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琦,朱誠程,楊軍文
(皖南醫(yī)學院第一附屬醫(yī)院,安徽 蕪湖 241000)
低級別漿液性卵巢癌(LGSOC)是一種罕見的上皮性卵巢癌(Epithelial ovarian carcinomas,EOC)亞型,具有一種獨特的病理和臨床特征,其發(fā)病率約占卵巢癌的1.02%~3.64%,占漿液性卵巢癌(serous ovarian carcinoma,SOC)的4.7%[1]。但隨著對LGSOC的不斷深入研究,發(fā)現(xiàn)LGSOC和高級別漿液性卵巢癌(High-grade serous ovarian cancer,HGSOC)之間有不同的臨床特征、生物學行為、分子通路及治療方法。往往發(fā)生于年輕患者、對初始化療敏感性低、總生存期長預后良好。目前缺乏 LGSOC 的大規(guī)模系統(tǒng)性研究,臨床治療大多基于回顧性研究。本文對LGSOC臨床特征、治療現(xiàn)狀及進展進行綜述,旨在提高對該疾病認識,進行規(guī)范化治療達到改善患者預后。
目前LGSOC患者診斷較為困難,與HGSOC臨床表現(xiàn)相似,包括腹部或盆腔疼痛、慢性盆腔炎、腹脹、消化不良及便秘等不適。影像學檢查[2]通常用于附件腫塊初步評估,表現(xiàn)為具有實性成分或乳頭狀突起和廣泛鈣化的多房性囊腫;有時可看到鈣化的腹膜病變。腫瘤標志物檢查中血清CA125通常高于臨界值,但低于HGSOC患者的測定值。LGSOC確診仍需要依據(jù)組織病理學檢查。目前研究已明確LGSOC組織來源,其人口學特征及分子生物學特征的改變與患者預后相關(guān)。
1.1 組織來源LGSOC通常認為由漿液性交界性腫瘤(serous borderline tumors,SBOT)直接發(fā)展而來,僅偶爾表現(xiàn)為來自卵巢或腹膜的原發(fā)惡性腫瘤。亦有部分假說提出,LGSOC起源于漿液性囊腺瘤或腺纖維瘤,進展為SBOT、微乳頭狀/非侵襲性LGSOC,然后緩慢地逐步發(fā)展為LGSOC[3]。但只有不到7%的SBOT在7到288個月后進展為LGSOC[4],其中SBOT的微乳頭亞型轉(zhuǎn)化的風險最高。另外有學者認為,與HGSOC一樣,LGSOC也有可能起源于輸卵管組織,并非來源于卵巢。Stewart等[5]觀察到患有盆腔炎性疾病(pelvic inflammatory disease,PID)婦女發(fā)生LGSOC的風險增加,從而支持了根據(jù)形態(tài)學觀察所提出的乳頭狀輸卵管增生(papillary tubal hyperplasia,PTH)是其來源這一學說。
1.2 人口學特征最新美國研究[3]LGSOC中位年齡在43~47歲之間,LGSOC的平均診斷年齡比HGSOC早約10年。大于35歲患者的中位無進展生存期( Progression-free survival,PFS)和總生存率(Overall survival,OS)均優(yōu)于低于35歲的患者。體重指數(shù)與生存結(jié)果獨立相關(guān),體重指數(shù)越高(≥35 kg/m2)死亡的可能性越大[HR:2.53,95%CI(1.19,5.38)]。研究還發(fā)現(xiàn),吸煙也會LGSOC患者的預后息息相關(guān),與不吸煙的人相比,目前的吸煙者被診斷出的年齡要小得多(37.0歲VS 45.1歲),他們進展或復發(fā)的可能性也更高[HR:1.72,95%CI(1.00,2.96)],OS較短(48個月VS 79.9個月)。
1.3 LGSOC的分子生物學特征LGSOC通常含有激活參與絲裂原活化蛋白激酶(MAPK)通路的基因的突變,如KRAS、BRAF、ERBB2和NRAS,但有時會出現(xiàn)與AKT-mTOR通路相關(guān)的IK3CA、FFAR1、USP9X和EIF1A 的驅(qū)動突變[6]。24%的LGSOC患者中存在KRAF突變(15.8%~54.4%),7.8%的患者存在BRAF突變(0%~32%),8.3%的患者存在NRAS突變(3.6%~22%)[7],NRAS可能是SOC的致癌驅(qū)動因素。研究發(fā)現(xiàn)晚期LGSOC與低度惡性潛能漿液性腫瘤(low malignant potential serous tumors,S-LMP)相比,BRAF基因突變頻率較低,提示LGSOC更可能來源于無BRAF突變的S-LMP。換句話說,在晚期S-LMP中存在BRAF突變,可能會在某種程度上防止發(fā)展為LGSOC,存在BRAF突變的腫瘤患者與早期疾病和改善預后有關(guān)。另外LGSOC具有WT1陽性(95%),p53野生型(90%),ER陽性(57%),PR陽性(78%)[8]。因此分子生物學特征為靶向治療的研究提供了指導價值,更好地制定LGSOC患者個體化治療方案,提高患者生存率。
2.1 手術(shù)治療手術(shù)治療是目前LGSOC的首要治療方式,由婦科腫瘤專家評估疾病具體情況和腫瘤可切除性。對于早期病變患者,可行雙側(cè)輸卵管卵巢切除術(shù)、全子宮切除術(shù)以及腹膜和腹膜后綜合分期。初次腫瘤細胞減滅術(shù)后(primary cytoreductive surgery,PCS)的殘留病灶直徑大小(Residual disease,RD)是影響患者預后最重要的因素。GOG-182是一項隨機、多中心III期研究,對其中189例LGSOC患者資料進行報告并分析[9],在多變量分析中,只有PCS的RD與PFS、OS顯著相關(guān)。PCS達到R0的患者,中位PFS和OS分別為33.2個月和96.9個月,明顯高于PCS后RD<1cm組(PFS:14.7個月和OS:44.5個月)、RD>1.0 cm組(PFS:14.1個月和OS:42.0個月),以上數(shù)值差異均具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01)。對于有廣泛轉(zhuǎn)移性病灶伴有較多嚴重合并癥患者,而不宜行PCS時,可先行新輔助化療(NACT),再考慮采用間歇型腫瘤細胞減滅術(shù)(interval debulking surgery,IDS),但這種情況下觀察到的化療的應答率很低(<4%),患者一般預后較差。意大利一項回顧性研究[10]中發(fā)現(xiàn)在非最佳的腫瘤細胞減滅術(shù)與FIGO IV期較差的PFS相關(guān),NACT和IDS的實施可能會對OS產(chǎn)生不利影響。另外,對于有強烈生育要求的FIGO IA、IC1 期LGSOC年輕患者[11],可以提供保留生育能力的手術(shù)( fertility-sparing surgery,F(xiàn)SS),但完成生育后或者年齡超過40歲妊娠失敗患者,建議盡早完成全面分期手術(shù)。雖然LGSOC生存時間長,但其復發(fā)率高達80%[3]。對于晚期LGSOC復發(fā)(鉑類化療無治療間隔>6個月)的患者應考慮選擇二次手術(shù),LGSOC患者的二次腫瘤細胞減少性手術(shù)( Secondary cytoreductive surgery,SCS)可提高首次復發(fā)后的OS。一項回顧性研究[12]顯示,LGSOC的SCS完全切除率為38.1%,略低于HGSOC的完全切除率(48.3%),較低的完全切除率可能與疾病的浸潤性、纖維結(jié)締組織增生反應和鈣化有關(guān)。所以,在患者知情同意的條件下,SCS對于復發(fā)LGSOC是可以選擇的。目前關(guān)于LGSOC術(shù)中是否需要淋巴結(jié)清掃尚未明確。在一項56例LGSOC的I期患者的回顧性研究中[13],10.7%的女性有淋巴結(jié)陽性,僅在2.4%的女性患者中,因淋巴結(jié)陽性而導致患者病情惡化,研究表明淋巴結(jié)陽性和陰性患者的OS或PFS無明顯差異,因此在早期LGSOC手術(shù)時可不行淋巴結(jié)清除。而有關(guān)研究[14]發(fā)現(xiàn)淋巴結(jié)清掃在晚期LGSOC(ⅡC-Ⅳ期)與中位OS改善相關(guān)(106.5個月VS 58個月),但該研究存在潛在的混雜因素,還有待進一步的研究。但最近有學者[15]發(fā)現(xiàn)系統(tǒng)盆腔和腹主動脈旁淋巴結(jié)切除術(shù)沒有改善患者OS,因此需要對LGSOC患者進行前瞻性的試驗來探討系統(tǒng)性淋巴結(jié)切除術(shù)是否對患者預后影響是十分必要的。
2.2 化療與激素治療LGSOC是一種生物學行為較惰性的腫瘤,與HGSOC相比,LGSOC在一線和復發(fā)腫瘤中對化療的反應較低。LGSOC對鉑-紫杉醇藥物化療的有效率為23.1%,而HGSOC的有效率為90.1%。有體外實驗表明LGSOC對紫杉醇、卡鉑、順鉑、環(huán)磷酰胺和吉西他濱具有較強的耐藥性,而對依托泊苷、阿霉素和拓撲替康的耐藥性較弱;聚乙二醇化脂質(zhì)體阿霉素顯示了有希望的結(jié)果,據(jù)報道[16]有2名患者在回顧性研究中獲得了完全緩解,9名患者病情穩(wěn)定,平均病程為9個月。由于LGSOC患者對化療藥物應答率較低,激素治療可能為LGSOC患者提供臨床益處。Gershenson[17]等人對203例FIGO II~IV期LGSOC患者進行PDS和鉑類藥物化療,70例采用激素治療,133例單獨觀察。激素治療包括來曲唑38例(54.3%)、他莫昔芬20例(28.6%),醋酸亮丙瑞林單藥或聯(lián)合用藥9例(12.9%),阿那曲唑2例(2.9%)、醋酸甲羥孕酮1例(1.4%)。研究結(jié)果顯示激素維持治療的患者中位PFS(64.9個月VS 26.4個月,P<0.001)優(yōu)于未行激素治療的患者,而OS在兩組中相似(115.7個月VS 102.7個月,P=0.42),因此化療聯(lián)合內(nèi)分泌治療可提高患者患者生存率。Paragon一項隨機前瞻性II期試驗[18],旨在研究使用阿那曲唑治療ER/PR陽性的復發(fā)或轉(zhuǎn)移性LGSOC和SBOT患者的臨床受益率,其6個月后客觀緩解率為14%,臨床受益率為61%。上述結(jié)果均證實激素治療對復發(fā)性LGSOC患者具有一定程度的抗癌活性,因此在患者知情同意基礎(chǔ)上,可以選擇激素治療。目前,一項隨機III期試驗(NRG-GY-019)正在進行,選取FIGO II-IV期LGSOC接受PDS患者,將其分為兩組,比較紫杉醇/卡鉑6個周期化療后繼續(xù)聯(lián)合使用來曲唑維持治療與來曲唑單藥治療的療效,進一步探討接受激素維持治療的患者是否需要化療。同時在斯隆·凱特林紀念癌癥中心正在進行的一項非隨機,開放,多中心的II期研究(NCT03909152),將評估口服孕激素拮抗劑奧那司酮(Onapristone)對孕激素受體陽性(PR+)復發(fā)性LGSOC患者的療效。
2.3 其他治療(1)抗血管生成治療:貝伐珠單抗(Bevacizumab)用于復發(fā)性LGSOC也顯示一定療效。Dalton[19]等人分析了40例復發(fā)的LGSOC患者,他們接受了含有貝伐珠單抗的方案,其中完全緩解3例,部分緩解16例,12例(30.0%)病情穩(wěn)定,總有效率為47.5%;中位OS、PFS分別為34.6個月、10.2個月,治療過程中發(fā)生腸穿孔和腸皮瘺并發(fā)癥分別為2例和1例。另外,斯隆·凱特林紀念癌癥中心回顧性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17例復發(fā)的LGSOC患者接受了治療貝伐珠單抗作為單一藥物(n=2)或與聯(lián)合不同化療藥物治療(n=15),在6例(40.0%)中獲得部分反應,同時觀察到15例患者中有5例(33.3%)獲得持續(xù)≥3個月的病情穩(wěn)定,5年OS為61.8%。(2)靶向治療:MEK抑制劑目前部分證據(jù)支持MEK抑制劑治療復發(fā)性LGSOC 的有效性。GOG-0239是一項Ⅱ期試驗,使用司美替尼(50mg po bid)治療52例復發(fā)性LGSOC,其總有效率為15.4%,34例患者病情穩(wěn)定(65.4%),1例完全緩解,7例部分緩解[3]。一項隨機的III期試驗(GOG-0281),研究曲美替尼與醫(yī)生選擇治療方案(包括來曲唑、聚乙二醇脂質(zhì)體阿霉素、紫杉醇、他莫昔芬或拓撲替康)治療復發(fā)性LGSOC的療效。在這項研究中,接受曲美替尼治療的患者的中位PFS為13.0個月,而對照組為7.2個月[20]。2019年,F(xiàn)ernandez[21]等首次在LGSOC細胞系中發(fā)現(xiàn)使用MEK抑制劑治療的預測生物標志物,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對于MEK抑制劑敏感細胞系存在KRAS突變,表皮生長因子受體(EGFR)和PKCalpha蛋白表達水平較低,因此該三種物質(zhì)可作為MEK抑制劑治療LGSOC患者的預測腫瘤標志物;同時也為對于使用MEK抑制劑耐藥的部分患者提供更多選擇,MEK抑制劑聯(lián)合EGFR抑制劑可能是一種潛在的治療方案。二甲雙胍[6](Metformin)通過激活AMP依賴的蛋白激酶(AMPK)和抑制PI3K-mTOR來發(fā)揮抗癌作用,此外,二甲雙胍還可以減少胰島素、IGF-1和血管內(nèi)皮生長因子的產(chǎn)生,從而發(fā)揮抗有絲分裂和抗血管生成的作用。體外研究表明,二甲雙胍對所有LGSOC細胞株均有抑制作用,然而曲美替尼只對Ras突變的LGSOC細胞株的生長有明顯的抑制作用[22]。因此,二甲雙胍單獨或聯(lián)合MEK抑制劑可能有助于LGSOC的治療。細胞周期蛋白依賴性激酶(Cyclin-Dependent Kinases,CDK)抑制劑瑞博西尼(Ribociclib)已作為激素受體陽性、人表皮生長因子受體2(HER2)陰性的絕經(jīng)后婦女的內(nèi)分泌療法中一種高度選擇性的CDK4 /6小分子抑制劑,并在隨機III期試驗后聯(lián)合芳香化酶抑制劑用于治療晚期乳腺癌。基于該藥在晚期乳腺癌取得良好療效,目前婦科腫瘤組(GOG-3026)正在進行一項II期試驗(NCT03673124),評估來曲唑聯(lián)合瑞博西尼持續(xù)3周,然后停藥1周,治療復發(fā)性LGSOC的療效,主要觀察其臨床緩解率。此外,目前MD Anderson正在進行一項關(guān)于NACT的II期試驗研究(NCT03531645),該研究使用新輔助化療藥物氟維司瓊(Fulvestrant)與玻馬西林(Abemaciclib)聯(lián)合治療FIGOIII-IV期LGSOC,其主要終點是四個周期后的臨床受益率,進而觀察該方案是否可以控制晚期LGSOC的進展。
LGSOC是一種有別于HGSOC獨立的臨床實體。手術(shù)是治療的重點,考慮到LGSOC對化療不是很敏感,嘗試一次最大限度的細胞減少術(shù)是至關(guān)重要的。對于IA-IB期的婦女應該在綜合分期手術(shù)后單獨進行觀察,而對于IC-IIA期的婦女來說,觀察、化療或激素治療都是可能的選擇。對于IIB-IV期疾病的患者可以接受6個周期卡鉑/紫杉醇化療,然后接受激素治療,最常見的是芳香化酶抑制劑,或者只接受激素治療,直到疾病進展或不可接受的毒性。對于復發(fā)性疾病患者,SCS、化療和激素治療都是一種選擇。分子靶向藥物,特別是MEK抑制劑和CDK抑制劑,目前療效正在評估中,特別是在臨床研究中,同時進一步研究LGSOC的基因組學,以更好地確定致癌過程中涉及的激活基因突變,以及MEK抑制劑與激素藥物、其他分子靶向藥物(BRAF抑制劑、PI3K/mTOR抑制劑、IGF-1R靶向治療)或二甲雙胍聯(lián)合應用的臨床試驗,都可以為改善LGSOC患者預后提供有力佐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