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清水

這天中午，李玉枝一回到家，就坐在沙發(fā)上掉眼淚，她母親一臉驚訝，急忙問道：“玉枝，怎么啦，這么大人了還哭天抹淚的？”

李玉枝抹干眼淚說：“媽，你還不知道吧，剛才村黨支部選舉，我爸落選了。”

“那有啥可哭的，落選就不當了唄。”玉枝媽忙安慰女兒說。

李玉枝邊哭邊氣哼哼地說：“可是，你知道是誰和我爸競選的嗎？是張亮！”

玉枝媽聽了女兒的話，不解地問道：“張亮不是要到縣公安局上班了嗎？”

“可不是嘛，他放著好工作不干，非要當個村支書，你說氣人不？”

正說著，玉枝爸背著手氣沖沖地回來了，進了屋往炕上一坐，陰沉著臉，“吧嗒吧嗒”地抽起煙來。

玉枝媽勸道：“你干了這么多年村支書，也沒干出什么名堂來，還是舊山流舊水。依我看，讓年輕人干沒啥不好！再說了，你身體也不好，該好好歇歇啦?！?/p>

“我并不是想干一輩子，只是那個張亮和我競選，口口聲聲‘解放思想，開拓進取，改變舊面貌，甩掉貧困村的帽子，那不就是說我因循守舊，太無能了嗎？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我看玉枝和他的事就算了吧，這叫啥女婿！”

這時張亮來了，一進屋就說：“叔叔，對不住了，搶了您的位子。不過，您還得給我當顧問呢。”

玉枝爸憤憤地說：“少來這一套，你就當好你的村支書吧！”

玉枝媽忙拉張亮坐下，說：“快坐下，說說你為什么放著鐵飯碗不端，想當村支書了？”

玉枝噘著嘴在一旁說：“說這些有啥用。張亮，咱們的事到此結(jié)束吧?！?/p>

“啊，怎么能這樣，我們家可是把結(jié)婚的事都準備好了，這馬上就要舉行婚禮了！”

原來，張亮和李玉枝從小一起長大，從小學(xué)到高中，后來張亮考上了省科技學(xué)院，大專畢業(yè)那年參了軍，現(xiàn)在退伍回鄉(xiāng)。李玉枝考上了省師范大學(xué)，畢業(yè)后在縣城中學(xué)當音樂教師，倆人相愛多年，現(xiàn)在正準備結(jié)婚呢。

前些天，縣公安局特招一批退伍軍人，張亮筆試、面試都順利通過，就等著上班了?？墒侨d村支部改選，張亮競選村支書，結(jié)果還真當選了。他這番舉動讓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更何況還把未來的岳父給整落選了。

張亮對他們解釋說：“當警察吃官飯是不錯，可是我作為一名退伍軍人，看到家鄉(xiāng)還是老樣子，我能放心嗎？我想，叔叔歲數(shù)大了，身體又不太好，也該好好休養(yǎng)了。”

玉枝爸說：“既然你這樣想，我看就這么辦，反正你們倆年齡也不大，我給你三到四年的時間，如果三興村摘了貧困村的帽子，你們倆的事就外甥打燈籠———照舊（舅），否則……就分道揚鑣！”

玉枝也附和著說：“爸，就依著您?！?/p>

“那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要是我食言，情愿打一輩子光棍。”張亮斬釘截鐵地說。

玉枝爸說：“不管怎么說，作為一名老黨員，我支持你的工作?！?/p>

張亮回到家，見他爸爸媽媽坐在那里一聲不吭，于是就問：“這是怎么了？”

張亮的媽媽拉住兒子，說：“我們都聽說了，你當上了村支書。你積極上進參加競選我們不反對，可這事怎么也不跟我們商量一下呀，真是的?！彼职忠苍谝慌哉f：“真是兒大不由娘！你想過沒有，村支書是那么好當?shù)膯?？再說，你把玉枝爸弄落選了，人家怎么想。”

張亮媽不無擔心地問：“你剛當選村支書，村里的事那么多，你和玉枝結(jié)婚的事什么時候辦呀？”

張亮耐心地安慰父母，說自己剛上任，眼下正是建設(shè)三興村最緊要的時候，結(jié)婚的事就先往后推推吧。

當上村支書的第一年夏天，張亮經(jīng)過調(diào)查研究，發(fā)現(xiàn)當?shù)貧夂虺Ｄ攴e溫高，晝夜溫差大，適宜果樹栽培，正好村南面的向陽溝是一片荒山，但是土質(zhì)肥沃，野草長得能沒過牛羊，于是他就召集村班子成員研究治理荒山栽果樹。

有人不贊成，說那里靠山腳下的地曾經(jīng)有人栽過果樹，最后沒成功。于是，張亮請來縣農(nóng)技專家做土壤測試，證明這里適合栽果樹，這才打消了人們的顧慮?？墒侵卫淼馁Y金從哪里來？村委會決定自愿報名，集資入股，結(jié)果有三十戶村民報了名。

治理荒山的戰(zhàn)役打響了。當拖拉機開始開荒時，卻來了十幾個人擋著不讓干，他們說荒山是集體的，讓不入股的干瞅著不公平。

張亮一想也是，就和大家商量，最后決定，果園的收益拿出利潤的一部分給所有農(nóng)戶，這場風波才算平息了。

那些天，山溝里紅旗招展，機器轟鳴，人歡馬叫，男女老少齊上陣。不到半年的時間，就治理出了高標準梯田八十多畝。第二年春天，他們栽上了蘋果樹和葡萄苗。果園采取蘋果和葡萄兼作，在發(fā)展林果的同時，張亮還組織村民充分利用本地大面積種植玉米有大量秸稈的優(yōu)勢，發(fā)展養(yǎng)牛業(yè)，全村建起了一百多間牛舍，牛存欄達到了兩千多頭，使三興村成為名副其實的養(yǎng)牛專業(yè)村，這幾年牛產(chǎn)品行情大漲，村民收入大幅增加?？墒?，張亮和玉枝兩家的關(guān)系卻越來越僵了。原來，到了冬天，張亮爸想，兒子也該結(jié)婚了。于是，他找到玉枝爸，說：“我說親家，現(xiàn)在日子越來越好了，咱們該選個好日子把兩個孩子的事辦了吧?！?/p>

“結(jié)什么婚？張亮沒跟你說嗎？”

“怎么回事？”

玉枝爸把當初他和張亮約定的事一說，張亮爸一聽就火了，“你不就是怪張亮頂替了你的書記位子嗎？嫌他當了農(nóng)民，不滿意這門婚事了吧？”

“反正我們有言在先，等不起你們就另找別人！”

“找就找，我不信沒你家姑娘我兒子還找不著媳婦了！”說完，張亮爸一甩袖子走了。

回到家，張亮爸就跟老伴商量，兒子的婚事不能再這么拖下去了，人家玉枝抱著鐵飯碗，眼界高了，可咱兒子是農(nóng)民，兒子的婚事不能再等了。

這天晚上，累了一天的張亮回到家，剛端起飯碗，他爸就奪過飯碗說：“明天你哪兒也別去了，在家等著相親。告訴你，你三姨給你介紹了一個對象，女方是縣農(nóng)技推廣站的農(nóng)藝師，也是大學(xué)生。”

“您讓我相親？那我和玉枝的事怎么辦？”

“我們都知道了，你別再抱著熱罐了，還是趁著太陽早下店吧?！?/p>

張亮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怎么辦？由于忙于工作，這段時間很少跟玉枝溝通，不知她到底怎么想的。他想，干脆跟她求個真吧，要是她有了別的想法也就不再強求，別傻乎乎地等著啦。于是，他躡手躡腳地來到院子外，悄悄撥通了玉枝的電話……

第三年，葡萄園大豐收，村委會在公路邊立起一塊牌子：紅星葡萄采摘園。

到了葡萄收獲的時候，人們?nèi)宄扇旱貋淼狡咸褕@，品嘗著晶瑩剔透、香甜可口的葡萄，整個葡萄園歡聲笑語，葡萄銷售一空。

蘋果樹長勢也很旺盛。張亮望著果園里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看到鄉(xiāng)親們一張張笑臉心里比蜜還甜。

轉(zhuǎn)眼又是一年，張亮又來到玉枝家商量結(jié)婚的事，玉枝爸還是不答應(yīng)，說貧困村的帽子還沒摘呢，他和張亮有約定。

第四年，張亮到外地參觀蔬菜大棚的種植，當他看到人家一畝地大棚就收入好幾萬元時，就馬不停蹄地趕回村，立即組織村民前往參觀學(xué)習(xí)，回來就動員村民建大棚。建大棚需要技術(shù)指導(dǎo)，村里統(tǒng)一聘請了縣農(nóng)技推廣站農(nóng)藝師成蘭當技術(shù)員。

建棚室在調(diào)整土地時遇到了難題，當年分地時都是見地拉三條，統(tǒng)一收回不符合政策，怎么辦？成蘭給張亮出主意，說：“可以置換土地啊，愿意建大棚的用水澆地換想建大棚的旱地?！边@招真靈，問題很快就解決了。

張亮想，既然想干索性就大干，干脆把適宜建棚的地全建大棚，對外招標，村民流轉(zhuǎn)土地。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大伙一說，鄉(xiāng)親們紛紛贊同，結(jié)果一下子就用鏟車推出一百多個大棚，除去本村村民自用的外，其余全部對外承包。

大棚建好后，在附近打井卻沒有水，打了三眼井都沒見二層水。有的領(lǐng)導(dǎo)批評張亮急功近利，沒做深入調(diào)查便盲目上馬，個別群眾也埋怨他心血來潮，急得張亮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zhuǎn)。

張亮急得眼睛都紅了，嗓子腫得說不出話，嘴唇也起了泡。就在這時，成蘭來了，對他說：“我想起來了，我一個同學(xué)的哥哥是解放軍給水團勘測專家，不妨找他幫忙試試?！?/p>

張亮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忙叫成蘭趕快去找她的同學(xué)。還真幸運，那個同學(xué)的哥哥很快就來了，答應(yīng)幫忙。重新選址后，終于見了二層水。

水的問題終于解決了。望著花花的水流，張亮高興得淚流滿面，拉著專家的手，一個勁兒地道謝。

這一下，一百多個大棚很快就搶包一空。成蘭從書店買了一大堆書，讓張亮和村里的幾個年輕人一起學(xué)習(xí)棚室蔬菜栽培技術(shù)，手把手教他們扣棚、整地、育苗、移苗、施肥，還有后期管理技術(shù)。她還幫助村里成立了蔬菜合作社，經(jīng)濟效益十分可觀。

其實，這個成蘭就是張亮三姨給他介紹相親的那個人，年紀二十五六歲，高高的個兒，長得很漂亮，她性格開朗，好說好笑。她來到村里后，由于村里沒有伙房，就吃住在張亮家，跟張亮免不了接觸多一些，村里也就有了些風言風語，有些捕風捉影的話就傳到了玉枝爸媽的耳朵里，玉枝爸就給玉枝打電話說了這事。

玉枝聽了后，咯咯地笑著說：“爸媽，你們多慮啦。人家成蘭早就有對象了。放心吧，我看上的人，準沒有錯。”

到了年末，三興村徹底擺脫了貧困。村民手里有了錢，生活富裕了，張亮動員大家投資建設(shè)美麗的新家園。在上級的扶助下，村民自愿集資翻建了小學(xué)校舍，硬化了村道，修了文化娛樂廣場，家家通了自來水，很多人家翻建了新房，村容村貌煥然一新。村民都說是張亮帶領(lǐng)大家走上了致富路，都勸他快點結(jié)婚。

一天，玉枝爸來到張亮家，笑著對張亮爸媽說：“現(xiàn)在村子也脫貧了，兩個孩子這回可以結(jié)婚了吧？”

“不再考驗了？”張亮爸笑著說，“你們放心吧，我們一定把婚禮辦得熱熱鬧鬧的?！?/p>

張亮爸對老伴說：“快把存折找出來，看咱們給兒子辦婚禮的錢夠不夠?！笨墒欠税胩煲矝]找到，急忙給張亮打電話，結(jié)果張亮說：“存折上的錢都捐款修路了。找錢干什么？”

“給你們辦婚禮呀！”

“我們辦婚禮不用花錢?！?/p>

“難道天上掉餡餅啊？”

“你們就瞧好吧?！?/p>

原來，鎮(zhèn)里的王書記知道了張亮為帶領(lǐng)村民致富而推遲婚禮的事，深受感動，就決定給他們舉辦一場特殊的婚禮。

這一天，鎮(zhèn)黨委在三興村召開全鎮(zhèn)黨建工作表彰大會暨張亮李玉枝結(jié)婚慶典，會上三興村黨支部被評為“脫貧致富先進黨支部”，張亮被授予“優(yōu)秀村黨支部書記”稱號。

王書記說：“張亮帶領(lǐng)支部一班人，僅用不到四年的時間就讓三興村脫了貧致了富，成為全鎮(zhèn)的先進典型，不愧為解放軍這所學(xué)校培養(yǎng)出來的優(yōu)秀戰(zhàn)士，今天我們?yōu)樗屠钣裰εe辦一場特殊的婚禮，祝福他們紅心向黨，永結(jié)同心！”

會場頓時掌聲雷動。一對新人胸前佩戴著大紅花喜笑顏開，高興地接受領(lǐng)導(dǎo)和父老鄉(xiāng)親的祝福，雙方的父母樂得嘴都合不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