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鐘武宏(臺灣)
1967年8月28日早上6點,一列燒著煤炭的火車由臺北沿途各站,載著140多位我這樣的青少年,駛往高雄左營,當晚7時許列隊踏入海軍官校預備班,那年我剛滿16歲。
其實,對我來說,海軍是個模糊的概念,空軍才是我的念想。電影《筧橋英烈傳》中直上云霄、萬里長空任遨游的生活令我滿懷憧憬。而父親卻極力誘導我去海軍,說海軍是科學的兵種,要專業(yè)的學識、流利的外語能力,還有亮眼的軍服,你考得上嗎?我不服氣,就進了海校。
預備班前幾期是招考普通高中三年級學生,培訓一年后直接升入官校正期班,我們這一班是完整3年培訓的第三屆,正式冠名海軍官校六十三年班?;旧?,海官預備班的課程和高中沒有差別,只是多了軍事管理,由正科四年級的實習干部磨了我們這群毛孩子整整一年,儼然覺得自己接受革命的洗禮,穿起軍服像那么回事。
1970年9月2日,我們這一班加上聯(lián)招進來的新生合計200員,在鳳山陸軍官校大門口踏著整齊有力的步伐,唱著海軍軍歌,邁進校園,接受12周的入伍訓練,那一刻起,我正式成為黃埔的一員。一同入伍的還有陸官、空官、政戰(zhàn)學校等三軍四校1500余名學生,統(tǒng)稱黃埔43期。
踏進校門,馬上感受到一股莊嚴、肅穆、威武、神圣的氣氛,筆直的馬路,蒼勁的老榕,一整排棋格式的安瀾樓、靈甫樓、志賢樓 英靈的庇佑,照映出忠烈的節(jié)義,走著走著,心中蹦出一句話:黃埔,我來了!
我出生于緬甸,父親為我取名為緬先,有兩重意義:一是莫忘顛沛流離、艱苦患難;一是緬懷先烈、復我中華。剛性的名字使然,我從小就不服輸,好打抱不平,對玩具槍、飛機愛不釋手。父親常說:“他天生是當兵的料?!?/p>
黃埔軍校3個月的入伍訓練對我們來說,除了體能的考驗,更有意志的磨練和精神的洗禮。從學生部隊指揮官到教育班長的身上,我都能嗅到雄壯、剛毅、沉穩(wěn)、堅強的氣味。清晨的黃埔軍歌,就寢前的黃埔校歌,行進的唱歌答數(shù),深植腦海。時隔50年仍然會在夢中高唱,把自己唱醒。
入伍后期的一個夜晚,學指部集合15個連的入伍生到大禮堂,播放抗日戰(zhàn)爭紀錄片,看著日寇一步步從華北跨黃河,越長江,蹂躪我錦繡河山,我將士前仆后繼奮勇抗敵。待播到南京淪陷,百年金陵古城慘遭屠城,30余萬無助百姓被日寇屠戮üü刀尖上的嬰兒,開膛破肚的孕婦,鋒利的匕首活生生地割下頭顱。看到這些我心都碎了,身子顫抖,心中嘶吼。那些驚悚的畫面,一輩子烙印在心田,隨時如走馬燈畫片般在眼瞼上方映過,令我永難忘懷。是可忍孰不可忍?這筆血債終將血還。
70年代初期,臺灣社會仍以農(nóng)業(yè)改良發(fā)展為主,一般家庭收入有限,多以家庭代工來貼補家用,生活但求溫飽。1969年,當局為轉(zhuǎn)型農(nóng)業(yè),培植輕工業(yè),鼓勵華僑投資,選定高雄成立加工出口特區(qū),用代工加工再出口方式增加外匯收入及就業(yè)機會,連帶推動周邊商業(yè)活動。出口區(qū)就在官校附近,可以很明顯感受到小區(qū)的活絡發(fā)展。
海校四年,吸收大量理工科學,海軍基本術科教育課程,是心智和人格的養(yǎng)成定型階段。生活上每個月從一年級的200元臺幣到四年級的400元,也就夠買些日用品,周日放假外出看場電影、吃個小館,生活條件不高,心里卻甘之如飴。
上一代的大動蕩時局,對中國來說是個悲劇,國共的意識形態(tài)斗爭,我們沒有親身經(jīng)歷,當年仇匪恨匪,敵我不兩立的教育,在黃埔團結、犧牲、負責的精神和忠誠、領袖、榮譽灌輸要求下,堅信不疑,當然這也是黃埔子弟的信條和風范。時至今日,事過境遷,平心而論,骨肉相殘,何至于此,槍口根本就應該一致向外。
1974年畢業(yè),以中尉軍官授階,正式開始軍旅生涯。從艦艇初級軍官,中級部門主管,到岸職的參謀作業(yè)計劃,踏實穩(wěn)健地邁出每一步。所有美式裝備的操作、教令,讓我感覺學而不足,對強國海軍有著一份向往和仰慕。因此爭取各種機會到美軍各基地、院校受訓、學習、工作、接艦。歸根究底就是想為海軍做些事,這身軍服穿出去不要被人看輕,我們中國人絕不比任何人差。然而,時間越長,越讓我體認到美國官僚系統(tǒng)的現(xiàn)實和自私,他喊的國家利益,僅只關心他自己的利益,他的示好只是想要你看到他的強大,而聽從他的擺布。前后留美9年的感受是反感、是厭惡。
孫中山先生說:二十一世紀是中國擅揚的時代。這個預言今天應驗了。
2000年9月,我結束了26年的海軍生涯,從工作崗位上退了下來,得以旁觀者的立場親身見證到此消彼長的轉(zhuǎn)變。臺灣在經(jīng)國先生于1974年提出十大建設方案,任用一批吃苦耐勞,廉潔專業(yè)的骨干工程師,銜轡奮勵,馬力加足,全力以赴,朝著正確方向發(fā)展,短短10年,創(chuàng)造了臺灣奇跡,人均年收從2300美元遽升至7600美元,百業(yè)榮景,領首亞洲四小龍。
可惜好景不常,1988年1月13日,經(jīng)國先生辭世,政局動搖,所用非人,李登輝施政偏離正軌,黑金政治當?shù)?,尤可恨的是,認賊作父的逆子心態(tài)明朗化,以省籍情結從根制造對立,瓦解國民黨基本盤,公然拋出兩國論”,制造臺海危機。12年的執(zhí)政加上扶持民進黨陳水扁上位8年,這20年,臺灣跌進黑暗的深淵。
再看看大陸爆炸性的發(fā)展,令人目不暇接,經(jīng)濟體量躋身世界第二,在短短4年內(nèi)讓一億兩千萬人民脫貧建成小康社會,以不忘初心號召全國各級政府、全體百姓團結精進,共同努力。城市建設的成就更是令人不敢相信,宏觀規(guī)劃,高速建設,希望愿景,一目了然。網(wǎng)上支付率先使用,把各國都遠拋在后。人民富裕了,國家有錢了,可以做更多的大事?!耙粠б宦返娜驊?zhàn)略,顯示中國人的胸襟、能力,堪慰先烈們英靈??!
擁有堅實的航母戰(zhàn)斗群,威力強大的海航部隊,配上水下嚇阻攻擊潛艇,是我魂牽夢縈、朝思暮想的海軍夢,如今,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做到了。我雖然沒有參與,但是深深地感覺與有榮焉。中華民族引領世界風騷的偉大歷史時刻到來了!
從少不更事到隨心所欲的灑脫,彷佛是轉(zhuǎn)瞬之間就過去了。一杯清茶,一縷清香,案前清坐,心中并不平靜。浮云不遮望眼,正道總是滄桑。我輩已盡力過,感覺失落的是身為黃埔人,在臺灣卻被當做多余的啃米蟲,本身的價值、尊嚴蕩然無存。撕裂族群的用心原來就是想割斷那條臍帶,但是割得斷嗎?反倒是海峽的彼岸,摯切地再找回黃埔人、重溫黃埔情、重振黃埔精神,大力宣揚國民革命軍在上海保衛(wèi)戰(zhàn)死守四行倉庫的八百壯士,實實在在還原歷史的真相和公正,這是一份器量,一種情操,振奮人心。
明月依舊在,何日彩云歸。”現(xiàn)在我唯一的心愿是在有生之年,兩岸能實現(xiàn)真正的統(tǒng)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