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約瑟夫?麥克布萊德 譯/任雨田
辛辛那提猶太教堂鋪著藍色地毯的過道上,一個嬰兒坐在推車中被推下樓來。聽到周圍蓄著絡(luò)腮胡子、頭戴黑帽的老人們的誦經(jīng)聲,那嬰兒隨著禱告有節(jié)奏地搖晃著。“那些老人正遞給我小餅干”,史蒂文·斯皮爾伯格回憶道,“我父母后來告訴我,我當時大概只有6個月大?!?/p>
那個孩子長大后拍攝了攬獲眾多的電影《辛德勒的名單》,而以上便是他人生最初的記憶。
1993年,見證了《侏羅紀公園》憑借近十億美元的全球票房打破《E.T.外星人》的票房紀錄后,斯皮爾伯格終于用《辛德勒的名單》使許多詆毀他的人閉嘴?!缎恋吕盏拿麊巍分v述了一位非猶太商人從大屠殺中拯救了1100名猶太人的故事。這部電影被譽為“一場盛大的成人禮,一種成人儀式……標志著他的作品開始進入情感的成年期”。
斯皮爾伯格說:
這根本不是成長?!缎恋吕盏拿麊巍穼ξ襾碚f是自然的經(jīng)歷。我不得不講這個故事,我就生活在它的邊緣。
我覺得有一種強大的力量將我拉回傳統(tǒng)。
這部電影是他個人與猶太身份長期斗爭的高潮,這場斗爭幫助他決定了自己的職業(yè)選擇,以及他作為一名受歡迎的大眾電影人的定位。在拍攝《辛德勒的名單》時,他曾在接受采訪時提及這種斗爭。
我從來沒有對自己感到舒服過。因為我從來都不屬于大多數(shù)人……我覺得自己像個外星人……我想和其他人一樣……我想成為一個非猶太人的渴望,就像我想成為一名電影人一樣迫切。
我曾為自己是猶太人而感到羞愧,但現(xiàn)在我內(nèi)心充滿了驕傲。這部電影和我一起經(jīng)歷了從恥辱到榮耀的心路歷程。有一天,我媽媽對我說:“我真的想讓人們在某天看到一部你拍的、關(guān)于我們和我們身份的電影,不是作為一個種族,而是作為人本身?!薄缎恋吕盏拿麊巍肪褪沁@部電影。這是獻給她的禮物。
斯皮爾伯格早期對其猶太根源的拒絕和之后對此的逐漸回歸,是一種他與許多猶太人共有的經(jīng)歷——他們都是二戰(zhàn)和大屠殺后的嬰兒潮一代。他是第二代美國猶太人的孩子,他們脫離了自己的根。對他們來說,“同化”是獲得社會接納和職業(yè)發(fā)展的部分代價。因此,斯皮爾伯格和許多同輩人一樣,在成長過程中,對舊的文化遺存及其與上幾輩人信仰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提出了質(zhì)疑。在艾森豪威爾時代,像斯皮爾伯格這樣的嬰兒潮一代猶太人逐漸脫離了他們的文化身份,變得越來越美國化,成了表面被同化、內(nèi)心卻被疏遠的郊區(qū)居民。
斯皮爾伯格的家族歷史,反映了過去一百年間典型的猶太裔變?yōu)槊绹说臍v程——逃離歐洲國家的迫害,去往美國。接下來的幾代人,又跳出美國中西部傳統(tǒng)猶太社區(qū)的舒適和限制,到大型歐裔新教徒郊區(qū)尋找冒險與機遇。斯皮爾伯格的外祖父母虔誠信仰猶太教,而他對祖輩們價值觀的抗拒,很大程度上形成一種防御機制,防止自己在一個以基督教為主導的社會中成長為一個“外星人”。隨著受過大學教育的父母努力將家庭的社會經(jīng)濟地位上移,這種防御意識在他身上變得越來越強烈。
他在1987年說:
我一直努力讓大多數(shù)人接納我。我很在意別人如何看待我——首先是我的家人,其次是我的朋友,第三是公眾。
直到步入中年,史蒂文·斯皮爾伯格才冒著巨大的風險,在世人面前以完全接受自己種族和宗教傳統(tǒng)的姿態(tài)來重新定義自己。拍攝《辛德勒的名單》是一種精神上健康和回歸的行為,讓他回到了童年時期在辛辛那提猶太教堂的最初記憶。“這真的是我的根?!彼f。
(摘自文匯出版社《票房之神:斯皮爾伯格傳》)