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潤琪
一艘小小的船,是住進(jìn)水鄉(xiāng)的月亮。
云夢澤的春水暖了,急不可耐的,除了鴨子,還有那一條牧鴨船。
門前的水路不知有幾道彎?鴨子數(shù)過,它也數(shù)過。于是,它繞過了365天,卻沒有繞出日升和月落。
湖垸的石拱橋到底有幾座?
它對著橋洞喊:咧喔咧喔——
聲音穿過一個又一個橋洞,趕回了一群迷路的鴨子。從此,它不敢輕易交付一聲瀝干的回音。
它太小了,小到只容下一雙腳。
我知道,這是為澤鄉(xiāng)縫制的鞋,穿上它,足以讓我們?nèi)我庑凶?,追趕鳥語,追趕花香。
它太輕了,輕到一個肩頭就可以扛下。一根竹竿就可以讓它動如脫兔,靜如處子。若一片飄落的葉,風(fēng)一吹,便足以讓河水安靜,遠(yuǎn)山靜默。
牧鴨的人啊,這是你的戰(zhàn)艦!
不管水路多曲折,有它,失群的鴨子也能找回自己的家。
不管有多少石拱橋,有它,水鄉(xiāng)的路才綿延不絕。
因?yàn)?,它是水鄉(xiāng)一彎流淌的新月。
屋后的稻田,被狹窄的田徑劃出各自的疆界。每一塊都沒有名字,除了它的面積。
于是,面積就成了它的名字。
二畝八。對我來說,早已忽略了我對畝的認(rèn)識。
二畝八是空闊的。
鳥雀可以從容地從父親佝僂的背脊劃過弧線,單腿立于田中,然后撲棱著雙翅,在水面留下一聲脆鳴。
二畝八是寬闊的。
它容得下數(shù)日的月升日落,也繁殖驚人的水蛭和水螅,還有所有的秧苗。
于是,我總是想越過二畝八,越過父母所有的期盼。
二十八年后的二畝八,還是二畝八。依然用稻苗書寫自己的四季繁華和世間冷暖。
或許是父親用腳不停丈量的緣故,連田埂的寬窄都沒有改變,唯一改變的是我望它的眼神。
我不知道,二畝八是否還認(rèn)識我?
于是,我不得不在一株稻子中道明原委。
一條被農(nóng)機(jī)和腳板踩踏的田埂,那些泥濘已經(jīng)板結(jié),靜默在天空下。田野開始孕育各種聲音,熟悉得讓人能分辨出每一個蓬勃的日子。
父親用鋤頭在田埂邊休整,母親在田埂邊種豌豆。
每一粒油菜籽落下來,你一定可以在田埂撿拾起一束油菜花;就像那些汗水,父母總是能用扁擔(dān)、籮筐擔(dān)起一個季節(jié)的莊稼。
如今,我那勤勞的父母,再也無法健步如飛。
每一次走在田埂上,他們都姿勢虔誠,低頭彎腰,仿佛在傾聽田埂給他們的新的諭示:
這是一條路,也是一條永不枯竭的生命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