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建華

一

一九四三年，八路軍歷山游擊隊的隊長楊大山接到一項緊急任務，日軍要在歷山建一個發(fā)電廠，從周圍村子抓了很多村民，要楊大山想辦法救出這些同胞，并把發(fā)電廠炸掉。

歷山是山區(qū)，有十幾萬人口，駐扎著鬼子一個大隊和兩個中隊。鬼子看這里工業(yè)基礎好，就想利用一個廢棄的廠子新建一個發(fā)電廠，控制住歷山的工業(yè)命脈。鬼子對建廠的勞工看管很嚴，想救人或炸廠，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楊大山領了任務，就馬不停蹄地回隊里和大家商量對策。會上，有人說曾在發(fā)電廠看見過南麻村吳老二家的小子吳富貴，跟在鬼子屁股后面，看樣子，這小子當了漢奸。不過，倒是可以走走吳富貴這條路子，把他爭取過來，說不定能幫大忙。

楊大山?jīng)Q定親自上門找吳老二，讓他把兒子叫回村里，由楊大山出面好好跟吳富貴講講道理。

吳老二聽楊大山說明來意，說兒子自從進城后，就一直沒回來，現(xiàn)在鬼子工地上的那個人肯定不是他的兒子。

楊大山說有人在發(fā)電廠親眼看見過吳富貴，錯不了，如果吳老二不相信，可以去認認。

吳老二說啥也不去，他說要是自己的兒子，早晚會回來，再說萬一讓鬼子抓了當勞工，他家就塌天了。

多說無益，楊大山只好另想辦法。這個吳富貴，以前楊大山見過，人長得精瘦，跟麻稈似的，吳老二把攢了一輩子的錢交到他手上，供他進城讀書，可是這小子不知怎么結識了日本人，學會了幾句日本話，就自告奮勇，給鬼子當起了翻譯，成了漢奸。

楊大山想親自到鬼子的發(fā)電廠看看，確認下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吳富貴。無論是不是，如果非要當漢奸，就除掉他。

楊大山挑了一擔大白菜，以賣菜為名，去了發(fā)電廠。發(fā)電廠已小有規(guī)模，上百名勞工正在日夜不停地干活兒，周圍有鐵柵欄，有專人看管。工人們想跑是不可能的，干活中途還不能休息，稍有松懈，鞭子就會落到身上。

有條進城的必經(jīng)之路，正好從發(fā)電廠大門口經(jīng)過，鬼子對經(jīng)過的人一律搜身檢查。楊大山把身上的手槍藏到了路邊一個茅廁的房頂上，然后，挑著菜直奔發(fā)電廠的大門而去。

鬼子天天吃雜糧，很少見到菜，現(xiàn)在一見楊大山挑的大白菜，兩眼放光，把他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又把白菜挑子翻了個底朝天，然后才讓楊大山把白菜送到他們的食堂。

到了地方放下菜，鬼子也沒給錢，楊大山假裝爭了幾句，就想在食堂周圍轉轉，看能不能遇到吳富貴。鬼子見他四處看，就打了他一槍托，把他往工地上攆。

建廠還需要很多勞工，干活兒的人少了，想按期完工是不可能的。楊大山一看壞了，這要是成了鬼子工地上的勞工，什么時候是個頭啊？再說，外面的同志還不得急死??！他就想逃走。

電廠東邊鐵柵欄那兒有棵槐樹，只要上了槐樹，就能從樹上跳到柵欄外面。楊大山假裝肚子疼，蹲到了地上。

鬼子過來用槍口對著他，等鬼子靠近了，楊大山猛地從地上往起一躥，一下子抱住鬼子的雙腿，把鬼子掀了個狗吃屎，然后掉頭就朝那棵大槐樹跑去。

鬼子被掀翻了，可是很快就從地上爬了起來，舉槍瞄準了楊大山。楊大山在前面猛跑，可是他跑得再快，也跑不過鬼子的子彈。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楊大山面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人，這人像是從地下鉆出來一樣，一把就把他拉倒了。楊大山就感覺自己整個身子一下子懸空了。

二

原來那兒有口井，那人是從井里鉆出來的，一下子把楊大山拉進了井里。鬼子的子彈貼著楊大山的頭皮飛了過去，鬼子準備開第二槍時，楊大山早下井了。

拉他的正是吳老二。原來，井壁上有個暗道，吳老二是從暗道里鉆進來的。他從井里剛一露頭，就看到了剛才兇險的一幕，情急之下，伸手救了楊大山一命。

暗道直通發(fā)電廠外不遠處的一座小山。發(fā)電廠這兒原來就是個廢棄的工廠，也不知道這條暗道是什么人修的，修來干什么用的。

有一次，吳老二在山上追趕一只野兔，野兔從山上的洞口鉆進了暗道，他跟著鉆了進去，這才發(fā)現(xiàn)了井里的出口，沒想到今天正好派上了用場。

當時，楊大山去吳老二家說了吳富貴的事，吳老二雖然嘴上拒絕了，可等楊大山走后，他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就偷偷進了暗道，想去發(fā)電廠看看，如果楊大山說的是真的，就好好勸勸兒子，中國人絕不能給鬼子辦事。

楊大山和吳老二從暗道跑了。鬼子朝井里開槍，子彈在井水里泛起許多水花，可是哪兒還有楊大山的半點兒人影。從這之后，鬼子加強了發(fā)電廠的戒備，并讓勞工下到井里，把井壁上那個暗道口堵死了。

吳老二沒在發(fā)電廠看到兒子，就悶悶不樂地回了家。沒想到，剛到家，就發(fā)現(xiàn)吳富貴回來了。

吳富貴自從離家后，這是第一次回家，有三年多了。他明顯胖了，穿著也更講究了，臉上紅光滿面，如果是在街上，還真不好認了。

吳富貴從口袋里掏出三卷銀圓，放在發(fā)黑的木板桌上，對吳老二說他發(fā)財了，這是孝敬父母的。吳老二沒說啥，吳母卻嚇壞了，活了大半輩子哪兒見過這么多錢？她趕緊問兒子：“富貴啊，這么多錢哪兒來的？咱可不能在外面做昧良心的事啊?！?/p>

吳富貴有點得意地說：“兒子不偷不搶，這是憑本事賺來的。使勁兒花吧，沒了，兒子再給你們?，F(xiàn)在兒子在外面當官了，跟以前不一樣了。”

吳老二瞅著桌上那三卷銀圓，皺了皺眉頭：“你剛到家，好好歇歇，我去打點酒，咱爺倆好好喝兩盅?！比缓笥謱悄刚f：“老婆子，把家里那只母雞殺了，給兒子下酒。”家里只有一只母雞，還指望它下蛋呢，吳母略一猶豫，還是去逮雞了。

沒多大一會兒，吳老二回來了，提了兩瓶燒刀子。很快，一碟干咸菜擺到了桌上，雞還在鍋里燉著，吳家爺兒倆就著那盤干咸菜，推杯換盞喝起來。

等一盤干咸菜吃得差不多了，雞也熟了八九分，吳老二從鍋里撈起兩塊，給兒子一塊，自己一塊。等一只雞下肚，兩瓶燒刀子也見了底，吳富貴早醉得不省人事，趴在桌上睡著了。

吳老二把手中的雞骨頭一扔，拿來一根繩子把吳富貴捆了個結實。吳富貴被捆了，還不知道呢。

吳老二把兒子關進了自家的地窖，囑咐吳母好好看管，這才倒背著雙手上了路，他要去找楊大山，讓楊大山來處理這事。

吳老二早留意兒子拿出來的那三卷銀圓了，包銀圓的紙上寫的都是鬼子的字?？磧鹤幽侵镜靡鉂M的樣子，自己的話他是聽不進去了，請楊大山出面，興許還有一線轉機?？丛谧约壕冗^楊大山一命的分兒上，相信他也不會怎么難為自己的兒子。

可是等楊大山和吳老二趕到地窖時，卻不見吳富貴人了。吳老二急了，對著一邊發(fā)呆的吳母就嚷上了：“人呢？是不是你把他放跑了？”

吳母嚇壞了，小聲說：“不是我，是英子?！?/p>

“英子？她管的哪門子閑事？”吳老二嘆口氣蹲在了地上。

三

英子跟吳富貴兩家是前后鄰居，兩人從小一塊兒長大，當初吳富貴進城時，說好讓英子等他，英子也發(fā)誓一定等他回來。英子在吳家父子喝酒時，就想進來跟吳富貴見面，可是女孩子的嬌羞讓她忍住了，等她看到吳老二倒背著雙手走后，就進了吳家，來到了關吳富貴的那個地窖。

英子對吳母說：“嬸子，俺富貴哥喝了這么多酒肯定渴了，不放他沒關系，您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渴死吧？這里有我守著，您回屋給他倒碗水吧?！?/p>

趁吳母回屋倒水的空兒，英子跳進地窖，把吳富貴放跑了。

“這個丫頭片子膽子也太大了，閑事都管到咱老吳家來了?！眳抢隙焐线@么說著，卻無計可施。

這時，楊大山發(fā)話了：“估計這會兒還沒走遠，趕緊追?！比酉逻@句話，楊大山掏出槍就朝發(fā)電廠的方向追了過去。

吳老二不放心，也跟著追了過去。他擔心萬一楊大山追上了兒子，兩人說話鬧僵，再打起來，楊大山手里有槍，那就麻煩了。

可是追了沒多久，楊大山和吳老二就追不下去了。他們遠遠看到有七八個漢奸，騎著自行車把吳富貴接走了。貿(mào)然行動，肯定會吃虧，楊大山重重地嘆了口氣：“大好的機會錯過了！”

吳老二安慰道：“楊隊長，你放心，我這就進電廠去找他，如果他不跟我回來，我非打死他不可?！?/p>

“大叔，我們是想把他拉過來，站到我們這邊。您現(xiàn)在要是打死了他，驚動了鬼子，我們的計劃就更麻煩了。”楊大山解釋道。

“哼！不打死他算便宜了他?！辈恢螘r，英子來到了兩人面前。

英子說，剛才她去地窖時，吳富貴醉眼模糊，幾乎不認識她了?？磥恚约阂恢毕胫钪囊庵腥?，不但變成了鬼子的走狗，而且早把她忘得一干二凈了。要不是看他捆著難受，才懶得給他松綁。人家身上的繩子一解開，連感謝的話也沒一句，就跑了。

這會兒，英子聽到了楊大山對吳老二說的話，十分后悔，就說：“既然人是我放走的，就由我去把他抓回來，任憑楊隊長發(fā)落?！闭f著就要往發(fā)電廠去。

這時，吳老二發(fā)話了：“站??！你一個姑娘家，湊什么熱鬧。兒子是我養(yǎng)的，現(xiàn)在他既然當了漢奸，丟的是我們吳家祖宗的臉，我拼了這把老骨頭，也要把他找回來?！?/p>

吳老二伸手向楊大山要槍：“楊隊長，借你的槍用一下。到時，不領活的回來，就拿個死的給你。”

楊大山可不敢借給他槍，更不能讓他去電廠，那里太危險。吳老二不聽，冷不防抽出楊大山的槍，扭頭就跑：“楊隊長你放心吧，我們老吳家會給你個交代的?！?/p>

楊大山急忙追趕，可吳老二熟悉地形，三轉兩轉越跑越遠了。無奈，楊大山只好沖著他的身影喊：“您老別激動，我們要的是活人，您可千萬別大義滅親?！?/p>

四

吳老二決定直接從電廠大門進去，就說找吳富貴，自己是他爹，估計鬼子會給面子。很快，他就來到了發(fā)電廠的大門口，正要上前跟站崗的鬼子說話，突然跑過來一個人，抱住了他的胳膊，親親熱熱地叫了他一聲“爹”。

是英子。吳老二嚇了一跳，悄聲說：“你怎么來了？不要命了？”

“爹，我要跟您一塊兒去找我哥。”英子的臉上用泥巴抹得灰一道黑一道的，大姑娘成了丑八怪，顯然她是要扮作吳老二的閨女，跟他一塊兒進去。

這太危險了，吳老二正要拒絕，站崗的鬼子端著槍走了過來：“什么的干活？”

吳老二只好點頭哈腰，說來找他的兒子吳富貴，讓鬼子幫他找一下，就說他爹和弟弟來了，說著還一拉英子。英子頭發(fā)短，臉上全是泥，穿的又是土布衣裳，看起來還真像個小子。

鬼子圍著吳老二和英子轉了一圈，然后喊過來一個偽軍，讓他帶著吳老二和英子去找吳富貴。

吳富貴果然在發(fā)電廠給鬼子當翻譯，一見吳老二和英子，嚇了一跳，拉著吳老二和英子就往外走，跟站崗的鬼子打了個招呼，拉著兩人快速離開了發(fā)電廠。

過了一片小樹林，鬼子看不到這邊了，吳老二看著吳富貴，恨不得上去給他兩個大嘴巴子。誰知吳富貴說他有自己的苦衷，不得已給鬼子做點事，要不然哪里來的那些大洋。

不說大洋還好，一說大洋，吳老二從懷里掏出那三包銀圓，使勁兒摔到了吳富貴身上。

“富貴哥，還是聽大叔的，跟我們回村吧，回去好好過日子?！庇⒆友酆瑹釡I，對吳富貴懇求道。

“咱村離發(fā)電廠這么近，鬼子抬抬腿就到了，你們以為我回去鬼子會放過我？會有好日子過？我還不都是為了你們。如果沒有我，鬼子早把咱村掃蕩好幾遍了。你們趕緊回村，我也得趕緊回發(fā)電廠，時間長了，鬼子會懷疑的。”吳富貴說到這兒，就要往回走。

吳老二是真動了氣，看著兒子，他老淚縱橫，伸手從懷里摸出了那把手槍。

吳老二舉槍瞄準吳富貴后，把頭轉向了一邊，閉上眼，一狠心，重重地扣動了扳機。只聽“啪”的一聲，驚起了路邊樹上的兩只老鴰。老鴰“呱呱”叫著飛走了。

吳老二感覺拿槍的手，讓人往上舉了一下。槍響了，可是卻打偏了。吳富貴逃過一劫。英子及時把吳老二的手舉高了幾寸。

“英子，你？”吳老二睜眼對英子怒吼一聲，“你知道放過他，會是什么后果嗎？”

“我知道?？墒菞铌犻L說現(xiàn)在不能讓他死，他還有用?！庇⒆诱f。

吳富貴聽到槍響，嚇得抱頭趴到了地上，連滾帶爬地跑回了鬼子的發(fā)電廠。

五

吳老二回去后把手槍還給了楊大山：“楊隊長，對不起，我老了，不中用了?！睏畲笊叫α诵?，說：“大叔，沒事，我現(xiàn)在想到了更好的辦法，不用再找吳富貴了。”

吳老二一聽，自己的兒子沒用處了，心里很是失望，看來兒子戴罪立功的機會沒有了。這個孽子，現(xiàn)在連個活命的機會都沒了，真是作孽??！吳老二心里難過得都要滴血了。

吳老二心里感覺空落落的，他發(fā)現(xiàn)接下來的幾天，楊大山他們更忙了，只是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楊隊長，我雖然年紀大了點，可還有把子力氣，有什么活兒你吩咐就是?！眳抢隙驐畲笊秸埱?，他想多出點力，減輕兒子的罪過。

“沒事，您老就先歇著吧，等有需要您的地方，自然會麻煩您。”楊大山拒絕了吳老二，可是吳老二很快發(fā)現(xiàn)了楊大山他們的秘密。原來，楊大山帶人在那個通往發(fā)電廠水井的暗道里忙活。

上次吳老二和楊大山從那個暗道里逃生后，鬼子把井壁上的暗道口堵死了?，F(xiàn)在楊大山讓人在暗道里堆上炸藥，是想通過暗道實施爆破，把發(fā)電廠炸掉。

吳老二嚇了一跳，這炸藥一響，鬼子和發(fā)電廠是上天了，可自己的兒子同樣沒命了。他“撲通”一聲就給楊大山跪下了：“楊隊長，不能啊，炸藥不能點啊，這一點，廠里的人就全完了?！?/p>

“大叔，快起來，我們把工人都救出來后才會點，您放心，我們不會傷到自己人的?！睏畲笊缴焓职褏抢隙似饋?。

“楊隊長，再給我一天時間，我去把那個臭小子勸回來，他要是不回來，我就是扛也要把他扛回來。你一定要等我??！”吳老二不待楊大山發(fā)話，踉踉蹌蹌跑遠了。

吳老二馬不停蹄地跑回家，把老伴拉上了。兒子最疼娘，兒子不待見他這個當?shù)模€不待見自己的親娘嗎？讓吳母去，興許好辦事。

可是吳老二兩口子還沒走到發(fā)電廠，就聽到發(fā)電廠那邊傳來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很快煙柱升天，火光四起。發(fā)電廠爆炸了。“完了，全完了?！眳抢隙煽谧右幌伦由盗?。

這爆炸是怎么來的呢？原來就在吳老二離開楊大山后，楊大山他們就被鬼子包圍了。楊大山手里有手槍，可是子彈不多，其他隊員三個人一桿漢陽造，根本抵抗不了多久。最后，楊大山為了掩護隊員們突圍，自己主動現(xiàn)身，負傷后被抓了，好在其他游擊隊員都成功轉移了。

鬼子十分狡猾，上次吳老二從暗道救走了楊大山后，他們就發(fā)現(xiàn)了那條暗道，只是把井里的出口堵死了，卻沒動另外一個出口，為的就是讓楊大山他們自投羅網(wǎng)。幾天前，他們就發(fā)現(xiàn)有人在往暗道里運炸藥，等炸藥運得差不多了，他們突然打了楊大山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鬼子幾乎把發(fā)電廠那邊的兵力全調了過去，發(fā)電廠只留了幾個人，兵力就空虛了，這給了吳富貴一個可乘之機。

原來，吳富貴并不是漢奸，他的目的也是救出發(fā)電廠的勞工，炸掉發(fā)電廠。上次，他回家假裝醉酒，偷偷給楊大山留了一封信，信是他偷偷塞到英子口袋里的。

英子去地窖救他，他把信裝進了她的口袋。英子雖然沒上過學，可是她以前經(jīng)常跟吳富貴在一起，吳富貴也教了她不少字，她一看那信是寫給楊大山的，就立刻給楊大山送了過去。

信里，吳富貴告訴楊大山，請他配合自己唱一出雙簧。楊大山那邊往暗道里運炸藥，等差不多了，他把這個消息透露給鬼子，說八路軍的游擊隊在往暗道里運炸藥，要炸掉發(fā)電廠，于是鬼子等了幾天，看炸藥運得差不多了，就傾巢出動，要去活捉那伙土八路。

臨出發(fā)時，吳富貴借故肚子疼留在了發(fā)電廠，然后秘密與提前聯(lián)絡好的幾個勞工一起，解決掉了發(fā)電廠留守的幾個鬼子，把勞工們全放了，然后用鬼子的炸藥把發(fā)電廠炸了。

鬼子讓偽軍從暗道里搬出的炸藥，都是假的，其實游擊隊哪有那么多炸藥，經(jīng)過周密安排上演了一出調虎離山的好戲。

鬼子氣急敗壞，正要拿楊大山開刀，那邊發(fā)電廠就爆炸了。他們急忙往發(fā)電廠方向趕，楊大山趁機搶過鬼子兵腰間的手雷，拉響了弦，和敵人同歸于盡了。而吳富貴在電廠解救一個勞工時，被炸起的鐵皮擊中，因流血過多而死。

吳老二得知兒子的壯舉后，老淚縱橫，“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喃喃說道：“謝天謝地，我老吳家終于出了一個英雄！”

六

解放后，在吳富貴炸掉的發(fā)電廠那里，勤勞勇敢的歷山人民，又新建了一座發(fā)電廠，供應整個歷山縣十幾萬人民群眾的生活、生產(chǎn)用電。

英子因為工作突出，被提拔成了歷山發(fā)電廠副廠長。這天，英子正在車間領人檢修設備，有人找她。原來是市里派來了一個調查組，要了解1943年鬼子發(fā)電廠被炸的事，順便打聽一個叫牟幸福的英雄的下落。

在歷山發(fā)電廠的會議室里，南麻村的吳老二也被請來了。

調查組的同志說，牟幸福同志當年是我軍的一名高級偵察員，有著豐富的對敵作戰(zhàn)經(jīng)驗。鬼子在歷山建發(fā)電廠時，他打死了漢奸吳富貴，然后喬裝成吳富貴，混進了鬼子內部，并在八路軍歷山游擊隊長楊大山的配合下，成功炸掉了鬼子的發(fā)電廠，為抗日戰(zhàn)爭做出了突出貢獻。“英雄當時就犧牲了，因為忙于戰(zhàn)事，那時候沒有及時對英雄的后事進行妥善安排?，F(xiàn)在全國解放了，一切都慢慢步入了正軌，我們這次來，是想了解當時的詳細情況，讓英雄安息?！?/p>

聽了介紹，吳老二表現(xiàn)得很激動：“不可能，炸掉鬼子發(fā)電廠的是我兒子吳富貴，不可能是別人假冒的。我兒子吳富貴不可能是漢奸，他才是英雄?！?/p>

英子安撫了吳老二的情緒，對調查組說：“我可以證明當年炸掉鬼子發(fā)電廠的，并不是真正的吳富貴，而是有人冒名頂替了他。至于這個人是誰，叫什么名字，什么來歷，我就不知道了。后來，還沒等我弄清楚，他就在炸發(fā)電廠時犧牲了。”

吳老二說：“英子，咱可不能睜眼說瞎話啊，你可不能給俺家富貴頭上扣屎盆子?！?/p>

英子說：“大叔，我沒有冤枉富貴。那年來的那個人真的不是他。您自己的親兒子，難道您自己不認識嗎？如果不是認出了他不是您家的富貴，估計您也不會把他灌醉了捆起來關進地窖，然后去找楊隊長吧？當時您走后，我去見他，他知道我認出了他，就跟我說了實話，還讓我給楊隊長捎了一封信。后來，您大概是見他跑了，才沒點破他的身份。當時，為了配合游擊隊的行動，我沒說破。后來，您去發(fā)電廠找他，大概更多的是想去問問您家的富貴去哪兒了吧？當時，我擔心你倆見了面，一句話不合，在鬼子的發(fā)電廠打起來，暴露了他的身份，才跑去跟著您一塊兒進了發(fā)電廠。再后來，那個人炸了發(fā)電廠犧牲后，您見木已成舟，就將錯就錯，說服自己把他當成了您家的富貴，從此，您就活在您自己編織的夢里，有一個英雄的兒子。我最大的錯誤是當時沒向組織反映這些真實情況，讓英雄牟幸福難安息。現(xiàn)在是時候給英雄一個名分，還歷史一個真相了。至于我的錯誤，我請求組織給我處分?！?/p>

“我也可以作證，當年回來的那個人確實不是我兒子?！辈恢螘r，吳母也來了，“我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我自己最清楚，那個人確實不是我兒子。只是你們說我兒子是漢奸，打死我也不信。我不信，我到死都不信?！眳悄阜磸湍钸吨拔也恍拧比齻€字，慢慢走了。

吳老二嘆了口氣，英子說得不錯，自己確實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兒子，可寧愿這夢醒得晚一些。

當年，牟幸福之所以要去吳家，只是想把戲做得逼真一點兒，讓鬼子不懷疑他的身份。另外，他去吳家，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打死了吳富貴，雖然那小子是個漢奸，該死，可是吳老二兩口子卻沒了兒子，他想以吳富貴的名義，在老人面前盡盡孝，所以給他們送去了三卷銀圓。只是沒想到，吳富貴在老家還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初戀女友英子，面對英子，他無法偽裝，只好跟她說了實話，并爭取到了她的支持。

幾天后，在歷山烈士陵園的一個公墓前，一座舊的墓碑被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新墓碑，上面“烈士牟幸福永垂不朽”幾個大字熠熠生輝。

選自《民間文學》20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