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紅星 陳 錦
《中國叢報》是美國傳教士1832年5月至1851年12月在廣州創(chuàng)辦的一份英文月刊,其創(chuàng)刊的主要目的是使得在華西方人和西方認識并了解“真實”的中國,“為《中國叢報》提供文章的作者們的名單,實際上就是當時歐美在華人士的名字目錄”[1]?!吨袊鴧矆蟆烦蔀榍逋砥谡仗幚?、對外交往的重要記錄者與見證者。在中國古代,皇帝是政治權力的象征,本文以《中國叢報》中與皇帝相關的文本為研究對象,試圖復現(xiàn)西方視角下的晚清中國皇帝形象,但這一時期也是西方試圖打開中國國門的時期,因此,西方對中國形象的呈現(xiàn)有一定的政治企圖,基于此,本研究通過西方報刊對中國皇帝形象的呈現(xiàn)來探究其對中國的態(tài)度和認知。
《中國叢報》內容廣泛,涉及地理、道德、政治、商貿、文學和宗教等話題。在中國封建社會,皇權是國家的主要控制力量,封建君主的決策與國家命運息息相關,于西方人而言,“當一個像中國一樣遼闊和人口眾多的國家的命運被一個人左右時,我們自然希望了解這位君主的經歷和性格”[2]。因此,本研究選取皇帝形象作為西方認知中國的一個切入點,而《中國叢報》在1832—1851年發(fā)行期間,主要是道光帝在位,因此該報所提及的中國皇帝與呈現(xiàn)的皇帝形象多是以道光帝為對象。就筆者統(tǒng)計,全刊涉及清朝皇帝的文章共計21篇,“文章類型”包括事件報道、轉譯、轉述和評論四類。事件報道指某一事件的描述性報道,多與時事相關;轉譯指奏折、諭旨的直接翻譯,便于了解朝臣和皇帝的態(tài)度與政策;轉述指作者根據(jù)圣旨、奏折、官方文件等進行的第三人稱轉述,加入了作者的觀點與情感傾向;評論則指作者的評價與論述。涉及議題主要是中外貿易、中外戰(zhàn)爭以及日常事務的處理?!吨袊鴧矆蟆穼@些議題的關注也突顯了當時中外貿易上沖突不斷、事件頻發(fā),最終戰(zhàn)爭爆發(fā)、戰(zhàn)局動蕩、戰(zhàn)略部署、清政府的應對、皇帝的態(tài)度等都成為報紙報道的重點,由此得以了解在極具變動的中西關系中西方對中國的態(tài)度。
國內史學界多用“平庸”一詞評價道光帝,認為他“猶豫不決,愚昧無知,氣度狹小”[3],后人對他的印象多為“節(jié)儉”。但其在位之初,也有所作為,不僅平定準格爾叛亂,還試圖整頓嘉道之際的漕務危機。道光帝于嘉慶二十五年(1820)九月三十日發(fā)出上諭:“漕務積弊,首在浮收,而州縣之浮收,則以津貼旗丁幫費為詞……務使丁力足以辦運,漕弊永遠革除,悉心會商……”[4]表明革除漕弊的決心,至于效果,這已是后話。裨治文于1841年2月在《中國叢報》上發(fā)表《道光皇帝》一文,包括轉譯的道光帝的登基詔書、加冕儀式的記錄和評價兩部分:“作為居住在中華帝國的360000000人的絕對君主,無論是否改變了帝國頭銜,他的統(tǒng)治都出現(xiàn)了一些變化。已經或者即將發(fā)生的這些變化可能會使?jié)h人的后輩反感,就像其他政府一樣,這里存在著濫用行政權力,應該得到糾正……在他當權的20年里,呈現(xiàn)出一種尚可接受的繁榮,目前的陳述絕不是奉承或取悅大清帝國……他被譽為‘性格慷慨,勤奮,專注于政府、經濟上的支出’,他為臣民們所尊敬?!盵5]
評價中所說的“前面的幾篇文章”即是轉譯的登基詔書和加冕儀式記錄,在詔書中,道光帝緬懷先帝大赦天下,整個加冕儀式威嚴肅穆。必須承認的是,裨治文的評價并非建立在與道光帝的直接接觸基礎上。嘉慶十六年(1811),清廷制定嚴格的禁教政策,規(guī)定“西洋人傳教治罪”[6],道光前期增補禁教條款,清朝臣民習洋教,會被“絞立決”[7],因此道光朝的傳教士不可能像雍正朝的湯若望、康熙朝前期的南懷仁那樣在宮中擔任要職,他們甚至無法面見皇帝,只能通過各種傳言、奏折和圣旨來窺探皇帝的全貌:早前的一些傳言指出了皇帝的性格和行事風格,但我們當時并沒有記錄下來,我們不相信傳言能展現(xiàn)帝國皇帝的威嚴。因此我們借用了一些史學家的記錄,或許能展現(xiàn)令人信服的皇帝全貌[8]。
作為來華的美國傳教士裨治文,雖然再三提及客觀傳播中國現(xiàn)狀,但其信仰優(yōu)越感導致其不自覺地放大中國的灰暗面,他認為中國人“道德意識完全淪喪,無人知曉正義和真理”[9]。但在《中國叢報》的這篇文章評論中卻表現(xiàn)出對道光帝的尊敬,提及道光帝勤于理政,受到子民愛戴,并且有變革的魄力。除前文所列舉的道光帝確實有所作為外,還有兩個原因:一為道光稱帝后,雖然沿襲禁教政策,但卻一改嘉慶時期對傳教士的迫害,以禮相待。郭實臘記載:“道光帝的朝臣們想看看新帝在繼承先皇遺旨的道路上能夠走多遠,因此,他們要求懲辦三個天主教徒。道光皇帝并不關注這三個人,他也并不認為有必要加強此前對天主教會實施的懲罰?!盵10]道光帝對天主教的仁慈使得傳教士對道光帝的宗教政策頗有期待。另一個原因則是傳教士對嘉慶帝的評價不高,如郭實臘認為:“嘉慶具有其父的所有惡習……在乾隆強有力的統(tǒng)治下歸于平靜的反叛的余燼在嘉慶統(tǒng)治時期爆發(fā)為熊熊燃燒的火焰。嘉慶絲毫沒有反省自身,反而對帝國秩序被打亂而分外痛恨。他腐敗無能,沉溺于聲色犬馬,并且殘忍暴虐。”[11]因此,相較于先帝而言,傳教士們對道光帝更有好感。
皇帝的諭旨是皇帝處理政務發(fā)布的命令或言論,它既是政府文書,也呈現(xiàn)了皇帝處理事務的言行風格?!吨袊鴧矆蟆穼κブ嫉闹苯愚D譯,一方面是為及時客觀地呈現(xiàn)中國最高統(tǒng)治者的想法,以便于西方調整對華政策;另一方面也大體能讓西方讀者了解到中國皇帝的言行態(tài)度。
1841年1月,英軍攻占廣州的沙角、大角兩座炮臺,直逼廣州內陸,時任欽差大臣兼兩廣總督的琦善上奏朝廷,道光帝連下三道圣旨,痛心疾首地回顧了英軍在定海的情形:我最近得到情報,他們在定海的幾個月里,蹂躪婦女,掠奪財產,修建防御工事,并開辟了運河,甚至設立官員,也下令要百姓交稅。我的子民究竟做了什么惡事,要遭受這種傷害[12]?1848年,江蘇等省遭遇洪水災害,農作物收成受到影響,1849年2月,《中國叢報》轉譯了道光帝于1848年11月28日發(fā)布的上諭:今年的江西,大米、棉花等秋季作物遭受洪災,只有給黎民百姓撥賑災物資,并延遲繳稅,他們才能度過時艱,就以奏折所提的建議給予他們支持與幫助[13]。1850年2月,道光帝駕崩,《中國叢報》轉譯了新帝咸豐的即位詔書,里面對先帝進行了評價:我的父親在位三十年,認真而勤勉,不允許自己有絲毫的閑暇。敬畏上天,仿效先輩;對公務孜孜不倦,心懷百姓,刻苦鉆研文學和軍事。一旦有百姓受災,他就捐獻錢財,免除賦稅,他的仁慈顯而易見[14]。
這幾則圣旨內容呈現(xiàn)出了道光帝逢外敵入侵時的憤慨難耐又無奈痛心的心情,災害肆虐時體恤子民、積極作為的態(tài)度,而咸豐帝的評價則與前文裨治文的評價相互呼應,在報紙讀者面前呈現(xiàn)了一位皇權至上、威權凜凜,卻也關心民生、愛民如子的清朝皇帝形象。
西方進入海外擴張貿易時代后,不斷開拓與中國的貿易。順治十年(1653),荷蘭派遣使者出使廣東,請求建立貿易往來;乾隆五十八年(1793),英國馬戛爾尼使團進京為乾隆八十大壽慶賀;嘉慶二十一年(1816),英國阿美士德使團謁見嘉慶帝。這些使團的最終目的無非就是希望與清廷建立平等的貿易往來,但均因禮儀之爭宣告失敗。自康熙二十四年(1685)允許開海貿易以來,外貿政策一直十分嚴格,乾隆二十三年(1758)規(guī)定只許廣州一口通商,并出臺系列外商管理措施:乾隆二十四年(1759)制定《防范外夷規(guī)條》,嘉慶十四年(1809)提出防夷六條,道光十一年(1831)新增八條防夷辦法,道光十五年(1836)提出防夷新八條。對外商的居住期限、地點、資金、船舶停靠、雇傭人員等都進行了嚴格限制[15]。
中國傳統(tǒng)小農經濟的最大特點為自給自足,而西方工業(yè)革命帶來的商品經濟,其本質為交換,經濟形式的差異使中外貿易出現(xiàn)嚴重失衡。在中西方正常的商品交易中,中國的土貨出口貨值遠高于西方產品的進口貨值,中方基本處于貿易出超地位,而西方則處于入超地位,這是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的根本原因,也是當時外商對中國不滿的重要理由。1840年5月,在《對中國政府的評論》一文中,作者約翰斯通如此控訴中國皇帝:“欽差大臣在廣州期間,我們之間的交往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上:我們在某些沒有明確界定的條件下進行交易(我們與這個龐大的帝國的交往只不過是商業(yè)往來),但是從理論上講,需要完全服從中國的專制君主——皇帝;實則完全服從于總督及其下屬?;实弁Q自己對全世界的主權,在對外商業(yè)中不承認任何互惠性。他沒有得到任何好處(至少這是他的主張),出于同情,允許遠道而來的外國人來和物產豐富的清王朝交換貨物。這種商業(yè)是由皇帝象征性地賜予其臣民的!”但他自己認為:“皇帝也許會看到,當然也會察覺,他從別人那里得到了什么;貿易的基礎不是同情,而是共同的利益。”[16]
上文中,大清帝國的傲慢躍然于紙上。中國皇帝受華夷觀的影響,“自古帝王臨御天下,中國屬內以制夷狄,夷狄屬外以奉中國”[17]。自漢代以來就確立了以中原王朝為中心的朝貢貿易體系,周邊國家作為藩屬國定期向宗主國進貢,宗主國則對其進行賞賜,朝貢貿易的實質是不平等的國家關系。如《清會典》記載:“館卿朝服率貢使暨從官,各服本國朝服,由館赴部……館卿先升立于左楹之西,通事二員,序班二員,引貢使以次升階立,皆跪……”[18]藩屬國的貢使抵京需行三跪九叩之禮。道光皇帝延續(xù)康熙帝的“天下一體”、嘉慶帝的“天下共主”思想,認為自己作為清王朝的君主,也是全天下至高無上的君主,在這樣的認知下,才出現(xiàn)了作者約翰斯通提及的“這種商業(yè)是由世俗的君主象征性地賜予其臣民的”說法。
此時的西方已完成第一次工業(yè)革命,資本主義開始產生,國家與主權的概念萌芽,并于1648年簽訂《威斯特伐利亞條約》,“確定了以平等、主權為基礎的國際關系準則”[19]。西方與清朝對國際貿易的不同認知,再加上西方的軍事實力遠遠強于晚清,最終導致西方視野下的中國皇帝“盲目自大”。
1839年10月,兩艘英國商船按照清政府的條令,具結入港,英政府駐華商務監(jiān)督義律率領兩艘軍艦在穿鼻洋面進行阻攔,企圖破壞中英貿易。并于11月3日至13日先后六次襲擊中國師船,打響鴉片戰(zhàn)爭的前哨戰(zhàn)——穿鼻海戰(zhàn),均被廣東水師提督關天培率領的水師官兵擊退。1840年1月,《中國叢報》刊登了皇帝關于此次海戰(zhàn)的諭旨,在道光帝看來,清政府與外國的關系是統(tǒng)治與被統(tǒng)治,而中外關系惡化的原因完全在于西方的不知感恩、不順從:“我們的王朝,施予了外國人最大的恩惠。而他們,不知感恩,反而抵抗,這已經表明,無論帝國內外,錯誤都在他們,而我們是正確的。”[20]
道光帝在諭旨中還明確指出要完全停止中英貿易,并對其他國家提出嚴厲的威懾:“你們向所有國家發(fā)布公告,明確告訴他們幾項有罪的行為;你們要向所有外國人宣傳這些宣言,他們或許可以理解是英國人自己疏遠了天國,這件事不會影響其他任何國家;只要這些國家繼續(xù)盡職盡責地遵守秩序,他們仍然可以繼續(xù)進行交易;但是,如果他們敢為英國人提供庇護,并將其引入港口,此類行為一旦被發(fā)現(xiàn),就會有相應的處罰?!盵21]
從《中國叢報》刊登的道光帝上諭中,可以明確看出其對中外貿易的態(tài)度:中外貿易的前提是,外國人必須順從并遵守天朝的制度與管理。
同一期《中國叢報》上刊登了一位英國目擊者描述的穿鼻海戰(zhàn)的全過程:“英國當局能應對被滅亡的威脅嗎?他們能回想起過去六個月里,發(fā)生在同胞身上的不公正對待,侮辱和苦難嗎?他們能回想起幾周前,有理由相信在官員的支持下,因為黑色笑話而犯下的謀殺和海盜罪行嗎?難道在這些情形下,他們會撤退,來讓中國政府制定消滅我們的計劃嗎?”“每一次和解的嘗試都宣告失敗,開火是留給我們的唯一選擇?!盵22]
這位目擊者控訴的所謂不幸遭遇,即為林則徐在廣州開展的禁煙運動,因中英在“具結”問題上的不同訴求,談判破裂致使中英貿易中斷;1839年5月,中國人林維喜被英國人棍毆致死,中方要求英方交出兇手,按《大清律例》“殺人償命”處死,但英方拒不交出兇手,林則徐便下令驅逐在澳英人。《中國叢報》借這位當事人表達了英方的不滿與憤恨:西方人在清朝的訴求得不到合理解決,英國飽受清政府的不公平對待,英國已經多次做了和解的嘗試……戰(zhàn)爭成為無奈之舉。
1840年2月20日,英國外交大臣巴麥尊遵照國際法,向清廷宣戰(zhàn),道光帝派琦善南下廣東,全權處理此事。琦善于1840年11月29日到達廣州,12月11日收到皇帝諭旨:“看此光景,該夷反復鴟張,恐難以理喻,必當一面論說,一面準備多方羈絆,待其稍形疲憊,乘機剿戮,方可制伏也。”[23]據(jù)史學界考證,收到諭旨的琦善仍放松防守,1841年1月7日,英軍輕松拿下沙角、大角炮臺,同年2月的《中國叢報》轉譯了琦善奏報英軍進攻穿鼻的奏折及道光帝的批復:這些叛逆的外國人越來越不遵守秩序,我之前已經多次下達命令,各省應該做好安全防御安排,并采取適當?shù)臋C會進行破壞——考慮到他們垂涎廣州,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琦善作為欽差大臣,我對他一直很信任,并且他也知道這些外國人的脾氣既驕傲又霸道,同時他也深知其所在省份的軍事狀況已經衰退已久。應該從防御性預防措施開始,以應對任何問題。然而現(xiàn)在收到他的報告,外國人攻陷了沙角炮臺,并進一步襲擊了大角炮臺。事實上,當這些外國人在1月7日開始射擊這兩個炮臺時,他們就能夠摧毀他們,從現(xiàn)在的局面可以看出,廣東沒做什么準備:這種疏忽令人憤慨[24]。
隨后4月的《時事報道》刊登了琦善關于廣東省防務的奏折,他報告了和英軍交涉的最新進展:因此,在貿易條款中,盡管他們明確表示,希望在今年第一個月(1月23日至2月1日)內開放貿易,但我仍然沒有冒險宣布開放。這些外國人送來信件,將沙角和大角的炮臺以及被俘虜?shù)膽?zhàn)船和商船返還給我們,同時會從定海撤軍[25]。
但1841年1月《中國叢報》公布的英國官方通告,雖然已決定將穿鼻和定海交還清廷,卻有一個前提條件——割香港給英國。琦善在上奏中選擇性地交代了利我條款,將割地一事說為“并仿照西洋夷人在澳門寄居之例,準其就粵東外洋之香港地方泊舟寄居”[26]?!吨袊鴧矆蟆穼Υ耸挛醋鲈u價,卻從不同角度發(fā)表了觀點,引導讀者將琦善的奏折同英軍的通告加以對比,實則呈現(xiàn)了作為臣子的琦善蒙蔽皇上的事實,皇帝一味信任大臣而遮蔽視聽、倍受蠱惑的形象呼之欲出。
琦善因穿鼻之戰(zhàn)的失敗,受到參劾,道光帝于1841年2月1日下詔書,命奕山為靖逆將軍,趕赴廣東參與對英戰(zhàn)爭。1841年8月,《中國叢報》轉載《廣東周報》對奕山上報的奏折的描述:詳細地描述了英國人的船如何離開內河;他們如何返還炮臺;以及我們的軍隊和志愿軍如何屠殺了許多制造動亂的本國漢奸和外國強盜;如何恢復了省城的寧靜[27]。
轉載的文章描繪了清軍的勝利情形,但事實卻是此戰(zhàn)清軍全面失敗,奕山一方求降,并于5月下旬代表清廷與英軍締結休戰(zhàn)協(xié)定《廣州和約》,以600萬兩銀元作為廣州贖城費,奕山卻稱這600萬是“向城作禮,乞還商欠”[28]。對此,《中國叢報》以《奕山及其僚屬欺騙北京》為題加以評價:奕山等人“幾乎繼續(xù)用錯誤的陳述欺騙他們的皇帝——在奏折的附件中或許可以看到漂亮的數(shù)據(jù)”,“他們的下屬聲稱,他們已經派部隊占領了這些炮臺,發(fā)公告安撫人民,并將立即開始修復工作。我們認為,在他們遭受了這些之后,他們將非常緩慢地進行任何可能導致重新爆發(fā)敵對行動的防御或侵略工作。奕山及其僚屬在廣州人民中贏得了一個壞名聲”[29]。
皇帝卻相信了這些臣子的謊言。從1841年9月的時事報道《奕山的政策》中得到證實,這篇文章直接指出“月初,他正沐浴在皇恩浩蕩中——這是由他向皇帝作的虛假匯報得來的。”道光帝相信了奕山關于廣州戰(zhàn)役的奏折里的謊言,對其進行了嘉獎。史學界向來對奕山在廣州戰(zhàn)役中的表現(xiàn)褒貶不一,有人因他締結了《廣州和約》將其釘上歷史恥辱柱;有人則為其不公正的歷史待遇鳴不平,認為他“仍不失為一個主戰(zhàn)派人物”[30]?!吨袊鴧矆蟆返奈恼屡c評論則尖銳地指出奕山欺騙道光帝,并在后一期的報道中直指皇帝不僅未識別奕山的欺騙,還因其虛構的政績對其恩寵有加,處于中外戰(zhàn)爭的道光帝,對戰(zhàn)事不甚了解、偏聽偏信的形象一覽無余。
1840年8月至1841年1月,琦善與義律就《巴麥尊子爵致中國皇帝欽命宰相書》中所列條款進行了多次交涉,均未取得一致意見,1月7日英軍攻占虎門的屏障沙角、大角兩座炮臺,道光帝在奏折中批復:“我們一直保持良好的秩序,對外國人進行的管制,完全是善良和正義的。只要這些外國人服從和盡職盡責,他們就會永久地被賦予充分的自由,我們希望所有人都能祥和快樂?!盵31]
接下來的一期戰(zhàn)爭進展報道,就虎門之戰(zhàn)的雙方傷亡人數(shù)進行了統(tǒng)計:“中國已經損失了兩千人以上(從1月7日的穿鼻之戰(zhàn)開始計算),另一邊的英國,只有一名海員在3月3日受傷了,隨后這名傷員因傷死亡,還有另外三個人在搗毀虎門炮臺時被炮彈誤傷陣亡?!盵32]
此外,還通過系列官方文件宣布了虎門和珠江沿岸的炮臺已被英軍摧毀,雙方同意停戰(zhàn)。一面是道光帝“發(fā)誓和英國人勢不兩立,要求官兵將這群外國人全部殲滅”;另一面是清軍連連敗北,損失慘重?!吨袊鴧矆蟆酚跓o形之中揭示了中外戰(zhàn)爭中的道光皇帝盲目自大與蒙蔽無知的形象。
《中國叢報》從不同側面塑造、呈現(xiàn)了晚清的皇帝形象:面對臣民,晚清皇帝既為在戰(zhàn)爭中受難的百姓痛心疾首,也采取措施幫助遭受天災的平民渡過難關,因此《中國叢報》在一定時期內肯定了皇帝受其臣民的極大尊敬;中外貿易中的皇帝,受傳統(tǒng)“華夷秩序”的影響,仍固執(zhí)地堅守“天朝上國”信念,排斥、不接受平等的中外貿易往來;身處戰(zhàn)爭漩渦中的皇帝,對戰(zhàn)事不甚了解,屢屢被重臣蒙蔽,最終活在自己和朝臣編織的大國夢中。
《中國叢報》作為在華西報,或多或少帶有主觀的政治意圖,道光帝在《中國叢報》中的形象具有較強的政治意義,是西方媒體圖景中晚清中國形象的一個側面,西方借由這一形象,建構了“西方中心主義”下的“他者”,這種建構受到意識形態(tài)、文化傳統(tǒng)、現(xiàn)實環(huán)境的影響與制約,并不完全客觀。在“西方文化本位主義”的影響下,西方的中國形象從“財富與秩序的人間天堂”轉變到“封閉、落后”,這中間當然有客觀的歷史因素,但也有“文化他者”的推波助瀾,這種印象甚至影響了后來的中國國際形象。穿過歷史長河,今天的我們回望歷史,要認識到這種建構并非歷史的全部真相,對歷史的解讀始終要站在文化與歷史現(xiàn)實的交叉點上。而對于今天的中國國際形象,在國際舞臺上“講好中國故事”以完成中國形象的“自塑”顯得尤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