阿布擦擦眼淚，笑了一下：我爸……

(畫外音)電話：你爸也知道攔不住你，他只是心疼你，怕你受苦，你們兩個就鬧得那么僵。

阿布坐下來：媽，我有事想找你們。

(畫外音)電話：知道，沒事你也不會隔了這么久才打電話，說吧。

阿布站起來，走到墻邊，摳著墻：我想帶這邊的人種天麻。

(畫外音)電話：天麻！你小子以為種作物，是空口說說嗎！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嘈雜聲。

阿布：算了吧，我自己想辦法吧。

電話那頭傳來喂喂的聲音，阿布掛了電話，無力地用頭抵著墻。

外面?zhèn)鱽砀O窸窣窣的聲音，阿布側(cè)頭看出去。米撒純真的笑臉探進來。阿布苦笑笑，回身坐下。米撒坐在阿布身邊。推推阿布，阿布沒有動。米撒拿出一朵小花，又推推阿布，阿布接過花，米撒示意阿布給自己插頭上。阿布把花插在米撒的頭上，看著米撒發(fā)呆，米撒陽光般的笑印在阿布的眼睛里。

門外傳來一陣喊聲：阿布……

米宗拉著何默走進來，何默走走停停，米宗使勁地拉著。米撒和阿布站起來走出門。

米宗：我想到一個辦法，我?guī)е文黄鹑ネ谝吧炻?，挖到了，你想辦法賣出去，能賣到錢了，鄉(xiāng)親們看到自然會來跟著你干。

阿布：怎么不帶別人也一起去挖？

米宗：野生的天麻產(chǎn)量不大，一年也不能全部挖完，要留一些來年再長。

米宗說著把何默往前推推。何默倔強地扭著頭。

米宗：阿默和我、米撒我們?nèi)藦男∫黄痖L大，我也一直想幫他，他不愿意?，F(xiàn)在算是說服他了。

阿布的電話響了。阿布接通電話。

(畫外音)電話：兒子，你爸還在生氣，你不要和你爸一樣倔呀。

阿布：媽，我知道。天麻的事，我爸怎么說？

(畫外音)電話：你爸不管，我問了你三叔，你三叔說，現(xiàn)在野生的價格高點，他們的連鎖藥店零售野生的多，如果當(dāng)?shù)匾吧某缮?，那就說明地適合種植，到時候，他們會派技術(shù)員去看的。

阿布欣喜地看看米宗，米宗點點頭。

阿布：媽，那你給我三叔說，我們這邊可以先挖到一些野生的給他送過去。

(畫外音)電話：也行，我給你三叔說一下，你爸的事，我回頭再慢慢勸他。

阿布：知道了，媽。

電話那頭遲疑了一會兒。

(畫外音)電話：兒子，我知道你不愿意聽這些話，但是，我和你爸都想讓你回來。

阿布沉默了一會兒：知道了，媽。

掛了電話，阿布盯著米宗和米撒還有何默看了一會兒，突然放聲大笑。

17.一組疊化鏡頭

米宗帶著何默挖天麻。阿布接打電話。木素和李林、米撒分裝天麻。春去秋來。

跟著挖天麻的人越來越多。一些人過來考察，阿布帶著他們考察。鄉(xiāng)長和阿布站在湖邊。放眼望去，村里房子一棟兩棟地建起來了。

18.田地 傍晚 外

阿布蹲在地里，翻看著挖出來的天麻。米撒在一旁挖天麻。邊挖邊抬頭看著阿布。阿布也時不時抬頭笑一下。

不遠(yuǎn)處，米宗和何默也在挖天麻。木素和李林幫其他人在分裝天麻。田地里充滿了歡聲笑語。

木素和李林抬著一個袋子，走到阿布身邊。

李林：大學(xué)生，我倆先把這袋天麻抬下去，這袋天麻成色很好。

阿布抬手扔了一個土塊砸李林，李林巧妙地躲開了。

阿布：別整天大學(xué)生地叫了，叫了五年了，還沒有叫夠！

李林：順口了，改不過來了。走了。

李林和木素抬著袋子往坡下走了。阿布拍拍手上的土，站起來，四周看一圈，舒心地笑了。阿布走到米撒身邊，幫米撒一起挖天麻。米撒看著阿布笑得很燦爛。

阿布：大眼睛，每次看見你笑，我都會發(fā)暈。

米撒邊挖邊看著阿布。阿布摘了一片天麻葉子，插在米撒頭上。

阿布：像陽光一樣，太明亮，讓人發(fā)暈。

米撒低下頭，吃吃地笑。不遠(yuǎn)處，米宗直起腰，看著阿布和米撒。

米宗：五年過去了，阿布也不給米撒一個準(zhǔn)信，讓這丫頭等到什么時候？

何默頭也沒抬，氣哼哼地說：他根本就不可信！

米宗彎下腰看著何默：阿默，你到底什么意思？

何默沒有說話，換個方向繼續(xù)挖天麻。米宗一邊忙著手里的活，一邊向阿布這邊張望。

天邊卷起一片片的烏云。

阿布抬頭看看：要下雨了?？煺泻舸蠹一厝?。

阿布直起身，手握筒狀，大喊：快下雨了，大家收拾收拾回家！

田里的人們紛紛起身收拾。阿布幫米撒收拾好，拉米撒起來。阿布走在前面，米撒不緊不慢地跟著。下了壟坡，不遠(yuǎn)處的鶴湖波光粼粼。一陣狂風(fēng)刮過來，地上的土漫天，雨點密集地下來。阿布趕忙拉著米撒往下跑。

阿布：快點到前面躲雨。

米撒跟著阿布跑。遠(yuǎn)處傳來鶴的鳴叫聲。鶴叫聲越來越響。米撒停下腳步。阿布拽了幾下沒有拽動。疑惑地看著米撒。

阿布：怎么了？

米撒推開阿布拉著手，放下籃子，往鶴湖邊飛跑過去。

阿布在后面大叫：米撒、米撒，回來，雨大了！

米撒還在往前跑。不遠(yuǎn)處跟著的米宗和何默也停下看米撒。何默突然把手里的東西往地上一放，給米宗說：米撒又要去救鶴了。

何默飛也似的往下跑。米宗愣了一下，抓起何默的袋子，跑到阿布身邊，放下袋子。往下跑。

米宗邊跑邊喊：米撒，你給我回來，不要去救鶴。

阿布回過神來，抓住走下來的阿嬸：嬸，幫我們把袋子帶下去。

阿布飛快地往下追。

19.鶴湖邊 傍晚 外

一只鶴被卡在沼澤邊的石縫里，扇動著翅膀，仰天悲鳴著。其他鶴在周邊盤旋。雨越下越大，鶴鳴聲越來越尖厲。米撒踩著水，撲通撲通往前跑。何默、米宗、阿布緊追在后面。米撒跑到鶴湖，看了看兩邊，從中間的路跑向鶴卡住的地方。

何默在后面狂喊：米撒，回來，那里是沼澤！

何默一路追過去。

米宗站住大喊：阿默，你瘋了，那里是沼澤。

米宗站了一下，繼續(xù)追過去。米撒、何默、米宗三人相繼進了沼澤地。

阿布停了一下，看見不遠(yuǎn)處扔了一個長桿，撿起長桿也進了沼澤。

米撒艱難地來到卡鶴的石頭邊，晃悠悠地走到鶴的身邊，抱著鶴，幫助鶴往出拔。鶴高聲鳴叫著，使勁地扇動翅膀。米撒差點被鶴撲下去。米撒又往前挪了挪。

何默來到石頭前面，大聲喊：米撒，不能再往前挪了，再往前就掉進沼澤了！

何默焦急地往前走了幾步，又不敢再前了。米宗也追了上來。阿布也過來了。阿布還要再往前，被何默攔住了。

阿布甩開何默：我要去救米撒。

米宗一把拉住何默：不能再往前了，鶴現(xiàn)在受了驚，最怕人，我們再往前，鶴會把米撒甩下沼澤的。

三人屏住呼吸，緊張地看著米撒。村民們都到了湖邊，個個著急，想上前又不敢上前，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雨打濕了米撒。米撒的頭發(fā)粘在眼前，雨水順著頭發(fā)滴答地往下流。米撒死死地抱著鶴，用力掰石頭。鶴還在撲騰，翅膀撲起的雨水，水花四濺。

阿布把長桿順平，慢慢地往米撒身邊推。米宗低下身子，一點點往米撒身邊挪。

阿布：米撒，抓住桿子。

何默幫阿布慢慢地往前推桿子。

米撒臉漲得發(fā)青，拼命地幫鶴往出拔。鶴也在掙扎。眼看著鶴的腳拔出來了。鶴撲騰著翅膀。米撒呼了一口氣。遠(yuǎn)處的人群也呼了一口氣。桿子推到了米撒身邊。米宗也快到米撒身邊了。

阿布大叫：快抓桿子！

米撒轉(zhuǎn)身，一只手剛抓到桿子的同時，鶴撲騰著翅膀，把米撒撲下沼澤。鶴飛走了。

米宗大叫一聲：米撒！

米宗一個箭步?jīng)_到石頭邊，一把抓住米撒的手。何默、阿布兩人快步跑到米宗旁邊，一人抓米宗的一條腿。

米撒越沉越低。米宗胸下被石頭硌著，臉通紅。米宗兩手死死抓住米撒的胳膊，往上拉。何默和阿布拼命地往后拉米宗的腿。米撒還在往下陷。阿布三人也跟著往下溜。后面的村民抓著阿布和何默往外拉。村民們一個接一個排了長長的一條龍，大家齊力往外拉。

米撒慢慢被拉了上來。三人把米撒放在石頭邊上靠著。大口喘著氣。

何默：你瘋了，又去救鶴？

米撒笑笑沒有說話。何默氣得轉(zhuǎn)身往外走。米宗蹲下來。

米宗：哥背你出去。

阿布把米撒扶上米宗的背，轉(zhuǎn)身去拿桿子。

米宗站起身的時候，沒有把住米撒，米撒瞬間從米宗背上滑下來。砰的一聲，頭磕在石頭上，暈了過去。

阿布大叫一聲：米撒！

米宗轉(zhuǎn)過身。走了幾步的何默慌忙跑回來。血順著米撒的頭流下來。

何默一把抱起米撒往外跑。

一個村民騎著摩托車過來，何默把米撒抱上摩托車。摩托車飛弛而去。米宗追了幾步，沒有追上。停下來，喘口氣。阿布趕了上來。

米宗：我回去騎車。

阿布用手抹下臉上的雨水。

20.醫(yī)院門口 夜 外

米宗用手抹下臉，扔下摩托。兩人往醫(yī)院里面沖了進去。

21.手術(shù)室門口 夜 內(nèi)

何默蹲在地上，頭深深地埋著。

阿布跑過來，焦急地問：米撒、米撒怎么樣？

何默噌地站起來，直勾勾地盯著阿布。步步緊逼，阿布一步步后退。米宗跑過來，從后面扶住阿布，推開何默。米宗快步走到手術(shù)室門口，推了幾下門，推不開。

米宗：什么時候出來？

何默看看米宗沒說話，在墻上猛砸了幾拳。蹲到地上，埋下頭。米宗趴在門上，不停地往里張望。

木素從外面快速地走過來，一把把阿布推到墻上，阿布被撞得反彈了一下。

木素指著阿布：米撒就在你身邊，你為什么不攔住她！

阿布?xì)獾冒炎呃壬系囊巫?，抓起來，使勁地摔到地上，猛踩幾腳，邊踩邊說：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她去救鶴！

何默和木素都?xì)鉀皼巴⒉忌磉呑?。米宗一遍遍地推手術(shù)室的門。手術(shù)室的門打開了，醫(yī)生和護士走出來。阿布、何默和木素圍向醫(yī)生。

米宗抓著醫(yī)生的手：怎么樣，我妹妹怎么樣？

醫(yī)生沒說話，直直地看向阿布。阿布看到醫(yī)生呆住了。

何默：怎么樣了？米撒怎么樣？

醫(yī)生取下口罩，示意護士把診斷書拿過來。護士把診斷書遞給醫(yī)生，醫(yī)生看了看。

醫(yī)生：患者家屬？

米宗：我，我是，我是她哥哥。

醫(yī)生：做好心理準(zhǔn)備，患者醒來的概率不大。

米宗晃了晃，差點倒下去，木素托住米宗。

何默：醫(yī)生，求你們再想想辦法。

阿布輕聲道：他沒有辦法了。

何默回過頭惡狠狠地：你說什么？

醫(yī)生看了一眼阿布，轉(zhuǎn)頭對米宗：簽字吧。

木素接過診斷書和筆。米宗手抖著握不住筆。

醫(yī)生看著阿布：你跟我來！

醫(yī)生走在前面，阿布低頭跟過去。何默也跟過去。

22.醫(yī)生辦公室 夜 內(nèi)

醫(yī)生雙手插兜站在桌子前面。

阿布撲通跪下：爸，你再想想辦法，救救她。

醫(yī)生表情冷冷地沒有說話。

阿布往前跪幾下：爸，求求你，救救她。

醫(yī)生摘下眼鏡，揉揉眼睛：現(xiàn)在認(rèn)我這個爸爸了？

阿布：爸，到底有沒有的救。你不能因為跟我生氣，就不救她。

醫(yī)生氣得抬手給阿布一巴掌。

醫(yī)生指著阿布：醫(yī)者仁心，能救我不知道救嗎？在這個地方待這么多年，你看看你成什么樣子了，會不會說話？能不能長大？！

阿布一下站起來，吼道：我長不大，我就是長不大，你不就因為我沒按你安排的路走嗎？不就因為來這個地方了嗎？你可以瞧不起我，但你不能瞧不起這個地方！

醫(yī)生氣得又揚起手。

阿布往前挺了挺：你打呀，不就愛打人嗎？打了是不是就可以把她救回來，那你打呀，你打呀！

醫(yī)生氣得轉(zhuǎn)圈，用一只手拍打著另一只手的手心：我已經(jīng)盡力了，盡力了，哪個醫(yī)生不想救患者！

醫(yī)生說著，用手按著頭，往后退了幾步，跌坐在地上。阿布上前就要扶，醫(yī)生推開阿布。

醫(yī)生：你氣死我算了，氣死我算了。

23.醫(yī)生辦公室門外 夜 內(nèi)

何默在門外看著，幾次抬手想推門進去，手抬起來又放下。何默看看自己殘疾的手，手放在胸前，捶打著胸口，淚花在眼睛里轉(zhuǎn)，轉(zhuǎn)身走了。

24.手術(shù)室門口 夜 內(nèi)

三個人并排坐在地上，無助地互相看著。木素站起來，拉拉米宗，拉拉何默。

護士走過來，拿著文件夾。

護士：患者家屬，在這份同意書上簽字。

米宗扶著木素的手站起來。拿過同意書，翻看著，一口血噴出來。噴在文件上。

25.阿布家 上午 內(nèi)

阿布看著帶血同意書，扶著桌邊，劇烈地咳嗽，滿臉淚水。

電話響了，阿布看一眼，是母親來電。阿布沒有接，依然在咳。電話還在響，阿布深吸幾口氣，接起電話。

(畫外音)電話：兒子，你不要太傷心。

阿布：我爸，他，什么時候來的。

(畫外音)電話：八個月前，他特意申請調(diào)去那邊支援的。一來看看你這幾年的工作成效，二來幫當(dāng)?shù)氐尼t(yī)院建設(shè)。

阿布走到門邊，靠著門：八個月了，也不和我聯(lián)系。

(畫外音)電話：你為什么不先和你爸聯(lián)系？

阿布不說話了，抬頭看看天，天上的云朵映出米撒的笑臉。

(畫外音)電話：兒子，回來吧，你想要做的事，我和你爸支持你做成功了，你那天麻的銷路也穩(wěn)了。那個姑娘現(xiàn)在也……

阿布走到院子里，抬頭，陽光灑下來，金燦燦的。

阿布：媽，我不回去了，我要守在這兒。

(畫外音)電話里的聲音哽咽著：你到底在守什么？

阿布擦干眼淚，笑笑：守心。

(畫外音)電話：守心？

阿布：高原的心，堅強不放棄的心！

阿布掛了電話，大步走出大門。

(字幕)五年后。

阿布站在鶴湖邊上，看著來來往往的游人，環(huán)顧四周，整齊的村莊，一排排民宿林立，鶴們在陽光下鳴叫著。阿布走到米撒的碑邊，伸手摸著碑上的字，碑上刻著：米撒，高原之心。

阿布笑著說：米撒，你看到了吧，鶴兒越來越多了，村里的生活越來越富裕了，我沒有食言，米撒，你看到了嗎？

遠(yuǎn)處的鶴群長鳴，陽光灑在湖面，點點金光……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