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廉世廣 圖/周欣欣
我爺爺年輕時喜歡打獵。爺爺說,那時候的冬天比現(xiàn)在冷,雪也比現(xiàn)在大,動物也比現(xiàn)在多。他說,那時候家里來客人了,不用提前準備,他背起獵槍,走進村子旁的山林,用不了一個鐘頭,就會打回一背篼山雞、野兔。不過,要想打大一些的動物,比如野豬、黑熊、狍子,就得走遠一些,到大山里去打。
打獵的時機最好是雪后初晴,一場大雪過后,大山就像被重新粉刷過了,潔白的雪把原有的一切痕跡都清除了,這時,只要有動物出沒,雪地上就會留下清晰的印跡。
兔子的腳印像梅花,梅花鹿的腳印像兩片分開的樹葉,狐貍的腳印像三葉草,狍子的腳印像蝴蝶,黑熊的腳印很像人的腳印,野豬走過的地方像推土機,那種楓葉形狀的腳印,就應(yīng)該是山雞了。
爺爺說,獵人們把動物的這些印跡叫“遛子”,他們打獵的時候,大多是碼著這些動物的遛子,一直跟蹤到它們休息的地方。有時,因為碼一個大動物的遛子,要翻過幾道山,越過幾重嶺。走到天黑了,怎么辦?就在山谷里挖一個雪屋子,在里面住一宿。
我對爺爺所講的雪屋子非常感興趣,問他,雪屋子大嗎?不會塌嗎?暖和嗎?爺爺說,他們上山打獵的時候,背篼里都裝著小鐵鍬、繃帶等物品。在山谷中,選一塊積雪又厚又實的地方,用小鐵鍬先挖出一個立面,然后清除立面前邊的雪,再從立面往里挖,不一會兒,一個潔白的雪屋子就挖成了。屋子不是很大,住一個人卻是綽綽有余。因為地處山谷,沒有風,把背篼鋪在地上,鉆進睡袋,還是很暖和的。
爺爺說,一個雪屋子,一個冬天往往會用上許多次,自己用,別的獵人也可以用。他說,有一次,他在山上走累了,正好看到了山谷里的雪屋子,心想,這會兒我該好好歇一歇了。他走近雪屋子,剛想鉆進去,突然發(fā)現(xiàn)里面有個動物,毛茸茸的,正躺在那里睡覺。他警覺地把獵槍支上,如果是兇猛的動物,他會立即開槍。可是,他觀察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躺在那里的是一只狍子。狍子性情溫和,是食草動物、喜食灌木的嫩枝、芽、樹葉和各種青草、小漿果、蘑菇等,從不會傷害人,被老百姓稱為傻狍子。
真會享受??!爺爺把槍收起來,自言自語。他掏出煙袋,抽了一袋煙,然后從背篼里掏出帆布繃帶,說,這回要逮個活的回去。
狍子肉很香,狍子皮隔潮隔涼,很珍貴。
爺爺正要動手的時候,發(fā)現(xiàn)狍子的肚皮下一拱一拱的,拱出個小腦袋,那是個小狍崽兒。小狍崽兒見了爺爺,并不害怕,只是驚奇地用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
爺爺說,他打了那么多年的獵,什么樣的動物都打過,從沒有心軟過,可小狍崽兒那雙晶亮的眼睛卻讓他的心顫了一下,他拿著繃帶的手再也動不了了。很顯然,這是一對母子,它的母親,那個傻狍子還不知道危險就在身邊,仍在那里傻睡。爺爺想起不久前,曾在這一帶打過一只狍子,是雄性。那只狍子被打傷后,在雪地里爬行了二里多地才死去,雪地上留下了斑斑血跡。也許,它就是這個小狍崽兒的父親吧。
爺爺背起槍,向山外走去。走了一會兒,他回過頭,看見那對狍子母子倆正站在雪屋子前向這邊遙望。他轉(zhuǎn)過身,雪屋子離他越來越遠了。
爺爺從此不再打獵了。爺爺說,他總覺得小狍崽兒那雙眼睛在問他,我爸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