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興
1985年,整理小組在《銀雀山漢簡(壹)》的出版說明中,將字體劃歸為“規(guī)整體”和“草率體”兩大類,并指出:“每一類又各包含不同類型……有時候,一種書里包含幾種不同的書體行款?!庇袑W者將《孫子兵法》字體風格歸屬于“規(guī)整 類”〔1〕,并指出:“形甲”“形乙”篇就是整理小組指出的“一種書里包含幾種不同的書體行款”的具體表現(xiàn)。所以,在《孫子兵法·形篇》甲本注中,有“本篇殘簡,文字多有重復(fù),可見不只一本。今根據(jù)書體風格整理為甲、乙兩個寫本,此為甲 本”〔2〕的注釋說明。
這樣,我們知道,當年整理小組已認定《孫子兵法》不只一個寫本,對于漢簡本《孫子兵法·形篇》由甲、乙兩篇組成就不難理解了。整理小組對于書體風格差別并沒有進一步說明,而且近50年來學界對此探究也不多。所以,筆者現(xiàn)在擬按此思路再做些討論。
自漢簡《孫子兵法》木牘出土后,整理小組將六塊殘片進行了拼綴,組成篇題木牘。作為附在竹書外面的木牘篇題字體與遺痕字體是解讀漢簡《孫子兵法》十三篇篇文構(gòu)成最直接的依據(jù),專家學者依此初步推導(dǎo)出了十三篇的木牘篇題組成。也有專家對遺痕不清的字體做了深入研究,得出不同于傳世本篇題目錄排序。因為木牘出現(xiàn) “七埶□□三千”字樣,有學者認為,篇題不只是十三篇,應(yīng)是木牘所記有的十五篇。如下圖所示〔3〕:
圖中木牘文字,依字跡可以肯定的是:“埶”“行軍”“軍 爭”“實虛”“地 形”“九地”“用間”“火攻”“七埶三千”九篇篇題。簡冊簡背有篇題五篇,簡冊正面有篇題四篇;篇文以“孫子曰”為起始句(以下簡稱“起始句”)有五篇。這些都是追根尋源的直接線索。
按木牘與簡背篇題、簡文篇題、起始句三要件分類:
(1)有“木牘篇題、簡背后有篇題”的篇文共五篇,分別是“作戰(zhàn)”“形甲”“埶(勢)”“實虛”“火攻”篇。
(2)簡文有“篇題、起始句”的篇文共四篇,分別是“作戰(zhàn)”“形甲”“火攻”“黃帝伐赤帝”篇。
(3)簡文“無篇題,有起始句”的篇文兩篇,分別是“計”“用間”篇。
(4)簡文背后“有篇題,無起始句”的篇文兩篇,分別是“埶(勢)”“實虛”篇。
(5)“木牘有篇題,簡文簡背均無篇題”的篇文一篇,為“九地”篇。
(6)缺損不可辨識的篇文五篇,分別是“謀攻”“形乙”“軍爭”“九變”“行軍”諸篇。
以上六種情況可以分為四種類型:
第一類,同時存在木牘篇題、簡文篇題、起始句要件的,有“形甲”“作戰(zhàn)”“火攻”三篇。
第二類,同時存在木牘篇題、簡文篇題而無起始句要件的,有“埶(勢)”“實虛”兩篇。
第三類,同時存在起始句、木牘篇題而無簡文篇題要件的,有“計”(無木牘篇題)、“用間”兩篇。
第四類,為不具備以上條件的“謀攻”“形乙”“軍爭”“九變”“行軍”五篇,暫不作討論。
1.“之”字
“之”字分布在十篇篇文中,共計134字。
2.“者”字
“者”字分布在十二篇篇文中,共計115 字。
3.“故”與“兵”字
“故”字分布在十三篇篇文中,共計111 字;“兵”字分布在十篇篇文中,共計24 字。
1.“之”字比對
“形甲篇”共有4 個“之”字,無俗體字混寫;“火攻篇”共有8 個“之”字,均為俗體字,接近“形乙篇”抄本字體寫法;“作戰(zhàn)篇”共有10 個“之”字,寫法較混亂,有過渡寫法字體,有俗體字和接近“形甲篇”字體。
2.“者”字比對
“形甲篇”共有8 個“者”字,無俗體字寫法;“火攻篇”共有4 個“者”字,一個簡化俗體字,3 個字接近“形甲篇”寫法;“作戰(zhàn)篇”共有4 個“之”字,接近“形甲篇”寫法。
3.“故”字比對
“形甲篇”6 個“故”字,“故”字反文筆畫均已簡化;“作戰(zhàn)篇”共有4 個“故”字,其中殘損2 字,可辨2 字,可辨 1 字反文筆畫未變,1 字反文筆畫已簡化;“火攻篇”2 個故字,均殘缺不可比對。
4.“兵”字比對
“形甲篇”2 個“兵”字,“兵”字上部分寫法不一,其中一個筆畫簡化,一個未簡化;“火攻篇”的“兵”字殘字1 個,不可比對;“作戰(zhàn)篇”2 個“兵”字,殘缺1 字,尚可比對1 字,接近“形甲篇”的“兵”字寫法。
綜合以上:按符合木牘篇題目錄、篇文篇題、起始句三個條件的“作戰(zhàn)”“形甲”“火攻”三篇,以“形甲”“形乙”抄本字體為參照,通過字體隸變過程形成的特點,選取“之”“者”“故”“兵”4 個字參照比對,大體得出三篇不是同一時期抄寫的篇文,且書手也為多人。“火攻篇”字體早于“作戰(zhàn)篇”字體,“作戰(zhàn)篇”字體接近“形甲篇”字體。根據(jù)“形甲篇”所處年代及規(guī)范形式,此三篇應(yīng)是西漢初期文、景二帝時代抄寫。
1.“之”字比對
“勢篇”有11 個字,有1 個簡化俗體字,其余均為接近“形甲”抄本字體的寫法;“實虛篇”有20 個俗體字,除2 個殘缺不可辨識外,還有12 個簡化俗體字為“形乙篇”抄本俗體字寫法,4 個非俗體字為“形甲篇”抄本寫法。
2.“者”字比對
“埶(勢)篇”有2 個“者”字,其中1 個殘缺不辨,1 個為“形甲篇”抄本字體;“實虛篇”有23 個“者”字,其中20 個“者”字體為“形甲”“形乙”之間的過渡字體,1 個殘缺不辨,2 個“者”字為“形甲篇”抄本寫法。
3.“故”字比對
“埶(勢)篇”共有1 個“故”字,反文筆畫未簡化,為“形乙篇”抄本字體;“實虛篇”有6 個“故”字,其中4 個字反文筆畫已簡化,為“形甲篇”抄本字體,其他2 字為殘損字體,不可比對。
綜合以上:按符合木牘篇題目錄、篇文篇題、無起始句條件,有“埶(勢)”“實虛”兩篇?!靶我移背咀煮w作為參照,通過字體隸變過程形成的特點,選取“之”“者”“故”3 個字體比對,大體得出“實虛篇”使用接近“形乙篇”,俗體字較多,書手為多人。“實虛篇”字體早于“埶(勢)篇”字體,“埶(勢)篇”字體接近“形甲篇”字體。根據(jù)“形甲篇”所處年代及規(guī)范形式,此兩篇多有字體混用寫法,應(yīng)是漢初期文、景時代抄寫,屬于過渡時期抄本。
1.“之”字比對
“計篇”有16 個“之”字,有4 個殘缺不可辨認,其余12 個均為介于“形乙”至“形甲”期間抄本字體寫法,為過渡期字體;“用間篇”有13 個“之”字,除3 個殘缺不辨外,10 個“之”字為過渡期間抄本寫法。
2.“者”字比對
“計篇”有8 個“者”字,1 個殘缺不辨,1 個為“形甲”篇抄本“者”字字體,其余6 個為“形乙篇”抄本俗字簡化字體;“用間篇”有6 個“者”字,除2 個殘缺不辨外,1 個“者”字體為“形乙”抄本俗字簡化字體,3 個“者”字為“形甲篇”抄本寫法。
3.“故”字比對
“計篇”有2 個“故”字,其中1 個反文筆畫簡化為“形甲篇”抄本寫法,1個反文筆畫未簡化為“形乙”抄本寫法;“用間篇”3 個“故”字,其中1 個反文筆畫未簡化為“形乙篇”抄本寫法,2 個反文筆畫簡化為“形甲篇”抄本寫法。
綜合以上:“用間篇”木牘篇題、起始句兩項條件都存在,“計篇”缺少木牘篇題,但是以“計篇”“用間篇”同時存在起始句要件為前提仍可比對。
從字體看,“計篇”與“用間篇”的“之”字用法相似;“者”字非俗體字與俗體簡化字同時存在,都有一簡兩寫或同篇使用情況,“故”字的寫法是過渡時期字體抄本。兩篇是介于“形甲”與“形乙”篇抄本之間,且為同時期的兩人所抄寫,應(yīng)為漢高祖、呂后時期的抄本。
從以上情況來分析,第一類的“形甲”“作戰(zhàn)”“火攻”篇屬于格式規(guī)范的書體風格,應(yīng)是官府行文統(tǒng)一格式范圍;有“孫子曰”起始句,表明非為孫子親著,是后學整理的《孫子兵法》簡文,由于具有“形甲”字體時期特征,可歸為“形甲”抄本類。第二類的“埶(勢)”“實虛”篇,雖然屬于有木牘篇題及簡文篇題范圍,但是不使用起始句“孫子曰”,不屬于官府要求形式,為其他抄本格式。第三類的“計”“用間”篇是介于第一類和第二類之間的情況,“用間篇”雖然在木牘篇題之列,但無“簡文篇題”,屬于同時期抄寫,不屬于“形甲”抄本類,應(yīng)是當時民間書手流行寫法,其字體具有“形乙”至“形甲”期間過渡時段特征。
通過木牘篇題、簡文篇題、“孫子曰”起始句等條件要素來確定比對范圍,再以字體比對方法確定“形乙”“形甲”及過渡期抄本的篇文類型,表明銀雀山漢簡《孫子兵法》是由不同時期的《孫子兵法》抄本及佚文組成?!靶我移背咀煮w在出土漢簡中尚未發(fā)現(xiàn)相同篇文字體,只有《孫臏兵法》的“篡卒” 字體使用與“形乙篇”抄本字體較接近,但324 號簡“者”字為“一簡兩寫”。
截至當前,人們還未見到春秋時期的《孫子兵法》抄本竹簡,出自楚漢相爭時期的“形乙篇”可視為《孫子兵法》的最老抄本。
【注釋】
〔1〕張海波:《銀雀山漢簡字跡研究》,《中國書法》2018年第1 期。
〔2〕《銀雀山漢墓竹簡(壹)·孫子兵法》,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第8 頁。
〔3〕房立中:《四十年來孫子兵法研究的新發(fā)現(xiàn)》,《鬼谷學院學刊》(會議交流資料),第19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