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如春
國慶假期第一天短暫的旅游結束后,回程時換我開車。路況不熟,車子拐進鄉(xiāng)間小道,在房子之間竄走。路癡的我雖然對導航百分百相信,但是還是很擔心會有不明路況考驗我的車技。不過,當車子從一戶農家屋角拐出來時,那一份忐忑便被懸掛在夜空中的明月消滅了。那金燦燦的圓球明晃晃地停在黑魆魆的山頭上,沒有一絲冷清的疏離,倒像是夕陽在暮色四合后還意猶未盡,拼盡全力要綻放最后的光亮,盤亙山頭不肯離去似的。
“哇!看!月亮!”
“哇!太美了!”
“震撼!”
明月隨著車的拐彎時隱時現(xiàn),每次出現(xiàn)都引起我們的驚嘆和尖叫。
它時而在屋檐,時而在樹梢,時而在遠山,突然出現(xiàn)又快速隱藏,捉摸不定又如約而至。
“快看!快看!”
“能停下來拍照嗎?”
我們的歡愉變成了有所期待的驚喜,歡呼也更加夸張和放肆。至此,白天被秋日艷陽炙烤和行程拖沓的不耐煩消失殆盡。后來上了國道,我們沐浴著月光在車流里穿梭,房子、花叢、河流、山巒在夜色中緩緩地后退,明月始終若即若離,一路相伴到家。我們的歡樂也這樣肆無忌憚地一路綿延。
洗漱后,月已中天,捧茶臨窗,一天的疲乏消除殆盡,早先賞月的樂趣還在心中回旋。人生難得幾回樂,算起來這樣沒心沒肺笑到氣喘的情景怕是要追溯到大學時代了,印象最深的是大學畢業(yè)前的一次全班旅游。
那次去的是湄洲島。舟車勞頓,到達湄洲島已是傍晚時分。記得我們當時定了海邊一幢三層的民宿過夜。一群正值青春年少的孩子聚在一起打打鬧鬧,很快忘了旅途的疲乏,大家拿出中文系學生的看家本領胡說八道,盡情釋放著青春的歡樂。且不必說這自始至終飄蕩在空氣中的愉快的旋律,也不必說一群人半夜三更心血來潮拿著手電筒去沙灘撿貝殼、吹海風、等日出,單是那場沙灘“沖關”游戲,就樂壞了我們。我們在沙灘上畫出簡陋的橫線,用石頭剪刀布分出“守關”和“沖關”的兩撥,開始像孩子一樣盡情追逐奔跑,跑向海潮,跑向藍天,跑回童年。那種毫不修飾的快樂和清亮的笑聲,應該就是生命原來的模樣。黃沙細軟,海浪輕吟,夕陽在山,長不大的孩子,迎風奔跑……這幅畫面定格在我的二十歲,成了我所認知的快樂人生的底色。
半年后,我們如期畢業(yè),按時長大。
往后的日子,我們開始被裹挾著成了大人。一二十年間,當然也有過許多甜蜜、欣慰、感動、幸福的瞬間??墒悄敲疮偪?、那么純粹的快樂卻再也難于尋覓。湄洲島上狂歡的伙伴們也都年屆不惑,人到中年的不堪讓生命的天空積滿了云翳。今夜,一輪圓月喚起了我塵封的記憶,彌補了歲月欠我的一次釋放。此時,站在陽臺,臨窗對月,我不禁想起了朱光潛的一句話:于此時、此地、此身,像草木蟲魚一樣,順著自然所給的本性生活。也許生活會撕裂天真,歲月已投喂我們太多委屈,但世故不應該是成長的命題,麻木更不應該是人生的答案。來人間一趟,你要看看太陽,要哭,要笑,做誠實的自己,欣賞屬于自己的月光。
夜幕下,圓月流轉。嗨!沙灘上的少年,可曾記得仰望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