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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簡筆

2021-11-30 13:26:10阿毛
芳草·文學雜志 2021年6期

蘇東坡講哪里話?

在這個海灣,可以聽到各種各樣的口音,新疆的,東北的,陜西的,河南的,湖北的,江西的,浙江的,更多的是廣東的,香港的。說粵語的、客家話的多。出于溝通的考慮,大家很自然地使用各種地普。

那個從深圳來的書法藝術(shù)家講廣普,香港來的主持美食的一位老姐講港普。而那個湘潭來的油畫愛好者講的是湖南普通話。他的口音總是令我想起湘潭籍的大學同學劉。他說的話,幾乎我們?nèi)嗤瑢W都聽不懂。但他卻特別愛說話,尤其是討論課,他總是第一個起來發(fā)言,而且往往是長篇大論。后來形成習慣了,只要他發(fā)言,我們一些不愛說話的同學,就特別放松,想到他是救星,有他說話,我們都不需要發(fā)言了,看小說,傳紙條,甚至打旽,要是當時有手機的話,肯定都是在刷微信。就像現(xiàn)在大家開會那樣。我在想,我喜歡逃避各種發(fā)言的習慣,大概就是那時養(yǎng)成的吧?!

在海灣,我不認為我講的是普通話,可能他們也不認為。因為我講的不是漢普,我講的是沔普。可能大家都認為對方不是標普,所以很輕松地講自己的家鄉(xiāng)話了。

而大埔屯村的漁民,他們每天早出晚歸,基本不說什么話。基本不跟人說什么話。說話也是說給日月天地,大海潮汐,和魚蝦。

我要說的就是魚蝦。就像我并不認識所有的花一樣,我更不認識所有的魚,尤其是這個海灣的魚。我在這里偶遇了各類藝術(shù)家,但尚未遇到各種魚類。這是我除人之外,首先要認識的海洋動物,那部《海風下》我讀了,但我不可能根據(jù)這本寫別的海洋的書來認識這個海灣的魚。其次,我需要耐心讀那種細膩地描寫各種動植物的書。我看書不少,為何總是對細致入微描寫的書沒有耐心看呢?長期讀詩養(yǎng)成的這個閱讀習慣嗎?不細膩,粗線條,天馬行空,是我的毛病。

但是我可以耐心地聽你們講。可是漁民的話,我怎么耐心也聽不懂啊!我不可能總是帶翻譯。再說也沒有翻譯讓我?guī)亍M饧耸吭诖?,都有翻譯呢。那個在水云天開餐館的老先生,東莞來的。我每次到這海灣來都在他家吃飯,因為他做的菜比較合我的口味。每次來,他的老婆就拿來菜單,問我這次吃什么菜?而這老先生就穿著圍裙進廚房準備?!熬虏顺绰萁z,再加個蒜苗臘肉!”來的次數(shù)多了,自然就有寒暄。他們說,退休來此養(yǎng)老,順帶開個餐館混時間?;鞎r間,也是認真地混呢。這一混不要緊,混出了嚇我一跳的秘密。某天我在他家吃飯,突然聽到英語對話,但我看身后并沒見說話的人。原來是那老先生在柜臺前用微信語音說英語呢,那語音語調(diào)真真好呢。后來,這老先生說,他每天中午都用微信跟他的外籍朋友聊天。他原來是做翻譯的。這邊有外國人來此度假,基本都是找他做翻譯呢。我總是對會外語的人肅然起敬。因為會外語,你就多了一門技能,多了一面窗口。像我這種國內(nèi)第一批拿英語四級的人,到現(xiàn)在所有的英語都歸還給老師了。歸還哪位老師了,都不記得,但肯定是歸還給英語老師了。曾經(jīng)在北語學習時,撿起來一些,后來,去了幾趟國外,算是結(jié)結(jié)巴巴地用了點。但現(xiàn)在結(jié)巴都不是,干脆不會說了,都回到方言了。我把這歸功于母語寫作的緣故。但也不對啊,明明有一些作家是會外語的,這樣方便閱讀原著啊,不像我等,只能靠翻譯。居然還會挑剔別人翻譯不好。有本事,自己啃原著去啊。

一個油畫老師在他的畫行里嘆息,啊,我們這里有外賓啊,你們要會講外語哦。漂亮的油畫小老師,甩了一肩那染得像塞壬一樣海綠色的長發(fā),一陣哇啦哇啦的日語——日語也是外語??!她的油畫老師頓時語塞。而那在一旁說英語的情侶,仍然看著墻上的畫說著英語。每個詞,每個句子都耳熟,但我就不知道它們說得啥!

“啥,你寫詩?!”驚嘆號把我拉回飯館了?!@老先生的夫人,是從小學教職退下來的,寫詩!我問是寫古體詩嗎?回答說,是現(xiàn)代詩。我問筆名,人家沒說。哈哈,因為我想,現(xiàn)在寫古體詩的詩人我可能不認得,但是寫現(xiàn)代詩的話,我應(yīng)該是認識的呢,如果不認識其人,但至少知道其名。當然,隱姓埋名的寫詩人,我肯定不認識的。

我要認識的漁民,我聽不懂他們的話,他們也不說普通話,地方普通話也不說。我也不可能拿著一本字典,每天對著大海去認識魚類吧。所以,還得去認識漁民。這個問題只是時間的問題,認識海洋生物只是個時間問題。但有個問題恐怕時間也解決不了。那就是蘇東坡當初在惠州講什么話?那時候有通用的類似于普通話的話嗎?他講他的家鄉(xiāng)話,還是客家話?這個有必要去求助于蘇東坡的研究者,或語言學家。但我現(xiàn)在不想求助于他們。我只想認識漁民。

后來,我想通了啊,蘇東坡不需要講話,他只需要寫詩寫詞就行了。再說,他是官人,想必也有翻譯呢。無須我操心。

蘇東坡把惠州的那個湖叫西湖,他顯然是對他的杭州西湖有感情;蘇東坡把離這兒十多公里的一個海灣叫巽寮灣。據(jù)說他是從易經(jīng)的角度來取的名。他當初路過我的這個海灣沒有呢?他當年有沒有去過范和古村呢?他怎么不在范和古村寫首詩呢,那我現(xiàn)在在這個古村附近的海灣多有旅游價值啊。幸虧他沒有在此寫詩,不然此處的房價不就高高的,租金高高的,恐怕比他取名巽寮灣的還高哦,我當不了租住客啊!

那,我這個海灣叫啥?真的就叫了開發(fā)商取的這個名字嗎?我是不想叫她這個名字的,那就用我的域名Amys Bay嗎?她不過是在我沒有想到名字之前的隱秘符號而已。不久的將來,我會為她取一個恰當?shù)拿?。在此之前,我盡管寫詩。隱居地隱名地寫。

再說,沒多少人愛看詩,這兒度假的人也不會有人愛看。漁民更不會,他們不看我的詩,至少認識我寫的字吧。他們認得字,我就會認得魚。

在這海灣,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是寫詩的。因為我怕嚇著他們。

大家都以口音暴露自己的故鄉(xiāng)。并不需要介紹自己是哪里來的。鳥也說各種各樣的話,唱各種各樣的歌。

從龍泉山望江湖海

他說是葡萄干,其實是蓮蓬,三十歲的蓮蓬,而非兩歲的葡萄干。

只是這個三十歲的蓮蓬,被一個嬰兒擁有一年,然后歸還給他。因為麥芽湯的氣味讓嬰孩放手。后來一直是他的。他的。而他擁有她的方式變了。以前是吮,后來是含了。他含她的時候本來是要吮的,可是猶豫著,就成為含的了。他好像不會吃蓮蓬,只會含了。

今天在被子里,他開玩笑說,葡萄干,這么大的葡萄干,其實是蓮蓬。

他們周末到郊區(qū)。

他愛山,她愛水。兩個人要么山,要么水,要么山水。

她爬山,連上十個臺階就氣喘吁吁。而他潛水十米就會頭昏眼花。

他來自山區(qū),酷愛山。她來自湖區(qū),酷愛水。

在從婆婆村那邊過來的路上,看到一只母狗跑著,大奶子一顛一顛。她替它好難過。

走在沒有太陽的冷天,感覺灰灰的。

那只貓被寵它的人帶上了山頂,而它一臉不開心。

“從這兒開一條玻璃棧道,到對面的山頂?!?/p>

“不可能,據(jù)說最長的玻璃棧道,也就一千米?!?/p>

“那邊是湯遜湖吧?”

“是長江?!?/p>

“不可能?!?/p>

“文綜,歷史地理政治,政治不行。理綜,物理生物化學,化學不行。高考麻煩哦?!?/p>

此路不通,請游客原路返回!

從遠望亭看開去,龍泉山的右邊是湯遜湖,左邊是長江。它們連在一起就像海灣。

下山,我一口氣可以走幾十個臺階,甚至一口氣走下山。

“你不要像打擺子那樣走路左右搖晃,這樣不安全?!?/p>

“我和你,米和油,同住地球村,相逢在這里。”

右邊黃色的是寺院,左邊綠色的是陵園。中間的那些白房子是徽派建筑。是曾泰的祖居吧?

“我是唱《我和你》的小樣的?!?/p>

“原來你才是真的原唱?!?/p>

歌星鼓掌。

“你那些歌放了千把遍了?!?/p>

“只是造一種氛圍。我不會唱。甚至不去記它們?!?/p>

“是啊,浪費了一副齊秦的好嗓子。”

那只貓停在半山腰,它生什么氣呢?

已經(jīng)下了三分之一了,快到山下了。

回去,你好好練太極,你教會我。下次去海邊我們一起打太極。

只是在海邊打太極,不要想多了,不是在海邊做愛。

墓園門口的那些白菜蘿卜啊,都很新鮮。應(yīng)該很好吃。

但我不想在墓園門口買東西。不想買,所有從地里出來的東西我都不想買。

還有,我也不想看那些從地里出來的東西,珠寶也不想看。

小販已經(jīng)回來了,景區(qū)也開始不收門票。

仍然還是有人上山。住在附近的人,一整天都可以登山的,只要自己愿意。

沿途的墻和它的影子,很斑駁,可以畫古意山水,亦可畫現(xiàn)代人物。

無論什么季節(jié),坐在這里的木椅和石凳上,看看書,發(fā)發(fā)呆,聽聽音樂,就很好。

這一帶荒景比較多。你看這邊??梢耘目莺?、白茅、塑料袋……

這兒適合攝影、寫生。

什么東西掉水里了?

“陳斐過來,看這邊!”

我回頭看身后的先生。我們相視一笑。

他年輕時的筆名叫陳斐,它是他寫在日記本里的名字,他用它寫過短文章,或者還有字條、情書、情書的前生。

現(xiàn)在多么陌生啊,他在山頂遇到了他的前世。

而我仍然只有一個筆名,這并不羞愧。

開始畫畫時,本想取另一個名字。因為年近半百,才開始畫畫,所以自稱徐娘。不,是毛娘,是毛娘初畫。但另一個緊跟她的名字,不讓這個名字叫出聲來。所以她仍然叫以前的名字,這樣也好,她與那個名字和睦地度過了這些年,再繼續(xù)和睦下去吧。

有人把另一些后來重名的推過來叫陣,但都退縮了?;蛘吲苋チ硪粋€領(lǐng)域,另一個時空。

也不需要去公正,白紙黑字的,既成事實這么多年,無須補繁瑣的手續(xù)了。

所以,任何時候不要隨便取名,一定要慎重。其實這與慎重也沒什么關(guān)系。再好的名字,也可能與殺人犯、偷盜犯、娼妓……重名。

自己的嘴跟著自己的臉,自己的名字跟著自己。

嘴有自己的自由與禁忌,所以由它去吧。

但是現(xiàn)在必須慎言,不具名。

這留下的白紙黑字,白紙黑字,一律歸于無名氏。那么多無名氏,就像一本署名無名氏的書,就像一座無名英雄紀念牌。是的,紀念碑。

還是要追根溯源。今天是元旦,公元一一一一年的元旦,公元一一一年的元旦,公元一一年的元旦,公元一年的……元旦都發(fā)生了什么?

有時候追根溯源真的很無聊,很沒有意思。所以,我會為每一刻的流逝而感到無助、無奈與悲哀,我們在失去。雖然是在失去中贏得,但終歸是失去……

所幸有短暫的贏得。

到處灰蒙蒙的,冬天也應(yīng)該幾個艷陽天啊。

我們在灰道上跑,滿臉愁容。

那些信件堆積在收發(fā)室,準確地說雜志堆積在收發(fā)室,那些不需要及時拆閱的雜志。

并沒有信。當然也沒有信物。情書、標本、線團、眼淚與失眠的星星。

那些或許存在于箱底或垃圾堆里。

失戀博物館,展出一些遺存下來的信件,舊物,曾經(jīng)愛的尸體。

如果你被展示,被定位,會怎樣?

如果你衣服上的紐扣被展示,被定位,會怎樣?

我知道你們的消息,我可以通過聲音、圖像等看到你,但這是沒用的,必須摸到,觸摸你。

這些博物館里,你能摸到什么呢?它們都很冰冷,冰冷很久了。再也溫不起來,你只能放棄。

坐八路電車回家,穿過霧中的高樓和人群。

中途有沒有遇到,你為之停下的人和物?

每一個大城市都有一條香港路,我是今天才發(fā)現(xiàn)的,我們不能去香港,但我們可以去香港路。

你看那些鳥,多享受,自由地在小樹小屋上跳躍,自由地哼著小歌小調(diào)。

她一上午都在院子里掃雪,卻止步于鄰里的瓦上霜。

一切維持它本來的樣子。

你看我一眼,打動你的是什么地方呢?

我不想做記號,我不知道什么有價值的東西掉水里了?

乳膠漆和硅藻泥

這幢樓面西的房間都能聽到它前面工地上的嗓音。不管是裝修完的還是沒裝修完的,也不管是中式、北歐、地中海、莫迪蘭,也不管墻面是乳膠漆,還是硅藻泥的……

也不管乳膠漆和硅藻泥是櫻花粉配天空藍的,還是水晶紫配活力橙……

這些房間的每一寸空間都灌滿了噪音。

白鷺飛走了,青蛙的叫聲也凄涼了。在此養(yǎng)老的煩躁不安,度假的也煩躁不安。那些托管的酒店,少有人入住。

那些人花了幾十百把萬的面向大海的愿景都毀了。

尚可補救的措施是封陽臺,裝隔音玻璃??墒蔷频隂]人入住,誰愿意花四五千去阻擋一面看向大海的視域呢??墒窃诖俗〖业牟坏貌豢紤]裝玻璃紗窗。

站在高層的陽臺上,總有躍躍欲飛的飄升感,所以要裝安全網(wǎng),也就是隱形網(wǎng)。

隱形網(wǎng)只可以束住一雙想飛的翅膀,但卻是不能阻擋噪音的、灰塵,潮濕的海風,所以還得封上玻璃窗,這邊夏天蚊子多,所以還得裝得紗窗。這邊西曬厲害,所以還得裝防曬的窗簾。一樣都不能少啊。

而在老家的老屋子,劃定為危房,必須得重建。

近期二弟做好規(guī)劃,今天開始動工了。

老房子堂屋右邊是哥哥房間(哥哥外出總是鎖上,調(diào)皮的二弟常翻梯由樓頂?shù)礁绺绶块g惡作?。?,哥哥房間后面是奶奶和姐姐的房間;堂屋左邊是父母的房間,后面是弟弟的房間。我原來就是沒有房間的人啦?!姐姐出嫁后,我跟奶奶一個房間。

住新房時,我上小學幾年級呢?不記得了,但我記得寫我家新房的那篇作文,語文課上老師作范文朗讀表揚了。連聲說寫得真好。但錯誤是我把三四米高的房高寫成了七八米了。當時的我對米長根本沒有概念?。?/p>

跟二弟說好,把老房子的杉木,一磚一瓦,壇壇罐罐都留著,放菜園子里。水磨作書桌,杉木作秋千,扎籬笆,磚瓦做圍墻,水罐種睡蓮……

天井院子也種花,還開一個圖書室。

二弟說,都給你留著,你來做。

其實沒我啥事,沒有我的一磚一瓦,但是老屋做房子,還是開心的。

暫且自己預定一間,在腦海里裝飾一番吧。

我不要金玉銀囂,就要這些童年以來的陪伴我們的舊物。

至于,乳膠漆和硅藻泥,就留著這海濱小鎮(zhèn)的借居室吧。

一直下雨,雨天不適合粉刷!

原來我客廳背景封閉的水波藍配櫻花粉,她們都說是紫色?;蛘哒f的藍紫色。

再用什么色來配它呢,薄荷綠,綠之印……不,就用淺藍,房間里就用淺紫色吧。至于陽臺,陽臺就用莫迪蘭。對,就是莫迪蘭,她在陽臺上看海!

東跑西踮的南北

從南到北,從微熱到微涼。暮春初夏的血壓波動,控制在適度的范圍內(nèi),一個二級中危的高壓血患者帶著歐姆龍的旅行,要避開高壓的情境。早安,漢口!這里有同樣有高血壓的母親、哥哥,有要開始不食高鹽高脂食物的大弟和小弟!早安,留守故鄉(xiāng)的姐姐!要堅持吃降血壓藥!遺傳如此強大,以至我清晨的詩行伴隨血壓計的語音,它們帶著漢普、武漢話、仙桃方言的DNA浸入當下生活的日常!

詩人的花鄉(xiāng)茶谷,木藍花開得正好。在朋友圈曬圖前,我還不知它就是木藍花,更不知以前我的故鄉(xiāng)是用它來染布的。我以為我要寫它畫它,是因為它好看的藍、紫、藍紫,還有它的形狀相同卻并不單調(diào)的花葉,但其實她是我不知道名字的鄉(xiāng)親。我童年是見過她的,后來也見過的,但我卻從不曾知道她的名字,也沒打聽過。她和生長在我故鄉(xiāng)的一切一樣,有一個統(tǒng)一的定語“故鄉(xiāng)的"。因此,我們的愛,從童年就明確了它的方向。原來遠行的路上滿懷鄉(xiāng)愁,是因為親愛的木藍染成了詩人的衣衫和還鄉(xiāng)道路!

我所到之處,都見太陽和月亮同時掛天上!

耳之所聞,皆是風聲!皆是風聲風聲!皆是風聲風聲風聲!

此刻這風聲!

我不能恰當?shù)匦稳葸@風聲——似鼓聲,又似剪鐵皮的聲音;似舞動布匹,又似石子劃過玻璃的聲音——從我開著或關(guān)著的窗戶里傳來。

下面有縹緲的歌聲,有裹著厚衣走動的人群。

突然,有種莫名的孤獨襲上來!

是未知的人生,或是沒有寫出的詩句?我懼怕的到底是什么?

右邊的天空是夕陽,左邊的天空是月亮。

風經(jīng)過巷子里又折回來的聲音,同你在走廊盡頭回望的一眼相似。

我是要慶幸間歇性耳鳴呢,還是間歇性失眠呢?

當然,我一定得慶幸又多了一個不安的黑夜和一個不安的早晨!

樓上掉下的石子砸著了玻璃窗,接著是塑料袋飄至陽臺。嘭嘭的聲音不絕于耳。

為了冬天能住在海邊,整幢樓的人都在裝修。這片灰藍色的海被傳說成碧藍,變了本色,只有鷺鳥還堅持穿著潔白的衣衫。

風從傍晚叫到黎明,終于睡去!

離別路上無長亭

如若回故鄉(xiāng),多半是拜祭先人培祖墳。

祖墳周圍多是松樹雜草,蘭花頭疼花。

培墳時,最好有人說:

“祖墳冒青煙了!”

是的,祖墳冒青煙了。

而年三十、清明冒的是燒香的煙火!

可每次回故鄉(xiāng),我會在另一個角落燃另一堆煙火!

每個流浪的人,眼里總會有不能抵達的遼闊,也會有那么不可一世的早晨或黃昏!

但你的呼喊聲,并沒有群山的回應(yīng)。

你攜著簾子。布的、綢的、蕾絲的……防曬的、防塵的……嚴嚴實實的,或朦朦朧朧的……

這些均是隔著一層或數(shù)層。隔著迷霧或山水,隔著我或你!

你見到的不是故鄉(xiāng),是異鄉(xiāng);不是自己,是他人!

或者,你見到的只是表情!是用舊的故鄉(xiāng),或用舊的自己!

更多的時候見到的只是你,是萬千個你,又是唯一的你!

離別路上無長亭,我送你出一片叢林,送你到下一個路口!

再回過身來,看康乃馨。

花海邊是幾叢舊墳加一座新墳。

就像認不出你的舊居一樣,我也認不出你的新居!

遺失的謎語也不會找到答案了。

那年河邊的露天電影場放的黑白電影里,有一對害羞的男女,夜蟲飛舞的銀幕下有一對早戀的青梅。

我們在薄霧中看掌紋。日月山川,輕風密語,終至飄逝不見!

先是隔著三百六十度的近視鏡,再隔著三百六十度的老花鏡。

少年的模樣消失了。

而舊墻上刻著兩個人的乳名。

但歲月能握住的不過是高舉棉花糖的手臂和揚起的眉梢,課桌上悄悄傳遞的小紙條。

多年來,我在手掌里寫詩,就當這手掌是你遞過來的小紙條。

我時時懷著隱秘的心情讀它們。就像它們是你的筆跡,你的心語。

是的,它們是你的。我只是代你說出代你寫出而已。

仿佛你的一切都在我右手的筆尖里,左手掌中。右手寫左手心。

手寫心。不是簡單的一句話,而是你的傳記,你一生的密語。

我一直在寫在讀,并為之付出余生。

這是肯定的:一個人從不曾真正離開他(她)的愛者。只要回到故鄉(xiāng),你就在我的身邊;走在風里走在雨里走在雪里,你也在我的身邊:在無人的海上或轟鳴的天空,你也仍然在我的身邊……

你在我的身邊,守著這處坍塌的老屋,和它旁邊郁郁的樹木斑駁的菜地、像雜草一樣的竹葉菜、在高高低低的籬笆上掛著的長長短短的豇豆、紫色或白色的牽牛花和籬笆縫里擠著的狗尾巴草。你在我的身邊,看著河邊站著的柚子樹、橘子樹、香椿樹和樹枝上掛著的大大小小的絲瓜在風中飄蕩,遠處是成片的垂著果實的高粱。你在我的身邊,看著童年的我們在高粱地里捉迷藏……

過了今天,到了明天,我就要回到工作地了。你跟著我去那個人潮擁擠的都市嗎?我知道你不會去的,你屬于這里,屬于這里的記憶。我無法帶走你!

讓我在今晚再送你到河對岸,到河對岸那個屋后長滿青竹的樂園。曾經(jīng),我們的姐妹們在那里比賽織漁網(wǎng)。很多年前,她們就已外嫁他鄉(xiāng)。幾十年來,我們這些童年的小姐妹再不曾相見。

竹林里只有遺失的童音、核桃仁的手鏈和廢手表!

送君在故里!送別路上無長亭!

綠皮火車與詩

在我這里,坐綠皮火車就是要讀詩的,寫詩的?;蛘哒f,就是為了更好地讀詩、寫詩,我才頻繁地坐綠皮火車出發(fā),旅行。

我的身體里、句子里裝著不斷出發(fā)的綠皮火車。清晨或黃昏,我走上火車,倚靠車窗,讀會兒詩,再掀開窗簾,看窗外后退的景色,或者看看車廂里那些無聲地望著窗外的人;再或者寫一首詩,或一首詩里的某個、某幾個句子,然后雙眼望著空蒙的遠方。

我并非一定是向往綠皮火車要到達的那個地方,而是喜愛這咣當咣當行進中的綠皮火車的漂泊感與恍惚感。眼前上移的詩句與窗外后退的景色,在搖晃的視野里,令人的內(nèi)心有無限的柔軟與蒼涼。如果恰好是晚上,是在夜行火車里,而詩中的燈塔與窗外的燈火一同閃爍,內(nèi)心的柔軟與蒼涼便會溢出盈盈的露珠與淚水。故知和新友,會在這柔軟與蒼涼里紛紛走來。是的,詩歌和我都愛去的地方,不是高樓林立的都市,而是霧氣彌漫的渡口,或印著藍月亮的湖澤。

年輕時坐火車,喜歡在搖晃中梳理細密的心事?,F(xiàn)在坐火車,偏愛倚著窗看外面的風景。盡管將至的老年令無限河山都花了,可我仍愛坐在靠窗的座位,抱著雙膝,望著窗外的藍天白云和后退的樹木,耳邊響著轟轟車聲和輕柔音樂,腦子里像在不停地放電影放電影……火車啊,火車,你要一直這樣開啊,一直駛?cè)胛以娭械溺R頭里……

當然,同夜行火車一直駛?cè)朐娎锏?,也會有細密的回憶?/p>

在夜行火車上/我從無睡意//而是習慣地在黑暗中發(fā)呆/想某某,某某某//他們有的為人夫妻/有的不在人世//以前想他們會流淚/現(xiàn)在我只是望著窗外//雨從二月下到三月/從武漢下到深圳//張三,我的隨身行李中/有你少年時送我的雨披

甚至,還游來了雙魚座——

她出生時,是兩條魚/向東向西、向南向北//整個三月/她游在綠皮火車里//“我想讓你看到/夕陽灑在我臉上的樣子”//“我想讓你看見/星星披在我身上的樣子?!?/他上浮下潛/左沖右突//打碎了自己靜謐的睡眠/和她喧鬧的夢想//臭豆腐露出/日漸干枯的海//他們同時認出/生銹的門鎖和走失的跑鞋

現(xiàn)實里咣當咣當不斷出發(fā)的綠皮火車,會呼喚出越來越多蕩氣回腸的思緒與詩句。

所以,我一直在飽滿愛與感激中慶幸著。慶幸身體里藏著火山和不斷出發(fā)的火車;慶幸從各種災(zāi)難活下來的人類,愛與恨吞噬著我們,我們還能流淚,還能寫贊美詩!

親愛的人啊,給你這一長列綠皮火車的詩句!

無邊無際的鳥鳴

我一直在屋子里/看光斑和陰影。//雪紛飛的時節(jié)/我出來//打開鳥籠/整個世界都是我們的

這是某個下雪的一月里,我隨手寫下的幾個句子。

寫下的那一刻,我的腦海里出現(xiàn)的第一個畫面,是父親在院子里的雪地上放置的捕鳥器。捕鳥器的周圍,撒下是的紅高粱、黃黍米、稻子、玉米……

我幼時,每當父親在雪地上布下捕鳥器,我就在一旁等著鳥兒的到來。我并不想看到它們被捕鳥器捕獲,而只是想看鳥兒從積雪的瓦楞上或吊著冰掛的玉樹瓊枝上驚喜而又驚慌地飛來的樣子。喜愛看它們啄米的樣子。

落地前,它們的小眼睛,會怯怯地看我?guī)籽?,翅膀兒加速扇動著……就像是跟我打招呼:我要來吃你家院子里的谷物了,不要趕我走哦!

我喜愛這些飛到我的手心或肩膀上啄米的小可憐——麻雀、樹鵲……

隨著我一天天長大長高,這些小可憐似乎害怕跟我親近了,而是遠遠地望著我,任憑我怎么喊它們,喂它們食物,它們終歸是不再同我嬉鬧了。

我很失落。我是一個寡語者,或者是一個喜愛另類語系的自言自語者或傾聽者。天生喜歡那些動聽卻不為人聽懂的語言和歌聲。這樣的我,喜歡鳥類的陪伴是與生俱來的。

家人尊重我這不同于其他女孩子的偏愛,父親更是縱容我的對鳥兒的癡迷,所以一年四季都會幫我哄鳥捉鳥。春夏,他用捕蟬網(wǎng)鳥;秋冬,他用彩米誘鳥。

屋檐下掛著竹篾、柳枝或葛藤編織的鳥籠??蛇@些鳥籠并不總是用來裝鳥,更多時候它們裝的是流動的風或空氣?;蛘哒f每次只裝幾個小時的鳥兒,我就會打開鳥籠把鳥放了。

正是如此,鳥兒反而歡天喜地地在鳥籠外飛舞。這樣鵝黃或翠綠的柳絮兒或紫白色的葛藤花的鳥籠被調(diào)皮的鳥們舞得左蕩右晃。我開心得朝天辮亂顫。

我愛這些圍著花朵般的鳥籠鳴叫飛舞的鳥兒。因為這愛,我學會了用各種細藤蔓編織出鳥籠,并飾以各種美麗的花朵。就像用花朵裝飾我的樹藤秋千,我也用花朵裝飾鳥的秋千。

剛剛,我在玉米地里掰下玉米,回到院子里,坐在青石凳上剝玉米。把金色的玉米須辮辮子,接在自己的辮子上,或掛在鳥籠上,等待一兩只鳥或更多的鳥兒飛過來……

一幅幅和諧的人鳥圖,伴著我孤單寂寞的童年、匆忙慌張的青年,一路到現(xiàn)在!

我從來不用鬧鐘。每天都是鳥叫醒。叫醒我的自然是飛到窗前的鳥。

而無窗的居所,叫醒我的卻是心中天空的鳥鳴聲。

只要有一片天空,就會有動聽的鳥鳴。所以我常常望天,看它的蔚藍、白、灰白和黑,還有飛翔的鳥。我望天,因為我孤獨、寂寞,還無所適從。望不到天的時候,我會把天花板、書籍當天,有時候還會把正衣鏡看作天。我想,以后我死了,我還會把棺材板或骨灰盒當作天,以此來修煉自己來世,成為真正的天。

所以,即使我看到的只是一小角天空,或一個坐井天,或黑暗居室,我的內(nèi)心里也會有無邊無際的天空,無邊無際的鳥鳴!

我家在哪?

有一天午夜了,我在等要來我家的一位女詩人。她在一個飯局和KTV之后,送一個朋友回家。那人喝高了,說不清自己家在哪?女詩人坐的士帶他找家,找遍了整個武昌城,也沒有找到他的家,直到他解開手機鎖,找到他妻子的電話。

無獨有偶,另一個熟人朋友,他在某座談會后,與朋友們喝了酒,搭的士回家。的士一下午幾乎跑遍了整個漢口的大街小巷、舊城新區(qū),但他含糊,說不清,嘴里不停重復地說:“我家在哪?我家在哪?”既像是思考,又像是問詢。直到臨近傍晚時,他酒醒了,他才能清晰地說出自己的家在哪?

其實,有不少醉酒找不到家,或者找錯家的人。我自己是沒有這樣的經(jīng)歷與體驗的。原因是我不會喝酒,而且喝酒,就臉紅,就過敏。每有飯局酒局,我都盡量地坐在角落里,或者坐不喝酒的那一桌。即便是這樣,也免不了被譏問:“詩人不喝酒,寫什么詩啊?”我不依不饒地說:“不喝酒也能寫出名句!”

我確實是不喝酒也寫了詩,可能也寫出了被視為名句的詩(允許我在此處抿嘴偷笑)。但我就缺少了愛酒者酒時寫詩,或酒后寫詩的經(jīng)歷與體驗了,更沒有酒后找不到家的趣聞或傳奇。這樣的詩寫人生,似乎就少了酒后風情或者說酒氣醉氣,就少了沉醉的夜晚或宿醉的清晨。

其實,我從不缺少風情,更不缺少沉醉的夜晚或宿醉的清晨。

或許,可以說,我不喝酒,但我釀酒;我釀的酒甘醇但不醉人,或者醉人但不令人過敏(請允許我在此處抿嘴偷笑)。我的酒不會讓人奇癢難擋,不會讓人痛苦得想殺人或自殺。因為我知道過敏的滋味,奇癢難挨的滋味,所以一定要避開過敏這個雷區(qū)。

想當年,大學剛畢業(yè)的那個夏天,還沒離校的上鋪同學過生日,邀同樣還沒離校的同學一起聚餐。從不知自己不能喝酒,更不知自己對酒精過敏的我,跟豪飲的同學們痛飲,我一人就喝了兩瓶啤酒。搖搖晃晃地回到宿舍后,我就變成軟泥了。不但醉酒了,但渾身奇癢,一頓翻江倒海之后,被同學架到校醫(yī)院打脫敏針去了。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知道什么叫醉酒,什么叫過敏。過敏持續(xù)了一周,我痛苦得恨不得撞墻或撞人……

有此痛苦的經(jīng)歷后,我?guī)缀蹙偷尉撇徽戳?。只是自顧自地,看別人喝酒,醉酒,說酒話,哭或者笑。我只是默默地依墻旁觀、隔靴搔癢。

但曾經(jīng)為了醫(yī)治痛苦的愛情,我偷偷地喝過幾次酒,淺醉或深癢,這樣的時刻,反而以毒攻毒地救了我。

一是酒毒讓我忘記內(nèi)心的痛,一是被愛情的蘇醒者或理性奪走了酒瓶。

我之所以得救,得以度過雷陣雨多的青春期,還因為詩,因為我寫詩,詩就是我的酒窖、酒器、和酒本身。我所有的沉醉都在詩里。在我這里,寫詩,就是釀酒和嗜酒。

我只管這酒的美,無須擔心醉酒和過敏。因此我深愛,這深愛就如你愛酒,愛醉酒后的迷茫與狂癡,不知所往,不知道他途,不知道歸家。就是在途中,搖搖晃晃地走……

在詩里,你也是說不清,你會走到哪里?會被不斷生出的詩句帶往何處?就是享受在途中的恍恍惚惚與不知所往不知歸途。

你不斷地自問,或問人,“我家在哪?我家在哪?”

所有的路都是回家的路,都是歧途。

我剛剛寫了一首詩,就上了彩虹城的頂層露臺。在露臺上,我看到高架動車掛著月亮射向彩虹,突然發(fā)現(xiàn)手中和我一起上樓的食物,它不叫北方的餛飩,也不叫中原的清湯、包面、抄手,而叫云吞。

但不論它是叫北方的餛飩,還是中原的清湯、包面、抄手,還是叫南方的云吞,此刻,它都可以叫酒,叫詩歌。

下次,我將去老家接來愛吃餛飩的娘、媽、母親,去中原吃清湯、包面、抄手,去南方吃云吞。

我的山水,我的簡筆

久雨之后,身上都長草了。要出去吹吹風、曬曬太陽。正好帳篷已到,昨晚已經(jīng)在客廳試用。必須尋一處背山面海的宿營地??蛇@里是平原,并沒有高山大海,我們只能擇臨湖泊或水庫。脫下拖鞋或高跟鞋,換上旅游鞋,帶上干糧、漁具、書和畫具,再順手拿起兩頂太陽帽。

郊區(qū)的宿營地有多處,去哪里當然不是問題。

可我滿腦子的問題是:毒蛇會不會出洞?毒蛇會不會出洞?

這是天晴之后遇到的新問題。新問題當然也是問題。這問題在我腦子里過了一下后,我就把它忘了。

大膽去露營。

太陽借著烏云,躲貓貓。

草魚沒上鉤,山水也沒畫好,暴雨就來了。

暴雨來了,防雨帳篷在舞蹈。

愛爾蘭畫眉唱著葉芝的詩——“這個世界哭聲太多,你不懂!”

雨下滿了整個十月,還依然這么肆虐。

行駛在鄉(xiāng)道上的小車,不過在懷念中,模擬國道上的綠皮火車。

取下口罩吧!我要親吻老去的親人和后退的村莊。

庚子年多雨的秋天??!

露營歸來遇雨。重陽節(jié)登高也遇雨。

眾螞蟻穿過青苔與雜草,爬向山頂。

我們經(jīng)過荊棘、杉木注視的碎石道登山。

山頂雀躍的老小螞蟻們,俯瞰八分山下的水庫、帳篷,及全江夏的湖光山色。

是日,庚子年重陽節(jié),登高者眾。或口罩,或裸臉。

一對老螞蟻避開眾狂歡者,尋慈云寺右側(cè)僻靜山臂處,小憩,插茱萸。

申時,白石上涌現(xiàn)無數(shù)黑蟻。蚊蟲聲起,樹林漏下雨滴。

旋即起身,收拾行裝,隨眾螞蟻,經(jīng)慈云寺后門石徑,絡(luò)繹不絕地下山。

終于盼來了一個晴天的周末。我們在江夏安山濕地公園、天子山下梁子湖邊呆了一整天!以形色認出了童年的牛筋草、火棘。金色稻田旁的枯蓮高過頭頂與藍天相接。湖邊大片水葫蘆,我更愿意叫它鳳眼藍,它開的花藍偏紫……那些魚兒躍出水面,不斷地跟我打招呼,說話。它們知道我不是垂釣者,所以非常開心地在水面上蹦蹦跳跳。湖面因為它們的歡暢,而生機無限。

立冬了,銀杏延續(xù)秋的金黃,蘆葦在水邊搖曳白茫,而湖邊帳篷頂搖曳著黃綠的柳枝,地上一叢叢的野韭菜,吸引了一群野炊者一一他們要在露天柴火里的烤肉串上添一道烤野韭菜。我喝著清風與雨露,畫下水葫蘆的鳳眼藍。再添一艘藍色的木船。要去找那些跟我捉迷藏的小魚兒。告訴它們遠離那些垂釣者,和在岸邊支著烤爐的人。我還要借白色的云抹去灰色的廁所和高壓線。

我?guī)Я撕坪剖幨幍漠嬀?,來鋪陳周末的十里花坡?/p>

風箏可以是五彩的。在彩虹出來之前,它們可以是彩虹,或彩虹橋。

呼應(yīng)彩虹的紅葉石楠與火棘,它的葉和它的果實,有相同的顏色。而一坡的鼠尾草,與它們頭頂?shù)奶炜帐亲纤{與碧藍。河塘的枯蓮,灰偏藍;水葫蘆的花,藍偏紫。

臨湖有幢藍房子,主婦的青綠襯衣與粉紅裙子,對應(yīng)門前欒樹的樹身與花朵。

而她陽光下的頭發(fā),在與稻谷同框的鏡頭里,成為金色。

……這么多遠親近鄰,簇擁著燦爛的秋天。而茫茫湖水模糊了地平線。

我在泛著金光的山水處,抹上了天青色……

(責任編輯:王倩茜)

阿毛詩人、作家,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武漢市文聯(lián)專業(yè)作家。作品有詩集《我的時光儷歌》《變奏》,散文集《影像的火車》《石頭的激情》《蘋果的法則》,長篇小說《誰帶我回家》《在愛中永生》,以及阿毛文集(四卷本:詩選《玻璃器皿》《看這里》,散文選《風在鏡中》,中短篇小說選《女人像波浪》)等。詩歌入選多種文集、年鑒及讀本。曾獲多項詩歌獎。有詩歌被翻譯成多種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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