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房芳
都說幸福千萬種,可元典感覺不到任何一種。都說幸福一直在,可元典感受不到幸福的存在。都說幸??倳砬瞄T,可元典覺得很難等到敲門聲。
“如果趙小僑說的幸福也叫幸福,那幸??删吞珱]有價值了?!痹鋵ψ幽菊f,“不就是當(dāng)了個所長嗎,又不需要什么特殊的能力?!彼f的是趙小僑管理教室鑰匙的事,趙小僑竟然在“就職演說”中反復(fù)強調(diào)自己能為大家服務(wù)感覺很幸福。
子木點點頭,又搖搖頭,“當(dāng)所長也不容易,得早來晚走。就說早來吧,那就得早起,早吃飯,早出門,才能早早來到教室開門?!?/p>
“人人都能做到的事情,根本就不算什么本事?!痹淦财沧?。
“我……我就做不到,讓我早起?還不如要了我的命呢?!弊幽鹃]上眼睛,仿佛又開始了對被窩的眷戀,“你說說,還有比躺著更舒服的事兒嗎?能多躺一分鐘,我絕不早起一秒鐘。”
元典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了看他,“沒出息!我想不出第二個詞來形容你了?!闭f完他扭頭要走。
“哎哎哎,別走啊,等等我。”子木大步小步地跟上去。
回到家,元典按照習(xí)慣準(zhǔn)備先寫作業(yè),可妹妹湊了過來,還有一臉掩飾不住的得意。
“有好事就直接說吧,別憋壞了,沒人賠償你的精神損失?!痹湎胗纳弦荒?,說出來的話卻不太友好。
好在妹妹的興致絲毫不受影響,反而更加含蓄地笑了。還是奶奶在一旁說:“你妹妹呀,真是了不起,又得了個講衛(wèi)生的獎狀,還當(dāng)了衛(wèi)生委員,你說是不是太厲害了?”
元典實在沒想到是這件事,但是看到妹妹臉上滿滿的幸福,他只好接著奶奶的話說:“厲害,太厲害了!”又把大拇哥伸到妹妹眼前。妹妹興奮得小臉更紅了,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那份提拉米蘇分給元典一半。
元典很不情愿地吃了一口,夸張地說:“好吃,哥舍不得多嘗,還是你多吃點吧?!?/p>
他好不容易逃回自己的房間,關(guān)上門就像下了舞臺的演員一樣,把擠出來的笑臉也松弛下來,這才從鼻子中發(fā)出一聲悶哼:“又不是學(xué)習(xí)成績進(jìn)步了,做個為全班干臟活累活的委員,也至于這樣???”
吃晚飯時,桌子上的飯菜比平時豐富了不少,爸爸和媽媽竟然還打開了一瓶看起來挺貴的紅酒。一喝酒就全身通紅的爸爸,夾起一只和自己差不多顏色的龍蝦,未吃先笑了:“孩子們,我的職稱評定通過了。”
妹妹趕著用飲料跟爸爸的紅酒碰杯,元典也只好跟著。媽媽的臉也比紅酒更好看,奶奶的臉上更是笑開了花。
元典不敢掃大家的興,只能在心里嘀咕著:人家子木父母的職稱早幾年前就評上了,現(xiàn)在評上也值得這么夸張地慶祝嗎?
爸爸還在訴說著自己為了按要求整理材料所花的時間和精力,以及此次競爭有多么激烈,還有評上的比例是多少多少……
“總之,這是階段性的勝利,我除了感覺幸福,還要繼續(xù)努力,把正高也拿下。”爸爸像是在做總結(jié)發(fā)言,媽媽帶頭鼓掌,妹妹和奶奶馬上跟著拍手,元典也只好放下碗筷,鼓掌。
“我就不明白了,現(xiàn)在的人怎么如此容易滿足,一點點好事就理解為幸福?!钡诙煸趯W(xué)校大門一見面,元典就對子木說。
子木盯了元典幾秒鐘,才說:“容易有幸福感不好嗎?我今天早上吃了最愛吃的雞蛋灌餅,還喝了油茶,就覺得很幸福。”
元典愣了愣,他們家的早餐也是這兩種食品,也是自己愛吃的。那是奶奶親手做的,比外面買來的早點不知道要好吃多少倍,可為什么自己沒有感覺到幸福呢?
“有的人,不小心就忽略了小小的幸福,就是叫什么小確幸的那種。這樣的人,可能是心太麻木了吧?”子木小聲嘀咕著,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跟元典說話。
元典又呆了一呆,落在了后面,子木回過頭來奇怪地看著他,他才快步跟上去。
莫非自己的心真的太麻木了?是太硬,是太冷漠,還是太不敏感?這是元典從校門口到教室不斷思考的問題。
結(jié)果因為走神,他撞到了生活委員的身上。人家剛從辦公室把一小桶純凈水領(lǐng)來,這下可好,那只桶掉到地上,咕嚕咕嚕滾起來。
元典一個箭步追過去,總算制伏了那一桶水。他扛起來往教室走,嘴里還不停地道歉:“對不起,怪我沒注意到你?!?/p>
“你的眼里哪有我啊?!鄙钗瘑T委屈地說著,緊跟著進(jìn)了教室。元典聽不出她話里的意味,忙著把水桶倒過來,放到飲水機上。
生活委員滿意地看了看,大聲說:“謝謝你,元典,有人幫忙真好,我感覺到了小小的幸福。”
元典開心地眨眨眼,“如果幸福來得這么容易,我可以經(jīng)常幫忙換水?!北緛砺?,生活委員是可以讓大家輪流來干這個活的,可是她自己干了快一個學(xué)期。有元典幫忙,她當(dāng)然高興了。
“誰多帶了紅藍(lán)鉛筆?借我用一天,我的忘帶了?!庇袀€聲音在自習(xí)課上響起,正在畫線的元典頭也沒抬就說:“我!”
“謝謝!”那個過來拿鉛筆的竟然是小林,他們倆都笑了笑。上周鬧了點別扭一直沒說話的他們就這樣和好了,元典的心里一陣輕松。
語文課上,老師說元典的詩歌上了校報,讓同學(xué)們向他學(xué)習(xí),元典心里美美的,神態(tài)卻很矜持。
放學(xué)的路上,他嘴巴說個不停,一直插不上嘴的子木好不容易才逮到機會問:“今天你像換了個人啊,好像有點……幸……興奮的樣子?”
元典把幾個讓他高興的小事都想了一遍,肯定地說:“不是興奮,我是有了幸福感?!?/p>
“喲!這幸福來得太突然,我還有點不習(xí)慣。”子木戲謔道。
元典推了他一把,“去你的,以后慢慢習(xí)慣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