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涵
見不得別人好是一種人性之惡。嫉妒源于比較帶來的痛苦,自己有的從來不珍惜,“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我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惡意是在初中上寄宿學校時。
在寄宿學校遭遇霸凌
小學畢業(yè)后,我進了一所寄宿制學校。學校采用半封閉、半軍事化的管理。每天早上5點半,伴著起床鈴聲,我們將被子疊成“豆腐塊”,并在6點準時出操,6點半唱歌進食堂……
我們是學校招收的第三批學生。這一批孩子大多家境優(yōu)渥,而我算是最普通的無名小輩之一。進入寄宿學校后,我第一次感受到隱形的貧富差距、阿諛奉承、權力比拼和叢林法則。古人常說“窮生奸計,富長良心”,家長們應該也希望讓孩子生活在純潔的環(huán)境中。但是他們沒想到的是,富長良心卻避免不了“富生嫉妒”。
他們開始嫉妒你,只能說明一點,那就是他們自卑了。
有人說,你一個胖子有什么值得別人嫉妒的?你千萬不要小看一個存在某些生理缺陷或體態(tài)異于常人的人,我一直堅信,上帝給你關上一扇門,就一定會為你打開一扇窗。我這不是凡爾賽式的自夸,但的確我們這些人大多擁有善良的心。
我當時是個被孤立、被排擠的胖姑娘,但比減肥更讓我煎熬的,是猝不及防的霸凌。半軍事化管理的寄宿生活,讓我這樣的乖孩子得心應手,也招來了“異己”的排擠。
我的“好易通”電子詞典不翼而飛,補習班的卷子經(jīng)常在廁所里出現(xiàn),更可怕的是,我還被扣上了偷竊一模試卷的名號,被老師約談。我突然意識到,原來有些莫須有的罪名可以被隨意強加在一個無辜者身上。
初二某天晚自習后,隔壁班一位和我一樣遭到排擠的女同學給我寫了一張小紙條,我才終于知道自己受霸凌的起因是我初一在班長競選中勝出。
班長選舉后,怪異事件接二連三地發(fā)生在我身上:我的被子里經(jīng)常出現(xiàn)縫衣針等尖銳物品,我的生活物品總是不翼而飛,內(nèi)衣褲丟失更是家常便飯。曾經(jīng)的好朋友慢慢疏遠我,連我進食堂吃飯時都像是身上攜帶了病毒一樣遭人嫌棄,一人包桌成了日常的慣例。
對于本就敏感的我而言,那時的感受就是“生不如死”般的煎熬,我試圖走近真相,想弄清楚原因,甚至“討好”地給原來的好朋友打掃衛(wèi)生、寫作業(yè),可我付出任何努力都是徒勞的。我被孤立,成了沒人理的班長。
13歲,我生平第一次意識到世界如此滑稽且真實,一群原本天真的孩子會失去童真的立場,也可以讓道德底線一再失守。
更讓人心寒的是當時班主任的態(tài)度。對于我的遭遇,這位老師是知情的,但當他得知另一個班長候選人家庭顯赫時,他選擇對我的遭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而關照維護這位女同學。因為競選班長時的“冒犯”,我經(jīng)常被點名批評甚至被告知“你這科一輩子都沒有希望了,你可以在課上寫英語作業(yè)”。
那個時候,對我而言,所有學好這門學科的信念都崩塌了,對那位老師所教授的科目僅剩的熱情和信心,也在不被認可中被消磨光了。
在那位老師的“運籌帷幄”下,我終于因為“理科成績不好”,沒有在初二那年當上班長,另一位女同學則毫無懸念地成了班長,而那位老師也獲頒榮譽。
絕地反擊,為自己發(fā)聲
寄宿生活,除了讓我見識到離家生活中殘酷的一面,更重要的是教會了我永不拿別人的忍讓當作放縱的資本,和任何得寸進尺的行為都需要適度有節(jié)的反擊。
初二下學期的一個周末,輪到我擔任值日生,負責檢查每個宿舍的衛(wèi)生情況。那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樣回到自己的宿舍,當我打開柜門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洗漱用品以及周末帶來的衣物又不翼而飛了。說實話,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在這將近三年的寄宿生活中,因為長得胖、當班長,我經(jīng)常被排擠,洗漱用品經(jīng)常會被塞在被子里、丟進垃圾桶;夜里睡到一半也會有人往我嘴里灌水,看似是玩鬧的惡作劇,但我需要時刻緊繃神經(jīng),以防范更可怕的事情降臨到我頭上。
此前,因為性格比較軟弱,極度敏感,比較怕事,明知道自己被欺負了,明明看見他們拉幫結派、搞小團體、搞排擠,我也盡量假裝不知道。
這一次,當我看到自己的洗漱用品和衣物又不翼而飛后,我大概明白今后等待我的會是什么,我再也不能忍受這無休止的欺負了。我不明白小孩子的人性中怎么會有那么多的惡,難道因為我長得胖?我更不明白,既然我長得胖,為什么還會有人嫉妒我?當年,一個胖子對周圍又瘦又優(yōu)秀的人造成心理壓迫對我來說是很難理解的?,F(xiàn)在看來,這一切無非是因為你的優(yōu)秀在某些人的眼里成了一種鋒芒畢露,而這種鋒芒對于心智還不成熟的孩童而言,就是一種會引起嫉妒的特質(zhì)。
那一天,身體里仿佛有一個聲音告訴我:我不發(fā)脾氣,不代表我不生氣;我不大聲計較,也不代表我好欺負。如果一忍再忍換來的始終是變本加厲,我將用行動回擊,我絕不軟弱,“笑臉給多了,慣出來的都是病”。
我鎖定了常欺負我的那幾個人。我走進她們的寢室,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把她們的洗漱用品扔進了垃圾桶,拿剪刀同樣剪破了她們的內(nèi)衣褲……
現(xiàn)在看來,當初的行為十分不理智,但對于當時心智不成熟的我而言,無法再忍受不定期重復的折磨和欺負。在身體和情緒膨脹的青春期,再軟弱的少年都有看不見的堅韌,再乖巧的少女也都有隱藏在內(nèi)心的勇毅。
再后來,我被老師叫進辦公室,從此,我被霸凌不再是秘密。此后迎接我的,是風平浪靜、歲月靜好的初三生活。
作家余華說:“當我們兇狠地對待這個世界時,這個世界突然變得溫文爾雅了?!庇镁W(wǎng)絡上的話來表達當時的感受,應該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禮讓三分;人還犯我,還他一針;人再犯我,斬草除根”。雖然我沒有辦法做到斬草除根,但我至少做到了“還他一針”。
我想告訴正在經(jīng)歷或經(jīng)歷過霸凌的人:你要為自己發(fā)聲。如果不能向所有人發(fā)聲,至少向你身邊的人發(fā)出聲音,告訴他們你正在經(jīng)歷的。
環(huán)境會改變一個人的性格。如今,我不再縱容一些人的無禮行為,曾經(jīng)那個沉默的我也變得伶牙俐齒。
如果你問我寄宿學校最讓我受益的地方是什么,我想就是它讓我成為了一個更好的自己,一個就算被嫉妒、被陷害也有能力反擊和保護自己的人。當你強大了,身邊那些曾對你橫眉冷對的人自然會變得和顏悅色。沒有人會探究你長大的過程,只有你知道你在慢慢改變。
在成長的過程中,你會遇到數(shù)不清的環(huán)境制約、關系制約,而懵懂的你只需要記得,任何一種善良都會在困頓、挫折中磨礪出鋒芒,展露這種有鋒芒的善良,你也會離“內(nèi)心柔軟而有原則,身披盔甲而有溫度”更近一步。
(摘自人民郵電出版社《涵解:無畏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