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瑞法

抗日戰(zhàn)爭時期，河北省新樂縣五區(qū)有個出色的年輕有為的區(qū)委書記，名字叫籍冀新。其實這是他的化名，是為了迷惑日本鬼子、漢奸、偽軍，他的真名叫籍茂樽，新樂縣化皮村人。

籍冀新17歲就參加了抗日隊伍。在五區(qū)任宣傳委員。1941年由于斗爭環(huán)境十分殘酷，五區(qū)區(qū)委原書記、原區(qū)長先后叛黨投敵，8名同志被捕，使五區(qū)的斗爭形勢更加惡化。籍冀新同志主持五區(qū)的工作，毫不畏縮。他積極發(fā)動并組織群眾同敵人作英勇斗爭。特別是籍冀新升任區(qū)委書記后，五區(qū)的抗日烈火更是越燒越旺，區(qū)小隊在籍冀新的指揮下，英勇機智，巧妙地與敵人斗爭，經(jīng)常在敵人的鼻子底下出沒，建立起小根據(jù)地，鞏固發(fā)展堡壘戶，出其不意地殲滅敵人、騷擾敵人，除漢奸、鎮(zhèn)壓叛徒。尤其是活捉處決了率眾投敵的土匪頭子賈合林，并繳獲了不少長短槍和子彈，轟動了四面八方，鬼子驚慌，偽軍喪膽，漢奸特務失魂落魄，一時竟不敢胡作非為，囂張氣焰大減。

鬼子小隊長松田頭痛起來，暗自琢磨：“好厲害的共產(chǎn)黨籍冀新，不除掉他，對帝國大大不利。”松田經(jīng)過一番策劃，終于拿出了兩手毒辣的招數(shù)，一招是廣貼布告，大肆散布：活捉籍冀新，賞金一千元，殺死籍冀新交人頭者賞金六千元。還真有些愛財如命，圖財不要爹娘的家伙想打籍冀新的主意，暗暗窺探籍冀新的行蹤，但只是水中撈月，枉費心機。

松田的另一毒招是派特務在籍冀新的父母身上下毒手。叛徒呂從、陳慶云和憲兵隊特務李狗秋串通起來，將籍冀新的父母抓到化皮據(jù)點，嚴刑拷打，逼著老人找回兒子，不然要把全家統(tǒng)統(tǒng)殺死。兩位老人被打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但老人一口咬定不知道兒子在哪里。鬼子惱羞成怒，拉出籍冀新的父親就挖坑活埋。土埋到老人的胸部，眼看就要沒命。籍冀新的母親哭得昏天黑地，暈了過去。敵人又怕殺了老人失去誘餌，更難捉拿籍冀新，無可奈何，只得將籍冀新的父親放了，派特務漢奸加強了監(jiān)視。

籍冀新得知父母遭到迫害的消息，悲憤交加，但又無法回家探視老人，只好忍痛和敵人展開斗爭。

這時候，籍冀新的家中得到兩次噩耗：一次是籍冀新在組織反掃蕩的斗爭中犧牲，其實犧牲者是三十區(qū)隊的籍冀新的一位同族兄長，叫籍茂榮，被誤以為是籍冀新了;第二次是傳言籍冀新被捕，在樓底炮臺被殺害，其實犧牲者是五區(qū)文聯(lián)干部郝卜，因受傷被捕，英勇不屈，慷慨就義。但這兩次誤傳可把籍冀新的父母、哥哥嚇壞了，二老悲慟難忍。哥哥籍茂彬利用民工身份到樓底挖封鎖溝的機會暗暗查找弟弟的尸體。烈士郝卜是個英俊小伙子，被敵人殺害后面目難以辨認。籍茂彬再也找不到其他線索，也以為弟弟真的犧牲了。待他趕到化皮村時，組織上真的送來了弟弟的烈士證和撫恤金，全家人悲慟欲絕，兒女們披麻戴孝，鄉(xiāng)親們也紛紛吊唁，淚水漣漣。籍冀新的母親由于悲憤交加，一下子病倒在床上了。

化皮據(jù)點的敵人見此情景，以為共產(chǎn)黨干部籍冀新真的死了，還擺宴席慶賀了一番。

然而，籍冀新的家人哪里知道，烈士證是假的，籍冀新還活得好好的。原來，是籍冀新和楊國儒及民政助理員甄敏會三人在一個秘密的小根據(jù)地內(nèi)聽到外面到處傳播籍冀新死了的謠言，考慮到他父母及家人的安全，才將計就計，簽發(fā)了一個假烈士證迷惑敵人。結果自己的家人和不少同志也被蒙在鼓里，大動悲情。但假烈士證的秘密還是被一個叫宋化龍的人識破了。

宋化龍是同常店村人，屬五區(qū)管轄。他和籍冀新的關系很密切。老宋一直以為籍書記是行唐人，因為他們聊天時籍冀新始終說自己是行唐的老家，老宋也就信以為真。

1942年底，宋化龍到正定平樂村送親，一幅寫著“籍秀信”名字的喜帳引起了他的好奇，“怎么這里也有姓籍的，莫非是從行唐來的籍書記的老鄉(xiāng)？”老宋要刨根問底，但又不便明問，就借與親友攀談的機會，找到了姓籍的客人，一問才知道是自己妹丈的姨夫，家住化皮村。二人聊了一些家長里短的閑篇，因為是頭次見面未敢深談。

第二年春節(jié)期間，籍冀新來到同常店村宋化龍家里。老宋一見他格外高興，向老籍述說了平樂送親的情景，說罷對籍書記說：“籍老弟，我們新樂縣化皮村也有你的同姓，你說奇巧不奇巧？莫非籍秀信是從行唐搬遷來的？”

籍冀新心里先是一驚，尋思宋大哥怎么關心起這件事來？老宋是個忠厚可靠的人，完全出于好奇心，不會有別的用意，這一點他是堅信不疑的。又一想，為了工作需要，暫時還是不能告訴他實情的。所以籍冀新隨口說了句：“百家姓遍全國，沒有什么稀奇的，反正咱們都是山西洪洞縣老鴰窩搬來的?！闭f罷，二人哈哈笑起來，隨后岔開了話題。宋化龍仍然蒙在鼓里，沒有解開這個謎。

2月25日是化皮廟會，趕廟會的人山人海。宋化龍以貨棧跑外掌柜的身份到集市上聯(lián)系生意。他先在廟會上逛了一圈，接著和飯館的人談妥了生意，又找到親戚籍秀信。二人喝著酒又閑聊起來。宋化龍試探著詢問化皮有沒有在鐵路東工作的人。籍秀信回答說有兩個人在鐵路東工作，一個叫籍茂榮，一個叫籍茂樽，都在去年五一“掃蕩”前犧牲了，上級還發(fā)來了烈士證。說到這里，籍秀信心情沉重，語氣中帶著幾分悲哀，還連連嘆氣。宋化龍又詳細問了兩名烈士的長相特征。心里又暗暗畫了一個問號：籍書記興許是化皮人，他可能就是兩名烈士中的一個，可他還活著，怎么發(fā)了烈士證呢？后來，宋化龍又到化皮打聽了幾回，終于摸到了頭緒，自信兩個犧牲的烈士肯定有一個是活著的籍冀新。

春天轉瞬即逝，盛夏到來。1943年的夏天也許因為抗日局勢的迅速好轉，似乎來得更早，更快，也更熱。抗日斗爭蓬勃發(fā)展，斗爭范圍日漸擴大，軍民的抗日熱情異常高漲。

一天，籍冀新興高采烈地來到同常店宋化龍家。宋化龍笑瞇瞇地望著老籍說：“籍老弟，今個兒咱們弟兄倆得好好悶兩盅?！?/p>

籍冀新因斗爭順利開展情緒很好，點點頭說：“是得慶賀一下，喝兩杯?！?/p>

宋化龍炒了一盤雞蛋，拌了一盤黃瓜，拿出一瓶棗木杠子酒，二人邊喝邊談。

宋化龍斟了一杯酒，舉起杯來沒有喝又放下了，突然說了一句：“籍老弟，你不是行唐人吧？”

籍冀新一驚，望了一眼宋化龍，見他仍是一臉忠厚之氣，并無惡意，舉杯把酒飲干，笑著說：“宋大哥……”

宋化龍不等籍冀新說下去，有些生氣的樣子：“籍老弟，咱倆算是生死之交的弟兄，你不該瞞著我呀！”接著宋化龍把自己打聽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起來，越說越傷感，淚流滿面。最后宋化龍悲切地說：“抗日干部的親人也慘遭敵人迫害，為了抗戰(zhàn)革命干部隱姓埋名，保守秘密，這我能理解，可是你不該讓二老雙親忍受那么大的痛苦……”老宋泣不成聲，再也說不下去了。籍冀新這條鐵石心腸的硬漢子也忍不住熱淚涌流，他把自己的真實情況對宋化龍講述了一遍，說明了原委，還向宋化龍道謝說：“宋大哥，十分感謝你關心我的家庭，這也是迫不得已想出的下策，和那千千萬萬為抗戰(zhàn)流血犧牲的同志同胞比起來，又算得了什么呢！”

宋化龍?zhí)岢鲆鸭叫逻€活著的實情盡快告訴他的父母及兄長和孩子們，讓他們也高興高興，并說：“老弟工作忙抽不出身，就由我去化皮把老人接來同常店，你們父子倆暗中見個面?！?/p>

籍冀新想了想阻止說：“先不要這樣做，等抗日勝利了再說吧?！?/p>

宋化龍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為了抗戰(zhàn)也真難為你和二老雙親了?！苯蛔∫恍袦I水又撲簌簌滾落下來。

時間過得真快，中秋節(jié)到了。八月十四這天夜里，籍冀新、張英和甄敏會三人來到東莊村找到了黨支部書記李老田。本打算做東莊炮臺偽軍的工作，但因敵人得到情報說八路軍今晚進村，加強了警戒。為了不暴露目標，只好改變主意，順道到南城西村看望了一下村支書，臨別時南城西村的支書給了三人一瓶酒，一截灌腸，詼諧地說：“你們路上邊吃邊喝邊賞月吧?！?/p>

月亮升起來了，又大又圓，籍書記三人趁著明亮的月光走到南雙井和同常店之間路邊的一個井臺上。他們聽了聽四處無動靜，便想坐下來休息一會兒，等夜深人靜時再進同常店村。但是，剛坐下，酒瓶還沒打開，突然聽到不遠處有兩個人小聲說話，也向井臺走來，來者何人？是澆園的群眾？還是土匪、漢奸、叛徒、特務？他們無法搞清楚，只好悄悄離開井臺向同常店走去，去看望宋化龍。一輪明月掛高空，灑下水銀似的光輝。三人舉頭望明月，低頭思親人，心里感慨萬千，暗暗祝愿抗戰(zhàn)早日勝利，家家戶戶早得團圓，歡度中秋佳節(jié)。是啊，為了抗戰(zhàn)勝利，在這中秋之夜，有多少戰(zhàn)友，多少同志到處奔波，有家不能歸，親人不能團聚?。?/p>

走到同常店已經(jīng)夜深人靜。他們以墻的黑影作掩護，順著墻根進了村，越墻跳進宋化龍院內(nèi)。北屋西頭一間屋的窗戶上依稀透著燈光。籍冀新悄悄來到窗前按暗號輕輕敲了兩下窗欞。

“來了！”宋化龍在屋里說，聲音比以往都大，也帶著幾分喜悅、激動。話音沒落就迅速開了門。籍冀新剛跨進門坎，宋化龍指著屋里炕沿上坐著的一位老人高興地說：“籍老弟，你看誰來了！”

籍冀新一看是兩鬢斑白的父親，又驚又喜，像打翻了五味瓶，苦辣酸甜一齊涌上心頭。父子倆緊緊擁抱在一起，籍冀新泣不成聲地說：“爹，不孝兒對不起你老人家呀……”

父親用蒼老的手顫顫巍巍地撫摸著籍冀新的雙肩，感慨地說：“樽兒，你還活著，爹娘心里比什么都高興……”老人淚眼模糊說不下去了，那斑白的胡子不住地抖動。籍冀新哭泣著問：“爹，你是啥時候來的？我娘身體好嗎？”籍大伯用夾襖袖子擦把淚水說：“樽兒，多虧了你化龍大哥呀！他估摸你們八月十五會來，夜個（昨天）就把我接來，非叫我見到你相信你還活著哩！自從接到那個假烈士證，還真以為你光榮了，差點沒把你娘俺倆哭死?。　闭f著又鼻涕一把淚一把地抹起來。

籍冀新也禁不住淚水橫流，張英、甄敏會含著淚花勸慰老人。

住在東屋里的宋大伯宋大娘，這時也被驚醒了，披著夾襖進來。宋大娘弄清怎么回事后高興地說：“樽兒起死回生，八月十五父子重逢，大吉大利呀！”一句話說得大伙兒都高興起來，不再那么傷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