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振宇
微粒社會,就是顆粒度很小的社會。當人各個維度的特征都可以被記錄,都被納入算法之后,就很難用一個粗略的特征、大顆粒度的概念,來描述一個人歸類一個人,由這樣的人構(gòu)成的社會,就是微粒社會。
剃須刀市場中最著名的品牌——吉列,創(chuàng)建于1901年,幾乎是處于壟斷地位的強勢品牌。但是前幾年,吉列遇到了一場小危機。2012年,美國剃須刀市場上崛起了一家叫DSC的公司,成立短短4年時間就做到了10億美元的市值。2016年,美國剃須刀線上銷售份額,DSC占一半以上。對吉列造成了巨大的沖擊。
DSC沒什么別的絕招,就是打——價格戰(zhàn)。DSC主張的消費理念就是——夠好就行。DSC剃須刀,每個月最低只需要1美元就能拿到5個刀頭;最貴的一檔,每個月也只需要9美元。
吉列是一家百年企業(yè),它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搞價格戰(zhàn)的對手。強勢品牌之所以強勢,不僅是因為其知名度高、美譽度好,而且它還是一種社交貨幣。人們買它,不僅是為了用它,還是為了讓別人看到它,能解讀出使用者想釋放的信號。比如,買名牌包包、名車,目的是為了顯示自己的身份。吉列剃須刀可以用來做禮品,是女性送男朋友、送老爸、送同事的社交貨幣。
但為什么這一次DSC對吉列發(fā)起的價格戰(zhàn)就起作用了呢?
有人說是現(xiàn)在的消費者理性了,不愿意被忽悠了;也有人說,這是一種消費文化的返璞歸真。這些解釋不能說是錯的,卻浮于表面。因為人性是不變的,消費的欲望,還有用消費品構(gòu)成階層標志的欲望都埋藏在人性深處,沒那么容易改變。
DSC剃須刀之所以能成功挑戰(zhàn)吉列,是因為微粒社會來了。在微粒社會中,人不能分成誰處在精英階層、誰處在社會底層這樣抽象的群體符號。這些符號正在喪失它們的魔力,每個人都不一樣,傳統(tǒng)的社會階層分類方式不足以描述現(xiàn)在的社會分層和分群。
但品牌的作用還在,比如汽車、手機、名牌包、服裝,這些能夠強烈表達個人階層的消費品,其品牌的作用不僅沒有弱化,反而在加強。比如,2018年,中國汽車市場整體銷量28年來首次下滑,但豪華汽車的銷量卻上漲了10%。
但是,在日常消費品市場、私人消費品市場,分層鏈條確實有斷裂的跡象。因為每個人的生活都在彼此遠離,在消費這件事上,公共領(lǐng)域正在迅速縮小。你過你的日子,我過我的日子,刮個胡子,要那么好的工具干什么?這種商品社交貨幣的作用在迅速下降。消費者都是理性的,“夠好就行”這句話當然就容易說服人了。
這不是個別現(xiàn)象,而是一個全球性的現(xiàn)象。國內(nèi)外眾多主打性價比的品牌的崛起,都是這一現(xiàn)象的反映。
日本學者大前研一提出“低物欲社會”概念,是因為其觀察到日本出現(xiàn)的一個現(xiàn)象——大家有錢,但是不消費。其實,這不是欲望消退,而是很多消費不再是一件公共領(lǐng)域的事了,不再起到標定一個人社會階層的作用,這就是微粒社會對商業(yè)社會的影響。
微粒社會的到來,就商業(yè)而言,是很多巨無霸的大災難;反過來,也是很多新興品牌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